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第一章

喬伊從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可是這樣的舉動只能讓她頭腦更加暈眩，視覺不敏銳，聽覺反而被放大了幾分。

耳邊一片嘈雜的聲響讓她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有許多人在大喊，叫喊著「爸爸媽媽」或者是某個人的名字，聲音嘶啞得讓人擔心他們的喉嚨隨時可能破裂。

很快，喬伊的視覺也恢復了過來，她看到許多人都在朝著同一個方向奔跑，她也被手臂上一股大力拉著，不由自主地跟著往前跑。

順著那有些蒼白的手臂往上，她只看到了那個女人纖細的背影，在擁擠的人群中有一股子脆弱的味道，可就是這麼一個身影拉著她披荊斬棘，在一堆狀若瘋狂的人群中搶到了一個空的救生艙停靠房間。

這個房間里正好擺著兩個救生艙。

女人這才鬆開了緊緊攥著她手腕的手，看著她的眸中帶著水色，最後狠狠將她摟在懷裡，顫抖地在她額上落下一吻，道：「願神保佑你，我的多麗絲。」

接著就將她用力往其中一個救生艙內推去，喬伊隨著那力道倒進了救生艙內，她愣愣地看著那個女人按下了救生艙外的一個按鈕，救生艙門合上，女人就這麼含著淚一點一點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明明女人的鬢髮散亂，手上還有幾道抓痕，精緻妝容再也不復……可是喬伊就是覺得這個女人很美，至少這一刻，很美。

美到讓人有落淚的衝動。

密閉的救生艙沒有燈亮，伸手不見五指，喬伊腦中一片混亂，她想要弄明白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脖頸處一下針扎的刺痛感覺后，她就又陷入了一片黑暗，朦朧中，她聽到了一個甜美的電子女聲響起……

「救生艙237號準備完畢，氣壓正常，密封度良好，氧氣轉化裝置……」

接著喬伊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她似乎做了一個夢，夢中一個是叫「多麗絲」的女孩的一生，像電影一樣從她面前緩緩流淌，然後她發現，她不再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靜靜看著，而是變成了「多麗絲」。

從出生，到滿月，再到滿周歲，最後到小三大著肚子帶著父親的私生女登堂入室，她平淡安逸的生活一夕之間變了個樣，父親的目光越來越少落在她身上，而是一刻不停地圍繞著那個大著肚子的女人，連帶著下人們也有樣學樣，雖然不至於少吃少喝的，但冷嘲熱諷卻是不可避免……

可是母親選擇了忍氣吞聲。

父親讓她叫那個私生女「姐姐」，她不肯，她哭過，鬧過，被父親重重責罰了幾次之後，學會了沉默。

可這並不是結束，只是開始，是她美好生活破碎得到開始。

接下來，「姐姐」奪走了父親所有的注意，小三生下了一個「弟弟」，她的存在感越來越稀薄，她和她的母親像是透明人一樣活在那個家裡，她不知道母親為什麼不反抗，甚至在她被「姐姐」「弟弟」聯合起來欺負，被父親厭棄的時候也只是抱著她默默流淚，跟她一遍又一遍地說「對不起」……

她想要的從來不是對不起。

在記憶中，多麗絲似乎和她的母親並不親近。

在喬伊看來，那女人過於軟弱和白蓮花了，多麗絲對自己的母親總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可是當多麗絲也變得和她的母親一樣軟弱忍讓的時候，她竟然開始有些厭惡起她的母親，就像是厭惡她自己一樣。

也是那個時候，她開始疏遠了她的母親。

時光流轉，她彷彿也跟著那個女孩經歷著這一切，在這個不那麼令人愉快的故事最後，她被趕出了家族，原因是她搶了「姐姐」的未婚夫，丟光了家裡的臉，和她一起離開的還有母親。

這是母親第一次強硬地反抗父親，她覺得有些意外、溫暖、也充滿仇恨……

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帶著滿心的委屈無處訴說。

夢醒了，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仍舊處在這個密封的空間內，包圍在身邊的依舊是一片黑暗，且不見一絲聲響。

喬伊伸出手，試探性地摸了摸眼角，那兒還有些許水印，觸手微涼，喬伊的動作就這麼定在了那裡，久久沒有收回手。

也許在從前母親的態度讓多麗絲無比失望，可是無論如何，在那個女人死死拉著她在人群中奔跑的時候，在那個女人用自己瘦弱的身軀為她開路的時候，那些便都只是過去了。

垂下了眼眸，現在她就是多麗絲，多麗絲沒有做完的事情她去做，多麗絲沒有實現的願望她去實現，多麗絲沒有報的仇，她去報。

她懷疑，這次對飛艇出手的根本不是星際海盜，也許這就是一個對於她和她母親的陰謀，是父親即將迎娶的那個女人的斬草除根，和她身生父親的視而不見。

想起那些人的醜惡面孔，喬伊不由地捏緊了拳，呼吸因為憤怒而急促起來，喬伊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她首先要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然後積攢力量等待著。

片刻之後，喬伊才平復下心情，伸出手，朝著記憶中艙門的方向摸去。

用了一點兒力道往外推了推，觸手可及的是金屬特有的冰冷，可想而知，能夠抵擋宇宙射線和小力道撞擊的門不會只輕輕一推就推開，所以沒有推動喬伊也不覺得意外，喬伊循著記憶，再次伸手朝著身側摸去，摸到了一個小小的凸起按鈕，往下一壓，就聽到昏睡前那個女聲再一次響了起來。

死板又無機質。

「周圍環境適宜人類生存活動，雷達掃描暫未發現危險，可選擇是否開啟救生艙。」

「開啟。」喬伊的聲音帶著些猶豫，明明從未學過這種語言，但是出口了才發現她能把這種語言說得像是母語，格外順暢。

話音落下，艙門像是百葉窗打開的時候似的，陽光一點一點從外頭灑落進來，給微微透著涼意的金屬救生艙帶上了溫暖的味道。

這個星球與喬伊曾經所在的地球很像，太陽高高掛在天上，將周圍的雲朵都染成了橘紅色，不遠處的草葉上還掛著露珠，折射著盈盈的光，蟬鳴鳥叫，顯得格外悠閑愜意。

喬伊猜想這應該是一個清晨，因為陽光還未完全驅散夜晚的濕氣，特有的帶著泥土草木氣息的空氣讓人心情也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緩緩打量四周，喬伊卻皺起了眉，這兒乍一眼看著確實與地球很像，可卻是放大了的地球……

巨大的樹木，巨大的青草，還有……巨大的兔子，因為體型的放大，連帶著兔子的那顆板牙也顯得寒光閃閃的，透著危險的味道。

……救生艙抵擋得了宇宙射線，不知道能不能抵擋得了那兩顆森森的板牙？

喬伊躡手躡腳地退回了救生艙，輕輕地關上了艙門，當她再次伸出這個密閉的空間時候，卻沒有了剛剛的忐忑，反而覺得安心。

鬆了口氣，喬伊又按照記憶中的常識性知識，找出了救生艙內儲存的食物和水，以及一把小型的激光槍。

激光槍並不大，且裡面存儲的能量不多，大約只能用五次，喬伊將它貼身放好，這是保命的東西，只能在危機關頭使用。食物和水她帶了一些在身上，救生艙內也留了一些。

接著，喬伊又找出了信號發射器，發出了求救信號，只希望有路過這兒的商隊能順便帶她一程。

也希望能有商隊路過……母親所在的地方，幫她一把。

******

等了好一會兒，喬伊打開了艙門，朝外看了看，那隻巨大的兔子已經不在了，喬伊這才能夠在四周放心查看，只是依舊不敢離救生艙太遠，這一看，她就發現了了一個淺淺的山洞，用手電筒往裡頭照一照就能看到最裡頭的洞壁。

也是這麼一看，才發現最裡面的洞壁上有一個奇怪的圖案，不是天然形成的不規則圖案，而是人工雕刻而成的古怪圖形。

喬伊從記憶中知道這個世界是一個科技高度發展的時代，有宇宙飛船，有機甲，可以說，這是一個「機甲時代」。

卻不是人人都接觸到機甲，更不是人人都能夠駕駛機甲的。

與機甲相關的職業只有兩個，一個是機甲戰士，駕駛機甲在前面衝鋒陷陣，另一個是符文鏤刻師，負責設計組裝機甲，並在上面鏤刻符文。

不同的符文能給機甲帶來不同的效果加成，使得機甲能夠發揮出更大的能量。

以外行人的角度來看，喬伊覺得這個鬼畫符似的複雜圖案很像傳說中的符文。

可符文是刻在機甲上的，這個卻是刻在牆上的，喬伊覺得有趣，不由多看了兩眼，這一看，越看越覺得這個圖案莫名熟悉，似乎是在哪兒看到過這個，可又怎麼都想不起來，搖了搖頭，只能作罷。

隨即，喬伊又想到，這兒既然有一個這樣的圖案，那麼一定是有人到過這裡，她有不小的可能獲救。

救生艙內並沒有完整的星際地圖，只有一個坐標，對於喬伊來說這個坐標很是無用，她根本無法從一個坐標看出她現在在哪兒，原本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意外地發現了這個圖案，讓她心中的不安稍微地驅散了一些。

這麼想著，喬伊找來了些乾的樹葉點燃，用樹枝挑了一些巨型兔子糞便過來，剛剛那隻兔子離開已經有一會兒了，糞便半濕，喬伊只能等到火燒得旺了一些，等兔子糞便稍稍被烤乾了一些后才將它挑進了火堆，又往裡頭填了一點兒柴火和干樹葉，隨著這一系列的動作，劈啪聲響起，濃煙嗆得來不及跑開的喬伊兩眼通紅，她連忙放下了手中的樹枝，退後了兩步，看著自己的成果。

濃煙冉冉而上，狼煙是表示這裡有人的信號。

喬伊滿懷期待等待著，甚至想象著下一刻就有不是四肢著地的智慧生物走過來。

一整天她就這麼不斷地找樹枝樹葉，然後添進火里。

可是沒有人來。

等待的日子格外難熬，特別是第一個人等待的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

一天天過去，喬伊儲存的食物越來越少，她只能儘可能睡著，節省體力，節約食物。

她不止一次地去那個山洞裡看哪個符文，一遍一遍告訴自己，這兒曾經有人來過，那麼就一定還會有人來，她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冷靜下來，獨自一個人的生活讓她有些神經緊繃，甚至有點兒草木皆兵，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她開始不斷地整理著記憶中的書籍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好在這個時代學生需要學習的內容比喬伊曾經學的多得多，跟著多麗絲一路「學習」，她能讓大腦保持運轉，沒有精力去想別的。

又過了兩天，喬伊的手裡只剩下半個巴掌那麼大的壓縮餅乾，飲用水只剩下了300毫升不到。

她第一次掏出那把槍，思忖著是不是要冒險打一隻兔子滿足一下「肉。欲」，卻這時，她看到了人。

而且是從天而降的人。

……還不止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