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書

「沒錯，他意識到太宗開始對他下手，就偷偷把關鍵的記錄，帶回了自己府中。」

狄仁傑聽得心神一震。

「他把那幾頁書注交給梅世伯？」

「嗯，但過程也沒那麼簡單，他們的接觸時時被監視着，雖然可以避開旁人單獨約見，但劉知機也不至於那麼愚蠢，把嫌疑往梅緒身上引，所以，即使心急如焚，他也只能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噢，後來呢？」

「他等來了一枚風箏。」

「風箏？」

「從鄰居梅府飄過來的風箏，接着風箏的小主人便尋上門來了，她是梅緒的侄女。劉知機趁這個機會，將東西夾入了風箏之中，並告訴小女孩，說她的風箏壞了，讓她回府後，將風箏交給她叔叔梅大人幫修理，並強調，只有梅大人才懂修理……」

「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東西交到了梅世伯手中……這個劉知機還蠻機智呢。」本來剛正不阿的人就值得尊敬，更何況還臨危不懼，狄仁傑不禁對此人讚賞有加，「只是這個劉大人，沒有其他朋友嗎？如此隱秘的事情，為什麼要託付給梅世伯，他們雖然是鄰居，梅世伯也算他的恩人，可兩人畢竟是一般交情。」

「當然是因為……梅緒與當時斷案如神剛正不阿的嚴甫是莫逆之交，他交給梅緒，也是間接委託交給嚴甫的意思。」

「原來如此……」

黑衣男子看向狄仁傑，饒有興趣道：

「那位小女孩，你不感興趣她是誰嗎？」

「啊？！」狄仁傑對他所問，感到莫名。

「小女孩把風箏拿去給梅緒之後，沒多久，便被送回了老家，據說後來梅家全家受牽，她也被寄養去友人家。」

黑衣男子輕挑眉目。

「怎麼……我認識她嗎？」

「認識。」

「是誰？」

「嵩陽縣季府的丫鬟，小眉。」

「什麼！」狄仁傑驚得合不攏嘴。

「小眉的『眉』也是取了梅的諧音。」

吃驚歸吃驚，細想過後，狄仁傑道：

「難怪，聽說她出身醫藥世家……沒想到竟然是梅家！」

「要不然你以為我真是為了跟蹤你才去了嵩陽縣么……」

狄仁傑尷尬地抿抿嘴，不服道：

「又不止嵩陽縣，我們每到一個地方，都有你，你還說不是跟蹤……」

黑衣男子無奈道：

「好了，不跟你爭辯這個，之後你會明白的。」

「後來怎麼樣了，你快往下說。」

「好景不長，劉知機雖然躲過了毒殺，但他撕走書注的事情，最終還是被發現了，於是，太宗密令麗競門暗殺了劉知機，並偽裝成自殺，以無須有的罪名把劉府抄了，只是，翻遍了所有角落都找不到那幾頁注，這時候，才將注意力轉向近來與劉知機頻頻接觸的梅緒。」

「梅世伯託管家連夜送過來的，就是……？」

黑衣男子點點頭。

「可是梅世伯是讓師傅將包裹送去藥王山孫神醫那裏去，並不是交給我師傅啊。」

「正是因為梅緒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才沒有馬上交給嚴甫，他找了一本醫書，將書頁裝訂進去，並用藥水隱去了劉知機的筆墨，自己用另外特製的墨水在上面覆上其他內容，除了劉知機的硃砂蓋印沒有完全隱藏，不過也已經很不容易發現了。就這樣偽裝好了以後，混在其他物品中，帶去了嚴府，他本意是覺得孫神醫那裏比較安全，等眼前局勢平靜下來，再想辦法跟嚴甫商議……可是……

事情發生得太快，劉知機的自殺案，讓梅緒覺得之前的謹慎是正確的，只是……他自己對此事感到異常憤慨，又沒法去找嚴甫說，他也料想過自己可能就是下一個目標，只是沒想到，災難來得如此之快……」

「所以失火案，也是他們乾的？」

「當然！如果不是麗競門事先實施了暗殺，何種意外可以一夜之間焚毀梅府，而且怎麼這麼巧府上的下人都逃了不少，而直系親屬都無一生還……」

「那難道是梅府的下人透露了送包裹的事？」

「那倒是沒有，本來焚燒梅府，以為算是為這件事情畫下句號了，怎料當時出逃的人以及火災的目擊者看到了一些現象……」

「什麼現象？」

「紅葉天書……」

狄仁傑心中一震。

「你說什麼？！」

「應該說，是最早的紅葉天書……當烈火急速燃燒之時，濃煙和氣流會將一些輕質的材料往上涌，比如紙張。」男子看了一眼狄仁傑，繼續道，「梅緒自己也有不少的紅葉製紙……」

「也對，紅葉紙是師傅遊歷到南山時採集的，後來讓紙坊加工而成，這些紅葉紙，師傅一定也贈了不少梅世伯。可是，只是燃燒的紅葉紙，又能說明什麼？」

「如果空無一文，當然不能引起什麼事端，正因為那上面寫了字，是梅緒生前義憤難平而寫下的……」

「寫了什麼？」

「君壞臣綱，五常不復……甚至還有的飄落到了大街上，雖然這些內容最後都燃燒殆盡，但畢竟當時還是有不少目擊者，很快這件事就傳開了……」

「原來是這樣……那我師傅肯定也知道了這個細節！」狄仁傑恍然大悟，要不是當時他剛好回去并州給藥王山帶去包裹，肯定就能知道多一點師傅遇害的線索，「我從并州回來后，師傅終日為梅世伯一案苦惱，也不願與我多說，恐怕也是疑心此事有可能觸及聖威，之後用紅葉天書本欲引出行兇者，本是下策，但我想師傅對自己的武藝也有一定的自信才會這麼做，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真的有麗競門這個暗殺機構，以至於引禍上身……」

狄仁傑攥緊的拳頭咯咯作響。

「可惡！從劉知機自殺，到梅府失火，再到嚴府滅門，真是越來越瘋狂，越來越趕盡殺絕！」

兩人聊到這裏，各自沉默了一小段時間。

狄仁傑轉身面對黑衣男子，此時他相信眼前之人，所陳述的一切，可信度非常高，雖然還有很多事情有待解釋，但最終還是也是對他這個人放下了警惕。

「你說你是嚴府後人，可是我並不認識你……你的身份，現在總應該可以說了吧？」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

「我以為，你會先問我，怎麼會有雲夢五毒梅花針，又是怎麼知道這是麗競門的暗器呢。」

狄仁傑承認，這是他早該問的問題了。

可很奇妙的是，這個人說的話，總讓他不由自主地順從。

「好，那你先回答暗器的問題吧。」

「當年李氏家族的三兄弟斗得不可開交，而替李世民執行暗殺任務的組織，就是麗競門的前身，曾在太子府生活過的人，極有可能見識過他們的暗器，所以……我才尋去感業寺，找到了慧園師太……是她辨認出了這枚暗器。」

「薛伯母……」想到這裏，狄仁傑狐疑地看向黑衣男子，「感業寺一案的作案手法，莫非是……」

「是我出的主意，只是……我沒料到對手會是你……至於師太的事，我也愛莫能助。」

狄仁傑翻了個白眼。

「你別惱啊，師太一心為姐姐復仇，即使我不出手，她一樣會做，而且只會更兇險……」

「好了，你都有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從哪裏得到的暗器？」

看着狄仁傑一臉沒好氣的表情，黑衣男子不禁想發笑。

「如果說，這是從我父親的屍體取下的，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