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對兒子吃醋

第三十六章,對兒子吃醋

臣子拜見皇帝,無故不能仰面直視。姚興獻很想從皇帝面色上看出他是喜還是怒,在蕭護說平身的時候,飛快掃了他一眼。

皇帝是平靜無波的面容,看不出來是好是壞。

下面他就出來這句話:「我要小的,你給我大的。」姚興獻心裏一寬,知道這不是責備,最多說明皇帝本人也沒料到。

皇帝沒料到,姚副帥也一樣沒料到,還讓嚇了一個半死。他很想說一句中肯的話,偏偏找不出來。急切間實話冒出來:「皇上,這不是由人能左右的事。」

說過姚興獻自知回得欠妥,天子是天之子,自己這話說天子也不能左右兒女親事,算是當面頂撞。又有太子喜歡上自己女兒,自己恃女而傲的意思。

忙又跪下叩了幾個頭,因擔心女兒,傷心上來。姚興獻凄然道:「臣女自知沒福,對太子多次勸諫。可皇上,這事情非臣女可以左右,臣也束手無策。」

蕭護倒沒有象他想的多心,反而這話正打中蕭護近來的心思。他很想兒子娶一個處處合適的姑娘,可是他不能左右自己兒子。

他可以像別的皇帝一樣強加干涉,搬出一堆條條框框壓兒子。可這樣一來,他就從此失去和兒子的親密,從此失去兒子的一部分愛父之心。

因此皇帝深有同感的道:「是啊,你我都沒有辦法,只能看他們自己了。」姚興獻本能地打個激靈,這話什麼意思?

看他們自己?有人會認為這是好話,表面意思是把親事交給孩子們自己處置。可姚副帥知道不會,太子的親事怎麼可能由兒女們自己作主。

這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制度下算是一個笑話。又出在太子身上,更是一個大笑話。

姚興獻驚恐萬狀,不顧違儀的抬起頭:「皇上,臣女……」他驚恐的樣子把蕭護嚇了一跳,蕭護轉瞬明白,輕輕一笑,先讓姚興獻起來,安慰他:「你不要驚慌,我的兒子我知道,你的女兒我也知道。」

關於皇帝會暗中觀察映姐兒,姚家父女們全知道。姚興獻聽皇帝說出他監視過映姐兒,欠欠身子以示恭敬,您隨便查,我和我女兒一定沒有打太子殿下主意。

這事情,全是太子一個人的主意。

聽皇帝循循道:「姚副帥,你我相交數十年,你隨太上皇也有年頭。太上皇時不時會提起,說當年跟隨他的人已經不多,他總是頭一個要記起你的。」

這聲音親切溫和,和以前兩個人一個是少帥,一個是姚將軍時全無改變。姚興獻眸子一酸,流下幾滴淚水,垂首道:「皇上,這事情……」他長長的嘆一口氣:「臣聽皇上發落。」

「發落什麼。小兒女們成親事,這是好事。只有一件,你也知道我也知道,映姐兒年紀大了幾歲。按民間說法,女大三抱金磚,這抱了兩塊金磚,」在這裏蕭護停頓一下,姚興獻忍不住一笑,想這兩塊金磚的說法倒很是別緻。

他靜靜聽皇帝再說下去:「你我都打年青的時候過來,見過有情人,也知道無情人。太子年青,我怕他是一時的衝動。以後要是後悔冷落,我難見你啊。」

以皇帝之尊說出這樣的話,算是給姚興獻極大的體面。這話,也實實打中姚興獻的心。姚興獻第一怕皇帝遷怒於自己女兒,第二怕太子是一時情動。

深宮日子姚家有無數姑奶奶經過,這中間升了降,降了升的不是一個兩個三個。姚興獻寧願讓女兒一輩子不出嫁,也不能接受她當上正妃又被人拉下來。

再說她大上太子好幾歲,一旦色衰愛馳……姚興獻不能想像那後果,而蕭護此時的話,也代表他預料到有這樣的一天,他和姚家中間就多了芥蒂。

蕭護在乎姚家才給他兵權,有把小公主許給宦保的意思,是多一層籠絡。要是太子和映姐兒以後鬧得不好,頭一個不放心的就是蕭護。

不管皇帝是為江山還是在乎兩個人多年共同征戰的感情,姚興獻都深深的感動。他「撲通」又跪下來,誠誠懇懇地道:「皇上對臣恩德深重,臣恨不能粉身碎骨以報皇上。這事情臣聽皇上的,皇上願怎樣處置就怎樣處置。」

由蕭護剛才的一席話,姚副帥充分肯定他還念舊情。只要皇上念舊情,女兒性命就無憂。女兒性命無憂,別的姚興獻就都不在乎了。

蕭護見能和姚興獻達成共識,開心地笑了笑:「既這樣,等下我試試他們,你在偏殿看着。要是他們情意堅定,這親事我應允。要是他們情意不堅定,我下旨賜你女兒為太子偏妃,你女兒賢淑貞寧,以後太子縱然改變心意她也能度日,你看可好?」

太子偏妃原本是姚副帥所想,是他認為太子戀上女兒,自己女兒最好的結局。給太子當正妃,是太子親口所說,而姚副帥還不敢想映姐兒有這樣一層福氣。

此時皇帝親口所許,底線先就是姚興獻個人認為最好的位置。姚興獻喜出望外:「是是,臣謝主隆恩。」蕭護含笑抬手,兩個紅衣宮人過來,請姚副帥往偏殿。

等他走後,皇帝心情不錯地道:「傳姚映姐。」一個宮人飛快奔出去。

回京的人都呆在宮門外,擠擠的成了一堆。太子應該早去見母后,卻挂念映姐兒,在姚興獻沒出來前不肯進宮。

文王殿下就陪着他,伍大郎等人也不進宮。韋昌沒有見皇帝的資格,心急地很想走開,也不能離去,大家全在這裏耗著。

映姐兒讓丫頭請太子到車前,再一次懇求:「請殿下進宮去吧,不必陪着。」太子堅定地就一個字:「不!」就站在那裏不動。

映姐兒沒有辦法,又是感動又是流淚。她還是擔心皇帝會治自己的罪,心想萬一以後再也不能見到太子,現在要多看幾眼他,就不住地往車外看太子殿下。

這一看,映姐兒紅暈上臉。殿下鼻直眉挺,眸黑唇正,要是自己小上幾歲該有多好?

正胡思亂想,有人宮門上傳旨:「傳姚映姐進見。」

映姐兒忙着下車,整衣服,讓人捧過鏡子來重新看首飾正不正,妝容歪不歪。袁夫人見還是見不到羅氏過來,她就過來照顧。

圍的人成一個圈子,殿下不方便觀看,也在圈外看着。見映姐兒準備過來,對小蛋子使個眼色。小蛋子推開圍着映姐兒的人:「讓讓,殿下來了。」映姐兒漲紅臉垂下頭,扭捏樣子十足。

袁朴同和兒子交換一個眼色,這一對人果然與別人不同。

見太子溫和地道:「我陪你進去。」當着人映姐兒漲紅臉:「不用,我自己進去也使得。」她不敢抬頭看太子,只對太子衣角上的纏枝花紋痴痴。

見一隻手伸過來,太子握住映姐兒手,映姐兒大驚失色,姚官保嘴角上揚,姚宦保在家裏見過獨他不奇怪,還坐在車裏盤算自己路上買的鞭炮。

周圍的人輕輕「嘩」地一聲,才把姚宦保吸引過來。

別人再看不出來的,對着太子和映姐兒在一處的手也能看出幾分端睨。映姐兒幾乎說不出話,只吃吃着:「不不不,」低得自己也聽不到。

太子溫柔地帶着她往前走,邊走邊道:「不怕,有我在,我會一直陪着你。」他身影堅毅如山,完全把映姐兒嬌小身影罩住,帶着映姐兒緩步而入宮門,再就看不見他們。

宮門外的人才如夢初醒,袁夫人「哎喲」一聲,腿一軟摔在丫頭身上。還沒有站穩,急急忙忙尋找丈夫,口中急匆匆:「這是怎麼回事?誰能告訴我?」

「母親,」袁家棟和平氏趕過來扶她,袁家棟在她耳邊好笑道:「人家是大福氣的人,您呀,以後可以養養精神,不用再亂想。」

袁夫人惱羞成怒,或者說失落太大,啐了兒子一口,見到丈夫在一旁,步子踉蹌撲過去:「老爺,你告訴我這算什麼?」

「這是宮門,夫人不要失儀。」袁朴同先穩住袁夫人,再輕聲面有笑容道:「就是你女兒嫁的很好的意思。」

招手讓姚官保過來,姚官保滿面喜色。袁夫人怔怔,袁朴同問他:「官保,你最清楚吧?」姚官保嘿嘿:「說實在的,我也才知道沒多久。」又往宮門中看,小有擔心:「父親不出來,姐姐又進去,會怎麼樣呢?」

旁觀者清,袁朴同衡量一下此時局勢,只從局勢上來看,皇帝會答應才是。當然有一個重要條件,袁朴同清楚地道:「只要太子不變,官保,你姐姐穩穩的是太子偏妃。」

姚官保馬上反駁:「岳父您想錯了,」他停上一停,輕聲道:「殿下要我姐姐當正妃。」袁朴同張大嘴,半天沒有聲音。風雪又急,灌他一嘴的風。

半天,袁夫人尖叫:「啊!正妃!」引得別人都看過來。袁朴同厲聲喝住:「夫人噤聲!」袁夫人緊緊閉上嘴,那面色又青又白,和雪空中顏色一模一樣。

她的腦子裏混亂不堪,袁朴同的心裏混亂如麻。姚官保擔心家人沒功夫照顧岳父母,讓舅兄們過來照顧,自己在宮門外一圈兒一圈兒的溜噠,心也如飛雪般亂。

映姐兒走到殿外,一隻手在太子手中,另一隻手撫着衣內荷包,對太子哽咽的道別:「我去了,殿下你多多保重!」

太子視線隨着她的手走,心中想你那荷包放的是干點心,你愛吃就儘管吃吧。他知道父親定然有一番盤問,自己進去倒不好。鬆開手微笑:「我在這裏等你,你不要害怕,父親很疼我。」

「是。」映姐兒再一次深感自己沒福,偏偏就大上幾歲。深深的拜別,起身儘力嫣然一笑,把最好的笑容留給太子,一步一步走上玉階。

玉階長長,殿門寬廣,殿內是深深的。映姐兒沒來由的有了對生的依戀,又有對死的恐懼。她只有手握緊衣內荷包,心才重新安定。

宮女們領她跪下,躡手躡腳退出。映姐兒知道前方,那高高的御榻上坐着的是曾經的蕭大帥,如今的九五至尊,她流下淚水:「姚映姐叩見皇上萬歲,萬萬歲。」

好一會兒沒聲音。

蕭護在認真看這個他早就認識,甚至在太子提出來能想起面容的姑娘,她進殿的時候步態端正,下跪身姿輕盈,嗓音圓潤,略有一些慌亂。由蕭護收到的線報,他知道姚家的映姐兒內心不安,也知道姚家的映姐兒暗藏毒藥,怕連累姚家有尋死之意。

她真的會尋死嗎?

她要是尋死,哥兒又會怎麼樣?

皇帝很想看看,開口就不客氣:「姚映姐,你可知罪?」映姐兒微微顫抖:「知罪。」皇帝沉聲再問:「你知的什麼罪?」

「我……身為皇上臣子理當盡忠,今太子對我有情,雖非我所願,卻因我不能般配,將會讓殿下清名有污,我願求一死,皇上,這事與我家人無關啊。」映姐兒泣不成聲。

皇上的聲音緩緩傳來:「那,你去死吧。」

映姐兒叩拜,哭道:「是。」衣內取出荷包中東西,想也不想一仰脖子咽了下去。

「映姐兒!」太子在殿外,因殿深聽不清說話,卻能看到映姐兒動作。見映姐兒先是哭,再就取荷包,本來還在微笑,見到映姐兒往後倒時,他心中電光火石一閃,是父親!

一定是父親動了手腳!

太子大吼一聲,快步奔入殿中。

見高坐金階上的父親板起臉:「哥兒,不叫你,你怎麼來了!」太子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只緊緊盯着緩緩倒下去的映姐兒。他一把抱住,映姐兒一個字沒有說,就閉上眼睛。太子嘶吼:「映姐兒!你醒醒!」

抱着懷中軟綿綿身子,太子甚至沒去試她是不是真的沒有氣息。他在這一剎那,失望、悲憤、傷痛又憤怒。他甩頭而對父親,頭一回對父親有了不滿:「父親!」太子哭了:「我是真心的喜歡她,我是真心的!」

再就咆哮:「太醫,快傳太醫!」又等不及太醫過來,抱着映姐兒奔出殿外,直奔太醫院。在奔跑的路上,邊跑邊吼:「太醫!該死!讓他們快過來見我!」

御榻上的蕭護結結實實愣住!

他讓兒子憤怒的一眼先瞅得心裏發毛,再看兒子流出來的淚水和狂奔而出,失落重重出現在蕭護心裏。

對着兒子狂奔的身影,蕭護即刻也惱了,他本來只是想考驗考驗他們,不僅考驗映姐兒,也考驗考驗兒子。如今結果他得到了,卻難過得不行。

「太醫!快!這些蠢才在哪裏!」太子身影看不到,咆哮聲卻還能聽到。蕭護覺得心中有一處銳銳的痛,再漫延開來,如宣紙是染墨,墨跡一片一片地暈開。

雖然不是無處不在,卻如一點一點針尖,是凝聚起來的痛讓人坐卧不安。

這還是自己抱過的兒子?

這還是搖著花枝子要自己一起去斗山雞的兒子?

這還是自己一回江南,就一步不離的跟在自己腳下,有時候自己放慢步子,他一腦門撞到自己大腿上的兒子?

皇帝生氣地罵了一聲:「兒大不由爺!」

偏殿中走出姚興獻,含笑跪下:「皇上,這事情真不是可以左右的。」他說得低聲下氣,卻神采飛揚。

另一處偏殿中,走出好幾個人。跑在前面的是可愛小公主,三團和四團歡呼:「哥哥贏了。」爭着撲上父親膝頭,小手握住他衣角問:「給三團什麼,」「給四團什麼當彩頭?」

對着女兒們,蕭護重有笑容,擰擰女兒們鼻子:「又沒有和你們打賭,作什麼要給你們彩頭。」

他看向金階下,十三嫣然含笑,得意洋洋:「夫君您輸了。」

「就是嘛,輸了輸了的,快給彩頭。」三團四團吵個不停。

還有一個人和皇后一起出來,是姚夫人羅氏。羅氏幸福異常,對自己丈夫走去。姚興獻看到她就氣不打一處來,想想全是夫人任性離開,弄得沒出嫁女兒給長子下定,關城的人懼怕自己不敢當面笑話,背後的笑話可多了去。

女兒就要嫁給殿下,名聲當然是越好聽越好。稍有點兒不對的,姚副帥都要計較計較。這計較里也有他對夫妻分離的不滿在內。

他很有骨氣地一扭頭,決定夫妻繼續不和。羅氏太開心,沒有計較丈夫臉色,衝過來抓住他袖子亂搖:「家裏有大喜事,這全是皇上的恩典,喜事呀,我女兒要嫁給太子了。」

姚副帥把自己衣袖硬扯出來,冷笑道:「你怎麼在這裏?不用你!再大的喜事,我自己也能辦好!」

「沒有我,誰給你主中饋?」羅氏笑吟吟。

姚副帥哈地一聲笑了:「請你表姐去,反正親上加親,不用白不用。」手臂上一痛,羅氏啼笑皆非:「你敢!」

……

此時太子遇到急奔而來的太醫,他不肯放下映姐兒,就在雪地里用自己外衣擋住雪,讓映姐兒在自己懷裏把脈。太醫把過就笑,對着快噴火的太子道:「殿下放心,這是安神的葯,睡上兩個時辰自然無事。」

太子長長鬆一口氣,見風雪大,讓人開了最近的宮室放下映姐兒,把地籠火茶水等全交待過,這才想到一件事,自己貌似得罪了父親?

還指著父親答應親事,得罪他真是大大不妙。

太子躊躇,懊惱地搔自己頭髮,暗罵自己笨。父親最疼自己,只要喜歡的都會賞自己,怎麼會傷害映姐兒?

他知道自己應該去見父親賠罪,又因為剛才金殿驚魂,把他嚇得不清魂還沒有回來,不敢輕易離開映姐兒。

怎麼辦呢?

就把文王找來,交待他:「去看看父親生不生氣?」文王先和他約好:「晚上為你擺酒,哥哥別忘了,我已約下你了。」太子一百個說好,文王就去金殿上看父親是不是生氣?

蕭護正和姚興獻羅氏談論親事,長子要娶妻,蕭護笑容滿面,又有小公主們吵吵鬧鬧,怎麼看怎麼歡欣。

父親是笑口大開,旁邊坐的母后是笑容可掬,小妹妹們笑逐顏開,在父母膝前跑來跑去的玩。姚副帥笑得合不攏嘴,姚夫人笑得像滿園開花。

金殿上今天像哪家的洞房一樣喜慶。

文王不明白事情,看一眼大家都有笑容,就要去看告訴哥哥。沒出兩道宮門,遇到譚直。譚直自從聽花酒皇帝也讓他,一直得意又思報效。無可報效皇帝時,皇帝不肯輕易去喝花酒。見文王愛聽曲子,沒事就約小小年紀的文王殿下去喝花酒,皇帝不管,皇后好笑,譚直就約得正大光明。

「哎喲殿下,您讓我找的唱小曲兒的,我全找齊了,現在去聽聽?」譚直現在成了專職陪文王喝花酒的人。

文王是為晚上宴請哥哥準備的,在他心裏這事更重要。就讓個人去告訴哥哥父親不生氣,他不付責任的和譚直出宮。

殿下收到回信啼笑皆非,這小子!竟然敢不自己來回話。難道不知道當哥哥的心裏很着急,不僅要知道父親生不生氣,還有他們正在說什麼,做什麼,都要清楚才能推斷。

讓個奴才來回話,太子怎麼方便問?

他急得如熱鍋上螞蟻,又想到一個人,這個人有名,而且可以幫自己辦成事。不是張家,是顧公公。

顧公公很快過來,見面激動萬分:「哎喲,我的殿下,您可回來了。咱家我正在陪太妃,就沒去迎接您。什麼?看皇上是不是生氣?他為什麼要生氣呢?他見到您喜歡還來不及?……」

太子讓他羅嗦的不行,眼睛瞪起來,喝道:「呔,命你為本帥先鋒,速去金殿打聽情況,速來回報!」

「得令!請大王穩坐帳中,聽奴回報也!」顧公公一溜煙兒去了。太子吁一口氣,再對着顧公公背影扮個鬼臉:「虞姬你老了。」

臉上的粉遮不住面上皺紋。

要是顧公公聽到這句話,一定會挺胸道:「這是笑紋!」六么肚子急氣,才成親就有了。小鬼要當爹,顧公公要當乾爹,他是笑出來的皺紋。

顧公公去的時候,姚興獻和羅氏已經退下,蕭護傳見袁朴同。袁朴同一不是皇帝兒子,二不是皇帝親密手下,皇帝面色嚴肅認真,可以滴水。

顧公公再一溜小跑,拿出他的輕功去見太子:「不好了,皇上臉色實在一般。」太子沒了主意,這可怎麼辦?

宮裏有過幾齣子戲,宮外的人還乾等著。只見進去的有人,沒有出來的,袁朴同心中不定。姚興獻要是因女獲罪,那自己也要受牽連。

找姚官保時,他找人打聽裏面情況,又不在這裏。

心裏正七上八下,有人傳他進見。袁家三兄弟一起看向父親,袁朴同強自鎮定,對他們無事人般的一笑,大步去了。

在金殿外,袁朴同后怕上來。瞪着寬而無邊的殿檐,高聳的玉階,帝王威壓忽然襲來,壓得他在冬天裏冒出冷汗,忽然迷失自己,不知道此時身在何地。

他看到潔白雪地上,走來鄒國舅,他談笑風生,另一邊走的是袁相野。還有郡主,紅衣而來,笑聲清脆:「哎喲袁家那些傻子,殺了袁相野也要尋蕭哥哥報仇,舅舅,我不答應!」

「袁朴同進見!」悠遠的呼聲把袁朴同拉回來,他心情沉重地走上金殿,在殿外就拜了三拜。在別人以為他是對皇帝表示尊敬時,只有袁朴同自己知道,他在叩別先朝的魂靈。

他再進殿,這一回行的才是君臣大禮。

沒來由的,袁朴同哽咽了:「臣袁朴同謝皇上不殺之恩,謝皇上度量寬宏,」下面的話一擁而上全堵著出不來,他噎在那裏。

蕭護淡淡,這一刻他心頭是有恨的。袁家在鄒國舅手下為虎作倀,和蕭家有說不完的舊恨。袁相野,抄了封家,又對十三追殺不休。讓十三一刀宰了,又跳出來袁朴同沒完沒了的和十三作對。

當年金殿上要不是蕭護警醒,當機立斷摔死十三表姐,後面的事就很難說。

找來十三表姐的人,就是袁朴同。

這全是舊仇。

蕭護登基后封袁朴同為副帥,袁朴同一不謝恩,二無感激,仗着手握金虎軍,頗有兵權在我手,你皇帝也沒奈何的心思。

從袁朴同來說,他不緊握兵權,全家人命就沒了。

從蕭護角度來看,袁朴同實在討厭。

蕭護不止一回想到拿下袁朴同,可他是久帶兵的人,知道當兵的嘩變難以收拾,又傷損自己士兵。

因此一忍再忍,總算老天開眼,姚官保這孩子辦了一件大好事情,向袁靈娟求親。蕭護急急賜婚,賞姚家世襲一等侯,心中一塊石頭落地。

袁朴同固然有滿腔曲折,皇帝又何嘗不是處處捏心。

蕭護瞪着伏地不起的袁朴同良久,終於還是嘆息一聲:「以前舊事,罷了。你戎馬倥傯必有傷疾,留京中養傷吧。給你兵部侍郎一職,你久有經驗,正好帶帶紙上談兵的官員。你的長子官職已加,再加一等食俸,隨姚副帥當差。你兩個小兒子,你上摺子棄武就文,我看不必。有一個就文吧,有一個入宮當侍衛。」

袁朴同驚喜交集:「皇上,」進宮當侍衛的人全是功勛子弟,皇上這話擺明對袁朴同信任有加。袁朴同膝行幾步,痛哭失聲:「臣,是臣當年不對,全是臣的過錯。」

「那有過錯的人全死了。」蕭護面無表情,提起當年他就來氣。讓袁朴同不要多說,繼續說自己的恩典:「賞你舊宅。聽說你攜家族而回,你們袁家在城外的家廟也賞你。家廟打仗時讓人燒毀,地契賞你,你自己重新蓋吧。」

「嘭嘭嘭……」袁朴同沒有別的感激,只有不住的叩頭。等蕭護說完,再問他:「你有什麼說的,只管告訴我。」

袁朴同拭拭淚水,戰戰兢兢道:「臣屢犯天顏,還蒙皇上恩遇如此,臣自此唯有忠心不二以對吾皇。臣全家回京,從此願為皇上駕下前驅,不敢有誤。臣從此在京中,別無挂念。只想去拜祭國舅,不知皇上恩不恩准?」

蕭護默然,他都能容得下張太妃大成長公主,對於拜鄒國舅,大方的網開一面:「可以。」和死人沒什麼可爭的。

袁朴同更加感激,正要叩安,殿後走出來一個女官回話:「皇後娘娘要見袁朴同。」袁朴同膽戰心驚,蕭護頜首:「准。」

十三走出來,頭一眼震驚於袁朴同的滿頭白髮。果然這個人全白了頭髮。聽說他白了頭髮和見到一個人滿頭披霜是兩回事。

這白髮蒼蒼,把這一個人在過去歲月里的煎熬全訴說出來,說得點滴不剩。

十三站住,不願意再往前面走,也不願意再多看他。只問了一句,說了一句。她問的是:「袁相野的靈位你帶回來了?」

「是。」袁朴同頭也不敢抬。

皇后淡淡道:「我准你放入你袁家的家廟。」說過拂袖而去。身後,傳來袁朴同號啕大哭聲:「娘娘,為臣對不住你,以前對不住你……」

十三走出金殿,才在無人處悄悄哭了一會兒。

能做出這個決定,對十三來說也是艱難的。

袁相野是她殺父母的大仇人,她為皇后,株袁家的九族都是可以的。可……十三決定放下這個包袱,既然袁家肯解甲歸田,既然袁姚兩家要成親事,看着姚興獻,看着夫君賜婚,皇后恩准袁朴同拜祭自己的兄弟。

蕭護又見了袁氏兄弟,話不多命他們即去,又傳見姚官保和袁靈娟。小公主們見父皇有事,母后不在,先去看過太子哥哥。由姚家的映姐姐而想到姚家的鞭炮,三團和四團讓人帶着出宮,來見姚宦保。

她們出來以前,外面先有人傳話:「公主殿下駕到。」別的人還罷了,準備接駕。只有姚宦保一個人急得不行。

他衝到放鞭炮箱子的馬車旁,大叫:「快打開,快!」箱子打開后,取出幾個自己最心愛的,往懷裏揣幾個,又握著幾個往家人衣內塞,大叫:「快給我收著,快!」

袁夫人不解,因丈夫兒子不在,姚家父子大姑娘都不在,她就上前來問:「宦保,你這是作什麼?」

一個鞭炮遞過來,姚宦保大叫:「嬸嬸快幫我收著!」

袁夫人沒有辦法,收到袖中:「收好了,你怎麼了?」一下子小孩子就急得不行。

小公主們已經出來,有人高呼:「行禮!」大家跪下,三團四團神氣地走到姚宦保身邊讓他平身,笑靨如花:「你帶了什麼鞭炮來?」

「沒有沒有,我沒有帶!」姚宦保身子往後擠,後面是個馬車,他就差擠到馬車輪子下面。一邊叫「沒有」,一邊擺手。

冷不丁的,「啪!」袖子裏鞭炮掉下來,姚宦保撿起來就往最近的人衣內一放,擠出笑容:「嘿嘿,這是他的!」

三團四團受到這樣的冷遇不多見,皺皺小鼻子,三團指責:「你不想給我看!」姚宦保道:「沒有!」

「啪!」鞭炮今天不給面子,他用力擺雙手甩袖子,又掉出來一個。四團先一步撿在手上,不開心地道:「那這個呢,難道不是你的?」

姚宦保左看右看:「哈哈,這是誰的,誰放到我袖子裏的?」地上跪的人全竊笑,從你袖子裏出來的,還能是別人的?

「小氣鬼兒!」三團四團扮鬼臉,兩個人都生氣。三團道:「妹妹我們走,他的鞭炮不肯給我們看,我們的也不給他看!」四團得意的晃腦袋:「我的白鶴衝天,我的牡丹花開,我的竹子亂搖,一個也不給他看!」

竹子亂搖?姚宦保心痒痒,見小公主們回去,跟在後面:「哎哎,我和你們換行不行?別走呀,哎哎,你們前年放光我的鞭炮,我不再記着行不行……」

「小氣鬼兒!」三團四團回身再怒。

三團冷笑:「原來他記着前年的事!」

「不是我放光的,是官保哥哥和映姐姐放光的!」

姚宦保試圖以理服人:「是殿下們在,哥哥姐姐才放光的。我攢了一冬天的錢,你們一個晚上全沒了,可憐可憐我吧,我才看了幾個?」

地上跪的人聽這幾個孩子實在有趣。

三團轉眼珠子,四團笑得狡黠,異口同聲:「可憐你也容易。」姚宦保大喜:「好好。」三團板起小臉兒:「把你好看的鞭炮放給我們看,我們就不計較了。」四團重重的:「嗯!」

姚宦保猶豫不決:「你們真的有我沒見過的鞭炮?」竹子亂搖是什麼,姚宦保不看到從此睡不好。

三團四團凶他:「不放拉倒!」

「我放我放,」姚宦保老老實實讓人取自己的鞭炮,袁夫人笑着把自己衣內的那個也給他。看這個孩子實在可愛,摸摸他的頭。

當下收拾出一片空地,姚宦保指揮着人放起來。一氣放了十幾個,姚興獻出來帶他去見駕,姚宦保臨走前和小公主們約好:「明天看你們的鞭炮。」

三團哈地一聲:「我們的鞭炮,還沒有買呢。」

「那竹子亂搖在哪裏能買到?」姚宦保不死心。

四團哈哈:「還沒造出來呢。」

周圍的人全笑出來,姚宦保傷心的不行:「殿下竟然騙人。」三團四團一起怪他:「誰叫你要當小氣鬼兒!」

「殿下騙人殿下騙人,」姚宦保嘟囔著讓父親帶走。

皇帝皇后又分別見過袁家有用的人和女眷們,兩個時辰過去,蕭護步出金殿,抬抬頭看雪緩解一下疲倦,再沒好氣地問:「太子現在哪裏?」

「還在守着姚家姑娘。」顧公公在一旁。他猜出有好戲看,盡職地圍着皇帝當差。蕭護不悅地哼上一聲,還是要去看兒子。

顧公公跟上,他耳朵尖,聽蕭護自言自語:「翅膀硬了的東西!」

在門外,見到十三也在這裏,她才過來。又有姚家的人全在這裏,姚宦保是一臉很受傷,三團四團對他不住扮鬼臉。

蕭護才要笑,聽殿中太子驚喜:「映姐兒!」大家簇擁著帝後進去,見映姐兒睜開眼,茫然不知所措:「我在哪裏?」

「在宮裏。」太子喜極而泣,帕子也忘了拿,用袖子擦淚水:「太好了,你總算醒了。」映姐兒認出他,心底的感情噴涌而出:「殿下。」撲到太子懷中失聲而哭:「殿下,我好怕,我其實是願意的,是願意的……」

本來她可能不喜歡他,是不敢亂想的事。後來太子堅定不移,映姐兒心裏感動,又不敢說。現在算死了一回又回來,映姐兒以為在陰曹地府,終於坦白自己心事:「我是願意的呀!」

太子緊抱着她,也淚流滿面:「我知道,你別怕,父親最疼我,他會答應的……」聽到後面有動靜,回身就看到父親陰沉沉的臉色。

蕭護看着兒子把所有的關注全給了別人,那個心情別提多糟。見兒子目光懇求,蕭護狠狠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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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將軍滾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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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言情穿越 少將軍滾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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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對兒子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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