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終章(下):行行重行行

往事終章(下):行行重行行

「少奶奶,您這是在做什麼?」

書房裏,程曦正在拼黏之前被她一氣之下砸碎了的光碟。

「白姨,之前的那個快遞盒子還能找到嗎?」

白姨想了想,「我給您找找去。」

過了沒多久,白姨就拿着一個紙盒走了進來。程曦取過來仔細一看,發現紙盒底端有一個極小的綠色環形標誌。

白姨也發現了,「咦,這不是藥品的合格標誌嗎?」

程曦抬眸看向她,「我們家裏,除了大姑父一家,還有別人做藥品嗎?」

白姨搖頭,「沒有了。」

這樣說來,程煜與艾蘭的事,就算喬薇玲不知道,但阮全文應該是知道的。喬薇玲如果知道這件事沒有可能這麼風平浪靜,所以給她寄這張光碟的人,是阮全文。

這人想要做什麼?

程曦正與白姨忖度著阮全文的心思,就聽到書房外傳來一位工人的聲音,「少奶奶,老爺請您去一樓客廳。」

程曦與白姨對視一眼,應道,「知道了。」她把紙盒和光碟碎片交給白姨,「先收起來。」

程曦走下樓,客廳里空無一人。喬御成的一個近身服侍的工人給程曦倒了一杯茶,「少太太您先坐一會兒,老爺午睡剛起來。」

程曦點點頭,「好。」

就在她坐着等喬御成的這段時間裏,白姨卻在書房裏見到了突然推門進來的陳伯。

「老陳?」

陳伯笑看着她,「我記得,我們兩個是同一年應聘到喬家當值的吧。」

白姨心中頓生不好的預感,她望着陳伯,「我竟沒想到你……」

陳伯看了眼她手中的紙盒,「說實話,咱們在喬家這麼多年,伺候這一大家子姓喬的,倒是這位新進門的少奶奶,腦子最好使。」

白姨冷哼,「腦子好有什麼用,你們這麼多人算計她一個。」

陳伯微笑,「沒辦法,在這個家裏畢竟還是老爺說了算的。」

白姨蹙眉,「老爺要趕少奶奶走?」

陳伯沒有答,只是把一個信封塞進了她的口袋裏,「這是老爺給你的酬勞,你今天做完就回老家吧。」

他說完,命人半拖半拉帶着白姨從後院直接離開了喬家。

程曦在客廳里陪喬御成說了一陣話,上樓的時候就沒有再見到白姨。下午出門的時候,她問喬默笙特意留下來保護她的兩個保鏢,「今天看到白姨出門了嗎?」

「我看見她拿着行李從後院的門走了。」

程曦的心頓時咯噔一聲,一直緊繃的弦幾乎快要崩斷。白姨會被趕,當然是因為她與自己走得太近的關係。

可是她下午陪喬御成喝茶的時候,完全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這位老人對自己的厭煩或是猜忌啊。

她隱隱覺得心寒,這個家裏的每個人都極擅長兩面三刀的功夫。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程曦覺得實在太難分辨。

可是現在沒有了白姨,她在喬家的處境更加困難。衣食住行,她一個人都不能輕易相信了。

程曦輕撫著自己還不明顯的肚子,喬默笙不在家,喬御成就是她和孩子最有力的保護傘。可如果喬御成心中也對她生了反感,她在喬家的處境就真的艱難了。

去醫院做完產檢,程曦去見了凱瑟琳。舞團的一班同事反而是程曦最信任的人。凱瑟琳知道她懷了孕,「你至少有一年不能上台了,我們在中國無事可做。我已經申請回紐約。」

啊,程曦心中忽然覺得空落落,他們一走,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

凱瑟琳望着她略帶憔悴的臉,輕聲道,「你應該告訴喬先生懷孕的事。」

程曦微笑,「兩個人就算再相愛,也始終是兩個獨立的個體。我不能永遠依附在他身上。」

「可是你看起來很累。」

程曦嘆口氣,「如果你每天一早醒來,首先想的是今天會不會有人來害我?我會不會不小心中了別人的圈套。你也一樣會很累。」

凱瑟琳忽然道,「嘿,你可以去找喬先生啊。再不行,舞團有很多的進修課程,地方和時間都有各種選擇,你可以試試。」

程曦點點頭,如果在喬家實在太辛苦,她會選擇飛去英國找喬默笙。至少要先保證她肚子裏的孩子安全出生。

凱瑟琳問她,「他每天給你打電話嗎?懷孕的事還是快點告訴喬先生,他知道以後,一定會早點回來。」

「嗯。」程曦笑着拿出電話,算算日子,今天正好三個月,的確可以告訴他了。

她打了好幾個電話,那一頭都是無法接通,「大概是我的手機信號不好。」

凱瑟琳把自己的電話借給她,「是英國嗎?」她順手替程曦撥了區號。

程曦接過來一看,「你確定這是英國的區號?」她把手機里的喬默笙的電話拿給凱瑟琳看。

凱瑟琳看了眼,頓時蹙眉,「這個號碼是個太空卡。英國是不允許使用太空卡的。」

「什麼意思?」

凱瑟琳望着程曦,「喬先生根本不在英國。」

晚上,喬默笙給程曦來電話的時候,她剛剛洗完澡,電視里正在播天氣預報。

程曦妊娠反應不算很大,除了早起會有些頭暈噁心之外,就是晚上會覺得特別易餓。可是白姨不在,她又不會做飯,為了避免更多的麻煩,她只能忍着。

喬默笙在電話那頭問着她什麼,程曦心不在焉地應着,過了一陣,她忽然開口,問,「英國天氣怎麼樣?」

喬默笙沉默了一下,「這裏在下雨。」

程曦面色平靜地看着電視,輕嗯了一聲,「那你出門記得帶傘,別感冒了。」她說着,連打了幾個哈欠,「我困了,要睡了。晚安。」

掛斷電話,她怔怔出神。電視里,天氣預報分明說英國今年春天的天氣格外明媚,風和日麗,最近都是晴好的天氣。

喬默笙根本不在英國,他為什麼要瞞着自己?

那一頭,身在安道爾的喬默笙已經連着好幾天沒有合過眼,為了避開喬慕白的人與王室接觸,他們花了很多的工夫。

今天國王的兄長約瑟夫終於鬆口願意與他見面。

喬默笙聽出程曦聲音中有些負面情緒,想必她已經發現自己根本不在英國。他正要再撥過去的時候,林浩匆匆走進來,「約瑟夫只給了我們十五分鐘。喬慕白的人很快會發現我們。趁現在趕緊走。」

喬默笙點點頭,S市現在也是深夜了,不如等程曦睡醒了再與她好好解釋。

兩人走到酒店門口,喬默笙忽然對林浩道,「你留下。」

林浩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喬默笙已經上了車揚長而去,氣得林浩幾乎當場吐血。

車子駛進王宮警戒範圍,喬默笙一下車,就看到從黑暗處走出來的松露。他面無表情走到喬默笙面前,「其他的人被我暫時支開了,你只有15分鐘。」

「謝謝。」喬默笙跟着松露從側門走進了一間暗黑卻格外空曠的屋子。

約瑟夫是個身形矮小的中年男人,他坐在書桌前,望着眼前這位俊朗高大的中國男人,「安道爾幾近破產,聽說都是你在暗中操縱的。」

喬默笙站在門口處,哪怕是在黑暗中,他都不曾錯過約瑟夫臉上的任何一個細微表情,「安道爾經濟瀕臨崩潰,內閣和百姓都會對現任政府感到不滿。但這對你來說,並不是壞事。」

約瑟夫把玩著面前的一盤國際象棋,舉手投足間,喬默笙已經發現了不妥。

他不像是在與自己對話,反而更像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電光石火間,喬默笙已經明白,「看來已經有人找過你了。」

約瑟夫這才慢慢抬起頭,似笑非笑看着喬默笙,「無可否認你很富有。但有人手中不但有錢,還能為我提供比錢更寶貴的武器。」

原來他一早已經與喬子硯的人接上了頭,「所以你今天是特意引我來的。」

約瑟夫望着他,「那人的意思是:要你的命。」

喬默笙聞言,倒也不驚,平靜道,「想必你並不打算對他言聽計從。」

「喬先生,我找人調查過你。」約瑟夫放下手中的象棋,「牛津大學建築系高材生,18歲時已經在全球投資物業,身價不菲。」

喬默笙雙手插在褲袋中,靜靜聽着。

「這麼多年來,你在各國都有極重要的人脈網,雖然你手中沒有武器,可是你認識許多的政府要員。」

喬默笙微微眯起眸,「你希望我替你在國際上拉票?」

「我只要擁有法國和西班牙政府的支持已經足夠。」

「這不是短期內可以實現的。」

約瑟夫聳聳肩,「我並不急着坐上那個位置。」

喬默笙望着這位深諳政道的中年男人。他倒是好算計,既想要得到喬子硯手中的軍火,又想到通過自己獲得更多的人脈和支持。

可這樣一來,他留在這裏的時間將被無限拉長。

黑暗中,他又聽到約瑟夫道,「你住的酒店已經不安全,我會命人為您另外安排住所。」

約瑟夫手中掌握著整個安道爾的武裝力量,喬默笙要與喬慕白斗,勢必要依靠約瑟夫。跟着士兵離開的時候,喬默笙輕輕撫摸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在確定約瑟夫身邊沒有喬慕白的人之前,他不能再與程曦聯絡。

得知喬默笙被約瑟夫留在了王室,林浩即刻明白了喬默笙不讓他同行的用意,他連夜從安道爾回了S市。

他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排查喬家所有的人,確保程曦身邊沒有喬慕白的人。趙雅文只要一天沒死,喬慕白的心思就不會從程曦的身上轉開。

白姨一離開,陳伯奉了喬御成的命,另外找了個人專門照顧程曦。幾日後,程曦發現就連她平時常用的司機也被換了。

5月初的某個周末黃昏,程曦收到了林浩的一條加密短訊,「找機會自己一個人來運河五號。」

程曦坐了車去S市的商業街,她對司機道,「我去逛街,你三個小時後來接我。」

程曦在商業街里繞了好幾個圈,確定沒有人跟着自己之後,才走到路口截了計程車,往運河五號而去。

彼時的運河五號四處都在施工,路上灰塵漫天,時常有土方車進出工地。

計程車開到路口,司機對程曦道,「小姐,裏面在修路,進去不方便,您這裏下吧。」程曦只得下車走進去。

為了安全,程曦始終貼著牆角走。快到運河五號門口的時候,一輛滿載着紅磚的綠色大卡車從她身邊快速而過。

她已經看到林浩朝着自己走來,程曦微笑,正要開口,就見他突然狂奔過來,「小心!」

那輛綠色卡車在遇上碰到了一塊凸起的水泥板,整個車劇烈地顫動起來,車上的紅磚紛紛從上面跌落下來。

林浩狂奔過去將程曦牢牢護住,可就是這樣,依舊還是有磚頭重重地砸在程曦的腿上。

四周混亂一片,耳邊彷彿有人在說打電話叫救護車,程曦感覺到面頰處似乎有涼涼的液體,她伸手一抹,這才發現竟然是刺目的鮮血。

沒多久,運河五號的服務生跑過來將整個後背都被砸的血肉模糊,已經失去意識的林浩扶起來。

眾人過來扶程曦的時候,她稍稍一動就感覺到右腿刺骨的疼痛。

半個小時后的醫院裏,林浩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急救,而程曦也沒有好到那裏去,她的右腿傷得很重,膝蓋骨全都碎了。

醫生對她說,「需要馬上動手術。先打麻藥吧。」

程曦一聽,連忙拒絕,「不需要打麻藥,我撐得住。」

醫生蹙眉看着她。程曦忍着疼,輕聲道,「我懷孕了,不能打麻藥。」

醫生聞言,話語間多了幾分柔軟,「沒關係,局部麻醉吧,不然會很疼的。」

程曦:「會影響我的孩子嗎?」

「不會。」

程曦鬆了口氣,「謝謝。」

護士推着她離開診室,艾蘭竟然就等在門外。她看到程曦出來,忙起身問道,「小曦,你沒事吧?」

護士看她一眼,「你是患者家屬?」

艾蘭點頭,「是的。」

護士將手術通知單給她,「簽個字,順便去替她辦手續吧。」

程曦想要攔已經來不及。艾蘭望着手術通知單上的字,低頭看了眼女兒,「小曦,你懷孕了?」

程曦心中嘆口氣,嘴上卻還是道,「我暫時不想讓喬家的人知道。」她心中並不信任艾蘭,但事已至此,她只能賭艾蘭心中對自己還存着一分仁慈。

艾蘭還想說什麼,護士已經在催。她只得先去替程曦辦手續。

程曦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林浩正好被推出來,她忙問道,「他沒事吧?」

醫生看她一眼,「輕微腦症盪,其他基本都只是外傷,問題不大。」

程曦這才鬆口氣,如果林浩出了什麼意外,都將是她的罪。

手術后,程曦的右腳被打了石膏,住院十天。傷筋動骨一百天,程曦摸著自己麻藥消退後,疼得刺骨的右腿。她才不相信這次只是個意外。

如果沒有林浩拼了命護她,她就算大難不死,肚子裏的孩子怕也是保不住了。程曦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漫漫看不到盡頭的恐懼。

這一刻開始,只要是喬家的人,她一個都不會再相信。包括艾蘭。林浩手術后還沒有醒,喬默笙的電話打不通。程曦在病床上坐了整整一夜,根本不敢入眠。

凌晨4:00的時候,外面下起了雨。程曦看了眼自己已經有些凸起的肚子,又看了眼打着厚厚的石膏的右腿,輕嘆口氣。

為今之計,她只能先養好自己的腳傷再做打算了。

香山別墅里,艾蘭同樣是一夜未眠,獨自一人待在卧室里靜坐了整整一夜。程曦現在的處境太危險了,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喬默笙聯繫不上,程煜靠不住,而程曦懷孕的事更加不能令喬慕白知道。艾蘭心中一時方寸大亂,不知道她究竟要怎麼做,才能保住程曦和她肚子裏的孩子。

兩天後,艾蘭去醫院看程曦。她不敢在香山別墅里準備飯菜,只得開車到餐廳打包了一些程曦平時愛吃的湯膳帶到醫院。

「隔壁有間空病房,我託了人,讓林浩住在裏面。你白天就待在這裏,晚上去隔壁病房。」

程曦望着艾蘭,「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艾蘭放下手上的東西,看着程曦,「喬慕白為什麼幾次三番逼你嫁給喬子硯?喬子硯有血液遺傳病,這你知道吧?」

程曦點點頭。

「你或者我的血可以救他的病。」

程曦蹙了眉,「可喬子硯已經痊癒了。」

「可喬子硯的生母趙雅文還命懸一線。」

「你是說那位安道爾王妃?」

艾蘭點點頭,「你和我都是喬慕白的目標。因為我們母女倆的血可以救趙雅文的命。但現在喬默笙在安道爾與他斡旋,我們身邊又有人保護著,他暫時還動不了我們。」

「可如果被喬慕白知道你肚子裏有了孩子,他一定會暫停手中所有的事,不計一切代價要得到這個孩子的血。」

程曦聽得心驚膽戰,「喬慕白究竟是什麼人?」

艾蘭一提到這個人就忍不住咬牙切齒,嘴裏卻道,「喬家究竟哪些是他的人我們誰都不知道。但為了以防萬一,你必須先離開。」

艾蘭離開后,程曦起身柱了拐杖走到窗邊。大雨中,她看到了遠遠跟在艾蘭身後的一個熟悉的中年女人——徐媽。

她沉默回到病床上,打開手機繼續查看郵件。她之前請私家偵探查殷佳佳母子的死因已經有了回復。

她思來想去,有人故意誤導了喬慕白的視線,讓他以為殷佳佳的兒子有可能是她的孩子。還有喬默笙口中的所謂暴亂,根本是有人蓄意而為。程曦坐在床上渾身狠狠地顫抖著。

她怎麼想都想不到,竟然是自己間接造成了殷佳佳母子的死亡!

殷佳佳的事,除了她和喬默笙之外,喬家根本沒有其他人知道。那麼,究竟是誰把這件事透露給了喬慕白?

程曦望着窗外淅瀝落個不停的雨,一定是在她住進喬家之後。她與殷佳佳視頻通話那麼多次,難保沒有人在外面偷聽。

她喚來了一直守在門外的一個保鏢,低聲叮囑道,「替我做件事,悄悄回喬家,翻找一下2008年11月份二樓書房外那個攝像頭的所有記錄。」

夜裏,她靜靜坐在對面病房沙發上。艾蘭已經徹底被人監視了。如果程曦沒有猜錯,艾蘭下午與她說的所有的話,喬慕白此刻已經都知道了。

聽說程曦懷孕,喬慕白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她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看清楚,整個喬家,究竟有多少是他的人。

她也沒有聽艾蘭的話,讓林浩住在自己隔壁的病房。她出了一筆錢,讓自己對面病房的病號轉去了其他醫院,又請薛以峰幫忙,將林浩轉去薛以峰的私人休息室。

薛以峰陪在她身旁,程曦的腿腳不方便,他不可能丟下她不管。

凌晨2:14,走廊里終於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緊接着,是對面病房的門被推開的聲音。

程曦與薛以峰屏息而坐,靜靜地聽着。

「沒有人,讓外面的人再找一找。」女性,聲音微啞,那是徐媽。

半個小時后,程曦聽到徐媽又在與人小聲說話,「恐怕她已經起了疑心……」

然後,程曦便聽到徐媽悄聲道,「她傷好之後,總要回喬家,陳伯已經換了她身邊所有的人。或者讓陳伯派人直接來醫院把她帶走。」程曦藏在毛毯中的雙手一點點地收緊,原來陳伯也是他的人。

「要想不令老爺子起疑,還有一個辦法。阮全文收了您的錢,正在全力與程煜爭地皮,不如用那塊地做交換,讓程煜和劉茜一起把這對母女逼出來。」

「她身邊的那些保鏢根本不用我們動手。喬薇玲三姐妹和喬盈盈母女都忌憚她,艾蘭是個蠢的,我只需在她耳邊挑撥一下,她就會把這幾個女人都得罪了。」

「是,五月之前,我一定讓您在安道爾見到她。」

程曦聽到他們離開的腳步聲,面色卻依舊看起來十分平靜。薛以峰望着她,這個時年才不過20歲的女人,危機關頭卻能這樣鎮定,實在很難不令人驚嘆。

程曦這時扶著拐杖慢慢站起身,「帶我去看看林浩吧。他這兩天該醒了吧。」

薛以峰走上前攙她,「不出意外,天亮就該醒了。」

她走出病房,一直藏在暗處的保鏢這才走出來。程曦被薛以峰扶著走到電梯口,忽然轉身問他們,「喬默笙讓你們保護我,你們可以保護我到什麼程度?」

兩個保鏢一怔,一時不明白程曦話中的深意。

「如果危及我的性命,你們可以殺人嗎?」

兩個人面面相覷,然後看着程曦,點了點頭。

「喬慕白家裏的那個管家徐媽,」程曦的聲音清冷的絲毫沒有溫度,「我要她死。」

薛以峰站在她身旁,第一次發現她一向波瀾不驚的身體中同樣流淌著某些陰鷙殘酷的血液。

可他轉念一想,換了任何人被逼到像程曦這樣的境地,大約都是會變得陰寒涼薄的。

薛以峰陪着程曦走進自己的休息室。林浩已經醒了,頭上和背上都包着厚厚的白紗布,他背朝天躺在病床上。

看到程曦走進來,他開口問,「腳怎麼了?」

程曦雲淡風輕,「沒什麼,骨折而已。」

林浩點點頭,對程曦道,「你必須馬上走。默笙早已經安排了人,送你去英國。」

程曦淡淡望着林浩,「他在英國嗎?」

林浩看着她的雙眸,腦袋裏一早想好的謊言竟一句都說不出口。他輕搖了搖頭,「他去了安道爾。」

「他既然安道爾,我為什麼要去英國?」

「安道爾現在很危險。」林浩解釋,「但默笙已經替你安排好了在英國的一切,那裏不會有喬慕白的人。」

程曦看着他,輕嘆口氣,「好吧,我都聽你的。」

林浩鬆了口氣,趴在床上,「程曦,所有的人都可以懷疑默笙。你不能。他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保護你。」

程曦倏爾鼻酸,輕輕別轉頭,「他在那裏安全嗎?」

「放心吧,默笙不是衝動的人。」

程曦點點頭,看着病床上因為她而受傷的林浩,「對不起,為了我一個人,害了你們這麼多人。」

林浩聽出她話語間的無助和隱忍,心中開始有些明白喬默笙為什麼會因為程曦而如此不顧一切。

這個女子清冷的外表下,有着一顆格外柔軟的赤子之心。

林浩身上的傷口很痛,卻還是勉強牽起一絲笑,「道什麼歉。我救了你一命,默笙以後肯定會重重酬謝我。」

程曦輕抿了唇,「我最快什麼時候可以離開。」留在這裏的時間越久,她怕牽連的人會越多。

「明天晚上,我會叫人安排專機送你去英國。」

程曦點點頭,知道喬默笙雖然身在安道爾,卻已經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她心中到底是安了心。程曦輕撫著自己的肚子,她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腹中的孩子可以平安出生。

下午三點三刻,林浩做完檢查回到病房,望着空蕩蕩的房間,問一旁的保鏢,「喬太太呢?」

「她說她去跟薛醫生道個別。」

「身邊有人陪着嗎?」

「有的。」

林浩不放心,「趕緊去把他們找回來。」

一刻鐘后,薛以峰帶着那個保鏢匆匆過來,一進門就對林浩道,「我沒見到程曦啊。」

林浩低咒了一聲,瞪着那幾個保鏢,「還不趕緊去找!」

醫院外剛剛駛離的一輛計程車里,凱瑟琳望着身旁的程曦,「你郵件里不是說喬先生安排你去英國嗎?」

程曦將手中里最新的一封郵件打開給她看。

凱瑟琳看完輕輕蹙眉,「這是……」

「匿名信。」

「說的什麼?」

喬默笙派來送程曦去英國的人裏面,也有喬慕白的人。

她轉眸望着窗外,這封匿名信無論是真是假,程曦都不敢輕易去冒險。

凱瑟琳送她到機場,沒有多做停留便離開了。

程曦看着她離開之後,去了櫃枱,將一張原本飛英國的機票改成了去俄羅斯。

臨時改變行程,除了因為那封匿名的信件之外,還因為上午在醫院裏,程曦無意間聽到了林浩在CT室外打的一個電話。

「沈磊,要不是你將何遠引去了羅馬,他們母子怎麼可能會死?!你居然還有臉反過來敲詐我們。」

「你如果把這件事告訴程曦,不要說喬默笙,我也不會放過你。」

「默笙向喬慕白透露的關於他們母子的住處和行蹤都是假的,只有你帶着何遠去的那個地方才是真的!」

飛往莫斯科的飛機上,空乘小姐遞給程曦一杯溫水。她捧在手心,卻依舊覺得身體寒涼無比。

程曦想起之前從保鏢處得到的喬家書房外的監控視頻。喬盈盈站在書房外偷聽她與殷佳佳談話的那一次,鏡頭的角落處曾經出現過喬默笙的一隻手。

雖然只是一隻手,但程曦很肯定那就是喬默笙。

他故意將殷佳佳母子的事借喬盈盈的口透露給喬慕白,混淆喬慕白的視線。

哪怕程曦心中很明白,喬默笙這麼做是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也明白他一向是辦事穩妥的人。這次如果不是因為沈磊的突然出現,喬默笙一定可以保全殷佳佳他們母子二人。

可現實是,殷佳佳和那個孩子真的死了。

無論程曦心中為喬默笙找多少個借口,多少個理由,她最終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一關。

飛機上,程曦緩緩閉上眼,此刻的她不知道該怎麼樣去面對喬默笙,也無法靠自己躲避從四面八方同時朝着她而來的危機和危險。除了暫時離開,她已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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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寵逃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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