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齊煊從夢中驚醒,那種綿密折磨的心痛他還記得,他夢中的人是她么?

司徒君瑜離開櫟陽已經三日了,他心中總覺得空落,似乎有什麼時候未做一般。抬手擦去額頭的冷汗,他忽然明了。

手腕上的結緣繩,對了,今年上元節,作為拿了她結緣繩的回禮,他要送她花燈使兩人的緣分可以作為善緣走下去。該死,他怎麼忘了這個傳統。掐算了一下商隊的腳程,他心生一計。

清早大雪紛飛,天冷的如下刀子般,讓人伸手便想要縮回袖子里。安王卻在自己的院子里光著膀子練武,似乎絲毫不被這風雪所侵蝕。

「文向,王爺這樣沒問題么?」管家明仁摸著腦袋,有些難以理解。

「這,我也不知。」文向抱著手中的劍,目光也儘是迷惑之色,「我只知道在這樣的天里練武,是會病的。」

齊煊聽到兩人對話,將手中的長矛一橫,朝文向一笑,「托你吉言。」

傍晚,在院子瘋練了一日武的安王如願所得的病倒了,太醫來診,報備給了太后,太后愛孫心切,大發人送來了許多藥品,順帶准奏了齊煊去郊外別苑養病的請求,不必參加元宵夜宴。

這邊,黃家的商隊一路行進不見停歇,終於在上元節這日到了一個大鎮子,名喚樂安。此鎮正處處張燈結綵,人們紛紛上街來慶賀元宵佳節。君瑜見商隊的夥計們如今心裡都思念著親人,便准了他們一日的假,叫他們好生去遊玩。

姜楓帶著凌叔去拜訪這樂安的大戶穆家,與在朝廷的穆家不同,這裡的穆家才是本家,是大胤真正的名門望族之一,當年也是出過一位皇后的。但那之後,穆家本家就沉寂了下來。不過,這百年來,穆家在商做得風生水起。往來行商,也都是先要拜帖的。君瑜到底是女子,不便拋頭露面,此事便交由姜楓與凌叔去做。

此刻街上燈火明亮闌珊,行人如織,幾乎都是闔家出遊,一派太平繁榮的景象。

君瑜心裡感嘆,如今大胤內憂外患,除了京城櫟陽,在這偏居西北的一隅,竟也有如此的光景,不由想到穆家。可以支撐一個地方經濟命脈的大族,的確令人佩服至極。

「小姐,前面有放河燈的地方。」倚月跑到她跟前,拉著她的袖子,一派小兒女天真之態,「一起去吧。」

「不了,你們去和家裡的夥計去玩。切記不可走丟了,我就在這茶樓等你們。」君瑜指著街旁的綠野齋道,她與凌叔和姜楓約好了,在此見面的。

喜樂扶著她,笑道,「柳葉姐姐,疏影姐姐,你們去吧。我上次與小姐一起放過了,這次就不必了。」

「也是了,有喜樂陪我就好。」君瑜頜首,她身旁不留一個人,大約她們也是不放心的。

望著三人背影,君瑜莞爾,這輩子她願寵著縱著她們,在她心中她們不是僕人而是姐妹親人。

「她們去頑,我們就來吃些好東西順便看看夜景好了。。」君瑜攜著喜樂進了綠野齋,「小二來一品祁門紅茶,玫瑰糕,蜂蜜桂花粽,還有岩香松子。」

小二招呼兩人坐下,就去沏茶了。

「小姐,你不點些自己愛吃的么?」喜樂問道,君瑜點的可都是她最愛吃的,她們的這位小姐可真是把她們縱上了天,凡事有好的都是緊著她們先用。

「你不知這祁門紅茶香香甜甜是最配玫瑰糕與蜂蜜桂花涼棕這樣滑潤好入口的點心了,若是膩了佐以這岩香松子就好了。」君瑜眼睛打量著綠野齋,低調奢華是總格調,不說別的她們面前的這茶几便是幾十年的黃楊木,透過隔間的簾紗來往的客人也都是有身份的。當年後宮的穆淑儀吃穿用度與後宮諸人皆不同,此間也可見一斑。如今,穆淑儀還是個不滿七歲的稚童吧。上輩子,她與宮中諸妃關係良好,穆淑儀年紀與舜華相當,因而她多有照顧,可惜她性子極好,起初,她是常去安撫剛入宮的穆淑儀,那孩子也親近她,雖不愛多言,心地卻難得純良。只可惜上輩子她離去時,齊煊都還未曾真正地寵幸過穆淑儀。她青燈古佛的三年,後宮再也未曾添過任何皇子皇女。其中緣由並不得知,除了舜華,後宮甚至連一個后妃都未再添。如今樂安的太平光景讓她想到了齊煊繼承大統的第073章,等她好了些的時候,齊煊命宮人將宮中所有的燈都點上,親自扶她上高台一同觀賞,宮人都道帝后相愛莫不靜好。只是誰知她嫁給齊煊后,每一步都走得戰戰兢兢,生怕跟不上他的腳步,被落在他的身後。

「小姐,你看那是誰。」喜樂指著窗外,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君瑜順著她手指著的方向看去,人群中一身黑色大氅的齊煊手捧著一盞蘭花燈籠,四處張望。他身材本比普通人高大挺拔,又生的格外俊美,在往來的人群中十分扎眼。

彷彿感應到她的存在,齊煊轉身,正好對上她探索的目光,臉上的迷茫之色不再反之變為驚喜,朝她揮了揮手,便向綠野齋大步流星地走來。

「安王殿下是來尋小姐你的么?」喜樂低聲喃喃道,她也看到安王殿下方才的神情,她雖不懂男女之情,卻也明白安王的臉上人只有看到自己喜愛的人與物時才會顯露出來的表情。

上元宮宴,齊煊卻出現在此,君瑜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

「君瑜,」齊煊氣喘吁吁地走到她跟前,將手中的蘭花燈籠遞給她,「這個是結緣繩的還禮。」

喜樂的嘴巴張的很大,原來那日小姐的結緣繩竟是被安王殿下拿到了。

「三少,請坐。」君瑜接過蘭花燈籠,才發覺這是一個走馬燈,上面描摹著各色蘭花不說,還有飛白書寫的詩句。

齊煊見她神色發怔,不禁躊躇,「不喜歡?」

君瑜默默搖首,一時間也不知曉能說些什麼,齊煊追上商隊,就是為了給她送這個燈籠?

「我不想我們的緣分斷掉,不管你信與不信,那日你的結緣繩是無意間落在我的身上,」齊煊滿目的殷勤,他不能向她說起他做得那個夢,夢裡他好像失去了自己的心,彷彿這輩子不把這顆心找回來就不能安寧。

「三少多次助黃府度過劫難,君瑜感激不盡。若這祈求平安的結緣繩能為三少帶來好運,是最好的了。」君瑜唇角彎起一絲弧度,捧著燈籠,「這個走馬燈,我收下了。」

「你走得著急,我與你還未好生告別。」齊煊看司徒君瑜不再有排斥他的情緒,心下漸漸平靜了,「此事是我連累了你。本以為迎合父皇母妃的意思去選妃,就可以將二哥的注意力從你身上轉移,最終還是害得你匆匆離去。」

君瑜幫他添了一杯熱茶,雙手捧給他,「君瑜以茶代酒多謝三少關心。」

「這茶我不必喝。」齊煊反而釋然地笑了,「那次你說我的話,我都記得。你此番一去便是兩年,有些話,我想當面告訴你。」

收起手中的茶,君瑜微微低著頭,不敢直視齊煊的眼睛,因為那目光太過於灼熱。

「小姐,我去外邊找柳葉她們玩去。」喜樂見狀,趕忙起身走到門外。

雅間就剩下齊煊與她二人。

「我喜歡你,也不曾想過愚弄你。」齊煊笑了笑,注視著將頭快要埋在桌下的君瑜道,「我又不是老虎,為何不看著我?」

君瑜深深呼吸,硬著頭皮抬起頭直視著他,可便是這一瞥,又不自覺地低下頭,心跳得厲害,不必齊煊說,她也知曉自己現在一定是臉紅得要命。

「罷了,以茶代酒,祝你這一路順風。」齊煊不忍為難她,端起桌上的茶杯朝她一敬,「我很期待我們的緣分會走向何處。」

「多謝三少。」君瑜頜首回禮。

齊煊撐著下巴就這樣看了她好一會,末了無奈地搖搖頭,現在記住她的樣子又如何,再兩年,她定然出落得更出色,更不一樣。他必須快些離開,也許再看下去,他會做與禮王一樣的事情。

對於齊煊的突然出現與瀟洒的離去,君瑜用了整整一夜才緩了過來,她盯著那蘭花走馬燈,心中塞滿了齊煊的那句,我喜歡你。人有許多種喜歡,齊煊說得喜歡一定是欣賞。至少,上輩子齊煊那般愛崔蘭,卻從未讓她為難過,也未曾在她面前顯露過。所以,他也許只是很欣賞這輩子的自己。不管怎樣,兩年後,他也應該有一位嫻淑溫柔的妻子吧。

上輩子,她本是沒有恨過齊煊的,她深知自己的行為早已觸犯了一個帝王的自尊,若非兩人早已是親人般,齊煊不會任由她胡鬧那麼久。也許他與她的信任,在最後的歲月都被磨得消失殆盡,齊煊累了,她也累了,最終才選擇了那樣兩不相見的方式。對於她,齊煊顯示了一個帝王最大的仁慈。

對於上輩子的她而言,恨一個人太難,愛一個人更難。從齊煊開始納妾,她便學著容忍一切,她強迫自己去愛齊煊的所有,包括他的女人。她也做到了,最後擊倒她的不是齊煊納了舜華,而是她與齊煊已然走過了快二十個歲月,齊煊卻還在舜華身上尋找崔蘭的影子,這讓她感覺到萬分的羞辱與不甘。若是齊煊納了旁人,她是不會如此失控心碎。全心全意的愛一個人換來的卻是那人對旁人的長情,她計較,不是與齊煊計較,而是放不過自己。本以為這輩子不會與他有任何交集,命運卻與她開了玩笑,他們相遇地更早。

他們的緣分會走向何處,她也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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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為君以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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