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撞破

51撞破

去香港的飛機上方針一直在假寐。

她覺得如果自己處於睡眠狀態的話就不用跟嚴肅說什麼,也就可以避免尷尬了。頭等艙位置寬空間大,睡得相當舒服。她本來還只是假裝睡覺,結果飛機快到目的地時居然真的睡著了。

最後是嚴肅把她搖醒的,並且提醒她:「把口水擦擦。」

方針摸出紙巾擦了擦嘴,裝作不在意地走出飛機。和嚴肅相處了這麼久她也摸出點門道來了,男人都是賤兮兮的生物,如果他們逗你的時候你表現得越激動越緊張,他們就會越高興。

最好的辦法就是淡然自若,不做過激反應,對方也就沒轍了。

但嚴肅顯然比一般人來得更可惡,走在她身邊的時候故做認真道:「你睡覺的樣子挺有意思的,回頭給你看照片。」

「你拍了?」

「當然拍了,難得的景象怎麼能不拍。」

方針覺得自己又一次輸了。

在去酒店的路上,方針還在想那些口水照的事情。嚴肅則直接跟她談起了工作安排:「明天正式上班,今天好好休息一天。這家酒店的室內溫泉挺有名,有機會帶你去泡泡。」

方針下意識就問:「酒店叫什麼名字?」

「麗晶。」

「麗晶?」方針重複了幾下這個名字,突然想起了什麼,「這酒店幾年前是不是發生了謀殺案?」

「是,怎麼,你害怕了。不想住嗎?」

「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聽說當時這事情在香港鬧得挺大,好像嫌疑是酒店的老闆。後來開庭的時候還發生了槍擊案。」

嚴肅眯起眼睛,頗為欣賞地打量方針:「你消息挺靈通的。這事情內地的論壇上好像不怎麼提起,你倒是知道得挺詳細。」

「聽我一個獄友說的。她從前在香港待過一段時間,麗晶的謀殺案挺轟動,因為牽扯到了酒店的所有人。後來這案子怎麼樣,判了嗎?」

「判了,律師找到有力的證據,酒店老闆無罪釋放。當然真正的兇手已經死了。」

「兇手死了?」方針突然對這個案子來了點興趣,「怎麼死的?」

「一槍爆頭正中眉心。」

「是警察開的槍?」

「是我一個朋友開的。」

方針坐過牢的優勢立馬顯現出來,一下子就嗅到了關鍵的氣息:「這案子是不是有內情,很複雜是吧?」

「是,特別複雜。這裡面的事情一句兩句話說不清楚,不過酒店的董事長是我的朋友,他當時雖然被起訴,不過事實證明他是清白無辜的。兇手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原來是這樣。我聽說當時還有目擊證人,所以一度以為這案子是板上釘釘了,沒想到……聽說目擊證人是酒店客服部的工作人員。這下子老闆無辜釋放,這員工肯定飯碗不保。」

「她這工作確實沒幹長久。不過幾年後她換了一個身份重新回到了麗晶。」

「是什麼?」

「老闆娘。」

面對方針的震驚,嚴肅不緊不慢地又加了一句:「應該這麼說,我那朋友名下所有的酒店也包括麗晶在內,老闆娘都是這位當年指證他的紀小姐。」

車子在公路上高速飛馳,方針覺得自己心裡也是萬馬奔騰。聽上去人世間跟她一樣有奇遇的人真不在少數。

想了想她略帶糾結道:「原來,還能這樣啊。你朋友倒也挺大方的。」

「我還有更大方的朋友。就前面我提到的一槍爆人腦袋那個,他的老婆原來是他兒子的未婚妻,後來不知怎麼的,他們兩個攪和到一起去了。」

「簡直禽獸。你怎麼會交這種朋友?」

「我這朋友人很不錯,特別講義氣,關鍵是長得特別漂亮。」

「金玉其壞敗絮其中吧,連自己兒子的女人都搶。」

「他兒子是個gay,本來和那姑娘就不可能在一起。那姑娘借他兒子這塊跳板趁機接近他,這樁婚姻與其說是我朋友搶來的,倒不如是他老婆主動送上門的。」

方針認真盯著嚴肅的臉,打量了足足兩分鐘,最後才下了結論:「果然物以類聚。」

「這叫英雄惜英雄。」

「那姑娘這麼做他還和她結婚,不怕她以後遇到更好的拿他做跳板?」

「兒子都生了倆了,還擔心這個。更何況那姑娘當年接近他也不是為了他的錢,她一直以為我朋友害死了她的父母,所以回來報仇來了。不過後來證實,一切都是烏龍事件。」

方針原本還抱著聽八卦的心情聽嚴肅講這些事情。但他這話一出方針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立馬就反應了過來:「你今天是特意跟我講這兩件事情的吧?」

「算不上特意。只是正好提起麗晶,就順便聊了聊。」

「你說這些想說明什麼?」

「想告訴你,這世上仇恨再深的兩個人,也有可能走到一起。時間可以證明一切,我的朋友可以,我們也同樣可以。」

方針沉默不語,她必須得承認這麼久的時間相處下來,嚴肅這個人確實不錯。至少在人品方面沒有什麼問題,和他做朋友應該是可行的。可是,他在生意場上的樣子方針並沒有見到過,所以不能肯定當年世華的收購案一點貓膩也沒有。

可惜羅世已經死了,當年的一切都成了秘密,再也無法對證了。然後她又轉念一想,如果羅世沒死的話,她跟嚴肅就更不可能有交集了。他們本來就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的存在,因為羅世才偶然有了接觸。五年前的一場大火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方針覺得自己已深陷在命運的漩渦里無法自拔了。

嚴肅看她安靜的樣子就知道她又糾結上了。他無奈笑笑,進而開口道:「我覺得當年羅世的死可能另有隱情。當年認屍的時候你去了嗎?」

「去了。但人燒得辨認不出來了。」

「那警方怎麼確定死者就是羅世?」

「警方找到屍體上一處沒有被燒焦的皮膚,做了DNA檢測。那是他腿上的皮膚,應該是有東西倒下來壓在上面,所以保住了那塊皮膚。」方針想了想反問,「怎麼,你懷疑死者不是羅世?」

「沒有懷疑,只是想確認一下。」

嚴肅話音剛落,車子已經停在了麗晶酒店大門口。這家酒店這幾年發展相當好,去年門面剛剛修葺一新,內里也重新裝潢了一遍,比起從前更顯氣派。每天的入住率居高不下,似乎從未受到謀殺案的影響。不過當年發生謀殺案的那一層樓已經被改做辦公室,不再用作客房用途。

方針下車后想去車后拿行李,嚴肅卻直接摟過她的腰把她往裡帶:「東西有人會拿,到了這裡還要自己拿行李,怎麼對得起高昂的房費。」

方針走過一樓大廳時,覺得自己簡直亮得跟三千瓦的燈泡似的,要不怎麼幾乎所有人都在往她身上看呢?

酒店經理一早就等在那裡,一見嚴肅進來立馬熱情地迎上來,身後還呼啦啦帶了一幫工作人員,幾乎將他們團團圍住。

這陣勢真讓方針覺得彆扭,更彆扭的是嚴肅的手一直搭在她肩膀上,完全沒有要放下來的意思。

她不自覺地扭了扭身子,卻沒甩掉那隻手。嚴肅從她的微動作里覺察出了她的尷尬,於是沖經理點頭笑道:「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上樓就好。」

經理看看身後那幫人,也覺得太扎眼了,於是就讓他們先到一邊等著去。反正這些人是專門為了嚴肅在此居住期間服務的,其他工作和他們都沒關係。

當然他自己是不走的,堅持要送兩位貴賓上樓。嚴肅也沒跟他計較,直接帶著方針去坐電梯。經理一路送他們到了頂樓,剛踏出電梯門嚴肅就下了逐客令:「好了,就送到這裡吧,我知道怎麼走。」

「是是,房間還是原來那一套,密碼一直沒變。在您離開期間也沒有其他人入住過。」

方針被這經理的狗腿弄得相當不舒服,無奈地扯扯嘴角。這年頭還真是「錢」字當頭,只要你有錢別說讓人當傭人,當寵物狗也行。

嚴肅打發走了經理後轉頭看見方針的表情,不由笑了:「你不喜歡他以後別讓他出現就行。」

「隨便吧,人家為了工作也不容易,熱情服務也是應該的嘛。我不也每天對人笑臉相迎的。」

「美女的笑容賞心悅目,其他人就……」

「其他人笑起來也總比不笑好看。」方針抬頭給了嚴肅一個笑容,然後禮貌地問,「請問,您可以把你的手從我身上移開了嗎?」

「如果我說不能呢?」

「別忘了我們的三個約定。」

「這是紳士風度,不是佔便宜。」

話雖如此,嚴肅還是微笑著把手放下,領著方針往前走:「你的房間就在我隔壁,一會兒我把密碼給你。」

方針正想著說不用太好的房間,給她弄個標準間就行,結果話還沒出口就見前頭拐角處走出一男一女,男人摟著女人的腰枝,停在了走廊盡頭的最後一間房前,然後開門依偎著進去了。

方針一見這情景愣了一下,腳步立馬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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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肅跟著停下腳步,問方針:「怎麼,碰見熟人了?」

「嗯,剛剛進去那男的有點眼熟?」

剛才那兩個人嚴肅也看到了,一看關係就非比尋常。方針會認識那男的很出乎他的意料。

「什麼人,是朋友嗎?」

「不是,好像是前一段時間深藍的顧客。」

嚴肅已經走到方針的房門前,正準備摁密碼,聽到這話手裡一頓:「深藍的顧客?」

「嗯。有一天這人掉了皮夾子,來我們那兒領的。我記得他姓許。」

「你們從前不認識?」

「說不好。我覺得這人挺眼熟的,好像從前在哪兒見過。我當時還問他來著,可他說不認識我。我想我是認錯人了。」

嚴肅快速在門上的電子版上摁下一串數字,然後拉著方針進門:「既然不認識就不要理了,別人來酒店開/房和咱們沒關係,這是人家的權力。」

「可那個女的我認識。」

嚴肅不由笑了:「怎麼回事兒,今天凈遇上熟人了。這女的也是深藍的人?難道是公司的員工?」

「不是。」方針有些難以啟齒。那個姓許的傢伙上次她還身份證的時候掃到過他的出生年月,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可那個女的……

「怎麼了,這麼吞吞吐吐,那個女的跟你關係非同尋常?」

「不是的。那是我們尤教授。」

「是你大學導師?」

「不,她沒教過我。但她老公是我導師。她是盧教授的太太。」

聽到這話嚴肅不由眯起了眼睛:「這事情聽著有點意思。你們那個盧教授聽你的口氣已經是個老頭了,剛剛那女的看上去挺年紀,三十多的樣子。」

「尤教授今年四十多了。不過保養得挺好,看上去很年輕。」

「那剛才那男的多大?」

「好像三十多吧。」

嚴肅一下子樂了:「這三個人挺有意思,六十歲娶了個四十歲的,結果架不住四十歲的心思浮動,又找了個三十歲的。」這麼混亂的情況不由讓嚴肅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果然這世上永遠不缺亂搞的男男女女。

方針聽他這麼評價臉上有些發燙。那好歹是自己導師的老婆,沒想到居然被她撞見這種事情。她突然有點後悔,不該嘴快跟嚴肅講這個了。回頭他要是散播出去……

嚴肅像是讀懂了她的心思,主動安慰道:「你放心,我這人不愛講八卦。今天這個事情你在這間房裡同我講了,出了這間房的大門我就全忘了。」

方針尷尬地摸摸臉頰,也把這事暫時扔到了腦後,轉而打量起房間的布置來。

果然不出她所料,嚴肅這種土豪從來不拿錢當回事兒,她一個隨行的小翻譯居然住這麼高級的套間,簡直就是浪費資源。

「這房間太好了,能不能換一間。」

「這一樓基本都是這樣的,換一間也一樣。」

「那我去樓下住好了。」順便還能離他遠一點。

可嚴肅哪裡會讓她如願以償:「那樣離得太遠,不方便我隨時召喚你過來。」

「打個電話就行了,能有多遠。」

「方針,你要遵守約定。」

方針一愣,怎麼成了她要遵守約定了。明明當初開條件的是她,該遵守的是嚴肅才對。

「是你自己提的要求,要我提供單獨的房間給你。現在房間給你了你又不滿意,你還挺難侍候。要不把我那間換給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這房間太貴,我住便宜點的就行。」

「房間貴不貴不屬於你該操心的範疇。既然開了你就住,不用擔心結賬的時候會從你工資里扣。」

好吧,方針無話可說。嚴肅沒有違反約定,她也不好說太多。畢竟對方是老闆,非原則問題上她還是應該聽他的。

見方針不再糾結房間的問題,嚴肅表示很滿意。他拿起桌上的紙和便簽,隨手寫下了一串數字:「這是房間的密碼,別告訴別人。回頭要是不小心忘了就去前台,拿證件給他們就會有人替你查。我就住你隔壁,有什麼需要就叫我。你房裡的電話直接撥內線就能接我房裡,號碼我一併寫下了。」

方針接過那張紙,看著上面漂亮的字跡,再看看嚴肅,終於露出淡淡的笑意。

嚴肅十分遵守約定,並沒有在方針的房裡久留,交待了一些事情之後就轉身出去了。不過他並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去到酒店裡專門為他準備的一間辦公室里,埋頭開始工作。

他和方針說的是明天正式上班,但那只是針對方針一個人的。實際上這次隨行的其他工作人員包括他,一天也沒有休息,全都忙著各自手頭的活兒。

方針是特殊的。帶她來本來就是為了自己的一點私念,所以沒必要趕鴨子上架累著她。

嚴肅走後方針開始收拾東西,她的行李由專門的工作人員送來,她謝過人家后關上門,把帶來的衣服都掛起來,又拿出拖鞋換上,甚至還拿自己的茶杯泡了杯濃濃的花茶。忙完這一切后她拿著杯子走到套間自帶的小陽台上,望著樓下酒店的花園發獃。

她實在不知道該幹什麼。這次跟嚴肅來其實她覺得是有些不妥的。如果不是為了還沈騫那二十萬,嚴肅工資開得再高她也不會心動。可如今情勢逼人,她一早也安慰自己,與其到處欠人錢不如專心欠一個人的。只是她也有點擔心,再這麼下去,她欠嚴肅的會越來越多。

撇開這次的事情不提,她的工作是嚴肅給的,她現在住在嚴肅的房子里。最讓她心有不安的是嚴肅說的少了的那一隻腎。

那是花多少錢也彌補不了的。那天晚上她之所以會放縱和嚴肅做那種事情,淡淡的情愫固然是一方面,更多的還是愧疚吧。

這個男人給了她太多,而她卻什麼也給不了。非但給不了還在不停地接受對方的付出,方針一時情緒低落,陷在深深的自責里難以自拔。

她喝了兩口茶轉身回房,拿出電腦來上網查資料。她想看看成年人摘除一隻腎會有什麼影響,如果就此影響到嚴肅的生育能力,那她該怎麼辦?

深藍這麼大的攤子,如果嚴肅不再多生幾個,以後所有的重擔都將壓在王子一個人身上。

她快速瀏覽著各種網頁,上面全是關於單腎的介紹。有網友自己上傳的,也有專業的醫生做的介紹。方針看了大半個小時后,心裡有了一點基本的概念。

網上的意見大多都說一個腎足以維持人的正常生活,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影響。另外那方面的能力也不會受影響。換句話說,嚴肅雖然摘了一個腎,但他和普通人並沒有什麼兩樣。

並且以方針的經驗來看,那天他們做那個事情的時候,嚴肅哪裡像性能力有問題的,根本就是天賦異稟表現過於卓越的人,害她第二天手還有點微微發酸。

想到這裡方針滿臉通紅,「啪」地一起就合上了電腦。每次想到那個畫面總讓她心潮起伏難以自抑,好像無論過去多久,那晚上的記憶和感覺都沒有消退一分,清晰地就如同昨天剛剛發生的一樣。

方針痛苦地皺了皺眉,拿起杯子灌了大半杯水進肚子,這才覺得好受了些。

接下來的大半天時間裡她一直在房間里沒有出去過。快到中午的時候她本來想出去找家餐廳吃飯的,結果還沒想好去哪裡就有送餐服務上門。前來送餐的侍應生給了方針一個信封,方針待他走後沒顧得上那些吃的,先把信封給打開了。

信封里是一張便籤條,上面是嚴肅略顯潦草的字跡:午飯你先吃,晚餐你等我。

這字看上去寫得有些匆忙,像是一個人在百忙之中抽出僅有那點時間,用最快的速度寫完的。

方針看到這字條心裡就明白了,嚴肅肯定在工作。這人就是這樣,聽她那些同事說,嚴董事長工作起來不要命,幾天幾夜不睡覺也是常有的事情。深藍能有今天的成就一方面是靠了嚴氏集團的助力,但最主要的還是嚴肅這個董事長夠拼。

想到這裡方針不免有些感動,董事長日理萬機卻給她放假一天,明明自己忙得只有吃三明治的時間,卻還記得給她訂餐送貨上門。

這樣的男人簡直讓人沒辦法拒絕,方針覺得自己真的快要淪陷了。從小到大就是父母,也沒有這麼在意過她。那種被人捧在掌心如珠似定的感覺,方針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了。也許嚴肅朋友們的故事並不是偶然,這世上真的有那樣的事情存在,並且已經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於是那天整個下午方針心裡都充斥著這種感動,心裡腦中想的全是嚴肅。到了晚上大概五點左右,嚴肅果然如約而至,過來敲她的房門。

方針見到對方時臉上的笑意十分柔和,比起平常來更帶了三分甜意。她身上穿一件淺粉色的連衣裙,款式簡約大方顏色卻嫩得很,把她整個人都襯得水靈了三分。

有那麼一刻嚴肅心裡簡直壓抑不住地湧起一股衝動,想要伸手把方針摟進懷裡,深深要給她一個吻。

天知道他這一整天有多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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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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