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學過針灸

第二章 我學過針灸

每個城市都有城中村,村容特點就是臟、亂、差,人口特徵就是小偷、性工作者,還有流竄作案的逃犯。這些對李成來說都無所謂,雖然他也不喜歡這裡,可這裡房租便宜。

在連續被偷了兩輛自行車以後,李成就乾脆走路上下班了,他的作息時間和三陪女鄰居們剛好相反:他下班回家的時候,女人們花枝招展地去上班。

李成一腳淺一腳深地跋涉著,雨後的巷子就像長征的沼澤地。路燈全被打爆了,幸好路邊很多房子亮著燈,幾個女人在門口刷牙,顯然是剛起床,紛紛跟李成打招呼。李成也一一回應著,俗一點的叫小惠小芳,雅一點的叫小雨小莫之類,不過都一樣,反正都是賣。李成覺得自己也和她們一樣,只不過他是賣力氣,她們是賣身體,這兩者實在沒有什麼高下之分。李成也不覺得她們有什麼丟人的,基於這個心態,李成在和她們接觸的時候顯得比較平和自然,因此頗招人待見。

周曉蘭也是「她們」中的一員,卻顯得異類:她穿的相當保守,再熱的天都穿長袖,再加上淺妝和沒染過的黑髮,一身的氣質簡直比良家婦女還良家婦女。周曉蘭無論在相貌身材或是氣質上,都是這群三陪女中的上上之選,過於出眾的後果就是被群眾脫離。被三陪女們有意無意孤立的周曉蘭,顯得落落寡歡。

李成是在城中村尋找電線杆子上的招租廣告的時候碰上周曉蘭的,兩人在丁橋有過一面之緣,周曉蘭本沒有認出李成來,是李成把項鏈還給她才想起來這麼回事。再次相遇,周曉蘭多少覺得這是緣分,也深感李成為人實誠,熱心地把李成介紹給房東,正式成為了鄰居。

於是李成住了下來,和周曉蘭共一個院子,是一間瓦面平房。廁所是公用的,而所謂的洗漱台就是一個露天的水龍頭,東州居,大不易,即便是這樣一處所在,一個月房租也要400塊錢。

「阿成,回來拉。」周曉蘭正蹲在那刷牙,「曉蘭姐,起來拉,」李成的牙刷就在窗戶上,擠了點牙膏,他根周曉蘭並排蹲在一起,瓦檐上滴滴答答的落下水來,雨後的空氣清新,周曉白身上的香水味把李成薰的魂不思蜀。

「阿成,我想問個事。」周曉白欲言又止。

「說吧,你跟我還客氣啥?」

「你那藥店,有奇邁特么?」

「奇邁特?那是中樞鎮痛葯,要紅頭處方才能開,我明天去問問老闆看。」李成覺得有些奇怪,又道:「你是哪不舒服么?我會點針灸,止痛比吃藥來得快。」

「哦不,我幫朋友問問,我自己沒病,真的,我沒病。」周曉蘭躲躲閃閃。

氣氛一下沉寂起來,無話可說的李成隨口道:「還不去上班啊?」話剛出口李成就想抽自己個大耳刮子,有這麼催人去坐台的么?

「今天周末,我趕晚場。」刷完牙的周曉蘭隨意用自來水拍打著臉龐,幾縷黑髮被弄濕了,貼在眉毛上,周曉蘭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燦燦的牙齒,「阿成,我在酒吧里唱歌,不出台的。」不知道什麼原因,她不想讓李成認為她是坐台小姐。

相處了這麼久,李成還沒見過周曉蘭笑,這一笑真真是眉若遠山黛,眼似秋水橫。迷失在周曉蘭蒼白臉頰里的李成聽到這話咳嗽起來,噴了一口牙膏沫子。「曉蘭姐,我不是那意思,咳,我知道,你是個正經姑娘。」李成突然覺得這麼說話很蒼白,轉移話題道:「曉蘭姐,你都會唱什麼歌?我還沒聽你唱過呢?」

「基本都會吧,不然怎麼掙錢啊,你想聽什麼歌?想聽我唱給你聽……喲,快到點了,下次有空我唱給你聽。」周曉蘭急急忙忙的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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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安堂很大,很高,趙若安這人好面子,幹什麼都務必要比人家大氣。葯柜子占不了那麼多地方,他就指揮李成搬來搬去,空了一小塊地出來。沒有病人的時候,趙若安就在裡面打太極拳。他對李成非常滿意,做事勤快,記性很強,幾天功夫就記牢了所有的藥品的擺放位置和價錢。小夥子為人機靈,趙若安茶杯里的水永遠都是熱乎的,這讓他找回了大內科主任的感覺。

「奇邁特?這玩意兒學名叫鹽酸曲馬多,現在管的嚴了,還要造病歷,很麻煩的。怎麼你有朋友要?」趙若安道,「這是毒品替代物,很多吸毒的開這個,你小子小心點,別交上那種朋友,要不然一輩子就完了。」

「哪能啊趙老師,吸毒的都是有錢人,我那些朋友都是苦哈哈。」李成笑道。

「要多少?我到醫院裡去做處方,開個七天的量給你吧。」一招如封似閉使完,趙若安長長的吐了口濁氣。

「麻煩您了趙老師。」李成興緻勃勃地看趙若安打太極,這跟他在監獄里學的太極套路不太一樣。

才上午9點,沒什麼病人,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忽聽得門口叫出診。趙若安出來一看,是市委的司機劉師傅。趕緊叫上李成,兩人麻利的拎了藥箱鎖了捲簾門,上車出發。

順帶說句,作為大內科主任,趙若安也是東州市委書記的保健醫生,這是衛生系統按慣例安排的。

在車上劉師傅大概說了下情況,王書記前些日子中風,經過住院治療好了些,在家修養,今天早晨起來頭有些暈,感覺不太對勁,但還是堅持臨帖練字。給他泡普洱茶的劉師傅發現他握筆的手直哆嗦,墨汁掉在宣紙上一團團的。雖然王書記不以為意,但作為市委書記的司機,劉師傅做事自然穩重周到,於是驅車來接趙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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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書記住在一幢兩層的複式樓里,這是他這個級別的標準配備。門前帶個院子,載了兩株鐵樹,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奧迪a6平穩地停在其中。

「小劉這人啊,就是個事兒媽,真是麻煩你了趙主任。」王書記迎了出來,豪爽地笑道。位高而不驕,做人做到他這個份上頗為難得,王啟祥在東州的風評一貫很好,上上下下都服他。

趙若安正打算客套幾句,卻看見王書記大笑的嘴突然歪斜,知道是中風又發作了。兩人趕緊上前攙扶,劉師傅則在邊上打電話給市一醫院的新任院長錢德明。一邊問道:「趙主任,是送醫院還是讓錢院長過來?」

「讓他過來,前幾天剛照過ct,去醫院沒太大意義。」

趙若安掰開嘴看了看,舌頭是歪的,這是中風的典型癥狀。麻煩的是還發現單側瞳孔擴散,如果是高血壓引起的顱內壓增高的出血性中風,伴隨的通常是雙側瞳孔擴散。這樣單側的擴散通常見於腦血管栓塞。趙若安名頭雖大,畢竟不是專業搞急診的,這種情況還沒見過。

趙若安一時慌了手腳,額頭已然現出一片冷汗,不管原因怎樣,市委書記如果在他手上掛掉,他只能吃不了兜著走。

李成也在觀察,和趙若安不同,他的診斷辦法是望聞問切,首重在望。在監獄里,李成的師傅林醫生,便是依仗這門望氣的功夫,斷人生死毫無偏差。這望氣功夫雖是用肉眼望,卻依託人腦百會穴之下,雙眉之間,印堂之後深處,西醫言松果體,道家言天眼,佛家言識海的這麼一處地方。鍊氣有成者每日以氣溫養之,久而能視人身之氣,人有五臟六腑,各屬五行,開竅於五官,氣華於面,因此能望其表而知其里,氣機交感,因此能望其色而斷其病。

這三年李成每日里修行那黃庭養氣功,監獄里除了幹活就是睡覺每周只能看一次電視,打一場籃球,半點娛樂都沒。在這種環境下李成無思無慮,兼之他本身大周天的體質,進境一日千里。初時給犯人針灸,病人還能感到一陣陣真氣運行的熱流。李成兩個眼睛精光閃閃,亮得嚇人,氣勢也越來越彪悍。整個監獄里的犯人,包括那些殺人如麻的死刑犯都不敢與他對視。後來修為日益精深,周身真氣如長河大海,淵深岳峙,逐漸滿盈。收發由心,要用時如潮奔,不用時如浪靜,精神慢慢內斂。到得第三年時,竟返樸歸真,外表與常人無異,真氣磅礴而微,入體莫能感知,正是大象無形之兆。

其實剛才李成一進門便望見王書記的病情,只是不方便說。畢竟他的身份只是個跑腿打雜的。

眼見這一會,王書記印堂已然泛起點黑氣,這是死氣,將死之症兆。印堂若泛青氣,乃是肝氣逆上,七日必死。若泛滿黑氣,乃是心氣逆上於腦,當機立死,神仙難救。

趙若安也在思量,若是急性出血性中風,弄點血塞通或者丹參注射液,降低顱內壓,等醫療車來了便可;若是急性缺血性中風,採取溶栓治療便可。可如今病人的癥狀顯示兩種都有,若是溶栓,勢必加重出血,若是降壓,勢必加重栓塞。兩種治療手段矛盾對立,不可能同時採取。

眼見得形勢越發嚴重,王書記的手腳也開始歪斜起來,嘴角流涎。一時間勢如水火,束手無策的趙若安強自鎮定,心急若焚。錢德明跟他通了電話,兩人商量一番,趙若安要他務必帶上溶栓酶和甘露醇。至於具體選那種方案,得來了看過再說。

人性是最難琢磨的東西,此刻趙若安的念頭竟是希望錢德明快點趕來,萬一人不行了,還能一起承擔責任。憑什麼好處他得,禍害我扛?趙若安憤憤的想。

「趙老師,再這麼下去不行啊。」趁劉師傅沒注意,李成小聲說道,「我會點針灸,給他放放血就好。」

「顱內壓增高引起的出血性腦中風併發血管栓塞。」看到趙若安不耐的神情,李成趕緊補充道。

「你學過醫?」趙若安疑惑地說,一臉的驚訝,剛才那句話顯示李成絕對有一定的診斷水平,便是他帶的臨床研究生也未必能說的出來。

「老闆,我學過針灸!」李成笑眯眯地更正,語氣和面試的那天下午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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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針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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