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觸怒

三十五,觸怒

謝侯在一言堂審閱奏摺的時候,祁帝派了身邊貼身伺候的桂公公來請他去歸墨軒一聚,然而謝侯卻是連着抬頭的時間都欠奉,只是揮了揮手:「待本侯將這些摺子看好后再去吧。」

桂公公小心翼翼地垂下頭,斂去了眼中的憤懣之情,回了一聲:「喏。」便退出了一言堂。

他快步走入歸墨軒,神情頗為生氣,還未來得及將雙腳踏進宮殿門,便氣吼吼地嚷開了:「陛下,那個謝侯實在是太囂張了,竟然讓您等。」

祁帝手中捧著一頂香葉冠,一雙眸子被香火繚繞着看不出內里的情愫。

自從峨妃落了孩子這些日子以來,祁帝又頻頻出入丹藥房,遇上了什麼事,百官都直接找謝侯商談,他漸漸成了一尊在王座上的擺設,這次卻是連着用硃筆勾勾畫畫的時間都省去了。

有時,祁帝高高端坐在龍椅之上,看着堂下手持白笏,抑揚頓挫地稟奏著國事的官員們,會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來,他有些分不清什麼是戲什麼又是真實,這些走馬觀花般的早朝不過是那個男人一手安排的戲罷了,這般做作的戲看得認真與否又有誰會來在意?偏偏那些百官又特意愛計較,言官們時常上奏說陛下身為一國之君,如何能在早朝上失了儀態,又或者是九五至尊,當是心懷天下,不可一味地沉溺於求神問道之上,更甚者,還有人還會對自己過多寵愛峨妃頗有微詞,祁帝現如今耳中聽到的都是這些說他如何失儀的言論,而那些真正關於黎民百姓的,卻都進了謝侯的耳中,他是一分都無從知曉的。

「是么?謝侯如此勤勉,實乃我紫虯國之幸啊。」祁帝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他不過是被釘在王座上的傀儡罷了,誰人不知真正把持朝堂的是謝侯,而執掌後宮的是謝太后。

桂公公畏畏縮縮地看了一眼神色不明的祁帝,擦了擦額頭冒出的汗珠。

過了約莫一株香之後,謝侯才姍姍而來,他一進門,只是象徵性地朝着祁帝施了禮,便撩起衣袍,一把坐在了椅子上,接過宮女遞來的茶水,撩起蓋子,吹了一番,不慌不忙地開口:「不知陛下命臣來,所謂何事?」

祁帝看着他這目中無人的神態,也不計較,呷了一口茶:「這些日子來,真是辛苦謝侯了,日夜都在一言堂中操勞著國事,孤聽這些太監們說,謝侯可是連家都沒有功夫回呢。」

謝侯笑了笑:「前些日子羌黎族來犯,擾得百姓不得安生,能為陛下分憂,是臣分內應做的事。」

「孤特意做了一頂香葉冠,祈求上神能夠保佑謝侯。」他朝着桂公公試了一個眼色,後者連忙捧著一頂冠帽走到了謝侯的面前,恭恭敬敬地雙手呈上。

謝侯卻是連看都懶得看:「陛下,你貴為紫虯國的國君,應當要有天子的威嚴,怎麼能夠信這些子虛烏有的事,與其將心思花在這些求仙上,不如多批閱些摺子,看看黎民百姓過的是否好,這樣,臣每日便無需這般辛苦了。」

祁帝聽了他這番話,氣得身子發抖,想起了那些厚厚的摺子直接往謝侯那邊遞,往自己這塊呈上來的儘是些罵自己的奏摺,不是勸他多在皇後宮中歇息就是說燒香拜佛不過是弱者的做法,他也想徹夜秉燭批閱奏摺,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被眼前這個人給摧毀了,現如今卻是擺出道貌岸然的樣子,訓誡著自己,祁帝只覺得連日以來積壓在心頭的怒氣在這一刻盡數釋放,他一把摔了手中的茶盞:「謝侯,這裏不再需要你,趕快給孤滾出宮去!」

謝侯冷哼了一聲,臉眼皮子都不曾抬起:「陛下有命,臣不得不從,只是以後,陛下想要讓臣來議事,都是不可能了。」

謝侯甩了袖子,便抬起腳往門外走。

祁帝一掌掃下了案几上的物什,烏黑色的墨汁沾染了一地。他狠狠地將手捶打在桌面上,彷彿那捶下去的並不是他的手,而是謝侯的心臟。

「陛下,身子緊要。」桂公公的心臟「撲通撲通」不住地跳動着,這個謝侯,實在是太張狂了,竟然敢這般對着陛下說話,他抹了抹額角泌出的汗珠子,心中一片不平,他自小伴着祁帝長大,小時候陛下不得先帝的寵愛,為了這樁事,陛下不知道暗地裏哭泣了多少回,再長大一些,每日便膽戰心驚地活着,生怕哪一天會被鳳水問取而代之,什麼都拼了命般想要做到最好,卻是到最後,怎麼都沒有用,就算鳳水問是一個白痴,先帝還是對他照寵不誤,漸漸的,陛下便灰了心,做什麼事都是漫不經心的,現如今,總算是當上祁帝了,卻是沒有想到還要看着謝侯的臉色,桂公公想着,都替祁帝委屈。

蘇墨卿靜靜地隱在一根柱子之後,不動聲色地看着這一幕,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盛怒中的祁帝,轉身便走了。

第二天上早朝的時候,只是寥寥到了幾個人,其他的官員都告病請了假,祁帝看着座下空蕩蕩的一片,手指緊緊地攥著明黃色的龍袍,昨日所受的屈辱一一在他眼前再次呈現,就像是一把刀子不住地捅入他的心臟,他從來沒有如此刻這般感到委屈,就算是當日他捧著一盤栗子糕想要送給先帝吃,卻是在御花園中看見了鳳水問騎在先帝的脖子上,臉上是一片燦爛,也比不過今日的痛心。他怎麼能容忍一個外戚爬到了他的頭頂上!祁帝一把扯過桂公公手中的拂塵狠狠地拋擲在地上,沒有想到,他的勢力竟然已經到了如此的地步!

玉置的手柄墜落在地面上,發出一聲脆響,柄身脆裂開來,在地面上四下散開。

桂公公和其他一些在堂下的其他的官員嚇得跪了下來,一個個將頭埋在冰涼的地面上,堂中只能聽見脆片在滾動的聲音。

秋沛夐彎下腰撿起滾落到自己腳邊的拂塵,撣了撣:「陛下,何以這般盛怒?臣曾聽聞怒傷肝,還望陛下保重龍體為好。」

「秋相!」祁帝聽見了秋沛夐的聲音,好似發現了浮木似的,走了下來,「秋相,你難道不覺得謝侯太過分了嗎!」

「你們都給孤退下!」

官員們下地跪在地上快速地后推開來。

等人都散地差不多時,祁帝拽著秋沛夐的衣袖,憤怒地將昨日發生的事一一和他講了,胸口不住地起伏着。

「陛下,這天下是鳳氏的天下,謝氏再如何強大,也不過是一個外戚罷了。陛下,是你的東西,你應該牢牢握在手中才是。」秋相一言不發地聽完了祁帝的訴說,到最後只是擱置下了這麼一句話。

祁帝聽了,眼中散出奪目的光彩:「不錯,秋相,這個天下是孤的天下,謝侯不過是謝府的主子,是孤豢養的一條看門狗罷了,狗就算是叫喚地再響亮,也只能是一條狗,不能欺壓到主子的頭上。」

祁帝回到煉丹房時,看見蘇墨卿那一角玄色的衣襟,他正在丹爐前仔細地煉著丹藥。

祁帝聞着那股子火硝味道,只覺得渾身神清氣爽,這裏是唯一一個能讓他全然放鬆的地方,不管外世如何地紛紛擾擾,只要他踏進這所丹爐房,便會忘記一切。

「蘇卿,你說這個天下是誰的天下?」

蘇墨卿朝着祁帝行了一個大禮:「草民只聽聞這天下的主子是祁帝。」

「不錯,你說的很對,這個天下是孤的天下,哈哈哈……」祁帝抬起頭,大聲地笑着,就像是終於弄清了一個困擾了他多年的難題一般。

看來,他對着謝侯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蘇墨卿不動身色地看着祁帝,心裏盤算著下一步應該如何落子,當務之急,應該要把綠珠從那個佛塔中救出來才行。

「陛下,草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不當講。」蘇墨卿撩起衣袍,正要跪下,卻被祁帝伸出手攔下了。

「蘇卿有什麼事但說無妨,只要孤能辦到的一定替你辦。」

「這件事倘若有一個人能夠辦成功,那麼這個人非是陛下無疑。」

這一句話聽得祁帝心中美滋滋的,於是便一口應承了下來。

蘇墨卿伏在他耳邊講了幾句,祁帝的臉色便變得無比凝重,然而想着皇帝當是一言九鼎,再加上常日裏被謝太后壓在頭上,他那顆反抗之心正在茁壯成長,於是便硬著頭皮應了。

整整過去了一個月,素素再也忍不住,當夜,她換上了夜行衣,想要去皇宮探上一番,看一看,綠珠究竟是怎麼樣了。

還沒有走出李府的大門,便被蘇墨卿給攔截住了。

「墨卿,倘若今日被關在宮中的人是塵,你會如何?」

「自然是去救他。」

「我此刻的心情也是如此的。」

「素素,綠珠的事情你不必擔心,我已經求了陛下,想來再過些日子她便會出宮了。」

「真的嗎?」素素抬起眼一瞬不動地看進蘇墨卿的眼中,烏黑的眼珠子中倒映出他那張堅毅的臉。

「自然,只是,綠珠從謝太后那邊出來之後,還需在峨妃的如卿宮中待上一些時日。」

「墨卿,綠珠她……」

「放心吧,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護她周全的。」

蘇墨卿抬起頭,看着夜幕中懸掛着的一彎下弦月,勾起的小尖角上透著隱隱的紅色,泛著冷寂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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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儀天下之風雨奪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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