第六十二章 但求相見

第六十二章 但求相見

已經就寢的宋喬飛被門外弟子的叫聲給驚醒了,他倏地坐起身,驚道:「什麼事?」

「堂主,天聖宮藍宮主來訪。」

宋喬飛忽然有種很不安的感覺,這個藍瘋子三更半夜跑來幹什麼?「請藍宮主在花廳稍候,我馬上就來。」

那弟子應聲去了。宋喬飛長嘆一聲,隱隱覺得藍濟今日兩度來訪,只怕跟谷護法脫不了干係。他們這是鬧的哪一出呢?

藍濟強打起精神等候著宋喬飛,如果不是為了羅君頌,這個時候就是天塌下來了他也不會離開自己的床。他不禁有點同情宋喬飛,後者一臉驚疑地匆匆走來,幾乎都忘了寒暄兩句,直接就問道:「藍宮主深夜來訪有何要事?」

藍濟苦笑道:「真是對不住啊,老宋。我們是多年的交情了吧,你無論如何得幫我一個忙。」

宋喬飛更加吃驚了,「到底是什麼事居然連藍宮主都覺得為難?」

「找人。」藍濟微微一笑。

「什麼人?」

「谷安鴻谷大俠。」

宋喬飛臉色微變,有些不自在道:「藍宮主這麼晚來找宋某就是為了找本教的谷護法?」

「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不急不行。」藍濟壓低聲音道。

「這個在下怎麼會知道……」

「你肯定知道。而且只有你知道,別人都不知道。」藍濟朝宋喬飛眨眨眼,彷彿一切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宋喬飛乾笑兩聲,「藍宮主也太瞧得起宋某了。谷護法向來神龍無蹤,豈能為我們這些俗人知道?」

「老宋,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你們的谷護法現在遇上了一點點麻煩,得有個人來幫他。可是那個能幫他的人突然得了很重的病,如果再見不到谷大俠的話,恐怕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了。如果谷大俠知道他再也見不到那個人的話,谷大俠大概也會生不如死的。」

宋喬飛聽得心驚肉跳,藍濟雖然笑眯眯地說出這番話,但話里的意思似乎跟谷護法的生死有莫大關係。他回想今日所見谷護法的異常表現,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這個谷護法真的不在這裡……」

「我知道,他一個時辰前出去了,現在也差不多得回來了。」

宋喬飛聽他說的好像親眼看見了谷安鴻的一舉一動似的,對他的話越發深信不疑。「不知那位得了重病的人現在在哪裡?」

「就在外頭。」

「外頭?怎麼不請進來……」

「我來了。」羅君頌輕輕道,慢慢走進門來。

「羅姑娘!」宋喬飛更加吃驚了。

「不好意思,宋堂主,這麼晚了還來叨擾。但是事情緊急,我必須馬上見到谷護法。」

宋喬飛為難道:「不瞞兩位,在下的確不知道谷護法現在何處。」

「他總有個住的地方吧。你告訴我們,我們慢慢等著就是了。」藍濟道。

「羅姑娘以前住的那間屋子今天剛剛收拾出來了。」宋喬飛道。

藍濟和羅君頌對視一眼,瞭然道:「多謝了。」

羅君頌道:「我留下來等,藍大哥你先回去吧。」

藍濟點點頭,道:「你自己好自為之。宋堂主受累了,也趕緊休息去吧。」

宋喬飛趕緊命人送藍濟出去,道:「羅姑娘請自便吧。這裡廂房多得是,有什麼需要只管跟管事的說,在下就不奉陪了。」他就是再遲鈍,也看出點名堂來了,還是趕緊迴避的好。

羅君頌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匆匆地朝小花園跑去。原來谷安鴻就住在自己原先住過的那間屋子裡。玄武堂里多的是舒服的地方,他為什麼單單要住那個乏善可陳的破地方?她很快就來到門口,門雖然緊閉,但並沒有上鎖。她輕輕推開房門,裡面黑黢黢的,沒有人。看來谷安鴻還沒有回來。羅君頌依稀記得窗檯下就是燈台,靠牆的一個小柜子里有火摺子,那是她放順手的地方。循著過去的記憶,她摸到了火摺子,點亮了燈台。屋子裡的東西頓時清晰了起來。東西似乎都沒怎麼變,還是那樣簡單。床上的褥子疊得整整齊齊,不像是有人用過的樣子。看樣子谷安鴻在這裡並沒有停留太久,現在他還沒有回來,他究竟會去哪裡呢?

羅君頌不怎麼著急,她知道谷安鴻會來這裡,無論等多久,她都會等到他的。

谷安鴻獨自在樹林里狂奔,這一天對他來說比任何時候都要難熬。兩次看見羅君頌,他卻兩次選擇了逃避,羅君頌對他應該是徹底死心了吧。他很疲憊,很想找個地方躺一躺。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那間羅君頌曾經住過的小屋子,所以他選擇回來。

玄武堂里靜得出奇,連巡夜的人都沒有。這會兒應該是後半夜了,看來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夢鄉中。他很想去玉髓樓打探一下羅君頌的情況,聽冷秋說羅君頌似乎病得不輕,她生了什麼病?跟那次的中毒有關係嗎?如果不是他負氣趕她走,她又怎麼會因為中毒太深而險些喪命呢?每次想到這件事,他就覺得心口疼得厲害。

谷安鴻恍恍惚惚地走到屋門口,窗子上映著淡淡的燈光。他忽然失神起來,屋子裡有人嗎?是誰?難道是羅君頌?他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立刻迎上羅君頌那熟悉而晶瑩的大眼睛。谷安鴻獃獃地看著眼前這面含輕愁、眼神幽怨的女子,竟與那黃州朱雀堂時的羅君頌一模一樣。

谷安鴻嚇得猛地退了一步,失聲道:「你是誰?」

羅君頌幽幽道:「你難道忘記我了?」

「羅君頌?怎麼可能是你?」

「怎麼不可能?」羅君頌上前一步,把他拉進了屋子,然後關上房門,把夜色擋在了門外。

谷安鴻呆愣半晌,突然轉身,背對著羅君頌。

「就這麼不想看見我嗎?」羅君頌感覺很受傷,眼淚很快就涌了出來。

「不是。」谷安鴻的聲音悶悶的,略顯嘶啞。

「我要跟你談談。」羅君頌背抵著門,語氣堅定道。

「好。」谷安鴻輕聲說道。

「就這樣說話嗎?」羅君頌不敢移動,生怕谷安鴻又會突然跑掉。屋子裡的光線很昏暗,谷安鴻的背影看起來朦朦朧朧的很不真實。

「坐下說話吧。」谷安鴻道,徑自在桌旁坐了下來。

羅君頌回身把門上了栓,然後坐在他的對面,終於可以把他看個清清楚楚了。兩個多月沒見,谷安鴻的臉消瘦了許多,他的下巴原本很圓潤的,此時看起來有如刀削。不知是不是光線太暗的緣故,他的眼睛暗淡無神,眼底有片濃濃的陰影。眉頭微聳,彷彿凝聚著鬱結難去的憂愁。

唉……羅君頌幽幽嘆了口氣,「你變了好多。」

谷安鴻沒有接話,只是淡淡道:「身體好些了嗎?」

「不太好。」羅君頌有一點點心虛道。其實她的身體好得很,在冷秋的精心調理下,她的身體越來越結實了。但是心情不太好倒是真的。

谷安鴻抬起眼,凝視著她。「哪裡不好?是毒還沒有除盡么?」

「是啊。我中毒太深,傷到心臟了。所有一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會心口疼,疼得要死。」羅君頌發現自己一到谷安鴻面前就會變得格外脆弱,說著這話的時候,眼淚都不爭氣地直往下掉。

谷安鴻的臉龐痛苦得幾乎扭曲,他別過臉,啞著聲音道:「都是我害了你……」

「你知道就好。你得補償我。」羅君頌嘟起嘴道。

「你要什麼補償?」谷安鴻很嚴肅地問道。

羅君頌想了想,道:「我需要一個能夠在玄光教自由通行的信物。」

谷安鴻臉色一沉,冷冷道:「你想幹什麼?」

羅君頌淡淡一笑,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就想能夠在玄光教自由通行。」

「這個……我做不到。除了教主,誰也不能在玄光教的任何地方自由通行。有些地方,甚至連教主本人也不能隨意走動。」谷安鴻一本正經道。

羅君頌失笑道:「你說的有些地方,就是請我去我也沒興趣。我在玄光教有不少朋友,我想去看看她們。但是我不想以陸隱川的表妹的身份去,所以你得給我一個身份。而且這個身份不是你想趕我走我就得滾蛋的那種。」

羅君頌的話刺痛了谷安鴻的心,他的眉頭又深深地糾結起來。

「怎麼?以你的能耐很難做到嗎?」

「我需要考慮一下。」

「可以,得多長時間考慮?」

「這件事有點麻煩,我得請示教主。」

羅君頌冷笑道:「要是需要請示我表哥,那我還不如直接去找他。我就是不想讓他知道,所以才來找你的。你該不會是想逃避責任,故意敷衍我吧?」

谷安鴻微怒道:「是我的責任我絕不會推卸。這件事關係到玄光教的安危,我身為護法長老,不能因為個人的失誤而把玄光教置於危險之中。」

羅君頌無奈地嘆道:「你心裡頭就只有玄光教。好吧,我給你充分的時間,你說多久就是多久。」她略停頓了一下,又道:「我要見你一面也不容易,為了證明你確實不是敷衍我,在你給我答覆之前,我會住在這裡。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騷擾你,除非你來找我,否則我不會來找你。這樣總可以吧?」羅君頌覺得自己挺悲哀,為了倒追這個男人,她把自己的尊嚴都拋棄了。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值不值。

谷安鴻幾乎不假思索地就說好,他內心裡甚至還有點小小的雀躍。但他極力掩飾著自己,眉頭微蹙道:「你住在這裡不會覺得不方便嗎?」

「我沒有什麼不方便,反正我在這裡也住過幾個月,這裡的人跟我都熟得很。我聽說這間屋子被你佔了,那我只好換個地方了。旁邊的那間怎麼樣?你會不會覺得跟這裡挨得太近,影響到你了?」羅君頌裝作十分瀟洒的樣子左顧右盼。

「我無所謂。」谷安鴻也裝作很瀟洒的樣子淡淡說道。

「好,」羅君頌拊掌道,「那就這樣定了。啊,困死了。你倒好,有現成的地方睡覺,我就慘了,還得叫人先把房間收拾一下。估計等收拾好了,天都亮了。」她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說真的,她現在還真是困得不行了。

「我看這裡好像所有的人都睡下了,要找人也不方便。你先在這裡休息吧,我就在外面靠一靠。等天亮了再叫人來收拾房間。」谷安鴻淡淡說道。

「嗯,說的也是,那我就不客氣了。」羅君頌趕緊進到裡間,脫了鞋子就往床頭一靠。她真是困得不行了,頭一挨枕頭,基本上就睡著了。

谷安鴻正想叫她安心休息,卻見她已經發出了細微的鼾聲,萬千愁緒頓時化成了一腔柔情。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身體擺正,拉開被子輕輕搭在她的身上。

真是好久沒有睡得像這樣踏實了!羅君頌心滿意足地想。一睜開眼睛就看見谷安鴻在旁邊,這種感覺真的太好太好了!谷安鴻似乎也是累極了,竟然坐在椅子上,頭靠著床架就睡著了。羅君頌輕輕地下了床,湊到他的跟前,細細觀察他的臉龐。昨天夜裡看到的他,臉色非常憔悴,現在在自然光線下,那憔悴之色反而更明顯了。他似乎睡得很不舒服,眉頭一直微微蹙著。他的臉色略顯蠟黃,嘴巴四周冒出了淺淺的鬍子茬。即便如此,他的五官看起來依然俊秀,濃淡適中的眉毛和長長的眼線搭配完美,俊挺的鼻樑和秀逸的嘴唇組合得恰到好處,幾乎沒有一處不讓羅君頌滿意。倘若一定要給他挑點瑕疵的話,就是下巴太瘦了,當然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如果他再長得豐潤些應該會更好。羅君頌像欣賞一幅世界名畫似的欣賞著眼前睡得天昏地暗的男人,暗想,要是有部照相機就好了,這樣以後就算看不到他本人,看看照片也不錯啊。

羅君頌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谷安鴻已倏地驚醒過來。他發現羅君頌正站在他的面前痴痴地想著什麼,一雙迷離的大眼睛似乎沒有焦距,小巧紅潤的嘴巴微微翹起,好像在和誰生氣似的。

「羅君頌?」谷安鴻輕聲道。

羅君頌嚇了一跳,頓時回過神來,「你醒了?」

「你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羅君頌有點心虛道。哦,她剛才可是想到了一點點少兒不宜的事情,這可不能對谷安鴻說,要不然會把他嚇到的。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我也不知道,我才醒。」羅君頌笑眯眯道。今天她的心情真的相當不錯,這真是一個好的開始。

谷安鴻揉了揉額頭,忽然想到了一件令人頭疼的事。如果他們被人發現在同一間屋子裡呆了一宿的話,別人會怎麼看待他們?

「羅君頌,有誰知道你在這裡?」谷安鴻天真地想著,也許沒有人發現羅君頌在這裡,待會兒就可以讓羅君頌悄悄地離開……

「大家都知道。我早說過了,這裡的每個人跟我都很熟,昨天晚上把大家都吵醒了,還真是有點對不住他們。」羅君頌沒有太多心思,很直率地說道。

「那現在怎麼辦?」谷安鴻定定地看著她。

「當然是出去吃點東西啊。我好餓,昨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哦,對了,我得先去一趟玉髓樓把行李拿過來。」羅君頌也不等谷安鴻說話,徑自開了門出去了。

谷安鴻想喊住她已經來不及,只好也跟著出了門。剛跨出門檻,一名侍從就站在門邊道:「谷護法有何吩咐?」

谷安鴻嚇得倒退一步,半晌才道:「誰讓你來的?」

侍從道:「是羅姑娘剛剛叫小人過來服侍谷護法洗漱的。」

谷安鴻不自在地輕咳一聲,道:「去打水來。」

侍從應聲離開了,谷安鴻長嘆一聲,盤算著一會兒怎麼跟宋喬飛說羅君頌的事。

羅君頌悶笑著到廚房裡弄了些吃的,然後洗了把臉。她不知道谷安鴻看到門口的侍從後會是什麼表情,反正她有一種奸計得逞的快感。她忍了多久啊!終於可以報仇了。

「羅姑娘,什麼事情這麼開心?」廚房裡的張嬸笑眯眯道。

「我做了一件壞事。」羅君頌壓低聲音道。

「哦?做了壞事這麼開心嗎?」

「嗯,」羅君頌重重地點點頭,臉上儘是抑制不住的笑,「太開心了!張嬸,你知道堂里來了一個大人物嗎?」

「什麼大人物?」張嬸一臉的好奇。

「在咱們玄光教里,除了教主我的表哥以外,就屬他地位最高了。他現在就在這裡。」

「真的?這麼說還真的是個大人物哪。堂主怎麼沒有跟我們交代一聲呢?」

「大人物的行蹤當然是要保密的。不過這個人跟我有仇,每次看見我都會給臉色我看。要是能夠讓他也看看別人的臉色,我就開心死了。」

張嬸笑道:「這個容易,一會兒我就跟大傢伙兒說,只要看見了羅姑娘說的那個大人物,我們就都不給好臉色他看。你說好不好?」

羅君頌開心道:「那太好了,謝謝張嬸。」

谷安鴻,你也嘗嘗看人冷臉的滋味吧!羅君頌得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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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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