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江臨淵所說的這位羅醫生是個人才，素養極高，專業過硬，且年少早慧，成名很早，到如今也不過是三十五六的年紀，卻已經是整個南方最有名的心理專家——雖然這後頭還得加上個之一的限定，但他的年紀卻是個極大的優勢。憑着他每年在專業專刊上發表論文，以及越來越純熟的業務水平，再過幾年，他這個段位這個歲數，絕對是領域內一枝獨秀。
宋奇峰對他也不陌生，燕趙娛樂的藝人，甭管幾線，都有在羅醫生的工作室備案留檔，一年至少一回進行心理疏導。
羅醫生跟江夫人的娘家佔了些親戚關係，論輩分，江陵川兄弟幾個該叫他一聲表舅。
不過，江家幾個兄弟除了江陵川生男生女相，臉長得過於精緻之外，其他幾個都長得挺老成的，而羅醫生天生一張娃娃臉，三十多的人了不用刻意捯飭，穿得休閑些就能冒充大學生。叫聲表舅，江臨淵是毫無壓力的。
但羅醫生不樂意：江臨淵看着就比他嚴肅，比他還顯老，氣質比他更沉穩，讓人這麼一叫，簡直整個人都滄桑起來。羅醫生還是更喜歡明媚的人生。
因着歲數相近，雖然不十分親近，但也沒疏遠。畢竟輩分擺在那裏，羅醫生倒是想勾肩搭背地來場熱血兄弟的情義，但稱兄道弟肯定是不行，江臨淵守禮，叫名字吧，不夠親切也不大莊重，尋常時候，他們幾兄弟都是叫羅醫生。
羅醫生自認為自個兒的性情還是挺隨和的，不拘小節，稱呼這事兒，他還真是更喜歡別人叫他羅醫生。
只是，羅醫生再怎麼隨和，江臨淵輕易也不會麻煩他。
一來，羅醫生名氣大，慕名而來的人挺多，客戶尚且顧不過來呢，二來，心理學是個很考驗人心人性的領域。現代人生活中充斥着各種各樣的壓力，心理上這樣那樣的毛病，再正常不過。見得多了，積攢的負能量就多，就是心理專家的心理都未必是健康的。
見過羅醫生的人都會發現，這個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男人，眼眸依舊如年少時那樣純凈，彷彿歲月從未在他眼中心上留下任何痕迹，好像未見風霜，未見滄桑，人生依舊是最初那幸福美好的樣子。
江臨淵卻不相信這樣的表象。不可否認，羅醫生的內心確實十分強大，甚至可以說，是他見過的人裏面，心理最為強悍的人，但他很清楚，羅醫生段數高，職業病也同樣不輕，跟他聊天一點兒也不輕鬆，跟人談場生意都沒那麼耗費心神。
江臨淵一直覺得，羅醫生在本職工作之外那旺盛的好奇心跟八卦心，是因為少個媳婦兒。
江臨淵不樂意直接跟羅醫生打交道，召喚羅醫生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了江陵川。這也是考慮到江陵川在部隊里混過，每年也要接受各種心理測評，應對起來更加有經驗——職業病對職業病什麼的，那場面不要太好看。
江陵川心裏其實也有點怵，羅醫生的水平絲毫也不比部隊里的專家差，但他的底氣比其他人還是更足一些。聽了大哥的吩咐，他立刻就打電話給羅醫生，跟他講了一下這邊的情況。
當然，他說的話裏面三句就有兩句半是廢話，條理是清晰的，但過程不清不楚的，很是吊人胃口。
羅醫生那個工作室打從開起來，就沒缺過客戶，見過的病例五花八門。監控室這事兒對常年浸淫各種心理疾病的羅醫生來說並不十分新鮮，但他還是有點興趣，江家幾兄弟怵著自個兒他是知道的，他們麻煩他的時候還真是不多，這麼個好機會不能錯過。再加上他手邊也沒事，就當散散心了。
這一趟不算白來。
羅醫生到的時候，現場只剩下幾個工作人員，江家兄弟跟一個宋奇峰。羅醫生不愛寒暄，隨意地說了聲大家好就當打過招呼了，目光掃一眼站一塊兒的工作人員，心裏就有數了。
江臨淵不會虧待手下人，但也絕對容不下背叛，這幾個人若是沒法洗清嫌疑的話，恐怕就要捲鋪蓋走人了。而且，他們之後也沒法再在這一行幹了。
那幾個工作人員顯然也知道輕重。經過了監控無故壞掉，有一個同事突然不見，這其中的蹊蹺顯而易見，幾個工作人員看上去依然十分冷靜淡定，沒有絲毫的驚慌。
羅醫生見了微微挑眉，除了特別的心理暗示，表情與肢體也能直觀地反映出人的內心，以及真實再現事發時的場景。
這幾個人很鎮定，從表面看，沒有明顯的破綻。江陵川在部隊里呆過，眼光毒辣，心思也細，若是有什麼異常，他也會第一時間發現。
江臨淵讓江陵川叫羅醫生過來的時候，並沒有避着他們。雖然被人懷疑並不好受，但江臨淵並沒有出言侮辱他們，監控室這邊擔着的責任又大，輕忽不得，所以他們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就沉默地接受了這個安排，沒有人站出來提出反對意見。
宋奇峰瞧著這陣仗，心裏覺得怪怪的。從看到莉莉絲的人從林中拎着那兩人出來，他就有種說不出的擔憂。
若說是因為擔心孟夷光，可孟夷光明明也毫髮無傷地出來了，還高高興興地跟季連城續攤約會。在深林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那兩個人真的是莉莉絲一個人搞定的？
羅醫生歡快地展開了工作，江臨淵的臉色依舊沉着，卻不像方才那樣難看了。監控出了問題，雖然沒人受傷，但畢竟是存在隱患。林中的情況究竟如何，也只有孟夷光跟莉莉絲兩個人知道，他自個兒的人，他還是願意相信的。
至於失蹤的那個——
江臨淵突然皺眉，目中閃過一道冷光：真的有那樣一個人？沒記錯的話，監控室每組當班的人，都是七個。剛剛在這裏的，可不就是七個？
他有點拿不準，狀若隨意地又問了江陵川。
江陵川肯定是七個，他看着江臨淵，臉色也是微微一變，心理連鎖反應嗎？
幾個工作人員清一色的退伍軍人，警覺性與防備心都高於常人，反偵察技術可能不那麼精通，但多少都會一點兒。羅醫生跟他們談話，卻是輕鬆的，他又不打算挖掘人內心深處的秘密，只要一點兒線索就行。
而幾個工作人員都表現得十分坦蕩，問什麼就答什麼。
羅醫生的談話當然是帶着引導性的，但是很顯然，這幾個人都不是會輕易被制住心神的人。他們之間，也很難產生心理上的連鎖反應。
他們並沒有被催眠，或者催眠的人段數還在自己之上。這兩種可能，羅醫生更傾向於後一種。
他們的心智並沒有受到影響，但對於某些事的認知卻出現了偏差。那個所謂的消失了的同事，可能本就是不存在的。
江臨淵聞言抿了抿薄唇。羅醫生是個很實在的人，他不會炫耀自己的本事高強，但他比不上別人的時候，也從不掩飾。因着這樣開闊的心態，他在專業領域的進步很快，這次可能還比不上你，下回就能超越過去了。
所以，他說傾向於後一種，那絕不是謙虛，而是起碼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肯定是那樣。
這時候，人事部也將監控室的人員檔案跟排班表送了過來，那位『突然不見了』的員工，並不是正式職工，還在試用期。三天前被調去了其他的部門，今天周末，他是不上班的。
幾個工作人員面面相覷，這事就怪了。那位同事調去別的部門，他們也該是知情的。只是，在監控室試用的同事一般不會調到別的部門。
江臨淵沉吟片刻，按下心中疑惑，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淡淡道：「這事，就到此為止。」
宋奇峰挑了挑眉，沒有開口。
倒是一個工作人員沒忍住，猶豫地開口道：「可是，江總——」江臨淵帶着幾個兄弟還有宋家少爺親至監控室，還叫來了心理專家，只有真傻子見了才會沒心沒肺地覺得沒什麼。那同事三天前就調走了，可他們昨天還見着他了呢。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算是江臨淵讓一個心理專家還跟他們談話，他們也沒什麼好心虛好怕的。在鴻鵠會所工作，江臨淵在薪資待遇方面是極大方的，他們自認做事認真負責，沒做虧心事，不怕人查。
但這查了個半頭，也沒個結果，就這麼算了，也怪讓人懸心的。
江臨淵看向他，沉聲道：「今天只是一個小小的試煉。」說着，他對羅醫生使了個眼色。
羅醫生微微一笑，用專業術語向幾人解釋了一下心理盲區與視角盲區，說白了就是人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因此而產生的種種念頭自然也不會是真的。
反正是忽悠人，羅醫生也不管別人是不是聽懂了，出了監控室，他還想約江臨淵幾人去玩，被無情地拒絕了。
江臨淵正色看向宋奇峰：「林中的事，你回去問問夷光，究竟是怎麼回事。」那監控能隨便壞了，也可能哪天就又隨意地好了。
宋奇峰點頭答應了，他也是這樣想的。
那邊，孟夷光跟季連城愉快地用完午餐，歇了一會兒，就開車去老萬師傅安排好的考試場地。
下車之後才走出兩步，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嬌媚的問候：「連城哥哥，你怎麼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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