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塵落魂歸（二）

純子看到姐姐箏子昏倒，急忙撲到魏子的身邊，抓着她的手，焦心地喊道：

「姐姐－－－你怎麼啦？醒一醒呀！」

「箏子－－－箏子－－－」魏子一隻手抱着她，騰出另一隻手去掐她的人中。

「哎呀－－－血－－－不好了，姐姐出血了！」純子低頭無意中看到箏子腳下滴落幾滴血跡，驚慌地高喊。

魏子低下頭，看到箏子的裙下，鮮紅的血正順着她的小腿流下，流到地面上，暗嘆，章子的罹難消息對箏子打擊過大，致使她動了胎氣，出現早產徵兆，流出這麼多血。

這時，箏子從短暫的昏厥中蘇醒過來，睜開眼睛，雙手按著肚子，皺着眉頭，虛聲說道：

「哎喲！我……肚子好痛，我要生了，孩子就要提前出世！」

魏子抱着她，環顧四周，焦灼問道：

「豪宛鷹塔里有沒有醫生？」

「有……我一早打聽過，在豪宛的每一層，都有醫療室！」箏子有氣無力地答道，

「姐姐，你可不能死呀！嗚嗚……」純子看到箏子流出這麼多血，擔心地哭道。箏子看着純子，蒼白的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反過來安慰妹妹：

「傻丫頭，姐姐不會死，不要再哭了，好嗎？」

「我要送你到豪宛鷹塔的最頂層，那裏的醫療設備和技術應該是頂級的！」

「鷹塔最頂層？你手裏有六十四顆磊珠？」箏子有些吃驚地看着魏子，問道。

「是的，我已經預定了第六十四層57號別墅！你可以搭專用鷹梯上去，到了上面，你憑藉密碼和匙卡就可以進入別墅……不過，我只有六十四顆，僅夠你一個人上去，我和純子不能陪在你的身邊……」

「那可怎麼辦呀？我要陪着姐姐！」純子想陪在姐姐身邊。

讓箏子獨自一人到鷹塔頂層生孩子，魏子也有點不放心。章子不在了，她現在最需要親人的關懷和愛護，雖然鷹塔頂層的醫療設備和技術是一流的，但是，他和純子沒法上去，也就沒法陪在箏子身邊。

「謝謝你，生孩子不是什麼大病，你還是送我到一層的醫療室，那裏比較近，你們也可以陪伴在我身邊！」箏子感到身子一陣發冷，身子在微微地顫抖著，只有她知道，這是心冷，她現在迫切渴望的是親人的溫暖。

「我有一顆磊珠！」純子摸出錦囊，裏面有一顆磊珠。魏子以為她被瘦男劫持后，錦囊里的磊珠會被瘦男搶走。

實際上，瘦男那伙人沒搶走純子錦囊里的磊珠，並不是他們不吃小蝦小米，也不是他們拿番薯不當糧食，而是他們認定純子這個「番薯」已入了他們的「糧倉」，自然，她手中的一顆磊珠成了他們囊中之物，卻沒料到魏子能在三天之內交出六十四顆磊珠，贖走了純子。

箏子吃力地從衣服內袋裏掏出兩顆磊珠，放到魏子手中，催促道：

「哎喲！快，不能耽擱了，要生了！就去一層醫療室！」

「好的！我馬上送你去！」魏子抱起箏子，疾步朝一層的入口走去。

他們乘坐鷹梯很快到達一層，在通道指示牌的指引下，他們找到了醫療室。

魏子抱着箏子走進醫療室，兩名醫生接待了他們，診斷箏子羊水已破，醫生迅速把箏子推入產房，準備為她接生。

魏子和純子待在產房外，不安地走來走去，默默地為箏子祈禱。

令魏子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們三人離開大堂門口后，從大門外的一根柱子後面走出一個男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尤子。

他這人有個最大的癖好，就是喜歡鬼鬼崇崇地躲在人後窺探消息。這次，在無意中又讓他探聽到一個爆炸性消息－－－魏子手中握有六十四顆磊珠。

其實，他今天一大早來豪宛，除了找魏子，還想找一個人－－－威子。他希望能在大堂門口「碰巧」看到他心中一直愛慕的猛男。雖然去棚窟居住沒幾日，但他卻感到有如一個世紀般漫長。總是見不著心上人，讓他心煩意亂。這次偷偷來到豪宛鷹塔，沒有磊珠，他只能在鷹塔大堂兜兜轉轉，最後，他索性站在柱子後面，等著威子出現。即使讓他遠遠地望上一眼，他也感到滿足。

可是，他雙腳站得麻木發酸，也沒看到心上人出來，這讓他傷心失望，在心裏怪自己沒有磊珠，只能望洋興嘆。

不巧的是，他沒見到威子，卻撞見了魏子、純子和箏子。從他們的對話中，他得知章子已經翹了，又目睹箏子大受刺激而將要早產，這些事在他冷漠的心湖裏沒激起絲毫的漣漪，倒是聽到魏子向箏子透露他找到了六十四顆磊珠，這下子，在他的心湖掀起了千尺高巨浪。

這消息讓他的心失衡，不是一般的失衡，而是嚴重地失衡－－－這鈍矛離開棚窟，兩晚未歸，原來是去利穀道尋珠。

不僅是他，這裏的人都知道進谷尋珠好比刀尖上翻跟頭－－－玩命的事，聽說進入利穀道的人，大多數有去無回，只有少數得到幸運之神的青睞，能夠滿載而歸。

真沒想到鈍矛居然是這少數之人，不僅活蹦亂跳地回來，還踩着了大坨狗屎運，居然尋到六十四顆磊珠，這叫他尤子心裏怎能平靜如水？又怎能不嫉恨？

不過，尤子無愧猾男的稱號，眼珠子轉幾轉，腦子裏便冒出一條奸計，他決定「巧取陰奪」，把鈍矛手中的六十四顆磊珠佔為己有。

他知道薈子今天生孩子，今早天還沒亮，薈子躺在小屋的床上發出一陣陣呻吟，他知道她快要生了，便一聲不響地溜出小屋，離開了棚窟。他才不想留在臭婊子的身邊服侍她，因為她肚裏的孩子並不是他尤子的種，她的孩子和她的生死與他無關，甚至，他還巴不得她難產而死。

可現在，他改變了想法，他要立即趕回棚窟。

在離開鷹塔之前，他走進鷹塔的大堂，在一張桌子上找到了紙和筆，他在紙上寫下幾行字：

「接到紙條后，速回棚窟，薈子今日生產，她肚裏的孩子是你魏子的種！欲知詳情，面談。」紙條落款為尤子。

他寫完紙條，摺疊好，來到一層的入口處，正巧，有一對男女從外面回來，要搭乘鷹梯去一層，他裝出一臉誠懇的樣子，拜託這對男女幫忙轉交紙條給魏子：

「勞煩你們幫個忙，轉交這張紙條給醫療室一位叫魏子的男人，事情十分危急，請你們務必將紙條交到他的手中！」

這對男女看尤子一臉焦急的神情，又聽他說事情危急，便接過他的紙條，這只是舉手之勞，便答應他。

尤子即刻離開鷹塔，急匆匆地趕回棚窟。他急欲趕回去，當然不是回去侍候薈子，而是別有用心－－－他估摸著，已過了大半天，如果不出意外，那孩子應該已經出世。他在打這個孩子的主意－－－為了離開棚窟這鬼地方，為了能得到魏子的六十四顆磊珠，早日登上豪宛鷹塔的最頂層，他決定豁出去，不惜將面子、名聲等等踩在腳下。

現在，最關鍵的一步棋，就是趕回去，把出生的孩子抱在手裏，作為要挾鈍矛的籌碼，他相信，這個籌碼肯定值六十四顆磊珠。

這時的他反而擔心薈子在生產過程中發生意外，難產死去，那麼，他的如意計劃就會隨之「流產」。

在他走近小屋時，聽到了幾聲嬰兒弱弱的哭聲，並不響亮的哭聲。他心中大喜，三步並作兩步，小跑地沖入小屋裏。

屋裏的景象讓他愣住－－－薈子正躺在床上，只見床上地上到處是一攤攤黑色的血跡，在床邊，站着一個老太婆，她滿手沾有血污，不用說，她就是接生婆。她懷裏抱着個襁褓，襁褓里的嬰兒正在「咕哇咕哇」地哭着。

接生婆一看到衝進來的尤子，就埋怨嘮叨開：

「你這男人跑哪去了？你的女人要生孩子，你怎麼不在她身邊守着？也沒個人照看，唉，要不是店老闆看到，請我過來接生，恐怕這大的和小的一個都保不住！」

「大的，保不住？」尤子看着床上的薈子，她臉色臘黃，虛弱地緊閉着眼睛。

「你的女娃生下來，你的女人大出血，止不住！她現在還剩下一口氣，唉！可憐，你的女人太虛弱，沒奶水，你的娃正餓著！」

「把孩子給我！」尤子只想得到孩子，至於薈子是死是活，他漠不關心。

「不－－」一直躺着不動的薈子睜開了眼睛，嚅動兩片毫無血色的乾燥嘴唇，虛弱地說道，「不……不要……把孩子……給他！」

尤子由不得薈子反對，也不管老太婆是否願意，早已經伸出雙手，從老太婆懷裏抱過襁褓，急着要離開，臨走時沒多看薈子一眼，只拋給接生婆幾句話：

「我現在去給這孩子找奶吃，過一會如果有個男人來找我，你叫他到棚窟五岔路口，我在那裏等他！」

尤子說完，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轉身走出小屋。

老太婆愣站了半天，眨著一雙混濁的眼睛，也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躺在床上的薈子眼看着剛出生的女兒被尤子強行抱走，雖然心裏焦急，但已無力阻攔。她的眼角滾落出最後一串淚珠－－－此時的她眼淚已經流盡，她身上的血也幾乎流盡，她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可她心頭深藏的秘密，仍然吊著她一口氣，帶着這個秘密死去，她死不瞑目。她在等著魏子的到來，在心裏默默地呼喚道：

「魏子－－－你在哪裏？」

接生婆走近床邊，看着床上的薈子，她臉上菊花般的皺紋扭曲，她別轉臉去，禁不住老淚縱橫，抬起一雙血污的手，抹著老臉上的淚，反覆地念叨兩個字：

「可憐，可憐！」

就在這時，魏子氣喘吁吁地走進小屋，上氣不接下氣，他看到觸目驚心的滿地血跡，大驚失色，撲到床邊，抓住薈子的手臂，喚她：

「薈子－－－」

「魏子－－－你……來了……孩子……」聽到魏子的聲音，薈子微微睜開沉重的眼皮，她眼前模糊一片，她呼吸變得急促，說不出話來。魏子轉頭看向接生婆，問道：

「孩子呢？」

「女娃被他爸爸抱走了，他走時還留下話給你，說什麼……叫你到棚窟五岔路口，他在那裏等你！不知他搞什麼鬼，抱着剛出生的娃跑五岔路口做啥？」

「薈子，告訴我，孩子是誰的？是不是我的孩子？」魏子抓着薈子手，急切地問道。

「是……魏子，孩子是你的……你才是……她的父親……」薈子幾乎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出她心裏一直最想說的話。她斷斷續續地說完，好似了卻了一樁心事，呼出最後一口氣之後，便閉上了眼睛，撒手人間。

「薈子－－－薈子－－－」魏子輕搖她的手臂，連聲呼喚她。

薈子塵落魂歸，再也聽不到他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