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消凍傷咸助小姐妹練熟手權替慈母親

將到舊曆年底,每年此時都是各家姑娘小子結緣說親的好日子。村裡幾個好事的媳婦婆子,誰家有將要訂親的姑娘小子,一概都要背地裡掐算一回,掂量掂量張家小子配李家丫頭合不合適,河東誰家丫頭配河西誰家小子,如此難有休止。雙雲雙紅都沒到成年,可看上去已是十八二十的差不離,且何家灣一帶又有「丫頭趁早,小子緊好」的說法,因此村裡娘們數計多少回已難說了。只是一來雙雲雙紅是十里八村都知道極好的,二來又知玉勤的心思,倆丫頭能一樣就絕不兩樣,掂量了一冬也找出兩個與她們相配的小子來。雖一時找不出,對玉勤這邊的話還是要先說的,每見玉勤二話不說,開口是雙雲的巧,閉口是雙紅的好。仍勸玉勤倆丫頭雖是雙胞胎,不必什麼事都一樣,五個指頭還不一般長,有了合適的,訂下一個放心一個。玉勤每次都笑應「倆丫頭還小,兩三年都不急,先留意著,能湊一齊就省事」。

玉勤和世明常聽人說雙雲雙紅那些話,於是茶餘飯後,雙紅不在旁邊,也說一些。這幾日更近年關,兩人每日晚間臨歇時除說些瑣細安排,其次便是雙雲雙紅的事,諸如村裡每個娘們怎麼說怎麼辦等,因她倆只有十七歲,不到訂親的時候,都不在意。

雙雲在鎮上,雙紅就將兩姐妹的話都應下了,她也知少也要兩三年才能訂親,因她小,便把那些事看得遠些,村裡不管年輕媳婦還是老一點的婆婆,在她面前說些男婚女嫁的事,她也少了先前的羞矜,說笑著應承,話比原來還入耳。村裡娘們也更願意在她面前說那些話,又誇雙紅真的長大了。

雙紅知她和雙雲的事遲早要村裡人張羅,玉勤也必會那麼安排,可近些天村裡媳婦對她說的話,從沒向雙雲提過。雙雲自來對那些人的說道生厭,又快到年底考試,不能讓她分了心。偶有一次,雙紅為讓雙雲考試專心,故意唬她說「多看一會書吧,學不好,回了家媽就會為你求李嬸張羅婆家了。」雙雲把她壓在身下好大一會,等再三求饒,才肯放了。由此雙紅知道了雙雲的弊病。

兩姐妹到底是心貼心的雙胞胎,多時候都是好的如一個人。臨近年關,鎮上各種東西,不管種類花色都較以往多了,雙雲把平時不多的零用錢省下一些,給雙紅買些頭花皮筋香脂之類,逢她來鎮上,便讓她帶了回去。雙紅因此比村裡其他丫頭好玩的東西都多。一些家在村角的丫頭也常來找她玩,多為借她的皮筋,擦她的香脂,近旁的何香更不用說了。

臘八過了,十六就到雙雲的寒假,她有好多衣物要帶回來,近日大雪小雪不斷,便早早叫雙紅這天來接。雙紅一早忙完家務,便向玉勤說了到鎮上接雙雲的事。玉勤想雙紅去一趟自己倒少去一回,那麼遠的路來回都要不少工夫。年關將近,終要買年貨的,她算計了平日的價錢,給雙紅拿了些錢,叫買點干黃花菜乾筍及香蠟紙炮等幾樣過年必備易帶的東西。雙紅平常沒買過東西,本不想接錢,可想雙雲在鎮上,又能省玉勤去鎮上一次,便接了去。世明只對玉勤說雪多路滑,本就有東西要帶回來,不該叫她再買。玉勤說兩個丫頭一起,不礙事的,怕越是臨近,東西就越貴,早晚都是買。雙紅大了,不讓上街辦點事,越發見不得生人。春福這時也已放了假,見雙紅去鎮上,想跟著一塊到鎮上玩玩,可見世明在旁,只沒敢開口,心裡嘀咕一回,還是跟著山軍及別的幾個男孩子一起到山上捉兔子去了。

雙紅到了學校,找到雙雲,把錢交給了她。兩人帶著收拾好的衣物街上各處買東西。雙雲前邊走著,記下雙紅說過的各樣東西,一樣樣買了,在鎮上一年半,往常買些小東西,真學了不少討價還價的本事,比村裡來的大人都買的便宜。雙紅在後跟著,想果然沒有料錯,見雙雲買了,又說把剩下的錢還帶回去交給玉勤。雙雲只是不依,說買夠了就行了,就說沒有剩錢,拉著雙紅用剩的錢買了一個粉色頭束和一盒香脂。雙紅仍很喜歡,只說怕爸媽知道罵了。雙雲說東西買齊了,不用怕的,問了就說撿到的,不問就算了。

快午時,村裡上鎮的人漸漸回了,雙雲才帶著衣物並買回來的東西回了村。一路上雪多路滑,這會日頭照了一晌午,且有很多人走,路上雪已化了一層,滑得很。雙紅從來沒有帶那麼多東西走這樣的路,幾回險些滑倒。好不容易到了村頭橋上,她把包袱放到石頭上,氣喘吁吁的說:「姐,歇一會吧,這東西提遠了沉的很。」雙雲這時回家心切,一路上也沒有要歇,只不願在這裡多等一會,又催:「一口氣就到家了,多大一會兒不能歇呢,坐這兒要凍爛臉的,到家洗了抹了香脂就不怕了。」雙紅看雙雲也是累,可想她已經快一個月沒回家了,又起來說:「媽也該等急了,到家再歇也好。」

兩人還沒抬腳,竟見夢妍挎著籃子下來到了橋頭。雙雲又放了包袱,笑問:「吆,夢妍長日子不見倒勤快多了,都快到飯時了,你這是幹什麼去?要洗衣裳?」夢妍笑答:「是你在鎮上念了兩年書,眼高了,你哪一回來了又去我不看見呢,你沒看這會正暖和,我到河邊把我爸的衣裳洗了。」雙紅問道:「你爸呢?」夢妍笑答:「到隊里交帳去了,一會就回來。」雙雲笑說:「山上都不少什麼,交什麼帳嘛。」夢妍說:「你說的好聽,一片樹葉不少,隊里也要找點岔子扣錢。」雙雲聽了惋惜一回。雙紅見夢妍兩腮各有一片紅紫,又問:「你的臉怎麼了,是擦的胭脂還是不小心磕著碰著了?都紫一片了。」夢妍又說:「你還不到二十眼就全花了,我這是凍的,這山頭不如村裡有個什麼擋風的,出門口就跟野外一樣,年年都是這樣,你今年才知道?」雙雲湊近了些看了,猛的心疼一回,說:「傻妮子,都快爛了,怎麼不好好躲躲。」夢妍看她驚奇,反不足為怪,笑說:「躲什麼,年年都是這樣,過了年入了春就好了。」雙雲聽她說的這樣輕巧,笑說:「這樣就更傻了,人家過年白白凈凈,你弄個大花臉,這凍的都是沒防住,你臉上塗點什麼隔一層就凍不到了。」她說著,掏出了兜里新買的香脂。

夢妍見了驚喜一下,忙說:「怎麼這個能管用?」原來她一個冬天長在家,一個集都沒趕過,雙雲買的香脂雙紅在家裡用,別的姐妹過去蹭了抹,她也不知道。雙雲開了蓋子,指甲劃開金箔封口,抹了一點在手指上,說:「管不管用抹了比直凍著強些,反正我和雙紅都沒凍爛,你先試這一點。」說了,湊近給她抹上。夢妍站著不動說:「真箇雙雲對我這樣好,等我臉不凍了,你嫁了我送你去。」雙雲邊抹邊說:「還是別等我了,你先嫁了吧,嫁過去生個兒子,天天在被窩捂著,就凍不住了。」夢妍聽雙雲臊她,想立刻去擰,可正抹著,動彈不得,只得說:「死雙雲,半年不說一句話就要趁空敲我,等下回再路過這裡,不放狗下來咬你兩口,我就去何字旁的人。」雙云為她抹了左側又抹右側,笑說:「就是少見了你,才叫你記得我呢。」夢妍只覺抹了一層香脂臉上舒服多了,笑問:「雙雲,這個哪裡買的,多少錢?」雙雲一笑說:「不告訴你,反正不是偷的,你有空趕集找找就找到了。」夢妍見雙雲說得那樣開心,心氣反低了下來,只說:「你不說我也找不了的,我爸從不叫我趕集,都是他去的。」雙雲笑說:「你爸是怕你被人拐了去吧?他可就你一個。」雙紅在旁看她們說笑,聽夢妍說去不了鎮上,想自己還有小半盒,於是說:「你去不了不要緊的,我家裡盒裡還有一點,你一個人用夠好多日子的。」雙雲也說:「真的呢,兩盒都差不多,那個抗凍還好些,有空我給你送過來。」夢妍聽了心內極謝,忙說:「你估計能值多少錢,我備著給你。」雙雲笑說:「不值幾毛錢,你自己用就好了,別讓她們知道了,我這裡還有一盒,都夠用的,不拿來給你,只怕她們見了,也會借去的。」三人說笑一會兒,雙紅已歇過來了,見時候確不早,便說:「光顧嘮了,看日頭都到那兒了,該回家了。」雙雲說:「夢妍,是的呢,耽誤你下河洗衣裳了,快去吧,你等一會還要做飯的吧。」夢妍笑說:「不誤事的,早晚就這一點事,還能做不完?」雙紅又說:「你快下河吧,就這河邊的冰都不化多少。」夢妍笑應:「化不化有什麼,我兩棒槌就敲開了。」幾人各自拿了東西上了橋。

此時玉勤正在院里等得心焦,一見她們進院子,便說:「雙雲,酸妞早就回來了,你怎麼就拖到這會?」雙雲只答:「她的東西她哥前天就給她帶回來了。今兒雙紅去了,又去買東西,回來路正難走,就晚了。」玉勤聽她說,更是心疼,忙又說:「快把包放回屋裡吧,瓶里有開水,喝幾口暖暖身子。」雙紅把她提的東西放進屋卻不見了世明和春福,連熱水也不喝就到玉勤跟前問:「媽,爸呢,春福也不在家,外面玩雪的沒有他呢。」玉勤說:「人家都閑,你爸怕開春雨水不夠,把山腳下的地頭地邊翻了一圈,正跟春福把地邊的雪往地里堆呢。春福早就出去玩,你爸又把他叫回來,只怕他沒幹過活禁不住。」「去了多大會了?」雙紅又問。「你走沒一個鐘頭就去了」,玉勤又答。

雙雲把包放進屋裡,喝了幾口熱水出來,一聽春福和世明翻地堆雪,因有些日子沒玩了,也不顧累,便笑對玉勤說:「媽,爸在哪塊地,我也去幫著吧。」玉勤見她野性不改,沒好氣地訓道:「你也不嫌累了,你爸都快回來了,還去做什麼,沒處去,把院子再掃幾遍也乾淨些。」雙雲不想剛進家門就吃這麼一訓,雙紅沖她做鬼臉,又是氣又是惱,只不好說。雙紅趁空笑說:「姐,爸和春福快回來了,我們做飯等著吧。」雙雲想剛到家不能惹玉勤生氣,也笑說:「好,我做你燒鍋吧。」雙紅笑說:「你好多日子沒做飯了,爸吃不慣。」玉勤聽了又訓:「好好做飯,才累了手腳,不能激慌。」雙紅餓得肚子叫,不暇聽那幾句話,只答一聲「知道了」,忙進了廚房。雙雲也立即跟了進去。

不一時雙雲雙紅做好飯,世明和春福扛著木杴提著糞兜回來了。玉勤也放了手裡的活,洗了手,招呼世明和春福吃飯。一家人有些日子沒在一起吃飯了,個個都很高興,雙雲雙紅春福三個更比平常親近許多,吃飯時有嬉鬧。世明斂了平日的脾氣,連一句嚴厲的話都沒說。一家人很久沒那麼和美,玉勤自是很舒心。

飯時過了,春福玩雪去了,世明回屋吸煙歇著。玉勤因想雙雲雙紅一晌午走路累的很,叫她倆回屋歇著,自個洗了碗筷餵了豬。雙雲雙紅回屋歇腳,兩人躺在床上,剛開始還能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聊,真是累得重了,不一會都睡著了,連試抹香脂看頭束之類掛在心頭的事也都忘了。雙紅再醒時已是天黑了,一想新買的香脂頭束都沒有試,懊悔不已,可為時已晚,只得給雙雲掖嚴出來幫玉勤忙活。與往常無異。

年關一天天臨近,各家置備年貨,玉勤也是一樣,因要留出雙雲上學的錢,比村裡別人更緊。今年雖然收成還好,可各家還是緊巴巴的。然而窮人自有窮人的一套做法,除何世理兄弟兩家稍寬裕的之外,都是差不離,誰都不相說,也都心安理得。比先前紅薯麩皮都填不飽肚子的日子,好到天上去了。

臘月二十就是雙雲雙紅的生日。玉勤比往年更早把所需年貨買了回來,今年雙雲雙紅十七歲,早把東西置備好,也好叫她倆過一個有滋有味的生日。終究將近成年,不可與往年一樣。雙紅也覺著自己是個大人了,村裡人跟她說那些話也更在意了。雙雲卻諸事不放在心上,把香脂給夢妍送去后,仍今兒找這家丫頭去聊,明兒找那家丫頭去玩,整個何家灣走了大半個,又有鎮上許多的新鮮說給她們聽,村裡一些女孩子平常就喜找雙紅玩從鎮上帶回來的東西。這會雙雲回來,她們也都更喜,不幾天都熟熱了。世明雖很看不慣,怎耐雙雲很多日子沒有回來,又是年底,不免斂了些怒氣,叫玉勤背地裡數落幾句也就算了。

臘月二十這天,玉勤親為雙雲雙紅春福三個煮了雞蛋,又給雙雲雙紅做了平時喜吃的菜,熬了紅棗粥。雙雲雙紅也知今年不同往年,都十分開心,真覺得長大不少,一句錯話都少說了。世明見她倆比素往更順,也就安了心。

至晚間,玉勤回屋把紡車上最後一點棉紡了。雙雲雙紅剛收拾好廚房,外面便飄起了大雪。她們回裡屋叫玉勤早歇了,又回了她們的屋。她倆關嚴門掖嚴窗,都脫衣上了床,這會自然有很多話要說。「姐,知道媽為什麼今兒那麼對我們嗎?」「誰不知道呢,媽就是要說過了今兒我們都是大人,不能再當小孩子慣了。」「才不是呢,前幾天嬸子大媽們過來,說要給你張羅人家,媽說等過了年再說,還小呢。指不定過了年,媽答應她們,你留幾年也難了。」雙雲從來不理玉勤與村裡娘們之間的事,只當雙紅說夢話,「你哪兒亂說,媽還叫我到鎮上上學呢,才十七歲,媽說金雀二十才訂的親。早呢。」雙紅聽她這樣說,連編帶猜地說:「你不信嗎?遲了兩三年,早了明年,爸媽就能給你訂下了,等著看吧,你要是能留得住,我以後都做飯給你吃,不用你動一回手。」「說話算話,媽答應了,我不依又能怎麼樣?」雙雲不以為然,立即要打賭。誰知雙紅很不服,「你不依,能飛了呢,按爸的性子,你不依,饒你一回才怪呢。」「我怎麼樣,你也要跟著怎麼樣,最多比我強不了多少」,雙雲越聽越膩,索性蒙頭睡了。

十天一過又到除夕,山裡人的年雖不比城裡人那樣新鮮好過,可畢竟已不再是為吃飽發愁的日子,日日樂和也就過來了。何況平日里多花心思掙錢的人家已很有模樣,再說何家灣不比別村,上鎮順路,置備的年貨都比別村多,除鎮上一街人,整個烏窪鎮數何家灣人的年過的豐富。何家灣的人因此得意不少,就這樣的日子雖不多好,甜水溝的人十年八年也難過上。

轉眼年過了元宵也過了,雪已化盡幾天,天地都格外明凈。玉勤仍叫雙雲上學,用年前攢省下的錢為她交了學費。正月十八,雙雲便卷了衣服帶了吃用去了鎮上。雙紅仍在家幫著操忙內外,見世明沒有為雙雲上學的事說一句不依的話,心下樂了好幾天,做起活來格外盡心。

正月底,除了何世財和何世旺外出滿鄉里倒騰點藥材,別的爺們都沒出村的。地里的草剛到旺長時節,家家只要不殘缺重要人口的,短了三五天長了七八天便把那頭茬治了乾淨。開春又是染漿織布的時候,先年都是等初九廟會過了,各家爺們走後才動手,可近兩年隊里要等上邊通知,分工不太定個時,早晚十天半月都是有的。若是下半年,早了在夏末,晚了能入冬了。所以村裡娘們多有些在正月底地里剛騰開手就動手的。玉勤有雙雲雙紅兩個日漸長成,凡要備的都是要兩份的。正月二十八,她便找了田妹和柳枝,她倆都是各有一個丫頭,田妹離的近,柳枝又在紡織上極巧的,平日又很合得來,最近幾年都是一起的。

玉勤田妹和柳枝三個染漿過了曬了線,白天便在田妹院里忙。雙紅在家應各種雜事,玉勤便很少回去,只隔兩道籬笆一條路,跟在自己家裡一樣。倒是雙紅忙了家裡的,便要到這邊幫著倒線。柳枝是經線的主心骨,染漿的事玉勤連她的包辦,這幾天到了這一步,當然忙得多,連秀娟也常來這裡學活兒。一時間,田妹家裡除了山軍外,只有女人出入。

剛忙了柳枝的,玉勤一心想把自己的忙了,可剛輪到她,劉家井便有事要去。金雀年前定親,年後鎮上就要辦事完婚,日子定在了二月初三,二月初六金雀要攜婿回門。劉家設宴迎婿,玉勤是個做姑的,不能不去,因那邊兩個侄媳都有了喜,人手不夠,還要從頭忙到尾。家裡的活一刻也不能撂下,還有田妹的線都倒好了排在後面,她要去忙兩天,經布各事就只有交給雙紅了。

初五大早,雙紅知玉勤和世明都要到劉家井幫忙,便早早做了飯。飯後玉勤幫著收拾碗筷,餵了牲口。家裡忙妥,她便帶著雙紅到田妹院里來。何香還在做著早飯,田妹在西屋拾掇,因今兒玉勤的最多,又把木楔加固了一次,把線整齊的擺在牆邊,拉出線頭系好。她鮮有見玉勤帶著雙紅一起來,便笑說:「嫂子,今兒那麼早,雙紅要學活兒,這裡還沒開始呢。」玉勤進了屋,說:「今兒不同前幾天了,我侄女金雀前天成婚,明兒就要回門,兩個侄媳婦都趕上有喜,忙不開。我和她爸都要過去幫著,雙紅這兩天都要替我了,讓她跟著學一點,也少見那麼巧的事,今兒剛好輪到我。」田妹一聽此事,又笑說:「噢,我都知道了,年初我回小田莊的時候,大姐跟我說侄女過些日子要成家了,沒想到都過去兩天了。」玉勤又說:「可不是么,人家鎮上等不及,說今年兩人都合適。金雀都二十多了,哥嫂都願意,就一鼓氣把事辦了。明兒就回門,今兒各樣事都要準備好,我不去怎麼成,就算為了兩個孫子,也要去的。」田妹又笑應:「那是呀,誰家的孩子辦喜事還不都忙三親六顧的,七大姑八大姨,十幾雙手都幫著還忙不過來呢,好幾年才辦一回,先緊那邊才好。只怕大姐比你還急,她離得近都該去過了。」玉勤出屋看了一眼,又進去說:「她爸在外面等著,我得去了。」田妹說:「你快去吧,這裡有我呢,雙紅何香都能當大人。」「那好,今兒你就多操心了」,玉勤又囑咐雙紅說:「好好跟著你嬸學著,老大姑娘了,手不能再拙。」雙紅只說:「媽,我能做這些活。」田妹笑說:「嫂子說話要公道,雙紅什麼時候笨了,我那時還不如她呢,她不光學的好,連字也認出不少,你那會可像這個樣?」玉勤又笑說:「那也得用心學,可不能到了人家連針都提不住,像個什麼呢?」說完便出了屋,田妹雙紅也都跟了出來。

村裡多數人沒過飯時,柳枝還沒過來。田妹何香山軍都在吃飯。雙紅雖然知道今兒與昨兒一樣,卻不知如何下手,只把屋裡收拾得更齊整些。不一會,何香吃了飯還要在屋裡忙,雙紅便要過來幫著洗碗筷。何香只覺不自在,忙說:「雙紅,你還是在一邊歇著吧,我自己就好了,輕得很。」雙紅從來把何香當親姐妹一般,笑說:「你還跟我讓哩,錯了這一會,我那邊忙不過來,你叫我,我也幫不了你,你要是幫我,我也不讓半句。」兩人都笑,何香仍不讓雙紅做,「你別沾手了,待會還要來回拉線。」還是田妹進來說:「吆,你們倆都那麼大了還這樣呢,我們那會有了東西就是餓得肚子叫,也得讓一回呢,快別爭了,忙了這裡要到西屋幫忙。」「一共就這幾雙筷子幾個碗」,何香邊洗邊說。不一會兩人又一同出來用胰子洗了手。

不一會,柳枝過來了,只有雙紅不見玉勤,便笑說:「雙紅,你媽就這麼把班交給你,她回娘家了吧?」雙紅忙說了緣由,柳枝想定很是。田妹過來說:「雙紅可比嫂子還強些。」幾人即刻動手幹活。柳枝何香兩頭接線,雙紅來回拉線。柳枝是最懂的,她一邊掛線,一邊教雙紅怎麼走。田妹在旁看著,有斷的忙接上。雙紅不覺得很難,昨兒來做的也是這個,不過是拉著線幾步同樣的路來回走,該起紅線時起紅線,該落藍線時落藍線,一點也不混淆。

柳枝和田妹平時都最喜雙紅勤快肯干,待人和氣,不似雙雲那樣不接話。兩人與雙紅一起幹活,不一會就聊開了,田妹說:「雙紅這丫頭就是能,心又靈手又巧,什麼活一點就破,過兩年,再沒能為難的事了。」雙紅笑說:「嬸子笑我呢,昨兒見過了這樣的花,又做了好大會,今兒又都忘了。要不是你們在旁邊看著,早亂成一團麻了。」柳枝忙說:「這丫頭就不說實話了,這樣的活我跟著我媽學了三五年呢。你三五天沒過要是全會了,那成什麼了。秀娟那丫頭我手把手教了好幾回,到這會拉了線還不知道往哪個楔子上掛,真箇能跟你一樣,我也不給她備下那些,叫她學會,自己織去。」田妹在另一頭邊接線掛線邊說:「是那個理,我這眼看四十的人了,遇著新樣,沒人幫著還是不敢下手,雙紅這兩天就懂那麼多,可見不用兩年就不用教了。香兒這丫頭就不行了,只要我在家,連針也不願捏一捏,怕是到三十歲還找不到人家。」一席話,別人不說,何香差點急了,只拖著嗓子叫「媽——」。柳枝在旁打圓,又說何香是個好丫頭,針線過了門學著就會了。

雙紅撐著笑,一邊拉線遞線一邊說:「嬸子說我總是重了,連我媽都說我做事不用心,腦子又不好使,到鎮上就叫雙雲去了。說我幹活手指像棒槌,又常懶,照這樣下去,到哪兒也沒人要,去甜水溝也作難呢。」柳枝聽了「嘖嘖」嘆說:「這話越說越沒譜了,我們雙紅這等丫頭,不找婆家還不論,要是真找,少也得揀個十家八家的,不三不四的看也不看就叫他回去。你媽還說那樣話呢,花兒一樣,說的什麼也不是了。她要不如意,就拿我家的秀娟跟她換,連我織的那些布都貼過去,真要定了甜水溝,就是你奶奶活過來說願意,我也得跟她吵。」屋裡人聽了都笑了。田妹說:「不用吵,怎麼也去不了甜水溝。」誰知何香聽她說的話不入耳,又說:「怎麼不能,你平常還叫我去呢,雙紅要是去了,我也跟著去。」屋裡又是一陣笑。

雙紅忍住笑說:「你也只是說,我要是先去了,怕是你哄我一回就不去了呢。」田妹說:「香兒要還這麼說,先叫她去了再說。」何香只是干氣,卻不跟田妹再頂,話也不說了,仍仔細接了線掛在楔子上。柳枝見她們娘倆不說,接著笑說:「你們可別爭,這親還沒訂下,就爭著去,說錯了一句話,接下來的布沒人織了。」幾個女人又笑仍接著幹活。

中午時候,幾人如時散了,雙紅是最忙的,春福放學回來就要做飯,飯後讓春福緊早上學,她又接著洗刷,餵豬飲牛。家裡忙完仍到田妹這邊來。柳枝也接著到了,秀娟聽說雙紅在,跟了過來,算是又多了一個人手,幾人說笑幾句便回屋動手經布。雙紅年輕手腳比玉勤田妹還利落,拉起線來回走又快又穩,晌午的時候就比昨兒一整天還多,下午雖仍是說笑不斷,還是跟上午一樣快。太陽還有一竿子高的時候,線便經完了,幾人卸線卷團,一個線團有十多斤。

雙紅沒想那麼快,又知接下來是田妹的,便問她要不要接著干。田妹笑說:「傻妮兒,都什麼時候了,你來回走一整天了,該歇歇了,再干身子就吃不住了。你媽原打算這是一天的工,那麼快就做完了,夠累了。我家的沒你家的一半多,明兒老早就完了。我先把線擺好,線頭找出來就好了。你先把線抬回去,別碰髒了,明兒你媽回來,還要裝機織呢。」柳枝也說:「到底雙紅在家忙慣了,實在不知累。」雙紅只說:「也不多累。」何香和秀娟過來拉雙紅,都說:「干一天了,手腳不酸嗎,玩一會,明兒一早這剩下的就完了。要不是你,怎麼也沒那麼快。」雙紅卻沒心思去玩,笑說:「日頭都快落了,只有我一個在家,幾個張嘴的活物還等著我喂呢。拖到黑忙不完,你們倆就見不著人影了。」秀娟很較真,「你可別說,今兒我就給你做個伴,我看你有多忙。」柳枝在旁說:「這會偏那麼說了,早怎麼不學得雙紅一樣呢,天天想著去玩,那麼大了,哪有天天玩的事?」一家娘倆說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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