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殺人滅口

【103】 殺人滅口

其實何止趙延這麼想,在座幾乎人人篤定。

要臨時想出一段話來,將「太子」「主子」「刺殺」「六殿下」包含進去,既得脫罪,又要讓人拿不住把柄,這委實是不易之事。

更莫說以這楚問的身份,只那一個「主子」就是棘手,便是脫了今日之罪,也難免讓皇帝的心裡存下疙瘩。趙延這一問,當中陰險人人自明,無不為文初捏了把汗。

卻聽堂內少年滿不在乎的一聲笑,張口便道:「殿下既問了,下官自是如實告之——太子未立,陛下突遇刺殺,若……後果不堪設想。幸虧主子龍體康泰,有三殿下將刺客伏誅,又有六殿下徹查此事,想來不日就會真相大白!」

眾人皺眉思忖間,紛紛反應過來,這就是她當日小樓內所說原話。

七月初七當日,可不正是出了一樁刺殺之事?

而她顯然是正與友人談及此事,訴說著對陛下的憂心和關切,從頭到尾,堂皇而光明,無分毫不可告人之事。且最妙的,還是那「主子」的歸屬,她竟順理成章地安在了陛下的頭上,哪怕稍有不敬之嫌,也最多讓陛下笑罵上一句沒大沒小。心裡呢?指不定是一千個滿意,一萬個放心。

這應變之機敏,只讓四下默然無聲,人人心中一凜的同時,暗自道起了佩服。就連大司空和黃老爺子都不禁側目了一眼——身在朝中,不論願是不願,清高與否,表忠心是每個臣子的必修課。這楚問年紀輕輕,表的是不動聲色又不露痕迹,這般城府,比起朝中浮浮沉沉幾十載的老臣還來的高明。

「我等皆為南朝之臣,可不正是以陛下為主么。」

「兩位說的是極,」上首蔡長祿摸著青白無須的下巴,呵呵笑道:「楚大人啊,道理誰都明白,只沒你這般大膽,竟就這麼稱呼出來了!」

「是,」文初笑著一拱手,「當日宴請的乃是軍中好友,多日未見,說話難免放肆無忌了。」

「哦?軍中來的?」

「是鎮北軍的同袍,負責隨行保護草原使節的,只不知怎麼到了婢女的眼中,竟成了凶神惡煞的刺客了。」

「原來如此,」蔡長祿連連點頭,「鬧了半天,不過誤會一場,六殿下,咱們可是都冤枉了楚大人了。」

六殿下還沒說話,堂下的付嬌急急道:「蔡大人明鑒,小女的婢子之前也說,隱隱約約聽了幾個辭彙,是與不是,都只是楚大人的一面之……」

「大膽!」趙萱一聲嬌喝,冷眼盯著她,「公堂之上,對錯皆有廷尉斷判,聽審席上眾賢在座,莫非只得你看的通透?后宅女子,跑來公堂大放厥詞,越俎代庖,好沒規矩!」

付嬌怔怔看著她,訥訥不能言。

趙萱這大公主她雖沒打過交道,卻也聽聞素來笑臉迎人,十足的和善。怎知道自己半句話都沒說完,已被數落至此。這麼多人瞧著,她眼淚已在眼眶打轉,死死咬著下唇不讓眼淚落下來,下意識就往趙闕瞧去。

卻見這風神如玉讓她心心念念的男子,漫不經心地和閑王爺說著什麼,竟是給她一眼都欠奉。沒多時,趙闕點點頭,伸手點來一人,吩咐了幾句,便自顧以手支額,閉上了眼來。

倒是趙延隨口道了句,「大皇姐,何苦跟一個貴女置氣,她說的倒也不無道理。」

貴女……

自旁家來到本家,洛陽里數月時間,她以為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貴女二字,曾讓她多麼驕矜?然而此刻方知,在真正的鳳凰面前,這「貴女」,也可以低到塵埃……

沒人去理會付嬌的心理變化。

因為梁寬適時地揚聲道:「考工令已至,傳——」

一陣腳步聲后,考工令弓著身碎步上了堂來。

這專司兵備製作的老頭兒五十來歲,禿頂,黑瘦,一雙眼睛小而細,滴溜溜地轉,瞧著頗為油滑。此刻油滑中帶著幾分忐忑,顫巍巍行了禮道:「下官於巧手,見過廷尉大人。」

梁寬點點頭道:「於大人,本官傳你,可知何事?」

於巧手連連搖頭,「下官不知。」

「那好,堂上十七把兵刃,你辨一辨罷。」

「是。」

於巧手爬起來,匆匆兩步到了物證席上,上頭被分了兩撥,一撥只有一把,一撥共計十六把,皆是後來被趙萱等人帶來的。他眯縫著眼一一看過,半晌回來道:「下官可以確定,這十七把皆是出自武庫,由下官親自做上的入庫印記。」

砰一下,梁寬怒敲驚堂木,「大膽於巧手,武庫只失了兩把兵刃,如何會多出這十六把?說!是否你考工令遺失不報?」

「大人冤枉啊,考工令內從無失竊之事,且未入庫的兵器也不會做上印記。武器交予執金吾,剩下的卻不歸下官管了,許是前頭哪次兵器未入庫呢?這個……這個還得問楚大人啊,下官實在不知。」

這老頭倒是精明,一承認了這些全是由他所做,二卻是把後續一切全推給了執金吾,至於其他的,一問三不知。

「哦?你不知?」一側忽聽趙闕輕笑,揚手間,一個袋子落到地上來,嘩啦啦的清脆碰撞聲中,趙闕支著額側目睨道:「那這個,於大人又知是不知?」

於巧手周身一顫,死死盯著這袋子,半晌別開眼,搖頭道:「回殿下,下官不知。」

「那倒是巧了,從你府上搜出來的東西,你都不認得,那想來從你官署偷出來了兵器,你也未必會知道。」

「這……」

「這般糊塗之人,如何能掌一朝的兵備司制?」

趙闕輕飄飄道了這一句,於巧手的額上已見了汗,一側閑王爺立即哼道:「軍備之重,交到這樣的人手上,置邊關將士於何地?照本王看,趁早換人罷。」

於巧手眼珠子亂轉,一咬牙道:「王爺恕罪,下官認得了,認得了,這是下官之物,多年前置於房內暗格,時隔多年,一時竟忘了……」

趙闕又是一聲笑,「那於大人接下來可得好好想想了,這裡頭共計一千金,以於大人的俸祿,這一千金的來歷若也『忘了』,今兒個恐怕走不出這廷尉司。」

「回殿下,這本非下官俸祿,而是……而是下官的家財!下官不才,祖上薄有田產,鋪子六間,下官曾於十年前將鋪子賣盡,得此一千金。」

「可是如今的城南柳記?」

於巧手霍然抬頭。

他一向自詡精明,得了這一千金的時候哪怕料不到今日,也下意識想了個萬全的法子。城南柳記,乃是他夫人娘家的產業,掛在大舅子的名下,他和大舅子一同簽了數張買賣契約,還尋了工匠將契約做舊,以作這一千金的證據。

之前緊張的做派中自是三分真七分假,有契約在手,他並不很擔心今日安危,只怕平白得罪了這些大人物。結果話還沒說完,三皇子已將一切洞悉,於巧手怎能不驚?

他迎著趙闕慵懶的目光,剎那間冷汗涔涔,訥訥應道:「殿下英明,正是城南柳記,下官還存著當年的契約,若殿下想觀之,下官可……」

「不必,」趙闕一擺手,接過身後阿默送上的一疊簿子,輕輕翻動著,「我手裡的是城南柳記的賬簿,柳家乃是洛陽富戶,起於三十年前,共計鋪子九間,除掉你之前所說六間,便以三間算,還需前推十年。」說著趙闕以極快的速度嘩啦啦翻過,隨後啪一聲丟在於巧手的膝下,「我說憑這三間鋪子,二十年攢不夠一千金,你可有異議?」

誰會有異議?

趙闕的外祖家可是姓郭。

郭家以財名天下,族中子弟不論旁支庶出,皆自出生就泡在銀子賬簿里,一歲會背數字歌,兩歲學會打算盤,趙闕這實打實的外孫,又豈會連區區賬簿都看錯?

他這一言,幾乎可說定了於巧手的死期!

於巧手臉色慘白,再不敢狡辯,砰的一下,一個頭磕到底,「殿下饒命,下官承認了,承認了,這些兵刃都是出自考工令,下官乃是被逼的,下官不得已,收了……」

他本義是棄暗投明,今兒個一方是趙延,一方是趙闕和閑王爺和諸位大賢,他處在中間無異於走鋼絲之險。趙闕顯然準備充分,這官兒他是做不得了,現在承認了一切,哪怕得罪了趙延,也可求閑王爺保他一條命。

哪知道這話到一半——

嗖,嗖——

兩支短鏢飛快而來,一前一後,直奔於巧手的前喉後頸。

「好膽!」閑王爺冷笑一聲,肥碩的身體輕若無物,剎那間半空接住了第一隻鏢,另一邊趙闕凌空而起,指尖翻轉,輕輕夾住了第二隻。卻聽下方砰的一聲響,趙延竟在這時候出了席來,一腳踢在於巧手的下巴上,幾乎踢碎了他滿嘴的牙!

血沫子噴在公堂上,竟帶著濃黑腥臭之意,只這麼一踢,於巧手咯咯兩下,喉間滾動著,砰一下倒了下去。臨著死,那死不瞑目的眼睛睜的老大,死死瞪著出手的趙延。

他靴子上,竟淬了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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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門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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