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炙烤，重新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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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兄，請……」
只一眼，便知兩人皆人中龍鳳。
另一男子青衣粗服，布帶束髮，面如冠玉，氣質有如朗月下天山般高潔，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貴氣。他雖是粗服，卻絲毫也不會比那錦衣男子差半分，反而更顯超脫。
一男子，烏黑的長發用一條與衣同色的緞帶束起，緞帶正中鑲著一塊上好的碧玉，耳鬢髮束任其自然垂落，優雅中不失隨意。
冉冉蒸氣升起，二人面貌朦朧。
任誰也想不到，此種緊張氣憤之下，屋中兩男子正在煮茶下棋。
這股壓得人喘不過氣的肅殺之氣與屋內的平靜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饒是如此，他們立在那兒，也如未出鞘的利劍一般令人膽寒，讓小院瀰漫著一個壓抑的肅殺之氣。
兩名勁裝男子筆直的樹立在籬笆小院，入了籬笆小院，內屋門前更是站立三排六列，整整齊齊十八人，他們個個髮絲凌亂，身上隱隱散發著血氣，顯然是不久前經歷過慘烈的廝殺。
然則入內，卻發現這個小院並不尋常，院牆內還有籬笆小院。
皇城之內的緊張與不安蔓延到了離京城政權中之頗遠的一個小個不起眼的小院。沉靜的小院在這一個動蕩的夜晚也顯得格外的不平常。
如今全城戒嚴，被逮著，說不清楚可就成了亂民，皇上下了聖旨，只要是亂民，便可以隨地擊斃。
今夜過後，京城之中很久，都不會有人沒事外出半步。
政治就是各種妥協之後的各種掠奪，每重新洗一次牌，都是新局面的開始，也關係著各族未來幾年甚至是幾十年的安定繁榮。
於是皇上的人安靜了，各家族卻是又一輪的喧囂開始了。
謝家，寧家，蘇家都沒有閑著，儘可能的為自己爭取更多的一些利益。
皇上今晚可以睡一個好覺，可大多數人卻睡不著了。
至於這一把手的大頭目，是否能壓得住底下人，能否坐得穩這個位置，抑或這些人只是披了保皇黨的外衣，內里的皮卻是世家，這都是后話。
一翻博弈下來，皇城的安危雖然不是盡數都掌腔在皇上的手中，其中重要勢力的一把手多數也確實是換成了保皇黨。
只是盡量的保持一種平衡，讓主動權更多一些而已。
三大超級世家，四個一等世家還有一些沒有受封卻有著一定勢力的隱世家族，這些人都在天齊王朝經營多年，其根系盤根錯節，要想讓所用之人與這些家族完全沒有關係也是不可能的。
他要用人，可人才不一定都是他的。人事是這個世上最錯綜複雜的一件事務。
然則，所有的事情也並不是皇上能說了算了。
這次陌千雪遇襲，正好給豫世子戴了頂亂民暴動失察失職的帽子。
璟親王雖然是他的親叔叔，卻也是不得不防的。皇上早就想換了，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
而現在禁衛軍的統領則是原來的副統領……
比如九門提督，這種職位直接關係到皇城的安危，從前一直都是璟親王的兒子豫世子，這回卻直接換了皇上自己的心腹原禁衛軍的統領那將軍。
重新洗牌，勢必有人上位。有人上位，勢必也會一些人被治罪，落馬，甚至抄家……
要掌握，便要重新洗牌。
趁著這股風，把京的各要職都重新縷一縷，重要崗位上的人換一換。
經過一天的思慮權衡，皇上終於開始行動了。他要借著陌千雪所說亂民襲擊貴女一事，大刀闊斧的徹查，把京都的安危全部掌控在自己的手上。
今日京都皇城的夜晚被籠罩在一片喧囂之中，馬蹄聲，抓捕聲，慘叫聲交織在一起，與騎士們奔騰而來的凱甲上折射出來的金光衝天而上，撕裂了黑幕的寧靜。
夜，沉如水。風，疾如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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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主警告道：「也不要太小看謝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謝家能支撐到今天自有他的不凡之處……」
「依父親的意思，謝家已是不值一提，天齊王朝實際便是三足鼎立。我蘇家，皇家，寧家。要生存，便要維繫這三派的平衡……第一不能讓皇上把寧家剪除，也不能讓寧家得了軍權……」
蘇錦鈺提起謝家，蘇家主悶聲一哼，「他謝族之人，越發沒落了，本來就是靠女人攀附，如今幾代都沒個兒子，便逐漸成了皇上的一條狗，若再不想辦法抓一些實權在手，他謝族就真的是走到頭了。那盧家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蘇家主點了點頭，蘇錦鈺繼續道，「寧家想要走出困局，便要與軍權絕對分開。所以最不敢和鎮國公府扯上關係的便是寧家。而最想和鎮國公府扯上關係的便是他謝家。我們此舉倒是一舉兩得，即得了兵權，又可以打壓謝氏……」
蘇錦鈺道，「看來皇上是鐵了心的要對付寧家了。」
蘇家主見蘇錦鈺說得頭頭是道，老懷安慰，「說得好，皇上的軍響從哪裡來，自然有多數都是寧家出的，要了人家的錢，自然是要看些臉色的。皇上胸有韜略，一直想要布局除了我們世家，這些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他這樣無異於將自己放在火在炙烤。」
蘇家主點了點頭，蘇錦鈺理了理思緒，又道，「謝家幫他孤氏掌著朝堂，蘇家幫他孤氏掌著軍權，寧家卻是掐著皇族的脈門，所以寧家就成了皇上的眼中盯，肉中刺，皇上最想對付的便是寧家……」
皇上既然能牽制我蘇家，便不會怕我蘇家再多一份兵力，何況先祖曾發過誓，蘇家子弟不管是何原因決不興失造反，若違此誓，立逐出族。此誓雖是局限了我蘇家，卻也是保了我蘇家……」
蘇錦鈺思慮片刻，面色凝重沉聲道，「要說皇上的態度，先要從天下之勢分析開始。寧家有財，有暗勢力，若是再有軍權，皇上想壓一頭便很難。而我蘇家雖有軍權，卻還是要倚著皇上，要不然，首先那軍響便沒有著落。
所以，輕不得，重不得。
政治就是一場沒有刀劍的鬥爭，卻比刀劍更殘酷十分，他們的對手是皇上，是他們要征服的人，也是他們要依靠之人。
他是未來的家主人選，政治上必需是敏銳的。
他雖然把方方面面都想好了，但還是想聽一聽這個兒子的意見，「錦鈺覺得只要不是寧家，皇上都不會有太大的意見。」既然問的是皇上的意見，便不是小兒女的婚事那般簡單，蘇錦鈺自然要慎重。蘇家主見兒子沉思不語，又道，「把你的想法說來聽聽。」
蘇錦鈺原本對蘇七所說要讓奶奶作主，把陌千雪迎入蘇家，只是一句戲言，現在卻因為蘇七的反常表現和陌千雪的敏感身份而成了蘇家家主權衡的正事。
只要她還是清白之身，若真的入了他蘇家，就算將來有流言流出，他蘇家也能把流言全都消於無形。
只知道她失蹤了半年之久，才回京。然則她既然回了京城，有膽子回國公府，又從皇后的寢宮活著出來，那便證明她還是清白之身。
謝家知道了陌千雪和寧少卿在天香城之事，可他早把消息壓得死死的。蘇家從前不曾查出寧少卿的去向，更不曾在意過陌千雪的死活，這些自然是無從得知。
那個鐵骨錚錚的男子，真的是可惜了……
他自然也聽說了陌千雪在大殿之上的表現，光憑這份勇氣，已是不俗，不愧是陌天放的女兒。同是手握重兵之人，蘇家主和陌天放自然也打過無數交道。
面對蘇錦鈺提出的與鎮國公府聯姻的提議，蘇家主還是很感興趣的。小七已經十八了，是該為他好好的相一門親事了。
此人正是蘇家家主。
書房重地，內里一氣宇不凡的中年男子踱著方步，一臉沉思后道，「那鎮國公家的大小姐，做蘇家家主的夫人或者是不夠格，可作一個嫡子的夫人，還是夠份量，何況她身上或許還有軍中之力，只是你覺得皇上會樂意讓陌千雪嫁到我們蘇家么？」
蘇宅。
……
可惜那個黑木牌沒有她的指引無論如何也是找不著的。
事情很明顯，有人引開他們，想進屋找尋什麼東西。她才回國公府，屋內並沒有什麼值錢的物什，那人費如此大的心思，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想找的是什麼。
然，說話間那兩個護衛已經匆匆而至，驚鄂的看了蘇七一眼，便要拔劍，「閣下讓人引開我們，到底為何？」
陌千雪沒有反對之色，嬤嬤的眉可是皺了起來。
現代時，哪個不是叫名字，她都聽了幾十年了。來這異世倒好，一個個寧娘子，再不就是小姐……小姐……
對別人喚自己的名字，和自己這般輕鬆說笑，陌千雪不但沒有拘謹，反而心頭湧出一種熟悉感。
蘇七見她收了碧凝膏，眼中射出狂喜之色，臉上那輕狂的臉意卻仍是不減，指著遠處匆忙而回的護衛，調笑道，「千雪，我說你這國公府也太遜了，是個人就可以隨便的闖下……你要不要入內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丟了，我來的時候正好瞥見兩個人影匆匆而去……」
女人總是愛美的，再說她現在也需要朋友，「你有心了，謝謝……」這東西，她還真的就很需要，這次的傷已經讓十五的那瓶見底了。
或許在別人的心裡，只里舉手之勞，並無半分痕迹，她也不用太過著像了。
也是，她一個有夫之婦，人家還能動什麼心思？
上次的事……都那樣了，人家還是坐懷不亂……
陌千雪示意嬤嬤退開，伸手接過那個盒子，打開一看，卻碧凝膏。
京中能稱得上熟人的，大概只有蘇七一人，她上次那般行為，人家也沒有對她做什麼，想來是早有心上人了。
她次拿方子來謝他，就是想還那次簡府之中的人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可……那個人情，要還么？
蘇七見狀，只是一笑，從懷中掏出一物，「我來看你，順便送你件東西，也好還了上次你送我方子的人情。」
蘇七跳下牆頭，莫嬤嬤立即擋在陌千雪前邊。她雖見過蘇七送小姐回來，卻並不明內里根由。有外男過來，自然是要擋一擋的。
當年的國公府鐵桶一般，不只是下面的僕從忠誠，看來還應該有親衛隊。只是國公走了，留在府中的便只是些尋常的看家護院，雖也忠誠，用處卻不大。
府中的護衛一共二十多，防些小偷小摸估計可以，可真正如蘇七和寧少卿這樣的高手，卻是防不住的。
「你怎麼來了？」這蘇七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她從簡府帶出來，此時躺在她的牆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能把小扇寸步不離，隨時隨地裝酷耍帥，嘻笑不正經的一臉風騷，除了蘇七還有誰。
見陌千雪望來，那人啪的一下，扇開隨手的小扇，陌千雪笑了。
順著陌千雪的目光，守門的婆子這才發現牆上還倚著一人，嚇得頓時跪倒在地。
剛時院門，卻發現牆上倚著一人，一襲淡紫袍角隨著微風擺動，烏黑的長發被頭頂玉環束住，臉龐碎發風中飄揚，陽光灑在他的臉上，發著微光，竟是一全恣意之色。
安排好一應事宜，陌千雪便回了雪宛。
那……便讓王天松過來好了，他是農家一把好手，還會些雕刻之技，把那莊子上的事便交給他去管，再在京中組一個雕坊想也無礙。
管家剛才說的話，也不無道理，不管那些鋪子的錢是否收得回來，她都得把莊子接過來。
她是女人，不用她在外應酬，只要幫她把那一攤子的帳管好便是了。
她心思細敏，外表柔和，精明內斂又會速算做帳，讓她過來做個管事媳婦，幫她把一應鋪子接管起來，應該會省很多事。
不過初一的提醒，倒是讓陌千雪想起了一個人——雲滛。
「不用了，還是讓她們在王家村照看好房子，將來……」將來也算是個退路吧。
這個提議本來很好，可陌千雪卻想起那個她一手建的家，那個她和寧少卿共同的過去。
初一十五卻是見過的，初一心思靈巧，指著十五給莫嬤嬤去講於伯和姑爺的關係，自己上前請示，「小姐，要不要把明月和彩霞兩個人弄到國公府來。」明月彩霞心思單純，在府中沒有任何牽絆，自然只會忠心於陌千雪一人。
莫嬤嬤沒見過於伯，有些愕然，都這個節骨眼了，小姐居然還有心情去買灑喝。
於伯既然在此，她便不用再多費工夫，再來訓練人手。直接讓於伯派兩個帳房幫著把帳理出來便是了。
爾後，寧少卿在徵得她的同意后，便把這些數字和表格傳給了於伯，讓他名下以後所有的產業都用這樣的作帳方式記帳，一來別家看不懂，二來自己一看便全部分明。
寧少卿滿腹才學，人又聰敏，只不過半天的工夫，便學會了。她還記得他當時開懷大笑的樣子，及其暢快的直說此乃速算神策。
她從前在王家村裡做帳時，用的全是阿拉伯數字，算得又快又准，寧少卿稀奇不已，自然是虛心求教，陌千雪當下也不推脫，便教了幾日，把阿拉伯數字和收支平衡的表格都教給了寧少卿。
遣走了陌言陌行，陌千雪又指派阿三去京中的聽風泉，讓於伯親自送些洒水過來。
她倒要看一看，是他自己如此大膽，還是身後有人指使，看看他把錢是藏了還是花了，是否還能追回，如何追回。
這麼大的動作，這麼多錢被他吞併，以他的精明，他絕對不會不留後手。
吩咐陌言陌行暗中跟著風達，看他去了哪，接觸的都是什麼人，說過什麼話。
管家退下，微一沉思，陌千雪便讓人把陌言陌行傳來。
此多事之秋，正是要籠絡人心之時，既然有銀子，自然還是漲例錢的好。若是沒有這檔子事，他本來也想過幾天便向小姐進言，讓小姐漲例錢的。
有了錢還怕什麼！
管家接過陌千雪手中的銀票，雖不知道小姐為何一下子有這麼多銀，一瞬間便明白了小姐的意圖。
說完這些，便又從衣袖之中取出一張萬兩銀票，「這些銀子先入了帳，已是月尾，從這個月開始便把例錢漲上去，也好安一安府中諸人的心。」
陌千雪手一揚止住了莫嬤嬤和管家還待說的話，「我自有主張，管家只管下去傳達消息便可。」
一邊的莫嬤嬤急著勸道，「小姐……」例錢對她來說，乃身外之物。可她也覺得管家說得對，一時之間還是節縮開支，渡過難關再說。
收到管家的疑惑，陌千雪肯定道，「是的，五成。」
「五成？」管家有些不可置信。此時正是困難時期，每人漲五成，便是個大數目，小姐反其道而行不知所謂何故？
做好計較，陌千雪開口了，「按管家所說，府中已有五年沒有漲過例錢，在京中其它公卿世家相比已實屬寒磣。如此，我國公府的威嚴何在。這例錢不但不能降，還要漲，管家一會下去，便宣布漲例錢，按原來的例錢漲五成。」
何況這些人的例錢只是小數。所以，不但不能降，相反還要漲！
老管家的建議拉回了陌千雪的思緒，她眸中冷光四射，府中本就已是人心思變，若再降例銀，只怕不但不能把府中之人的心收回來，還會推得更遠。
世上有風管家那種見主子去了，第一時間便想著侵吞財產之人，也有陌管家這種守忠守節之輩。管家見陌千雪不語，卻以為是陌千雪還在憂心，嫌錢太少，於是彙報完這些后，又忐忑建議，「是否把府中諸人的例銀都降一些？」
陌千雪面色凝固，有些感慨：這大概就是患難見人心！
夫人當年的嫁妝可不只是些莊子鋪子田產，很多金銀首飾，珠玉釵環都鎖在庫房之中。還有皇上賜下的一些字畫奇珍異寶也都還在，只要把它們找出來，請工匠翻新便可，不必另行準備。
何況現在正是春日，小姐大可以收回莊子田產，另派人去打理，等過了秋收，生活吃用問題自然迎刃而解，便不必再為府中的用度擔心。管家還說，小姐不必擔心嫁妝問題。
只有不懂事的紈絝，才會把莊子田產這些基業賣掉。
那些田產莊子因離京城近價錢高也極好出手。但只要是賣了出去，一般都是打了水漂，再也收不回來的。
那些商鋪位於京中繁華地段，好出手，又能賣出價錢去，日後想再買鋪子，再去置辦也不難。
至於風總管所說的要讓陌千雪賣了田產莊子來應急，管家是一百個反對，他說若小姐真的需要錢用，倒是可以把那些個無底洞的商鋪給賣了。
報了帳，管家便讓陌千雪先放寬心，說這府中就算是風總管不送月例過來，只要沒有特別大的出息，支撐三五個月還是可以的。
見主子們都不在府中，管家是能省則省。風總管每月送過的例錢他都把關極嚴，所以基本上每月都會有些節餘之數。節餘雖然不多，但五年湊下來，也有幾千兩。
管家也算是個有心人，彙報的極其細緻。
陌千雪並不看帳本，她相信陌總管的同時也確實是沒時間再去查看。
不等陌千雪來查問，便把府中還余多少庫銀，每月的基本用度，還有府內諸人各個等級的例銀說得一清二楚，並把帳本送上。
這是個聰明人！
陌管家送完白總管之後便折身回來，手中拿了府中一疊帳本又過來回事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