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瀘州之戰(一)

第七章 瀘州之戰(一)

這一日正午,眾人尋著家酒樓,名字叫做「松韻居」,此時日頭已高,眾人早已是飢腸轆轆,見了這酒樓,慌忙下馬,一窩蜂地沖了進去。那店夥計見來了一群衣著華麗的少年,只道是大戶人家的子弟結伴出遊,慌忙過來招呼。楊珞搭理好了馬匹,慢悠悠地進來,見眾人正七嘴八舌地點菜,心中不禁好笑,也不忙過去,站在門口先打量各桌的客人。他知道江湖兇險,自己身上又帶著至關重要的南唐藏寶圖,是以絲毫也不敢怠慢。

楊珞一眼望去,只見與自己夥伴相鄰的一桌坐的是兩個黑衣人,桌上還放著兩把長劍,看來俱是江湖人物。楊珞暗暗留心,走過去擠開了豆子,坐在最靠近兩人的座位上。這時眾人已點好了菜,過不多時便依次送來,楊珞一邊與眾人吃飯聊天,一邊偷眼瞥那兩黑衣人,只見兩人頭碰著頭,正自竊竊私語。楊珞慌忙運足了耳力,凝神靜聽,只聽得依稀傳來「潼川……劉大人……十五……三十……蒙古……」斷斷續續,甚不真切。楊珞聽到蒙古兩字,心中疑雲大起,暗道:「此處離蒙古軍營並不太遠,這兩人鬼鬼祟祟,莫不是刺探軍情的姦細么?」楊珞還要再聽,其中一個黑衣人卻叫道:「店家,結帳。」扔了些散碎銀子在桌上,雙雙起身離去。楊珞忖道:「瀘州地處邊關,乃是抗擊韃子的第一道防線,萬不容有失。這兩人來歷不明,行動詭秘,言語間又提到蒙古字眼,多半便是蒙古細作,既已被我碰上了,怎能輕易放過,即算是我多疑多慮,也要查它個水落石出。」想到此處,忙站起身來,對眾人道:「我去方便一下,你們等我一會。」說罷轉身跟著兩人出了松韻居。

楊珞見那兩人腳下輕捷,走路時只是膝蓋微彎,便已跨出一大步,知道兩人的武功不弱,不敢跟得太近,只若即若離地綴在後面。這二人出了松韻居便徑直向東,走了一陣又轉向北,再向西轉了個彎,忽然不見了人影。楊珞不禁詫異,這條西行的衚衕是條直路,怎地憑空消失,莫不是被發現了?正疑惑間,忽聽的一個女音膩聲膩氣對他說道:「喲,這位小哥,模樣好英俊呀,是在找人么,進來找吧,包你什麼樣的姑娘都找得到。」楊珞循聲望去,卻原來是個三十開外的女人,倒也有三分姿色,只是臉上的粉塗得比牆灰還要厚,每當她扭腰擺臀,賣弄風情,便會撲簌簌地掉下來。楊珞微微一笑,知道她是個粉頭,轉身正要離去,忽然心中一動,抬頭望去,只見那橫掛的匾額上寫著「醉紅樓」三個字,原來正是一家妓院。

楊珞見狀,向那女人笑道:「在下正是在尋人,既然這裡面都尋得到,那我就進去尋吧。」

那妓女聞言眉花眼笑,過來挽住了楊珞的胳膊便往裡拽,一邊走一邊說:「小哥,你放心,我笑五娘這裡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保證你來完了這次,下次還想來。」楊珞不答,任由她拽了,在堂中尋張桌子坐下,游目四顧,卻不見兩黑衣人的蹤影。那老鴇吆喝著張羅酒菜,楊珞忙道:「不必忙乎了,我們進房間吧。」

老鴇膩笑道:「喲,小哥,你倒是蠻性急的嘛。那也行,就到了房間再備酒菜吧,不知哪位姑娘是小哥相好的呀。」

楊珞道:「我是第一次來,難道你還看不出來么,我看就你吧。」

老鴇笑道:「小哥是消遣我來的么,老娘我已經收山十年了,不過十年前,我笑五娘也是響噹噹的紅牌姑娘喲。」

楊珞一笑,伸手從懷中摸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放在桌上,對那老鴇道:「這樣夠了么?」

老鴇見狀笑得嘴巴都歪了,伸手捧了銀子說道:「哎呀呀,就快夠了,就快夠了。」

楊珞又摸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放在她手上,道:「現在夠了么?」

老鴇的鼻子也笑歪了,連聲道:「夠了夠了,小哥這就請上樓吧。」

楊珞跟老鴇上了樓,進了左首的第二間房,向老鴇問道:「五娘,你們這裡的茅廁在哪裡呀?」

笑五娘道:「就在樓下一直往裡走,後院的西邊就是了。來,我帶你去吧。」楊珞忙道:「不必了,不必了,五娘先在此吃些酒,我尋得著的。」說罷起身出了門,回身又把門掩上,卻並不下樓,看看四下無人,便輕手輕腳地挨著每間房的門縫向內張望。楊珞看了幾間,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景象,待得看到右首最裡面的一間和倒數第二間屋子,終於發現了兩名黑衣人,他二人都是抱了個粉頭,上下其手,滿嘴卧穢語。楊珞探得二人行藏,微一沉吟,急急下了樓,向街面上走去。

楊珞尋了家藥鋪,掌柜的是個六旬開外的老者,楊珞看看沒有別的人,邁步進去,小聲對那老者道:「掌柜的,我買葯。」

那老者見楊珞衣著華麗,慌忙招呼道:「不知這位小哥需要什麼葯呀?本店的人蔘和鹿茸可都是極品。」

楊珞道:「我不要那些個,我要的是蒙汗藥。」

老頭聞言一驚,道:「小哥,我是正經生意人,不賣那些個玩意兒。」

楊珞重施故技,又拿了個五十兩的元寶出來,放在櫃檯上,道:「掌柜的,我確實有急用,這些銀子不用找了,你只賣些許給我便好了。」

那老頭道:「不是我不肯賣,只是小店確實是沒有……」他還要嘮嘮叨叨,楊珞都已是火燒眉毛了,哪有空跟他廢話,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口,抽出匕首頂在他心口,凶神惡煞地道:「廢話少說,你到底賣是不賣?」

那老頭只是個普通的生意人,早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戰戰兢兢地連聲應道:「有賣有賣,大王饒命,大王饒命呀。」

楊珞哼了一聲,甩開他領口,道:「那就快些拿出來,小爺我要是等得不耐煩,就在你身上戳他幾個透明的窟窿。」

老頭慌忙顫顫巍巍地進了內堂,不多時便取了個小包出來,道:「大王,小店總共也只有這麼多了,請大王饒命呀。」

楊珞問道:「這裡夠幾個人的分量?」老頭答道:「尋常人可蒙翻十來個,若是武功高手,那就五六人。」

楊珞笑道:「這分量足夠了,銀子你可要收好了,免得被人搶走。」說罷將小包放入懷中,轉身出去了。那老頭望著櫃檯上的元寶,一直不敢伸手去拿,直放到第二日,才壯起膽子將銀子收了起來。

楊珞拿了蒙汗藥,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回醉紅樓,上樓進了房間,那老鴇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見了楊珞就撲上來粘住了他,道:「小官人,你這是去的什麼茅房,怎麼這麼久呀?我都快以為你是掉到茅房裡去了。」

楊珞道:「想是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肚子疼得緊。」看看桌上的酒菜都被老鴇吃得差不多了,心念一轉,道:「待我飲幾杯酒,再來與五娘玩耍。」說罷舉起酒瓶搖了搖,假意道:「喲,酒都沒有了。」

笑五娘趕緊道:「不打緊,待我到樓下再給你拿一壺上來。」

楊珞道:「一壺哪裡過癮呀?你一次拿兩壺上來好了。」

五娘笑道:「看不出你年紀不大,酒量倒不小呢。」說罷對楊珞飛了個媚眼,下樓拿酒去了。

楊珞待她出去了,將剩下的殘酒倒作兩杯,在其中一杯中下了蒙汗藥。過不多時,笑五娘端了兩壺酒上來,楊珞笑道:「有勞五娘了,來,我敬你一杯。」說著順手將那下了葯的酒遞到笑五娘面前。笑五娘哪知有詐,伸手接過飲了,只轉眼的功夫,便覺天旋地轉,「咚」地一聲倒在地上,再也叫她不醒。楊珞探了探笑五娘的情狀,知道她沉睡如豬,於是取了笑五娘剛剛拿上來的兩壺酒,將小紙包里的蒙汗藥留下少許,剩下的分成兩半,一邊一半,全都下在了酒中。

楊珞用托盤盛了兩壺酒,徑直走到右首最裡頭的那間屋子,就著上次來的時候在窗戶紙上捅破的窟窿往裡窺探,只見那黑衣人與那粉頭一邊淫樂,一邊吃酒,都已有了七八分的醉意。楊珞心中暗喜,走到門口敲了敲門,只聽那黑衣人道:「誰呀?哪個王八羔子這時候來掃老爺的興?」

楊珞道:「大爺,小的來給大爺添些酒。」

那黑衣人聞言道:「快給老子滾進來,放下了東西馬上走。」

楊珞應道:「是,大爺。」推開門,低頭走了進去。楊珞放下一壺酒,轉身正要出去,忽聽那粉頭道:「慢著,你是誰?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楊珞道:「回姑娘的話,小的是新來的,今天是第一天開工。」

那妓女還待要問,旁邊的黑衣人已一把抱住了她的腰肢,不耐煩地道:「你管他是誰,快來繼續陪大爺喝酒。」

那妓女忙應道:「好好好,來來來。」

楊珞趕緊快步退了出來,到了隔壁那屋,又如法炮製,進去將另一壺酒放下,站在門口等了盞茶時分,聽得兩屋中都沒了動靜,便再去觀望,只見兩屋中的人都趴在桌上,一動不動。楊珞知道事已成了,推門進去,仔細搜查兩個黑衣人身上所有的物事,但除了些銀票外再無他物。楊珞拿了銀票,暗想道:「這兩個傢伙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拿他們的銀票也不算太過分,只是不知他們日間到底說的是什麼,事已至此,不如將兩人弄醒了,慢慢拷問,不過他二人武功不弱,我須得想個萬全之策。」楊珞思索了一會,下樓尋到廚房裡,見只有一名大師傅在炒菜,其他人都不知道哪裡去了。

楊珞上前問道:「師傅,這裡可有繩子么?」

那大師傅頭也沒回,答道:「角落裡捆豬的麻繩多的是,你自己拿吧。」

楊珞一看,角落裡果然有許多繩子,趕緊取了兩條,又順手在廚房裡拿了幾個辣椒,回到樓上,將兩個黑衣人拖到一處,都捆了個結結實實,再把辣椒都碾碎了,將所得的汁液分別灌到兩人喉中,這才取水潑醒了兩人。

這兩黑衣人原本都在興頭上,沒想到好事不成,倒成了人家案板上的肉。其中一人對楊珞罵道:「小兔崽子,你捆著爺爺做什麼?你沒聽過我們兄弟的名頭吧,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活得不耐煩了?」

楊珞也不動怒,笑嘻嘻地道:「沒請教兩位尊姓大名。」

那人得意洋洋地道:「小子,說出來嚇死你,我們就是大名鼎鼎的『川南雙鬼』毛信高、毛信遠,你要是識相的就趕快把我們放了,我們念在你年幼無知,或者還會網開一面,饒了你的性命。」

楊珞見另一人一直默默不語,恐他正在運氣綳斷繩子,忙冷笑道:「原來是兩位英雄,久仰了,只是你們俱已服了我的『馬到功成散』,縱然你二人俱是大羅金仙,我也不懼。」

另一人果然正在運氣綳斷繩子,聞言一驚,勁力登時瀉了,抬頭問道:「『馬到功成散』?那是何物?」

楊珞見他已上了當,心中暗笑,表面上卻一本正經地道:「『馬到功成散』是我師傅密制的毒藥,位列天下十三種奇毒的第六位,端的是厲害無比。」楊珞說到此處,瞥了兩人一眼,見二人神色俱是半信半疑,接著又道:「此毒無色,微有辛辣味,毒性未發時跟常人無異,毒性一發,中者便覺得有如萬蟻噬身,奇癢無比,卻又痛入骨髓,定要受夠七日七夜的苦,才肌肉寸寸腐爛而死,實在是慘不忍睹。」

兩人一邊聽他說,一邊已在默查自己的狀況,俱覺喉間有一陣陣的辛辣之味傳來,頓時嚇得魂飛天外。先前說話的那人道:「小……小英雄,這毒性還有多久才會發作?」

楊珞笑道:「毒發的時間便須從這奇毒的名字著手。」

兩人想了半晌,苦著臉道:「小英雄,我們兩人愚笨,實在想不出來,還望小英雄賜教。」

楊珞暗地裡肚子都快笑破了,表面上還是煞有介事地道:「唉……你二人還真是愚笨,好吧,看你們可憐,我便告訴你們吧。這毒性奇就奇在頭日中的毒,第二日午時必定毒發,決無例外,所以我師父才給它起名叫『馬到功成』,馬即是午,到了明日午時,這毒藥的性子就會發揮得淋漓盡致,那便『功成』了,到時候就是如來佛祖也救不了你們的性命。」

那二人這時哪還顧得上什麼身份地位,對視一眼,向楊珞苦苦哀求道:「小英雄,我們跟你素不相識,無怨無仇,不知何處得罪了小貴人,還請你多多原諒,饒了我二人的性命吧。」

楊珞假意徘徊了一陣才道:「想想你們說得也不錯,我確實也沒有什麼必要取你們的性命。」

兩人聞言大喜,毛信遠忙趁熱打鐵道:「就是就是,小英雄英明神武,宅心仁厚,決不會隨便殺人的。」

楊珞道:「不如這樣吧,我問你們幾個問題,若是答得好,我便饒了你們的性命,若是答得不好,或者妄言欺瞞,那我就拍拍屁股走人,你們就在這裡等死吧。」

兩人連忙齊聲應道:「小英雄請問,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楊珞見時機已成熟,單刀直入地問道:「那我來問你們,你二人日里在松韻居所談的是何事?」

兩人聞言俱是面有難色,支支吾吾地道:「這……這……」

楊珞見狀道:「二位是不是不願意說呀?那我也不為難你們,我這就走了。」說罷抬腳就往外走去。

毛信遠見了,忙大聲叫道:「小英雄,我……我說。」

毛信高忙道:「二弟,這可千萬不能說呀,你若是走漏了風聲,非但那千兩黃金的賞錢泡了湯,你我二人還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毛信遠道:「大哥,我若不說,馬上就要死了,又怎能拿到那賞錢?就算拿到了,又哪裡有命花?」毛信高聞言默然不語。

楊珞又道:「你們放心,你們若是說出此事,我決不為難你們,如果食言,便有如此筷。」他說著拿起根筷子,一折兩段,扔在地上。

毛信遠見狀,心中再不猶豫,小聲說道:「小英雄,其實……其實我們是受潼川安撫副使劉大人所命,到蒙古軍中,通知蒙古國主忽必烈,說劉大人願意盡獻瀘州十五郡,三十萬戶的版圖乞降。」

楊珞聞言大驚,道:「此事可辦成了?」

毛信遠道:「便是已辦成了,我們才到這醉紅樓來尋個樂子,誰知道就遇到了小英雄你。」

楊珞怒不可遏,厲聲道:「你等俱是大宋子民,怎能做出這賣國求榮的事來?簡直就是喪盡天良,卑鄙無恥,難道你們一點骨氣都沒有么?」

毛信遠苦著臉道:「小英雄,你別生氣,我們兄弟也只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混口飯吃罷了。」

楊珞冷哼一聲,陰沉著臉不說話。毛氏兄弟暗暗擔憂,只恐他怒氣上攻,就此扔下自己兩人不管。楊珞無意之中得知這重大軍情,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他思索良久,向毛氏兄弟問道:「那忽必烈怎生回話?」

毛信高道:「忽必烈說他明日會遣一將領提軍來收城池、地圖,還說劉大人棄暗投明,前途一片大好。」

楊珞「呸」了一聲,道:「前途大好,好個屁,禍國殃民的狗賊,必遭天下人唾罵,遺臭萬年。」

毛氏兄弟聞言都不敢吭聲。楊珞忖道:「明日蒙古將便要來收瀘州,能否逆轉乾坤便只在今晚了。」當下向毛氏兄弟問道:「難道瀘州軍中人人願降,便沒有一個有血性的男兒么?」

毛信遠道:「那到不是,我瞧劉大人座下的許參謀便是個寧死不屈的人物。」

楊珞急道:「許參謀?他叫什麼名字?住在何處?」

毛信遠道:「他叫做許彪孫,便住在此城的西南角。」

楊珞聞言轉身便走,毛氏兄弟慌忙道:「小英雄,我們身上的毒還沒有解呢,你說過不會殺我們的,怎地這就走了。」

楊珞冷冷地道:「你們放心,我楊珞從來都是一言九鼎,你以為跟你們這些見利忘義的小人一樣么?我現在去尋許參謀,你們乖乖在這裡等著,你們說的若是實話,我自會回來替你們解毒,但若是虛言,嘿嘿……那便是你們咎由自取。」楊珞說罷轉身大步而去。毛氏兄弟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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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海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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