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章節名:第三十六章

幾乎不用想,展培也能知道,這件事必定是從江氏口裡透露出去的。

「這個賤人!」他額上青筋暴起,臉色瞬間黑成了鍋底灰。

老夫人也是一口氣喘不上來,冷著臉對周媽媽道:「哪裡傳出來的閑話,這消息屬實嗎?」

「不瞞老夫人說,奴婢之前也是懷疑,所以特意去跟古大夫詢問過,已經確認了。」周媽媽道,臉上也頗有幾分焦急之色道,「這話他就只和夫人通稟過。」

老夫人和展培再都沒吭聲,可是臉色卻是一個比一個難看。

最後沉默片刻,還是展培忍不住霍的起身沖了出去,老夫人都沒來得及攔著。

他這樣氣勢洶洶的走了,必定是奔翠華苑去的。

「老夫人,您看侯爺他這正在氣頭上,別是要出事吧?」周媽媽忍不住道。

老夫人閉上眼,冷冷道,「能出什麼事,那個賤人,當真是個不知道輕重的,都是展家的女兒,她以為毀了大丫頭,她就能從中得了什麼好嗎?簡直愚不可及。」

家裡接二連三的出事,回回都和江氏扯不開關係,老夫人這會兒也是當真的惱了。

她原是不想理會的,可是閉眼想了想,終究還是不得不鬆口,給周媽媽遞了個眼色道:「你跟著去看看吧,別真要鬧出什麼大亂子來才好。」

就沖著江總管今時今日的地位,也不能叫江氏死在他們展家的府門之內,她還真是擔心展培這一怒之下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

周媽媽應了,趕緊跟了過去。

展培先到一步,進門就見江氏眼神空洞的躺在床上,原是個病人,偏偏臉上還帶著濃重的陰唳怨毒的神情。

展培一見她這幅嘴臉就氣不打一處來,直接衝過去,扯著她的衣領將她拽了起來,抬手就給了她一記耳光:「你這賤人,做的好事!」

江氏本來是因為聽了展歡顏的那些話,心裡亂糟糟的不踏實,連展培進門都不曾發現。

這麼莫名其妙的挨了一巴掌,頓時就眼冒金星,等到反應過來看到展培露在面前凶神惡煞的那一張臉的時候才覺得臉上發疼,捂著臉道,「侯爺您這是做什麼?大夫不是已經說了,這一次的小產只是個意外,妾身也不想的。」

她就只當展培還是為著兒子沒了心痛。

展培聽了這話,腮邊肌肉就更是抖動的厲害,怒聲道:「你還好意思提孩子的事兒,要不是你養出來的那個小chang婦惹是生非的折騰,孩子怎麼會保不住?」

展培是個文人出身,之前發脾氣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但是這麼口無顧忌卻是頭一次。

江氏立刻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眼淚一下子就滾了出來,道:「就因為雪兒是我生的,她出了這樣的事,我這個做娘的才會如此心痛?可是話又說回來了,難道她就只是我一個人的女兒嗎?她也是侯爺的骨肉啊!」

「你生的你知道心痛,不是你肚子里爬出來的就能隨便由著你糟踐了是吧?」展培一聽這話更氣。

江氏不明所以,愣了一下,展培已經指著她罵道,「你給我說,是不是你叫人在外頭散播了謠言出去,說顏兒患了隱疾沒的葯醫?」

江氏的心頭一跳,頓時也忘了哭了。

事情是她叫散出去的不假,可她是萬也沒想到展培會為了那個丫頭出頭,還竟然直接就對她大打出手。

江氏心裡就只覺得荒唐,不可思議的笑了一聲道:「侯爺您這是怎麼了?就會了外頭傳的那幾句閑話,你就動手打我?」

她和展培做了十八年的夫妻,就是頭兩天因為展歡雪的事情展培都沒動過她一個指頭,這會兒卻是為了展歡顏那個死丫頭來甩了她耳光。

「我就是要打醒你!」展培卻是半點也不理會她的質問,指著她,惡狠狠道,「現在你兒子也生不出來,又下狠手把顏兒的姻緣斷掉,你這到底是安的什麼心?咱們展家就只有這麼兩個嫡女,雪丫頭自己不爭氣,已經是沒指望了,你就這麼心思狹隘,容不得人了是吧?顏兒她若能嫁的好,將來那是要來給展家光耀門楣的,現在你把她的名聲給毀了,你這是要生生的斷了我展家的後路,把展家整個兒毀了是不是?展家在這裡停滯不前,你能得什麼好處?你說!」

江氏被他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整個人都懵了。

反應了一會兒才硬著頭皮道,「侯爺您在說什麼?妾身妾身」

「你還裝糊塗?」展培道,指著門口的方向道,「周媽媽已經去問過古大夫了,顏兒的病他就只和你說過,現在外頭傳的繪聲繪色,你還敢說消息不是你叫人放出去的?別人家的兒女若是有點不體面的,嫡母幫著遮掩都來不及,你你」

展培說著,胸口就起伏的厲害。

他在屋子裡連著轉了好幾個圈,像是要找個出口發泄一般,最後就捧起旁邊桌上擺著的一匹翡翠馬用力的砸在了地上。

那翡翠馬還是江氏當年的陪嫁,是宮裡出來的稀罕玩意兒,看著翡翠碎片裂了一地,江氏心裡抽痛的厲害,但是看著展培的那個樣子,她又不敢發作,只是壓著胸口,神情恐懼的看著他。

展培又砸了多寶格上的一套釉下彩瓷的八仙過海的擺設才覺得胸口的氣稍稍順過來一點,轉身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仍是惡狠狠的瞪著江氏道:「今兒個你哥哥才跟我說,梁王中意顏兒,想要將顏兒聘過去做王妃,你倒好,緊趕著就給我拖後腿。」

他說著,腦中卻是靈光一閃,突然想了起了什麼,就又重新扭頭滿是狐疑的打量起江氏來。

江氏被他那陰測測的眼神看的頭皮發麻,顫聲道:「侯爺您這麼看著妾身做什麼?我這院子里那麼多的丫頭婆子,如今我正病著,古大夫遞了話兒進來,若是被哪個嘴長的聽了去也不為過,侯爺怎麼就認定這事兒是妾身故意做的。」

展培盯著她,冷冷一笑,神情譏誚,「你跟我說實話,顏兒的婚事江海他是不是早就跟你透過氣兒?」

江氏心裡一個哆嗦,嘴上自是不認的,道:「我怎麼會知道?我與哥哥也是許久不見,那天晚上他來也只說了兩句雪丫頭的事,哪有閑工夫去管外人的閑事?」

「外人?」展培的目光一冷,如若方才他還只是猜測,這會兒卻是篤定了那事情的風聲就是江氏故意放出去的。

「侯」江氏張了張嘴,本來還想要辯駁,可是看著他那陰鷙的眼神就知道多說無益,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了,梗著脖子道,「是!我就是故意的又怎麼樣?我的女兒毀了,憑什麼還要我看著那個死丫頭稱心如意的嫁進梁王府做王妃?」

「你」展培暴跳如雷,衝過去,一下子就把江氏從床上拽了下來。

江氏沒有防備,再加上身子虛弱,直接就滾落在地,摔的身上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哀嚎不已。

「就是為了那個養不熟的死丫頭,侯爺你就這麼對我?」江氏也是紅了眼,沒力氣起身就直接癱坐在了地上,眼中閃著憤怒的火光,「我就是不想叫他好嫁那又怎麼樣?不僅我是這樣,我勸著侯爺你以後也要防著那死丫頭一點,當年的那件事」

江氏說著一頓,眼神陰冷的看著展培,倒像是找到了一種報復的快感一樣,冷冷道:「我怕是她心裡已經有了懷疑了。」

展培渾身的血液一凝,眼睛不由的瞪得老大,顫聲道:「你說什麼?什麼當年?」

「侯爺您有幾個當年?當年就是當年,還能有什麼別的事嗎?」江氏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裡就是不住的冷笑,道:「頭前兒她來看我,很是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無緣無故的跟我提裴氏,還有那個她沒來得及生下來的孩子。都過去那麼多年了,那個丫頭要不是心裡有了什麼,想必是不會沒事找事的和我說這些的。」

展培聞言,臉上的血色瞬間就褪的乾乾淨淨。

他的視線亂飄,久久都尋不著一個真實的落點,半晌才呢喃道:「怎麼會?那個時候她才多大,而且當時裴氏身邊的人也全都被滅了口,她不可能聽到風聲的。」

「反正那個丫頭我就是覺得她邪門的很。」江氏道,身上沒氣力,直接坐在地上也沒起來,道:「侯爺你想想,前些年她人在莊子上的時候,咱們府上順風順水事事太平,可是自從她回來了,這才幾個月,就處處都是烏煙瘴氣,倒霉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如果只說是巧合,那是不是也太巧了些?」

江氏不說,展培倒也沒有多想,這會兒心裡卻是打起了鼓,冷著臉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麼?那個丫頭才多大?一個養在閨閣里的小姐,你可是看著她做了什麼了嗎?」

「我是沒能親手抓著她的小辮子,可這些事情若不是有著她的推手在裡頭的話,那也只能說明她是個十足的災星,回來就鬧的家宅不寧。」江氏憤憤說道,心裡卻是發了狠。

她就是覺得近期之內展家出的這些事都和展歡顏脫不了干係,哪怕是這一次不行,後頭她也一定會抓住那個死丫頭的狐狸尾巴。

展培一直緊繃著唇角,沒再吭聲。

江氏見他動搖,就再接再厲的繼續開口道,「哪怕當年的那件事她無跡可尋,可是這些年咱們侯府把她扔在莊子上不聞不問,侯爺你就不擔心她心裡記恨?您現在是一心為她著想,想要幫著她去攀高枝,好叫她風光大嫁了來光耀咱們展家的門楣,可是您又如何不想,萬一她心裡對展家是揣著仇的該怎麼辦?叫她嫁了皇家,到時候別是沒成助力,反而做了阻力了。」

展培只是聽著,他的心裡卻是到底沒太把展歡顏看在檯面上的,神色一直是不冷不熱。

江氏緩的差不多了這才扶著床沿站起來,挨著坐下來道:「侯爺,不是妾身小心眼,而是那個丫頭和您之間始終都是隔了一重的,你也不得不防著她一點。」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頭而已,她能有多大的能耐。」展培不耐煩道,心裡還是不以為然。

江氏咬緊了牙關,還想再挑撥,腦中卻是突然靈光一閃,又起了一個念頭,目光閃了閃道,「侯爺是真的想要促成梁王府的那門婚事嗎?」

展培察覺她神色有異,只就冷著臉看著她。

江氏抓著身下床單,腦子裡那個思路盤桓不去,突然就有些激動了起來,道:「那個丫頭雖然和我們之間有嫌隙,可雪兒卻是打小兒就同我們是一條心的。」

江氏的話,點到即止,展培心裡飛快的權衡了一下,便很快明白過來,提一口氣道:「你是說」

江氏點頭,詭異一笑:「現在雪兒這個樣子,眼瞅著是要毀了。可這事兒一個巴掌拍不響,裡頭梁王也擔著一半的責任呢。之前因為他是皇家的人,咱們不好上門去討說法,現在既然他想要娶了墨玉齋的那個丫頭過門,我們和不順手推舟」

江氏說著一頓,臉上笑容就越發的深不可測起來,道:「歷來大戶人家就都有這樣的先例,姐妹共侍一夫。大丫頭既然是不能生育,那麼我們就用這個借口把雪兒一併送過去,梁王自己做了沒臉的事,想必也急著遮掩,應該也不會拒絕。雪兒也是咱們家的嫡女,再加上和梁王情投意合,回頭過兩年,等她生了兒子,地位穩固了,再抬上去做側妃,或者是大丫頭膝下一直生不齣兒子來,就是把雪兒推上去做正妃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展歡雪如今的狀況,哪怕知道和她之間有私情的人是北宮馳,也是不能明媒正娶的被抬進梁王府的,可是如果換一條迂迴一點的計策的話

北宮馳自己理虧,總不能不答應吧?

展培的心思動了動,明顯也是有了想法。

他和展歡顏的確是一直都不親近,可如果是能藉此拉扯展歡雪一把的話

展歡雪對江氏言聽計從,後面又有江總管撐腰,那事情就大不一樣了。

兩人在這一點上倒是一拍即合,就差直接制定了計策要如何在展歡雪生下兒子之後就殺了展歡顏好給她騰地方了。

展培聽了江氏這番話,心裡也隱隱有些雀躍不已。

不過為了端著面子,他卻是沒露出來,只是冷著臉道:「這事兒我再想想,還得要去和母親商量一下。」

「嗯!」江氏點頭。

橫豎展歡顏的事情也鬧出去,眼下也沒有別的更好的出路,她不怕老夫人不答應。

展培起身,臉上神色就已經緩和了不少,走了兩步,突然想了什麼就又道,「這件事,你還是想辦法探一探你哥哥的口風吧,梁王方面還是由他出面周旋會比較好。」

北宮馳那裡,他們自是不好主動舔著臉上門去提的,江海既然是單太後身邊的紅人,那麼這個中間人就是不用白不用。

「妾身知道了,會儘快傳信去給哥哥的。」江氏點頭應下。

展培便揣著一肚子心思的先行離開。

傍晚的時候琦花帶人去大廚房給展歡顏取晚膳回來,神情便很有幾分緊張的說道:「大小姐,奴婢今兒個遇到點怪事,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什麼?」展歡顏捧著一碗西湖牛肉羹慢慢的喝。

「方才奴婢在大廚房的時候聽廚娘說是侯爺剛叫人傳了話下來,讓廚娘們這些天好生的照料著您和二小姐的身子,一定要儘快將兩位小姐的身子調理好。」琦花道,忍住的疑惑不解,「二小姐惹了大禍,那天明明是把侯爺氣的狠了,這才不過一天不到的功夫,侯爺這態度轉變的也太快了些吧!」

展歡顏聽著,心裡也是立刻繃緊了一根弦,慢慢的放下湯碗道:「事情是有些怪異,一會兒你去打聽下,看看父親今天都見了什麼人,或是說是什麼話。記得別做的太過,實在打聽不到就算了。」

展培對展歡雪的態度突然一個大轉彎,其中必定會有什麼了不得的緣由。

展歡顏也沒在這件事上太過浪費心思,隨後就把事情暫且拋到一邊,安心吃飯。

晚上琦花帶來的消息,把這一天展培的行程都給展歡顏報備了一遍,得知展培是從江氏那裡出來之後就改了態度,展歡顏也就瞭然,必定是江氏那裡又起了幺蛾子。

「小姐,您說會不會是夫人又對侯爺說了什麼?」琦花揣測。

「隨他們去吧!」展歡顏微微一笑,手裡摩挲著茶碗的外壁。

她現在不怕江氏再起事,怕就怕對方不動呢!

這會兒她倒是要看看,那女人還能翻出什麼大的風浪來。

琦花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江氏當天就遞了信件進宮,可她這邊還不等得了江海的回信,次日一早倒是梁王府的管家親自帶了禮物過來,說是奉命探大小姐的病的。

「大小姐大喜,大小姐大喜啊!」報信的姜婆子滿臉喜色,言辭之前全是討好之意,把個禮單誇讚的天花亂墜。

展歡顏聽了,眉頭卻是皺了起來

這是做什麼?有北宮烈的彈壓都還是沒能止住這人的心思?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還上趕著往自己身上靠,看來那對母子還真是不死心呢!

「大小姐,梁王府的管家還在前院的偏廳等著呢,您看這東西」姜婆子道,見到展歡顏的臉色卻甚是奇怪。

「退回去!」展歡顏道,語氣強硬不容拒絕。

「這不好吧?」姜婆子嘴巴張的老大,一臉的不可置信。

「我叫你退回去!」展歡顏重複,見她不動,就直接對琦花道:「琦花你去,告訴來人,就說無功不受祿,我和梁王殿下素無交集,受不得他那麼名貴的禮物,東西一件不留,全部讓退回去。」

琦花是知道她對北宮馳似乎很有些反感,當即也不敢違逆她的命令,就去了。

姜婆子見狀卻是急了

梁王可不是展家能得罪的人,想了想就去了老夫人處。

老夫人還在病中,得了消息卻是大為意外,什麼也來不及想,就趕緊吩咐了周媽媽道:「你趕緊的過去前廳看看是怎麼回事,好生的招待著。」

言罷又對素雨吩咐,「去把侯爺給我請來!」

原以為這門婚事是告吹了,可是北宮馳這麼明顯的示好,頓時有叫她燃起一線希望。

周媽媽去的比琦花早了一步,自是順著老夫人的意思,客客氣氣的接待了來人,又命人把禮物收下了。

琦花心裡知道不妙,立刻就趕回去給展歡顏報信。

展歡顏聽了就是面色一冷,扔了茶碗就往外走,「走,跟我去前廳看看,叫上院子里的婆子丫頭都跟著。」

這些人還真當她是個軟柿子,可以由著他們隨便拿捏的是嗎?別說她和北宮馳之間本來就有深仇大恨,就算沒有

和展歡雪拉扯的不清不楚的男人,又憑什麼硬要塞給她?

既然婉拒都不頂用的話,那麼就索性大家把事情拿到明面上來把話一次性都說清楚的好。

展歡顏走的很急,琦花幾乎是一路小跑著才能跟上。

彼時前廳那裡周媽媽正和顏悅色的要送了梁王府的來人出去,見她這樣面色不善的殺過來,心裡頓時就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大小姐,您這是」周媽媽道,忙是迎上去一步,想要將她擋住。

展歡顏卻沒給她這個機會,已經跨進門來。

「奴才陳庚,是梁王府的管家,給展大小姐請安!」梁王府的來人極有眼色,趕緊就上前行禮,道,「咱們王爺聽聞大小姐身子不適,特意吩咐奴才選了些藥材補品給您送來,略表心意。」

「是么?」展歡顏的容色淡淡,既不歡喜也不感激,只是斜睨了一眼堆在旁邊桌上滿滿當當的東西道,「我與梁王殿下素無交集,王爺這般厚愛,實在擔待不起,這東西還請陳管家你帶回去吧。」

「大小姐,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實在沒有權利擅做主張把這些東西收回去。」陳管家的臉色微微一變,態度卻還維持的十分恭敬。

「你不肯收回去?」展歡顏確認道。

「小的是實在沒這個權利做主。」陳管家道。

「好,既然你做不得主,那就由我做主好了。」展歡顏道,當機立斷的對跟在後面進來的丫頭婆子道,「你們把這些東西搬了,一會兒跟著陳管家一起去梁王府,告訴梁王殿下,就說無功不受祿,他的禮物,我愧不敢受。」

「大」張媽媽心驚肉跳,開口就要勸。

展歡顏一個凌厲的眼波橫過去,張媽媽一哆嗦,就趕緊閉了嘴。

陳管家卻是沒有想到這位展家大小姐會是這麼個火爆脾氣,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展歡顏已經帶著琦花轉身離開。

周媽媽神情尷尬的道了歉,連忙追著展歡顏出去。

著是對方是家裡的小姐,這會兒她也不免冷了臉,道:「大小姐,梁王殿下的身份尊貴,您這樣駁他的面子,是會得罪人的。」

「我今天若是不得罪人,那隻怕回頭就得要打展家的臉了,孰輕孰重,周媽媽難道還不清楚?」展歡顏道,也是半分顏面都不給,「要是為了梁王殿下的幾件禮物就鬧的家裡姐妹失和,母女離心,想必祖母和父親臉上也都會覺得沒光吧?」

周媽媽聞言不由的勃然變色,驚訝道:「大小姐您怎麼」

「二妹妹是個藏不住話兒的,我有什麼是不知道的?」展歡顏看著她,冷冷說道,「所以周媽媽就去如實回稟了祖母就好,就說梁王殿下送來的東西是我不讓收下的,這一次我姑且還客客氣氣的叫人給他送回去,若是再有下次,我就直接叫人扔出去。」

言罷也不等周媽媽反應就徑自回了墨玉齋。

不是她想鬧,而是那些人欺人太甚,既然給他們留著面子不要,那就索性大家一起撕破了臉皮好了,看看鬧到最後到底是誰吃虧。

展歡顏冷著臉回了墨玉齋,琦花剛端了一碗冰鎮酸梅湯過來,外面丫頭就來稟報說展培來了。

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而且來的還不是老夫人,而是她那個親生父親展培?

現在就算跟她說展培和江氏在這件事上沒動其他的心思她也不信了。

展歡顏余怒未消,眉目之間一片清冷。

琦花看著,心裡不由的暗暗著急,拽了一下她的袖子道,「大小姐,侯爺這一次定是來者不善,一會兒不行的話您就多順著他一點,萬也不要和侯爺當面起衝突啊。」

展培和江氏不同,江氏是繼母,和展歡顏之間畢竟是隔了一重的,可展培卻是展歡顏的親生父親,若是真的當面頂撞了展培,一個不孝的名聲傳出去,對展歡顏而言是極為不利的。

展歡顏只看了琦花一眼,並沒有表態。

琦花還待要再說什麼,外頭展培已經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他的面色不善,展歡顏也全當沒看見,迎上去屈膝行禮:「女兒見過父親!」

「嗯!」展培縱使憋了一肚子的火氣,但是見她這般從容禮讓的姿態也一時無從發作,定了定神道,「我瞧著你的氣色,是比昨日好多了,身子好些了?」

「多謝父親關愛,古大夫說,還要調養一陣子的。」展歡顏道。

展培是在等著她先開口提方才前院的事,她就是不上當。

展培心裡暗暗著急,便不再掩藏道:「你坐下,我今天過來是有件要緊的事要和你說。」

「是!」展歡顏恭順的應了,對琦花吩咐道,「去給父親看茶。」

琦花心裡忐忑,但是也不能違逆,只能咬牙去了。

展培坐下,臉色不好,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你的年紀也不小的了,眼下有人與我提了一門親事,我覺得十分合意,本來這事兒是不該我這個做父親的來和你說的,可是現下你祖母和母親都在病中,也就沒那麼多講究了。」

展歡顏微微垂了頭,不置一詞,一眼看去像是個嬌羞不好意思的模樣。

展培看了她一眼,也不等她接茬就對著皇宮的方向遙遙一揖,自顧說道,「是太後娘娘著人傳的話兒,說是梁王殿下見過你兩次,對你十分心儀,想要聘你為梁王府的正妃。依著我們展家的門第,這門婚事可以算的上是百年難求,所以為父就直接代你應下了。」

他來,只是為了告訴展歡顏他的決定,其實也是個警告的意思,不准她再胡鬧。

「頭兩年你一直病著,婚事耽擱了兩年,如今也不能再等了,回頭我便奏請太後娘娘早些給你們把日子定下來,讓你們早點完婚。」展培說著就已經起身,「該做的準備,你自己這邊也著手趕緊的準備吧。」

言罷就一撩袍角朝門口走去。

「父親!」展歡顏抬頭,看著他的背影突然開口道,「這門婚事,我不同意!」

她的語氣冷靜,語調不高,但是卻帶著一種十分堅韌的力量。

展培還恍然以為自己聽錯了,腳下步子頓住,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頭:「你說什麼?」

「我說,這門親事我不同意!」展歡顏重複,起身站起來,神色冷靜的和他對視。

展培的嘴巴張了張,看著眼前女兒平和鎮定的面孔,最後卻是笑了出來:「你說什麼?你不同意?婚姻大事從來講求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個姑娘家的,說什麼胡話?這件事我已經答應了,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你就安心備嫁,準備風風光光的去嫁過去做梁王妃吧依著梁王殿下的品貌才學,依著梁王府的門第,難道還會辱沒了你不成?」

言罷,他便又要轉身。

他覺得這個女兒就跟得了失心瘋一樣,居然當面跟他說要駁了這門婚事。

「父親!」展歡顏卻沒妥協,只是目光冰冷的看著他,不卑不亢的說道,「我再說一遍,這門婚事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您說的對,梁王府的門第是高,可是梁王那人的人品到底如何,還需要女兒對您多言嗎?今日他要娶的人若是二妹妹,那我無話可說,可是我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嫁給他的!」

展培皺眉,下意識道,「你胡說八道什麼,跟你二妹妹有什麼關係?」

「父親,就算您偏疼二妹妹,難道還當女兒是個傻的不成?」展歡顏未等他說完已經出聲打斷,「之前二妹妹的那個肚子是從何而來,我一清二楚。一個和官家小姐暗度陳倉有了苟且的人,父親還覺得他品貌無雙會是女兒的良配嗎?這樣的人,的確是會辱沒了我,就算他梁王府的門第再高,我也不嫁!」

展培的臉色沉了沉,目光陰冷的落在她的臉上。

展歡顏毫不畏懼,只是冷著臉和他對視。

不知道為什麼,被她這樣坦然的看著,展培竟會是下意識的覺得心虛。

半晌,他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折回來拍了拍展歡顏的肩膀道,「在這件事上,父親已經考慮過了,你心裡過不去那道坎兒也是對的,可是古往今來,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尋常,這一點點的風流韻事也算不得什麼,你也不要鑽牛角尖了。」

「不算什麼?」展歡顏反問,「父親,這樣的事情在您看來真的不算什麼嗎?您已經有一個女兒被人糟蹋了,您不去替她討一個公道也還罷了,現在還要上趕著把另一個女兒再賠了笑臉送過去?父親,梁王他這樣打您的臉面,難道您就不覺得難堪嗎?」

在這件事上,北宮馳就是赤果果的打了展培的臉,可是礙著對方的身份,展培也只能打落的牙齒往肚裡吞,他雖然一直都沒說什麼,卻也並不代表他對這事兒就真的半點也不介懷。

展歡顏無疑是踩到了他的痛處。

「你這都說的是什麼混賬話?簡直不知所謂。」展培一下子就暴怒起來,滿臉通紅的瞪著她。

「是啊,女兒說的都是混賬話,但也總好過那些做了混賬事的。」展歡顏據理力爭,半分也不肯相讓。

展培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的老大。

這個女兒在他的眼裡一直都是柔順乖巧的,這樣的犀利和強硬是他始料未及的。

「你」展培的指尖顫抖,額上青筋暴起。

展歡顏只看了他一眼就冷漠的往旁邊別過眼去。

展培的這副嘴臉,叫她不恥,一個男人,攀附權貴還沒什麼,可是這樣懦弱又敢做不敢當的,展歡顏就打從心底里看不起。

展培被她的漠視刺激的眼睛裡面通紅一片,卻又恍然意識到,在這件事上展歡顏是堵著一口氣的。

「顏兒。」最後,他還是強壓下脾氣盡量的好言相勸,「父親也知道,在這件事上你有委屈,可梁王府那樣的門第,卻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忍得眼前的一口氣,後面你還有大好的前程,何必這樣的和自己過不去?」

「前程?父親難道沒有聽到下頭那些奴才們的話嗎?歷來高門大戶里的主母,若是沒有子嗣傍身,有一個能有好下場的嗎?女兒如今的這般情況,父親您真覺得我嫁過去會有大好的前程?」展歡顏卻是不以為然的冷冷一笑。

言罷她便背轉身去,不和展培對視,繼續道,「更何況二妹妹和母親是個什麼樣的性子父親您又不是不知道,這件事,只怕是母親就第一個不會同意,倒時再為了我的事鬧的家宅不寧,反而是女兒的不是了。」

展培的眉頭皺的死緊,遲疑了一下道:「你母親那裡我已經和她說過了,你嫁的好,她自然也是高興的,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那麼二妹妹呢?」展歡顏道,「我可不想為了這樣的事情再去招別人恨。」

展培抿抿唇,也知道紙包不住火,心裡思量了一下,便道,「這件事我也仔細的計較過了,說起來也是禍不單行,接二連三的你們姐妹兩個都出了事,既然大夫診了你不能有孕,那麼就索性順水推舟,到時候會由你母親做主,把雪丫頭做你的陪房,一起送過去。來日里待她得了子嗣,你接過去養在膝下,總歸你們姐妹一家,不會離心,也省的叫外人佔了便宜。這樣一來,你二妹妹有個歸宿,也能幫襯著解了你的危機,算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了!」

讓展歡雪和她一起入梁王府?原來不止是要拿她去攀龍附鳳,更是要將她再拖出來利用一把,給展歡雪做一次墊腳石,好讓對方踩著自己青雲直上。

展歡顏聽了這話險些忍不住笑了出來,若說是方才她的心裡還有幾分惱意,這一刻卻是已經完完全全的冷靜下來。

她回頭,笑著看向展培,字字蒼涼:「父親,這個法子,是您一早就和母親商量好的吧?梁王那裡你們不好主動找上門去興師問罪,所以就把我推出去,讓二妹妹藉機翻身,光明正大的再入梁王府?父親,若是母親這般替她謀算,我無話可說,可是我也是您的女兒,在您心裡,我難道從來就不過只能夠著給二妹妹做一塊墊腳石的分量嗎?」

什麼要借展歡雪的肚子替她穩固地位,若是有朝一日展歡雪得了兒子,那麼不用想,也就是她被掃地出門騰地方的時候了。

她的好父親,當真是打的好精明的如意算盤。

「你這孩子怎麼就這樣不懂事?反正今天該說的我都已經和你說了,你不要再捕風捉影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心思被她料中,展培臉上掛不住,怒聲喝道,「這些天你就老實的在墨玉齋呆著,把身體調養好,別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你要禁我的足?」展歡顏覺得好笑,冷不防就一聲笑了出來。

展培卻是不再多言,轉身大步跨出門去。

外面的天光大盛,展歡顏看著他匆匆而行的背影,突然覺得眼睛被這日頭刺的發

琦花端著托盤在門外站了許久,這會兒見展培走了才大著膽子進門,低聲喚道,「大小姐」

展歡顏從門外收回視線,沒說什麼,從她手中取過一碗茶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她的臉色平靜的可怕,連一絲的表情波瀾都沒有,可是手裡端著那碗茶卻一直都在不停的發抖,咬著嘴唇隱忍的厲害。

琦花的心裡發酸,忍不住落下淚來,跪著爬過去握住她的手,「大小姐,您心裡若是覺得委屈就哭出來吧」

她用力的握了展歡顏的手腕,可是展歡顏的手依舊在止不住的發抖,滾熱的茶湯濺出來,落在身上也渾然不覺。

「大小姐」琦花哀哀的喚了一聲。

展歡顏雖然用了全力壓制情緒,可最終還是難掩心中的憤怒,狠狠的一揮手把手裡剩下的半碗茶砸了出去。

這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她拿了外物來發泄自己心裡的情緒。

瓷碗砸在門框上,四分五裂,碎瓷片落了滿地都是。

琦花嚇的抖了一下,她仰頭去看展歡顏的臉。

展歡顏卻突然抬手擋住自己的雙眼,將眼底泛起的水光遮住!

「你出去!」展歡顏道,聲音沙啞低沉。

琦花擔心她會想不開,賴著沒動。

「我想靜一靜,你先出去!」展歡顏道,用另一隻手把她抓著自己裙擺的手拉開。

琦花拗不過她,只能噙著眼淚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房門合上,屋子裡的光線瞬間便黯淡了幾分下來,展歡顏卻一直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動,她的眼眶酸脹的厲害,可哪怕是屋子裡沒有人看見,她也倔強的忍著,不叫自己落下淚來。

她不想為了不值得的人落淚,她就只是覺得憤怒,僅此而已。

然後便聽見頭頂有人若有似無的一聲嘆息:「何必呢?想哭就哭出來好了,這麼忍著,不難受嗎?」

話音未落,寬厚微涼的手指就已經捉住她的指尖,將她擋在眼前的右手拉開。

這一刻展歡顏的心情差到無以復加,哪怕是見到他也提不起一絲應對的力氣,她便索性沉默著往旁邊別過眼去。

北宮烈捏著她的手指在掌中握了握,其實遇見這樣的場面他也覺得尷尬,更何況這安慰人的營生他這一輩子還從沒做過。

展歡顏一直偏著頭沒說話。

北宮烈無奈,最後只能僵硬著手臂輕輕攬了她的腦袋,將她的臉壓靠在自己胸前。

那一瞬間,眼前整個世界突然一片漆黑,陌生而淺淡的香料氣息撲面,展歡顏眼眶裡蓄積了許久的一滴眼淚終於溢出,落在了他的衣袍上。

北宮烈一直沒有說話,屋子裡的氣氛卻在掌心慢慢透出的暖意當中點點緩和了下來。

展歡顏偏頭緩了緩情緒,然後便起身,從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自嘲的笑了笑,「臣女的家務事,讓陛下見笑了。」

北宮烈側目看了她一眼,唇角牽起一個冷冰的弧度道:「還是覺得很委屈嗎?」

展歡顏彎了彎唇角,卻是想也不想的搖頭:「起初也只是覺得有些憤怒罷了,橫豎我也沒有準備按照他們設計的路子走,沒什麼好委屈的。」

此時她的眼中已經再度清明一片,完全尋不到方才哭過的痕迹。

北宮烈聞言,突然好脾氣的笑了笑。

展歡顏覺得莫名其妙,回頭朝他看去。

北宮烈撩起袍角在展歡顏之前坐過的椅子上坐下,毫不自覺的端起桌上的那碗茶飲了一口,唇角揚起的那一個弧度賞心悅目。

他的視線睨過去,這才開口:「其實你若真要尋個立竿見影的法子來出這口氣,倒是不妨重新考慮一下朕之前跟你提過的那個建議。」

展歡顏皺眉,腦子裡飛快的把和他之間僅有的幾次會面經過都過了一遍,心裡還是一片茫然,正在狐疑的時候卻是覺得腰間一緊,下一刻已經順著那人纏在她腰間的手臂倒落在他懷中。

北宮烈的手臂橫壓在他腰間,緊緊鎖住。

展歡顏坐在他的腿上,那感覺卻是如坐針氈,她驟然回頭,卻是對上那人含笑的眸光。

他的唇壓下來,彷彿理所應當一般。

他含了她的唇瓣,吮吻廝磨,力氣有些大,讓展歡顏能夠覺察到絲絲縷縷的疼,似是要將她胸中惱意都一併通過這一個纏綿的吻盡數帶走一般。

展歡顏這日的心情本來就極度不好,這會兒又被人平白佔了便宜,心中就更是惱怒,可是力氣上掙不過他,左右無奈之下就只顧著和他鬥氣,倒是堪堪把之前的不快給拋諸腦後了。

最後實在是氣的惱了,乾脆齒關開啟,直接就著他的唇咬了一口。

北宮烈噝噝的抽了口氣,身子不覺的整個兒一僵。

微弱的血腥味在唇舌之間彌散開來,展歡顏原以為他是要動怒的,可是下一刻卻只聽到他聲音低淺的笑聲,似乎還帶了幾分愉悅的味道。

展歡顏的腦中有些不清楚,試著推了他一把,可還是沒推動。

他擁著她,一直不肯放手,又碾著她的唇蹭了蹭,似是在回味方才那一刻纏綿悱惻的味道,最後才移了唇瓣,貼靠在她的臉頰上。

這樣親密的接觸讓展歡顏覺得極不適應,可是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北宮烈卻再沒有別的動作,只是抱著她,他的臉埋在她頸邊,一直都不叫她看到眼底真實的色彩,只有低緩醇厚的聲音慢慢傳來:「中間夾著一個江海,展家是註定要被拉上太后和梁王的那條船了,你要從其中摘出去,還有比直接站到朕的身邊來更為妥帖的法子了嗎?上一次朕和你提的建議,其實你真的可以仔細考慮。」

「如果展家沒了,我會怎樣?」展歡顏猶豫了一下,卻是再沒有試圖從他懷中脫困,直接開口問道。

「只要有朕在的一日,就沒人奈何的了你。」北宮烈道,聲音里似乎還是帶了些微笑意。

展歡顏聽了,卻是心中黯然。

半晌,她也跟著輕笑一聲,道:「是啊,哪怕沒有了展家,我的身份還是齊國公的外孫女,想在陛下身邊空佔一個位子也說的過去。」

北宮烈沒有再說話,亦不曾解釋什麼。

哪怕這一刻他的心裡對她是真的沒存什麼利用的心思,想要在他身邊佔有一席之地的女人,沒有家族或是血脈的背影作依託,也是不行的。

不說是皇后之位,哪怕只是一個位份稍高的妃子,都不能是罪臣的親眷,這樣的身份勢必要受人詬病,步履維艱。

這樣的道理,展歡顏看的通透,他也無話可說。

半晌,他只是再度重複了一個事實:「太后和梁王都不會輕易罷手的。」

「那也總要斗過了才知道。」展歡顏道,她的聲音又重新恢復了冷靜自信,緩緩抬頭對上北宮烈的視線。

男人的五官俊朗出眾,眉眼亦是深刻。

其實真要從外表上來評判的話,北宮烈和北宮馳的樣貌上至少會有五分的相似,只是彼此的氣韻不同,給人的感覺亦是千差萬別。

北宮馳的氣質溫和,謙謙君子,而眼前這男人,大多數的時候都冷漠高貴的叫人捉摸不透,展歡顏承認,有著前世的陰影,打從心理上講,她對這個男人一直有著一種本能的畏懼心裡,可是如今,幾次三番的接觸下來,心裡的排斥感也不再那麼濃烈了,至少不至於再看到他就下意識的心裡發抖。

北宮烈不是個好相與的人,這一點不曾改變,可是相較於北宮馳那樣的虛偽和算計,至少眼前這人,有危險也寫在臉上,不至於叫她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屋子裡很靜,有明朗的陽光打在窗紙上,灑下溫暖的光暈。

展歡顏看著眼前男人的面孔,竟是鬼使神差的探出手指,以指尖描摹一點一點蹭上他線條冷硬的面部輪廓。

女子指尖柔軟,輕微的碰觸之下,微微有些癢。

北宮烈的呼吸一滯,一動不動的看著懷裡笑意溫和的女子。

「臣女現在突然覺得,其實陛下您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可怕。」展歡顏道,神情語氣之中都破天荒的帶了幾分調侃之意,最後還是搖頭,「可是很抱歉,您的提議我還是不能接受。我承認,他們的連番算計的確是叫我不勝其擾,可事實上他們也沒有那麼重要,至少還不至於叫我捨棄自己去和他們玉石俱焚。陛下身邊的位子我要不起。」

和北宮烈站在一起,那就等同於是和單太後母子正式宣戰了,到時候對方惱羞成怒,肯定是要拖她外公一家下水的。

她是和北宮馳那些人不共戴天,可是前世的時候已經讓外公一家跟著她一起受了無妄之災了,這一次,她怎麼都不能再連累他們了。

展歡顏說著,就推開北宮烈的胸膛起身。

這一次北宮烈倒是沒有強留,只是目光深刻的看著她道:「你覺得,朕找上你,也是為了藉以籠絡齊國公?」

「怎麼會?」展歡顏莞爾,回頭看他,「外公他是三朝老臣,對朝廷一向都忠心耿耿,陛下是一國之君,怎會多此一舉,做這些無用功?而且陛下也未免抬舉我了,臣女不過區區女子,自己有幾斤幾兩重還是分得清楚的,家國天下那樣的大事,又豈是我能影響的了的?更何況,暫時我也還不想離開展家。」

她和展家的前賬都還清算呢,現在還不是離開的時候。

「隨你吧!」北宮烈見她如此,終究也是沒有勉強。

他起身,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回頭,唇角牽起一個弧度:「其實,朕方才所言,都不是開玩笑的,在一切的形勢大定之前,你隨時都還有反悔的機會。」

言罷就當真不再多留,單手一撐,身形利落的翻過那扇窗戶消失了蹤影。

展歡顏盯著空蕩蕩的窗口一時微愣,想著還是覺得無稽,只就搖頭一笑,走過去把窗子合上。

被北宮烈過來攪和了這麼一趟,她胸中的鬱結之氣也就跟著散了,推門出去喚了琦花進來,把地上打碎的茶碗收拾了,待到屋子裡打掃乾淨了,外面剛好張媽媽等人也回來了。

張媽媽看見她,就先是心虛的縮了縮脖子。

「如何了?都照我的吩咐做了?」展歡顏挑眉,直接問道。

「大小姐。」張媽媽硬著頭皮上前行了禮:「奴婢們沒去梁王府,那陳管家自己帶了東西回去了。」

若是叫展家的人親自把東西送上門,只會叫北宮馳更沒臉。

「他倒是乖覺。」展歡顏冷笑,揮揮手道,「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

張媽媽張了張嘴,但是想著展歡顏並不待見她,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傍晚時分,錦華苑老夫人那裡就來人,送來了一份匆忙整理出來的嫁妝單子。

「大小姐,這是老夫人叫送來的,說是請您過目,看看還有缺了什麼的,她好酌情叫人再添置。」素雨十分的恭敬客氣,把東西雙手呈上。

琦花在旁邊急的直冒冷汗,生怕展歡顏當面頂撞。

不曾想展歡顏卻是想都沒想就接了過去,不過她也沒看,就直接放在了桌上道,「知道了。」

素雨也為著她的態度而十分的詫異,不過既然東西她接了,自己的任務也算完成了,便識趣的告辭離開。

「大小姐,您」素雨走後琦花才遲疑著開口。

「把這個送去聽雪樓。」展歡顏打斷她的話,拿起桌上的禮單扔到她懷裡,「想法子,親手交給二妹妹過目。」

在展培面前她該說的話已經全部說了,這些人卻還是一意孤行,估計現在所有人都在防備著她鬧吧?這麼掉份子的事,她才不做,要鬧也讓展歡雪去鬧。

琦花隱隱有些明白了她的意圖,抿抿唇就應著去了。

展歡顏一直叫人聽著外面的動靜,果不其然,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聽雪樓那裡就出事了,說是展歡雪砸了看管她的一個婆子的頭給跑了出來,跑到江氏那裡哭鬧的不像樣子。

「哦?是么?」展歡顏輕輕的攏著杯中茶葉,聞言也不甚在意。

「夫人把二小姐叫進屋子裡去罵了一通,這會兒已經送回去聽雪樓了。」琦花道,「大約是夫人把她的心思都跟二小姐透了底了吧,雷聲大雨點小的鬧了一通,這會兒二小姐已經安靜下來了。」

「想要掩飾太平么」展歡顏垂眸,手裡捧著茶碗意味深長的緩緩一笑,「這事兒還沒完呢!」

琦花瞧著她臉上溫和的笑容,微微垂下頭去。

「你先下去吧,把張媽媽找來,今兒個晚上,我這不用你伺候。」展歡顏道。

琦花猶豫了一下,「是,大小姐。」

她覺得展歡顏是要做什麼的,只是不敢問。

晚飯過後,展歡顏就以散步為名帶了張媽媽出去。

張媽媽很有些忐忑,扶著展歡顏的手,連走路都小心翼翼的,這段時間展歡顏對她都很是疏遠,突然又把她叫到身邊,讓她覺得心裡很不踏實。

展歡顏斜睨一眼她的神色,就只當沒看見,徑自舉步往前走,張媽媽一直心不在焉,只在最後她突然停下來的時候才驚訝的發現,展歡顏來的地方竟然是聽雪樓。

「大小姐,侯爺禁了二小姐的足,說是不讓人隨便過來探望的。」張媽媽慌張道。

「是我要來的,父親要追究下來也有我一力承擔,你怕什麼?」展歡顏道,舉步就往院子里走。

之前為了防止展歡雪屋子裡的事情外泄,她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被展培下令處置了,只留了一個丁香貼身服侍,現在院子里看守的都是新調配過來的婆子。

「大小姐,您怎麼來了?」兩個值夜的婆子瞬間警覺起來,忙是迎上來。

「我來看看二妹妹,去開門吧。」展歡顏道。

「這」兩個婆子互相對望一眼,遲疑著沒動。

展歡顏的眼波淡淡一掃,不覺的就冷了聲音道:「怎麼,難道是我這個大小姐說話不夠分量,還是我不夠身份吩咐你們做事?」

「奴婢不敢。」兩個婆子連忙跪下,卻是擋在去路上不肯相讓。

展歡顏看著兩人,神色冰冷,道:「你們要擋我的路?」

「大小姐,是侯爺下的命令,這段時間不準二小姐見任何人,您高抬貴手,就不要為難奴婢了。」其中一個婆子苦著臉哀求。

「父親說是不準二妹妹出來見人,又沒說不準人過來探望她。」展歡顏道,聲音突然轉厲,一腳踢開她,「給我讓開。」

那婆子被她踢的身子一歪,爬起來趕緊就去抱她的腳,大聲道,「大小姐,您不能進去,二小姐已經睡下了,您要是有事,也等明天吧!」

展歡顏的眸光一冷,卻是沖著張媽媽去的,喝道:「張媽媽,這個奴才對我無禮,你看不見嗎?」

今天她故意支開琦花而點了張媽媽隨行,為的就是應付這一出,要震懾這些奴才,琦花的分量可是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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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后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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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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