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隻身站在怡合殿外，蕭月影心緒有些複雜，既不邁步進去，也不轉身離去，只是靜靜地站在那，看着那匾額發獃。
怡合殿是蕭天佐平日裏議事的地方，一直以來她都沒有單獨出現在那過，每次她去必然有一堆大臣，還有她的兩位哥哥。然而，今天，蕭天佐卻突然讓人傳了話來，讓她獨自來這怡合殿！是看出了她在朝中的動作要制止她嗎？其實她心裏清楚得很，蕭天佐不是不知道她的能力，他們之間也一直有種默契，她不挑明，他裝不知。只在他需要幫助時，她才會給出一些建議，或者讓她的人去處理。
然而，他今天卻是為何獨自叫了她來？她在心中暗自揣測著。
常安從房中出來時便見到了站在門口發獃的蕭月影，先是一愣，然後一臉的無奈，用他那尖細的嗓子對着蕭月影一陣感嘆：「哎呦，我的好殿下哦！皇上可等了您半天了，您怎地在門口發獃啊！」
蕭月影微笑着收回思緒，對着常安頷首。他從小便跟隨蕭天佐身邊，從他還是年輕的皇子的時候起。所以在很多時候他的話能代表蕭天佐的心意，在這宮中，若論了解皇帝，只怕誰人都比不過常安！
「常公公，父皇此番召我前來，所為何事？」她不動聲色地看着他，邁著優雅的步子向殿門口走去。
「殿下進去便知！」常安拜伏，對蕭月影的態度可謂是畢恭畢敬。較之其餘的三位皇子來說，雖然看似相同，但也隱隱地透出些別的東西來，比如……示好！
蕭月影緘默，垂眼斂下所以思緒，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平復自己起伏的情緒，然後一撩衣擺順着常安的手勢便進了怡合殿。
當她看到坐在一旁的逸散生時微微一愣，卻是隨即恢復常態，沖他頷首一笑，然後朝着蕭天佐拜了一拜，喚了聲「父皇！」算是見了禮。
蕭天佐上下打量了蕭月影一番，才微微嘆息：「影兒，你越發清瘦了！」看着她單薄的身形，比之他都要矮小几寸，完全沒有他兩個哥哥與弟弟來得高挑！這也就算了，他還很瘦！看看他那腰肢，被腰帶一束便顯得不及盈盈一握，彷彿一掐便會斷了一般，纖細得不似男人！再配上他那張俊美異常的臉龐，越發的沒有豪氣，倒顯出幾分柔軟來！要不是他在外面套了件罩衫擋了擋，只怕是一點威脅感都不會有！
然而，想起幾個月前秋狩時他展露的身手，他又心中一嘆！唉！誰人會想到，在那副瘦弱的身體下，隱藏着那般可怕的身手？
蕭月影不動聲色地站在一邊，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蕭天佐，對他言語中的關懷不是不知，只是，她是女子，自然沒法長得五大三粗，要真成了那樣，她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
逸散生輕笑出聲：「皇上，三殿下這樣可不知迷倒了多少痴情女子呢！那御史大夫前段時間不也在請旨想將長女關碟嫁予殿下嗎？」
蕭月影心中一沉，不自覺地抬眼看了看蕭天佐，見他面色深沉，心中一股不好的預感緩緩升起。
不是吧！難道說此次召她前來是要給她指婚？那她不是完蛋了？那她要不要坦白？想起那欺君之罪，她秀媚微蹙，忍不住瞪了逸散生一眼。這老頭，就一唯恐天下不亂啊！不就是在他上課時睡覺了嘛，那都是早八百年前的事情了，他還記仇了！真是個壞老頭！
「是啊，影兒如今也不小了，小暮如今都已有侍妾了，你是不是也該考慮納妃的事情了？」蕭天佐眼神閃動，望着蕭月影的顏色儘是慈愛。
蕭月影身體一僵，心中長嘆，臉色卻是勾起了絕美的笑容，聲音輕佻：「這世間美女如雲，兒臣如何能舍下那些美人，獨守一人？」
逸散生臉皮一抽，鼻子裏輕哼出聲。
蕭天佐亦是面色一沉，望着他半響不出聲。他要真是愛美人也就罷了，可這幾年來他混跡風月，到頭來卻還是個童男！這……讓他這當爹的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想起前段時間他多年前曾於金鑾殿上調戲探花郎，而又在之前與那楚國王爺傳出的種種，他的臉色越發難看。
「影兒，你該不會真有那龍陽之好？」蕭天佐臉色難看，聲音帶着些低沉。顯然皇帝也很不希望有此結果，卻是不得不擔心這個可能！
他唯一看重的兒子，可不能是個好男風的人兒才好啊！
蕭月影微微一愣，有些愕然地看着面色有些發黑的蕭天佐，好半天才想起自己之前為了救他暴露了自己是「童男」的身份，然後又經過了那夜傾城的攪合，只怕連幾年前她曾於金鑾殿上調戲眾仕子之事也被皇帝翻出來了吧！
無力地撫了撫額，蕭月無奈地嘆息：「我很正常！」她確實很正常，只是她喜歡的真的是男人！不知道他知道事實之後會是怎麼樣的反應？她有些不忍心地低了低頭。
蕭天佐卻是長長地舒了口氣：「如此甚好！甚好！」他真怕聽到不想要的答案啊！
蕭月影是更無力，她說他就信啊！她的父皇還真是……信任她啊！
逸散生的臉色不變，似乎從來沒擔心過這個問題似的。
「你也已經快十九了，是當早日成婚才是！」蕭天佐的話卻如晴天霹靂一般，將蕭月影雷在當場，臉色終於是變了幾變。
拜託，她才十八歲多好吧！按她的認知還是個小孩，讓她結婚？還是同個女人結婚？她才不要呢！
「父皇，我……」蕭月影急急上前一步，便要推脫。
「好了，這件事情，你且記下，早日娶了妻，也好讓朕抱抱孫子！」說着他便忍不住一陣咳嗽，讓原本帶着笑容的臉漸漸淡了下去。言下之意便不是今日要替她做主了，而是讓她多多留意，早日找個心意之人。
蕭月影身形一滯，明白蕭天佐的意思后，好一陣懊惱！該死的！居然是誑她話的！害得她好一通緊張！
見到蕭月影鬱悶的表情，逸散生輕笑出聲，卻惹來蕭月影一陣白眼。
「父皇，您，身體可是有礙？」瞪完逸散生，見蕭天佐還在咳嗽，她眉頭一皺，忙上前一步，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幫他順氣。
單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惹得蕭天佐身體一僵，眼中竟隱隱泛起了淚光。在他記憶里，皇家從來寡情，他的兒子們對他也都是有敬有畏有愛有恨，卻獨獨沒有沒有普通百姓之間的和睦親昵！從他記事起，他對他的父親便是那般，後來他有了兒子，仍將那些東西遺留了下去。今日卻得他如此親昵，一時間竟百感交集！
他從來沒想過有生之年，他還能享受平常百姓般父親的待遇啊！那感覺，真是好！
「影兒……」他喃喃低語，伸手將她的手握住，心中頗為感嘆。「朕這身體朕清楚，如今你已成人，這般出色，朕甚欣慰啊！」
蕭月影微微垂下眼眸，將手抽了出來。皇家之人是如何的涼薄，她從以前他待她的情形便知道得一清二楚。然而，他終究是她的父親，比起蕭戍，蕭天佐還算是個不錯的父親！所以，她也將他放在了心底。
蕭月影不動聲色地將他的手腕拿過來按住，然後細細地把起脈來。
「父皇此番召我前來，所為何事？」她面色不變，狀似隨意地問道。
「殿下可知道蒼穹？」逸散生這時突然橫插一句，惹得蕭月影皺了眉。
蒼穹？她當然知道！得之得天下的上古神劍嘛！但……
「知道又如何？與我何干？」她不動聲色地把著脈，眉頭卻是皺得死緊。恩，看來他的身體還真是不怎麼好呢！
「聽說蒼穹已經現世，世間早有傳言，得蒼穹者得天下！」逸散生上得前去，站在了蕭天佐的面前，臉上難得地帶着凝重。
「然後呢？」她不想聽這些，這些她早就知道了。
「朕，想讓你去把它帶回來！」蕭天佐接過了話頭，眼含期待地望着蕭月影。
看吧！她就知道，無緣無故提起蒼穹，必然是想讓她去找了！只是……
「父皇，你當知道，十幾年前便有傳言，這天下會由一個女子統領。」而且說這話的還是一個傳說中的預言家！
「所以才更不能讓君蓮華得到！」蕭天佐目光一沉，聲音也冷凝了起來，王者的氣勢在此刻展露無遺。
蕭月影蹙眉，默默地將按在蕭天佐脈門的手收了回來，很是複雜地看着蕭天佐。
他也以為君蓮華會是那個統一天下的女子？那女人雖然長了一張她以前的臉，也頗有些野心，但終歸是野心有餘，能力不足啊！至於那什麼蒼穹劍，她更是嗤之以鼻，一把破劍而已，惹得那麼多人爭得頭破血流的，也不嫌寒磣！
她轉身沉默著看着窗外，初春時節，萬物復甦，帶着淺淺的綠色與斑駁的紅色花蕾，見迷人眼。她目光沉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逸散生與蕭天佐對視一眼，神色不明，卻很有默契地選擇了沉默以待。
「父皇，對您來說，那劍很重要？」良久，她的聲音帶着飄渺的意味傳進了他們的耳朵，讓二人皆是一怔。
那樣的聲音，配上那樣的表情，他們這才發覺，原來她退去了精心的偽裝之後，可以那般淡然出塵，不惹塵埃！
「真正重要的，是這成國江山！為父此生唯此一願！」
她沉默，半晌才轉過身來，望着他，眼中是難得的堅定。
「好，我便應承您，終我一生，定護得成國安寧！」
這一生，為你，也為她，為這百姓，我便傾盡生命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