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讓人想吃掉

第六章 讓人想吃掉

每當我暴躁,我都會讀一讀「張愛玲」。因為她有着比一般人優渥高貴的出身,也有着比一般人坎坷波折的境遇。

我喜歡那句:「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也喜歡那句:「善良的人永遠是受苦的,那憂苦的重擔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因此只有忍耐。」

但我最近卻覺得,如果一個人活着,就只剩下「善良」和「忍耐」,那還真是不如死去。

你知道么?朋友是鏡子,可以反應我們的優點。仇人也是鏡子,可以影射我們的缺點。前男友更是鏡子,使照鏡子的人,裏外不是人。

而是豬,徹徹底底的豬,是和人的DNA有百分之八十三相似度的豬^(oo)^。

我就是這種豬,無人圈養骨瘦如柴的豬。

我曾經不止一次的腦補過,再遇到成大功會是一個什麼光景,我們又是以什麼樣的姿態。

也許,彼時他已經成了腦滿腸肥的大款,卻依然懷揣著文藝小清新的情調,跟我說經歷了這麼多小妞兒,唯一不能讓他釋懷的只有我。

也許,彼時我已經成了富可敵國的款姐,卻依然隨時隨地都能張愛玲、張艾嘉、張曼玉俯身,告訴他睡了這麼多小狼狗,唯一沒睡過的只有他。

私下裏,我編排的版本太多太多,腦迴路的內存條卻不夠裝,刪刪減減之後只留下了一種版本記錄存檔,並且反覆重播——

那時候的我,應該已經成為某種高級神秘稀缺的職業的佼佼者,身上撒發着捨我其誰的優越感,不清高,不傲慢,不猶豫,不抱怨。

平靜優雅、從容寡淡、醇馥幽郁。

而成大功,理應和我一樣混的風生水起,沒有枉費我當年的眼光。

我的臉上只有淡漠妝點,而他也已學會僅靠一個笑容就流露出過盡千帆的滄桑范兒。

他會對我說:「心心,當年是我對不起你。」

我毫不在意,真心的大度,真誠的釋懷,扶著額角努力回想當年的點滴細節,卻發現除了眼角多出的幾道紋路,我還學會了健忘。

最後只剩下一句話,我說:「成大功,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成功。」

然後,他約我故地重遊,我們一起漫步在校園舊區。

我笑着指著多功能教學樓,調侃他當年的狼心狗肺、薄情寡義。

他一言不發,只是用微笑打底,彷彿笑紋已經成為他應萬變的法器。

最後,我望向他,又用力地看了一眼,眼中再沒火花。

一切,都圓滿落幕……

可是事實上,真正的版本卻不是這樣的。

這個曾經被我用力想念過的男人,這個讓我嘗盡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男人,此時此刻他正端坐在我面前,臉上掛着本應該掛在我臉上的那種「漠然」,懷裏摟着笑顏如花的程伊伊,手裏還拿着最新出的Iphone手機。

多麼的衣冠楚楚。

即使我們在人海中擦肩而過,我也不能第一時間將他認出了。

而現在,我卻只能愣愣的瞪着他們,及盡我所能的瞪着,不敢眨眼,不能眨眼,生怕聽到他們突然問我,「咦?心心,你怎麼哭了?」

沉默在我們之中,大劑量的蔓延著。

「郝心,好久不見。」直到成大功打破了沉默,聲音還是那麼的好聽。

因為這聲音,以前我經常拉他去校廣播站當義工,然後私下裏偷偷塞給他兩袋泡麵和午餐肉,聲稱是從廣播站的公費里出的,那是我省下的兩天午飯。

「哦,沒多久,才兩年。」想了想,我又補充道:「兩年零四個月。」

成大功幾不可聞的嘆了一聲:「原來都這麼久了……。」

「沒多久啊,只有兩年零四個月。」

我不知道自己為啥要較真兒,可能是因為除了這樣,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程伊伊笑的得體而精緻:「其實剛才我就想告訴你了,不過大功說,要給你個驚喜。」

我的糟心事已經多如頭皮屑,你們還要給我撒點鹽?

「是挺驚喜的,一下子遇見兩位老同學,你們大概是咱們畢業班第二對結婚的了,兩口子還是同學的比例可不高啊,咱們班已經分手了七對了。你倆可真會玩懸念,同學們知道了肯定都得炸鍋。」

程伊伊像是在認真考慮我的建議:「同學們還不知道,等婚禮那天,不如把大家都請來吧?以心心的號召力肯定沒問題的。」

請來圍觀我的「善良」和「忍耐」,以及你們的意氣風發么?

真是太有意思了。

「那是,誰不知道你大學四年沒什麼人緣呢,我出面就我出面吧,等你的賓客名單都出來了,我來負責派發。反正同學們的電話我也都存着呢,上禮拜還集合了三十幾口子一起唱K唱通宵。」

呵呵,就算我的人生劇本,主題只有難堪,過長劇情也沒有緩衝,那應該由我自己擔當編劇,決不允許別人篡改。

陽光房裏,對面的狗男女曬著幸福。

而我,就是一台死不瞑目的拍立得。

日復一日的喪失尊嚴,我的人格和三觀早就獲批了扭曲資格證,他們還要我送他們一程。

你說,我怎能不奉陪到底呢?

再後來,我也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和顏悅色的送走程伊伊和成大功的,記憶回放時還依稀跳出來幾句從我嘴裏蹦躂出來的噁心話。

「早生貴子。」

「百年好合。」

「大功同學,你要是對伊伊不好,我可不答應哦~!」

同時在腦海里拚命刻畫着,我一拳揮過去一把打斷成大功那像是柏林牆一樣存在的,怎麼看都像是墊出來的山根。

我腳步虛浮的飄回辦公室,跌坐進沙發里,還沒坐穩半分鐘,公司老闆就硬生生的佔據了我的視覺畫面。

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來形容這位年逾五十的女老闆,直到前陣子又翻看了一遍《圍城》,找到了相應的形容:「她眼睛下兩個黑袋,像圓殼行軍熱水瓶,想是儲蓄著多情的熱淚,嘴唇塗的濃胭脂給唾沫帶進了嘴,把黯黃崎嶇的牙齒染道紅痕,血淋淋的像偵探小說里謀殺案的線索。」

女老闆對我說:「做成這筆單子,我給你轉正加薪。」

我點頭哈腰,趁機提醒她:「還有三險一金。」

她卻轉移了話題:「誒,剛才的新娘子是你大學同學?」

絕逼是坐在前台偷偷往這裏瞄的那小賤人說的。

「哦,是啊,關係……還成。」

「那你這同學人品是真不錯,飛黃騰達了還能想起你。」

「她這人一向隨和,人緣也好。」

我和女老闆又虛應了好一會兒,直到她提醒我要把同學資源牢牢抓在手裏,還要趁機派發公司名片后,才扭着她那顫悠悠肥的流油的屁股,晃出了我的視線。

而我,則試圖努力告訴自己,其實我和程伊伊是好朋友,其實我暗戀成大功已久,他們要結婚了我卻還在痴心妄想,我是壞人,我是壞人,我是壞人,程伊伊會幸福,程伊伊會幸福,程伊伊會幸福……

在眼淚掉下的那一刻,這樣的荒誕洗腦,還在繼續。

然後不知是誰走進陽光房,打開窗戶抽煙,那一股腦灌進來的嗖嗖冷風,豪不留情的風乾了我臉上的所有水分。

下班后,小米約我吃晚飯,說要介紹個鮮貨給我。

認識小米這麼多年,但凡是飄在我們身邊的鮮貨都被她嘗過兩口,吐出來以後的剩饅頭她還能稱兄道弟當朋友,互惠互利禮尚往來,有那麼三個還做了順水人情介紹給不知情的女同事和女上司。

說實話,我真怕愛上小米吃剩下的男人,那會讓我覺得吃了出口日本的口香糖。

【這源於一個笑話】

日本人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笑着問侍者:「請問你們怎樣處理吃剩的口香糖?」

侍者道:「當然是吐掉啦。」

「no!no!no!」日本人搖搖頭,得意的說,「在我們日本,嚼過的口香糖就送進工廠里,做成套套,然後再賣到你們中國。」

侍者不耐煩的問道:「那你知道在我們中國,如何處理用過的套套嗎?」

「當然是扔掉啦。」日本人道。

侍者搖搖頭說:「no!no!no!在我們中國,用過的套套就送進工廠里,做成口香糖,然後再賣到你們日本。」

小米在電話那頭保證:「放心吧,這貨我還沒下嘴,特地留給你的。」

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是陷阱。

我將羽絨服領口緊了又緊,差點要將程伊伊和成大功找我示威的事脫口而出,但我最終忍住了,拒絕再為小米提供歡樂。

「我今兒很憂愁,工作也不順,不想見人。」

「沒事沒事,小小的憂愁和困難可以養成嚴肅的人生觀。你先來我家,我把你捯飭一下,咱們再去赴約,省得你給我丟人。」

我本想告訴她:「任何嚴肅,對一個二逼青年而言都是褻瀆。」

但是話到嘴邊,又突然想到,星座書上曾說過,這個月貴人會很不幸的遭遇我,而且不僅要為我打開財路,還能讓我紅鸞星動。

於是,我脫口而出道:「我沒別的要求,就希望他能比成大功高。比他帥的不多見,我也不奢求了……哦,還有,我可不搞一夜情的,我上網查過了,像我這樣的雛兒有傻逼願意花上千萬收購呢,我可得留好了,等有錢了還得為它買份保險……。」

那後半句話純屬自娛自樂,在聽到小米在電話那頭深呼吸的動靜時,我享受到了變態的快感。

「行啦,說正經的吧,不管見誰,這頓飯我都不給錢。」

小米被我的出息打敗了,半個小時后我又強姦了她的衣櫥。

她送了我幾幅加厚款的nubra,還將一件四位數的小洋裝粗魯的套在我身上,還有一雙恨天高。從頭到尾,她都用嫌棄的眼神打量我,一邊蹙著那兩撇好看的蛾眉,一邊往我臉上倒顏料。

臨出門前,小米終於忍不住拍了拍我的屁股,據她形容手感十分高筋Q彈。

她說:「哎,也就這個還帶的出門了。」

直到我們一路挨凍受餓的趕到目的地,一家裝修豪華的西餐廳,我又弱弱的提醒了小米一次:「我最後和你說一次,我可真沒錢啊……。」

小米白了我一眼,拉着我就要往裏進。

包里的手機卻在這時候響起來,來電顯示是不認識的號碼,我向小米比劃個「稍等」的手勢,不以為的接起來。

「心心。」合著冷風,那道聲音清晰可聞。

四周的環境音一下子就抽離了,只有我的呼吸聲被無限放大。

「心心?」

那邊又確認了一遍,我應道:「哦,您好,請問是哪位?」

成大功明顯愣了一下:「是我。成大功。」

「哦,成先生,您好。」

「我想約你談談,我現在在……。」

我注意到小米看向我的眼神,掛上公式化諂媚的嘴臉:「是這樣的成先生,現在是我下班的私人時間,不談工作的,如果您有什麼要求,可否傳真給我?」

不等成大功作反應,我就先一步掛斷了電話,這是有史以來頭一次。

小米疑惑的問我是哪位「cheng先生」,我揣著有些暗爽的小心臟,一邊說是「耳東陳」,一邊挽起她的胳膊,並笑眯眯的蹭了蹭她的咪咪。

「一個騷擾我很久的客戶,我想你說得對,婚禮策劃師就是個撿漏兒的職業,這一波波狂蜂浪蝶啊,真讓人受不了~!」

我倆嘻嘻哈哈的走進西餐廳,反光的玻璃牆上映照出我亮麗的妝容,在我落座的同時,隔壁桌的男士,不約而同的看了過來。

我還學小米一樣搔首弄姿的撥了兩下頭髮,微仰下巴百無聊賴的翻了兩下菜單。在聽到小米嘀咕了一句「咱們來早了,對方一會兒就到」時,還露出寬大為懷的笑容。

話音落地,我就瞟見立在桌前身着西裝的筆挺身材,來人手裏拿着傳菜單,正準備為我們服務。

自我腦中劃過的,是嵌著藍眼睛的外國侍者。

英國貴族范兒,禁慾系。

然而,當我緩慢抬起頭望向他時,外國侍者的美顏卻在頃刻間灰飛煙滅了。

是我太想念這個人出現了幻覺,還是……

「誒,你不是成大功嗎!」小米裝熟的聲音,響在我耳邊。

我不敢置信的看向她時,凝結在臉上的笑容還沒有退去,只想伸出手一把掐死她,真的,我是認真的。

「哎呀,真是太巧了,我和心心正好在這裏約了人。」

桌底下,小米握住我的手,表示安撫。

我深呼了一口氣,轉向成大功:「好久不見,你在這裏上班?」

「嗯,這是朋友的店,我也跟着入了點股。」

成大功招了招手,很快就有一侍者送上兩杯白水,成大功動作利落的將水杯放在我面前,那雙手原本是可以寫出很多聲情並茂的文字的。

我一言不發的拿起水杯湊到嘴邊抿了一口,指向對面的空位:「我們有三個人,還要等一位男士。」

成大功明顯一愣,說了一句「稍等」,便轉身走向吧枱。

我面無表情的望着他的背影,這才發現他是很適合穿西裝的,就像正和他擦身而過,迎面走來的那個男人一樣,那麼適合……

請原諒我的視線已經轉了台,從成大功的身上一下子跳到了那個男人——那張我一看就腎上腺素直線超標的臉上,還有那倒三角的身材,和窄胯,和下面的……邁一步等於我兩步的長腿。

還有,那令人食指大動的TruthforMen的香水味~~

我揪了一把身旁的小賤人,唇形保持不動的說:「要是你今兒介紹的男人,沒有這廝這麼騷,我、就、掐、死、你……。」

小米回了我一個古怪的眼神。

而我的尾音,則及時消失在突然罩住我的黑影里。

「抱歉,我來晚了。」

黑影落座,就在我對面,得體的笑容風騷的撩過我的心尖,TruthforMen的芬芳,也跟着緩緩沉澱。

我直勾勾的與來人對視。

那清澈而透明的眼睛,蘊含着深邃的吸力,讓人想吃掉他。

如此……盛宴……

小米,這個局你到底砸了多少本……。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聽說你要氣死我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聽說你要氣死我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六章 讓人想吃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