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滿盤皆輸

【106】 滿盤皆輸

「陛下息怒。」

「父皇息怒。」

文初和趙闕異口同聲,幾乎是話落的那一刻,皇帝的腳尖觸到了地底。他定定看著眼前一切,胸膛上下起伏著,眼中是一片盛怒滔天!

趙闕走過去,給他捋著背順氣兒,低聲道:「父皇息怒,萬萬以龍體為先。」

皇帝鎮定了好一會兒,才好了一些,伸手拍拍趙闕的胳膊,語氣中又是失望,又是悲哀,「可以了,安心,朕無恙。」

這失望和悲哀自不是對趙闕,他收回了手,和文初一同立於一側。

這作坊裡頭的打鐵師傅本由執金吾眾人看著,忐忑不已地站在一堆兒,這會兒聽著這稱呼,哪裡還有不明白的,有些膽子小的已經砰一聲癱倒在地,一團爛泥樣的哭叫起來,「陛、陛下……陛下饒命啊……小人是被逼的啊……」

執金吾眾人也是一驚,紛紛上前攔著想去抱皇帝大腿的,皇帝看也不看他們,只轉過身來,看向了趙延。

趙延一驚,又是砰一聲跪下,抬頭迎著皇帝的眼睛,緩而慢地道:「父皇,兒臣從前仰慕劉宏文采,幾番與之結交,談論的卻多是學問上的事,對於此事,兒臣以性命擔保,分毫不知。」

皇帝深深看著他,沒應聲。

趙延就迎著他的目光,不閃不避,手心漸漸滲出了汗來。

半晌,皇帝轉開了眼,也不知是信了沒信,又看向被車夫拎著的劉宏,「回答朕,你做這些兵器,所圖為何?」

劉宏嚇傻了一樣,眼珠獃獃不動,回不過神。

「回答朕!」

皇帝一聲沉喝,劉宏猛然打了個激靈,這才大夢方醒般動了起來。四下里環視一周,再一對上皇帝怒氣沉沉的眼,猛然大叫道:「陛下!陛下饒了小人一家老小吧!陛下……」

他倒也明白,知道自己一死是難免了,不喊饒命,也不叫冤枉,只求皇帝饒了整個劉家。見皇帝眸光不動,他掙扎著從車夫手中脫開,跪在地上,以膝前行,三兩步爬了上去,「陛下,小人一時糊塗,絕無劉家的參與……陛下饒了劉家吧……」

皇帝一腳狠狠踹出。

劉宏翻個跟斗,又膝行著爬上來,一把鼻涕一把淚。

幾個月前還名震南朝的一代大賢,此刻竟成了這般模樣,真箇自作孽不可活。後頭跟下來的眾人皆嘆息一聲,不忍地搖了搖頭。

這鬧劇持續了良久,久到劉宏已漸漸冷靜了下來,整個人如同老了十幾歲,發出斷斷續續的慘笑聲。這期間皇帝沒有應他半個字,到了這會兒,才再一次出了聲,「你背後有誰。」

慘笑聲一滯,趙延整個心猛地提了起來,聽劉宏搖搖頭,「……沒有,是小人一人所為。」

「當日那爆炸因何。」

「小人偶然結識的道士,他煉丹出了岔子,爐子幾番炸毀,時候長了,自個兒搗鼓出了一個配方,在煉丹的材料里加上……那些,就能讓炸爐的影響擴大到極致。」

因著有外人在,劉宏沒說加上什麼,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猛地抬起頭來。看著皇帝眼中果然出現的一抹隱隱火熱,他急急求道:「若小人將那配方交出,陛下可否饒劉家一命?」

皇帝嗓音驟沉,「你和朕講條件?」

「小人不敢,小人已是必死之人,只望陛下能饒過劉家滿門無辜,陛下,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是無辜的啊……」

「交出配方,知曉配方的所有人名,那道士的名字和去向,朕……饒劉家一命。」

「謝陛下……謝陛下……」

劉宏大喜過望,一連串兒地磕起頭來,皇帝沒再多說,又瞥了一眼趙延後,負手大步上了階梯去。走了一步后,回頭道:「扶著朕。」

趙延立即上前,卻在皇帝冰冷的目光下停了步子。

趙闕走上去,攙住了皇帝一臂。

一邊兒趙勇趙希儘是面含嫉妒,不甘地跟了上去,文初走在最後一個,命執金吾也跟上,一行人又原路返回,出了地窖。

臨著上了轎子,皇帝吩咐道:「不回,明日一早,進宮一趟。」

至於剩下的事兒,既然沒提,就自有他的暗衛去處置,已不是在場之人可插手的了。不過按照文初的估計,恐怕這個作坊不會毀了,那裡頭的鐵匠師傅也死不了,會作為第二個考工令暗暗存在著,至於用來打造這些的礦脈,也自有官府的人去接手。

一路向外走著,向二一臉的唏噓之色,「好在陛下饒了劉家,不然劉五這次可完蛋了。」

文初心下一動,沒應聲。

向二又道:「不過大人,那劉宏為何自己擔了?」

連向二都看出來此事絕不是劉宏自己能幹的,他頂多是個替死鬼而已,皇帝又怎麼可能不知道?趙延這次真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且不說明面兒上的,那作坊少說存在了數個年頭,一切的準備,一應物事,裡頭尚沒來得及運走的兵器,一次性全賠了!

還有偌大一個礦脈,其中的價值已不能用金銀估算!

更莫說無形中的,單單隻皇帝的信任他一朝喪,這樣的損失,恐怕是椎心泣血不能形容!

文初心情很好地吹一聲口哨,和閑王爺對視一眼,同時大笑了起來。

閑王爺的大胖臉湊過來,幸災樂禍和她咬耳朵,「賠了金銀,失了信任,大賢那頭也沒了結交的可能,還招來老道我的一頓煩——滿盤皆輸啊!那小子要是知道招惹了你得付出這樣的代價,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鐵定不敢!」

「主要還是師傅大人!您老的面子多足啊!」

「少來這套,小馬屁精。」

話是這麼說,面兒上大胖臉都得意地擠成一團了,文初又是一陣大笑,過了好半晌,才扭頭朝向二解釋著,「因為他知道自己必死,供出幕後黑手,也同樣逃不過這一劫,倒不如自己擔了,給對方賣個好,念在這份兒情上,說不得對方能想辦法保住劉家人的性命。」

向二嘖嘖有聲,「能從陛下手裡保住劉家人,那恐怕幕後這人了不得啊!大人,不管那人是誰,這下算是恨上您了!您以後行事,可千萬得小心著些。」

笑著應了,又聊了幾句別的,正好出了豫山書院。

便宜師傅要去白馬寺,向二帶著人回執金吾,文初跟他們告了別,又朝三三兩兩走在後頭的眾人打了招呼,謝過了趙萱和趙陽等人,這才往楚府的方向回。

剛到了府門口,便見阿悔、韋讓、伶秀、晉叔、阿萊、還有疤臉等十人焦急地候著,門口一方火盆,燒的正旺。一眼瞧著她,眾人喜不自禁,紛紛叫著公子大人,阿悔直接撲了過來,鑽進她懷裡,半晌沒動彈。

這兩天時間雖短,發生的事兒卻委實不少,頗有點兒一日三秋的意思。

她揉著這孩子的腦袋,笑眯眯道:「莫不是哭鼻子了?」

阿悔吸吸鼻子,抬起頭,嘴硬道:「哪有。」眼圈兒卻真的紅了。

「沒事兒,阿兄福大命大,好著呢。」文初摟著他往前走,阿悔就靠著她,頗為依戀的模樣,像是生怕她再被人給「請」了去。剛到了門口,一大叢柚子葉就掃上來了,文初給嚇了一跳,連連咳嗽了起來。

伶秀卻不管,嘩啦啦從頭掃到腳,還邊念念有詞著什麼去晦氣,見她一臉敬謝不敏地想跑,急急叫道:「公子!公子!跨火盆!」

這妮子明明沒功夫,硬是發揮了強大的速度,三兩下追上她,非得讓她重新跨一次火盆才算完。文初一臉哭笑不得地跨了,她才笑嘻嘻地跟了進來,身後眾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聊著,都是心情歡喜。

離著入了小樓,眾人便散開了,回去各司其職。倒是韋讓跟著進了來,捋著美髯笑道:「就知道你肯定無恙,既然回來了,我也跟你辭行了。」

文初詫異挑眉,「回三皇子府?」

「可不是么,這裡用不得我了,自是回去當我的門客去。」

「阿悔拜師……」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關節上,韋讓既然這麼說,定是拜師的事兒成了!韋讓也事歡喜地連連點頭,一方面終於能回去大展拳腳,一方面也為阿悔歡喜。

文初笑的眉眼彎彎,這下算是了了她一樁心事了,至於宋老和另外三位大賢,過幾天定得尋個日子,備了謝禮親自上府上走一趟。想著她擺擺手道:「那感情好,我這小廟實在委屈你了,快回吧,什麼時候想串門子了,楚府的大門隨時開著。」

韋讓哈哈大笑,「不用你說,我肯定來!在這兒住了這長時間,想想還挺捨不得的。」當下回去收拾了東西,沒個一會兒,便樂顛顛兒地打了聲招呼,健步如飛地走了。

也是巧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就來了人。

機靈的小廝被阿萊引著入了小樓,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遞上帖子道:「奴給楚大人見禮了,我家小公子今兒個滿月宴,老爺請楚大人賞光,去府上喝一杯酒,也算去去晦氣。」

這是大司空府上來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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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門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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