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章節名:第六十三章

裴雲默修長的手指摩挲著素瓷的杯沿,兀自沉默了許久。

展歡顏只是看著他。

最後,他便是面有難色的露出一個笑容道:「事情總歸是要發生的,你現在問不問也都是一樣的。」

他和北宮烈的關係十分特殊,他不單純算是給北宮烈治病的帶大夫,但若要說到朋友

也算不上。

畢竟北宮烈的身份在那裡擺著,即使他在裴雲默面前會坦誠很多事,也不端帝王的架子,可是他的身份球兒是改變不了的。

一國之君!

人人艷羨,求之不得的位置。

坐擁天下的同時

早就註定了是孤家寡人!

裴雲默看似不溶於世俗,很有些放蕩不羈的做派。

但實際,在這間上他的腦子卻是異常清楚明白的

他和北宮烈之間的相處一直都有一個底線!

所以現在,哪怕是展歡顏擺明了人馬找上他來,對於北宮烈的計劃和曾經那段過去,他都不會自作主張的抖出來。

「還是不方便?」展歡顏見他沉默,終還是忍不住的遺憾。

「若是他想說,總有一天會親自對你說,如若他不想,他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和理由。」裴雲默道,「不是我要瞞著你,而是我沒有這個權利!」

裴雲默也不是超然世外的謫仙,相反他在骨子裡也十分的市儈,心明如鏡,是個難得聰明人。

「好吧,既然你不方便那也就算了。」展歡顏笑笑,也不刻意為難他。

她這麼體諒自己的難處,裴雲默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思忖片刻,道:「我和他認識的時間不短,對他也算是有幾分了解,他是個善於先謀而後動的人,這一次既然他自由安排,你也不要想的太多,總該相信他才是!」

展歡顏抿著唇角笑了笑,低頭喝了口茶,卻是調侃道:「怎的,你說這話是在安慰我?」

裴雲默沖她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十分的明朗乾淨,倒是和往常時候邪魅又不可捉摸的他大為不同,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展歡顏總是覺得他這笑容之中額外藏了點什麼,可是要深究的時候卻是再找不到了。

甩甩頭,暫時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不提,展歡顏再次對他展露一個笑容道:「不管怎樣,今天都得要謝謝你特意冒險走這一趟,今兒個白天我又把北宮馳給得罪了,這會兒肯定是被他盯上了,這裡是個是非之所,我就不留你了,回去的時候小心些!」

「嗯!」走了這一遭,裴雲默其實相當於白來,實際上什麼也沒說。

「那好,我先走了。」裴雲默起身告辭。

展歡顏對他略一頷首,也沒和他見外,所以並沒有起身送他,只就自己重又垂下眼睛慢慢的喝茶。

「表姐」展歡顏之前的感覺沒錯,今天的裴雲默的確是有點法場,往前走了兩步,他的腳步又突然頓住,猶豫了一下,然後又慢慢轉身朝展歡顏看來。

其實從一開始裴雲默就並不待見她,這一點展歡顏是知道的,只是可能是因為北宮烈的態度問題,和夾在中間的裴家人,他們彼時都心照不宣,沒有把這層窗戶紙捅破。

而這卻是第一次,裴雲默稱呼了她一聲:表姐!

展歡顏微愣,一時間竟是有點沒能反應過來,只就狐疑的抬頭朝他看去。

裴雲默觸及她的目光,這會兒倒是讓展歡顏明顯的捕捉到一絲明顯心虛的情緒,他看著她,抿了抿唇角,平時放蕩不羈的一個人,這會兒卻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的樣子,一直糾結著積攢了半天的勇氣。

最後,裴雲默才提了口氣,神色凝重的迎著她的視線道:「抱歉!」

說著也不等展歡顏反應過來就已經自顧繼續說道:「以前的事姑且不論,只就這一次你和我大哥的事不管你接不接受,這句道歉的話都是我欠你的!」

展歡顏的唇角若有似無的牽起一抹笑,這一次她雖然有了反應的時間,卻還是自顧的沉默了下來。

半晌,她放下茶盞起身,神色淡漠的走到門口,推開門,看著外面灑了滿地清透的月色自嘲的笑了笑道:「何必說出來?我以為你永遠也不會說出來的!」

彼時裴雲默也站在門口,只是展歡顏看著外面,而他面對著屋裡她方才坐過的位子。

「你是心思縝密,我原也沒有打算能瞞的了你一輩子。」既然話都說開了,裴雲默也是十分儼然,半點也不拖泥帶水,「裴思淼設計用到我大哥身上的葯,是我故意設計送到他手裡的。」

上一次裴雲英出事,不是出於裴思淼和北宮馳的算計,也不是意外,而是

他暗中誘導安排的。

為了

攪黃了裴雲英和展歡顏之間已經只差一步就能敲板確定的關係!

裴雲英和裴雲默是親兄弟,任憑展歡顏再怎麼樣的細心也不會懷疑到他的身上去,可是事發之後她的心裡卻一直都有一種十分怪異的感覺浮動,直至今天一早從病中醒來,那個盤根在她心頭許久的謎團終於清晰的解開了

北宮烈雖然不能用君子信條去評定他的為人,但是以前後兩世展歡顏對他的了解,他的行事作風卻是從來都果斷乾脆,並且算做磊落的,和單太後母子之間不擇手段的權謀之爭拋開不提,在別的事情上,他還算是個比較值得信任的人,就連她這個起初底又莫辨的小女子之間達成的約定也一一踐諾,那麼對於和他交情匪淺的裴雲默應該亦然。

這樣一來,既然他高瞻遠矚已經洞悉了那天裴思淼要設計裴雲英的事實,怎麼可能半點口風也不給裴雲默透?而眼睜睜的看著他落入圈套,以身涉險?

所以,就只有一種解釋

那就是裴雲默其實應該也是知道這件事的。

再聯繫到他出神入化的醫術上,制一點媚葯小毒更是不在話下。

那個時候,裴雲英剛對她表明心跡,她也明顯的動搖,幾乎就要答應他了,偏偏枝節橫生,出了後面的事。

「我一直都知道你在心裡對我有防備,」展歡顏道,並不見慍怒的情緒,語氣平平無喜無悲的問道,「你就這麼不看好我和表哥?」

裴雲英是個很好的人,對她更是無可挑剔,不管是出於怎樣的心理,這樣的人,錯過了總是生平憾事。

展歡顏這話的語氣雖然不重,但也算是質問了。

裴雲默也沒迴避,只就勾了勾唇角朝他看過去一眼,語氣凌厲的反問道:「你愛他嗎?」

展歡顏的心跳猛地停滯半拍,渾身的血液也在血管里凝滯不前,表情僵硬的沉默了。

「他對你用情至深,你對他卻不是這樣。」裴雲默似乎也沒指望等他的回答,只就自顧說道,「我大哥的脾氣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他表面上看似和氣最好說話,實際上卻是個十分固執和死心眼的人。如果他對你就只是出自單純的兄妹之情想要照顧你,我也不會反對,可是現在這樣卻是不行的你在他邊,就會成為他一輩子的枷鎖和負擔,讓他在患得患之間永遠也不會覺得真正的幸福。你說的對,你雖然是我表姐,但是在我心裡,你卻還是不及我父母和大哥他們的分量,明知道是個火坑,我又怎能袖手旁觀,看著他跳進去?」

他說著,頓了一下,面色依舊坦蕩:「誠然,我的自私我也不需要去掩飾。」

裴雲默的話之前展歡顏就曾憂心過,唯恐裴雲英會因此鑽了死胡同,而現在再被裴雲默這樣一陣見血的揭露出來,展歡顏也不需要反駁。

「所以那天你回去,就是為了以防萬一的?」展歡顏道,語氣篤定。

「是!」裴雲默也很坦誠。

折返談話到了這個份上,展歡顏反而覺得一陣輕鬆

裴雲英的情她的真的珍惜又矛盾,當時拿不定主意的是甚至希望裴家的長輩能站出來義正詞嚴的棒打鴛鴦,雖然最後出手的人是裴雲默這個做弟弟的,也算的異曲同工了。

儘管

此時她心裡對裴雲英存了深深的內疚!

想了想,展歡顏還是忍不住問道:「其實真正需要說抱歉的人是我,不過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了,這件事還是不要讓表哥知道了,就讓他覺得是個意外吧!」

裴雲默一笑,到了調侃著走到她旁邊道,「你當我哥他是能有多蠢嗎?這件事你以為能夠一直瞞著他?」

展歡顏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也是自嘲的笑了笑。

是了,裴雲英也是個十分敏銳而聰慧的人,很快也能參詳透徹其中玄機,只是屆時

木已成舟,往事也就該隨風散了。

裴雲默和展歡顏互相對望一眼,然後便是默契一笑,各自移開了視線。

院外夜涼如水。

彼時的後宮之中,九重宮闕聳立雲端,卻是燈火通明,亂成一片,隱隱一股冷肅之氣在皇帝的寢宮上方迴旋不止。

北宮烈吐血昏迷,急召所有太醫入宮。

北宮烈突然吐血昏迷,連夜傳召了所有太醫進宮,整個重華宮裡氣氛冷肅而凝重,宮婢們捧著湯藥和帕子等物無聲無息的往來,每個人都是大氣不敢喘,唯恐自己的腳步聲重了而闖禍。

太醫院的劉院判滿頭大汗的跪在龍床旁邊替北宮烈把脈。

一片明黃色澤的大床上,清華絕艷的男子面色蒼白的闔眼躺著,一動不動,唇線微抿,細看之下唇色卻是不太明顯的泛著青。

劉院判把了半天的脈也不見吭聲,單太後面色憂慮的捧著茶碗,也是許久都不曾用過一口。

「皇上他怎麼樣了?」劉院判一直不肯做聲,單太后終於還是忍不住的先開口。

「太後娘娘!」劉院判不得已才是爬起來,對她拱手一揖,神色惶惶而帶著慚愧道,「微臣無能,請太后責罰!」

單太后似是愣了一愣,猛地從北宮烈那裡收回視線看向他,皺著眉頭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診了這麼半天,難不成都沒能查出皇上是什麼病症嗎?」

北宮烈是蠱毒發作,寒毒入體,這一點她十分的清楚,只是這些年一直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當初在她啟用蠱毒想置他於死地的時候他竟會緩了過來,這些年來,也只是留了隱患身體不好而已。

如今這蠱毒終於是要到了發揮效力的時候了,肅然是她期待中的結果,但是因為這麼多年來的脫出掌控,也還是讓她心裡隱隱帶了幾分不安和不確定。

「微臣惶恐!」劉院判一臉的愧色,在她面前跪了下去,「陛下的脈象十分怪異,看似急怒攻心的癥狀,卻是身子虛寒,老車伺候宮裡這麼多年,診過的脈不計其數,還從不曾見過陛下這樣脈象和癥狀自相矛盾的病症。」

單太后的眉頭越擰越緊,眉目之間隱約浮現一片怒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太醫院之首,現在皇上病了你卻說是束手無策?這個院判你還想不想當了?」

「微臣無能,微臣惶恐!」劉院判心裡抖的厲害,面上也只能不住的重複這兩句話。

「廢物!」單太后的怒然拍案,目光凌厲一掃站在後面的其他太醫,冷聲道,「你們呢?誰有辦法?治好了皇上,哀家必有重賞!」

「……」人群當中一片沉默。

北宮烈的病症實在奇怪,他的身份又特殊,劉院判都束手無策,其他人誰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去趟渾水?

單太后滿面怒色的盯著他們,他們也只是將頭垂的越來越低。

就在這時,外面有內侍進來通稟道:「太後娘娘,外面姚閣老和左御史那麼聯名求見陛下!」

姚閣老是三朝元老,當朝文臣之首,堪稱百官楷模。

這老頭子年輕的時候才華橫溢,很是個不羈的個性,在朝為官也受不得束縛,早年一直胸無大志,自請去了外面窮鄉僻壤的地方放外任,十八歲離京,後來整整二十年,幾乎把大夏國的所有州縣都摸了一圈,三十八歲回朝之後,卻是一反常態,一鳴驚人,以多年在外為官的歷練所得一舉應得北宮烈的爺爺孝獻帝的信任,改革國策輔佐君主,一路做到閣臣首輔的位置。後來又為先皇臂膀多年,直至前兩年先皇駕崩之後又不遺餘力的輔佐北宮烈。

這個人的資歷老,在朝中的影響力又極大,北宮烈能在單太後母子虎視眈眈的算計之下迅速的穩定朝綱站穩腳跟,姚閣老功不可沒。

單太後知道這老頭子難纏,但又不敢隨便留了把柄下來,便就看了床上的北宮烈一眼,然後嘆了口氣道,「皇上這裡病著,見不得吵鬧,只請姚閣老和三位內閣學士,再有左御史進來吧!」

「是,太后!」那內侍領命出去,不多時外面五個人就跟著走了進來。

當先一人,正是姚閣老。

老頭子如今已經七十二歲了,卻還是身康體健,山羊鬍,國字臉,臉上雖然堆疊了皺紋不少,但看上去還是紅光滿面,看上去還要活很久的樣子。

單太后只要看到他心裡就會添堵,但她向來都端的住,面上卻是半分跡象也不露。

「見過太後娘娘!」幾人上前行禮。

「唉,都免了了,皇上如今這個樣子,還講求什麼虛禮。」單太后道,面色憂慮的嘆息,說著就又扭頭去看床上的北宮烈。

幾人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都是面色憂慮。

姚閣老對劉院判問道:「皇上還要昏睡多久?幾時能夠清醒?」

「這」劉院判一陣的尷尬,「皇上的病症十分特殊,下官醫術低微,暫時」

劉院判是太醫院的第一把手,他有多少能耐,眾人都十分清楚,既然他說北宮烈的狀況不妙,那這情況真就堪憂了。

「姚老,這可如何是好?」胡大學士焦急問道。

北宮烈膝下無子,這要真的出點什麼事,後面的事情可就不好操作了。

「皇上只是昏睡而已,總有醒過來的時候。」姚閣老道,老頭子臉上倒是一片坦然,並不見怎樣的焦灼之色。

「是啊,皇上還年輕,這些年身子雖然偶有不適,又哪至於會有什麼閃失。」單太后也道,眼中關切的神色十分真摯,心裡同時卻在飛快的謀算著,一旦北宮烈就此駕崩,要用什麼方法才能穩住朝臣,讓所有人都能毫無怨言扶持北宮馳上位

之前因為他選妃的事鬧了風波,再加上這一次他沒有容情,支持於是彈劾了自己的挂名岳父展培,這段時間北宮馳和部分朝臣之間的關係並不十分和睦。

單太后那邊正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姚閣老已經又揪著劉院判問了一遍北宮烈的病情。

劉院判被他問的滿頭大汗,唯恐是要承擔責任,到了最後只就一再強調:「皇上的脈象真的十分古怪,既不像是中毒也不像是生病,下官已經儘力了,閣老」

「不是中毒也不是生病?」李大學士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諷刺的冷笑出聲,「劉院判你掌管太醫院這麼多年,這樣的話虧得你好意思說出來。」

劉院判的老臉一紅,在場的其他太醫也都覺得沒面子,神情不忿的就要開口爭辯。

劉院判連忙以一個眼神制止了眾人,欲言又止的猶豫了半天,還是先對著單太后跪下去磕了個頭道:「娘娘,皇上的病微臣的確是束手無策,陛下的病症著實怪異恕微臣說句大不敬的話,陛下他會不會是被什麼東西給衝撞了?」

所謂的衝撞也就是撞邪了!

話雖然隱晦,卻是犯了大忌諱了。

「滿口胡言!」單太后的目色一厲,胸口起伏的怒罵一聲,「自己無能,就該胡言亂語,來人給哀家把這個信口雌黃擾亂人心的廢物拖下去,杖責五十趕出宮去。」

劉院判這把年紀了,杖責五十就等於是要了他的命了。

「娘娘」劉院判嚇了個屁滾尿流,連忙叩頭請罪。

外面有侍衛進來要拿人。

姚閣老等人都是擰眉沉思,誰也沒有制止的意思,然則變故突然,卻是一直守在北宮烈床邊的陸行一個箭步過來,橫臂將兩個侍衛隔開。

他的一貫都是張冷臉,對誰都不假辭色,此時對著單太后開口也只是維持著禮節而已,「太後娘娘,皇上這一次病的的確蹊蹺,劉院判的話雖然有大不敬之嫌,但是這個時候也寧可信其有了,別的不提不如還是傳召欽天監的人來瞧瞧看吧!」

欽天監歷朝歷代都有設置,和巫蠱邪術有本質上的區別。

如果北宮烈一直不醒,這個時候活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欽天監的人不是大夫,單太后自然不擔心他們能看出什麼來,只是

她的目光落在陸行臉上,雖然面色如常,但心裡卻是痛恨的厲害。

陸行是北宮烈的心腹,北宮烈剛剛上位就以雷霆手段提拔他做了宮中御林軍指揮使,當時御林軍中的老牌們都欺他初來乍到,單太后是抱著看戲的態度等著他被擠兌走,不曾想短短三月的時間,陸行卻以各種鐵證將旗下死命副手三名撤職,另外一個背景最硬的是更莫名意外墜馬身亡了。

那個時候單太后才慌了,然則已經晚了,宮中御林軍已經完全落入了北宮烈的掌握之中。

前朝一個老頑固的姚閣老,後宮又整個落入北宮烈之手,她被束手束腳,再難對北宮烈下手,所以一拖再拖,才設計了展歡雪的那條線。

這陸行本就是她的眼中釘,方才她一個人的時候陸行若說是要請欽天監,她勢必駁回,可是這人卻是狡猾的等著姚閣老等人在場才替。

「既然是這樣,那就快去吧!」心裡暗暗的壓下一口氣,單太后道。

內侍領命去了,不多時就把欽天監正使楊維帶了進來。

有人大致的將這裡的情況同他說了,他便掏出羅盤一本正經的擺弄了一陣,最後才道:「太後娘娘,陛下並非中邪,只是近日來帝星黯淡,這是遇著他命里的劫數了,必須想辦法化解,或許還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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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后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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