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遇見祝無君

「貴客到訪，有失遠迎，還望道長不要責怪奴家。」一個柔柔媚媚的聲音自厚重珠簾之後傳來。

林莫白袍星冠，手中拂塵一掃，作了個揖：「打擾小姐了。」

那人聞言，口稱不敢，聲音中卻氤氳出一股愁楚：「道長來此取寶，曲姍本應雙手奉上，只是這座玉色玲瓏閣卻是奴家府邸，且住了許多時日，實在不忍離別。不知能否斗膽求道長網開一面，莫要毀我家園？」

這人這麼一說，林莫心下一轉，便模糊猜得了幾分，當下也不含糊：「林某不過是過路閑人，不想擾了小姐清靜，實在慚愧，又怎麼會做出毀人家園之事呢？」

那自稱曲姍之人見林莫如此態度，很是歡喜：「道長慈悲，曲姍在此謝過道長了！」

珠簾後人影輕晃，似乎是對着林莫拜了幾拜。

「此間寶物奴家已放至閣外，並奉上薄禮一份，尚不及道長大恩萬一。若有來日，曲姍必將結草銜環以報。」

伴隨着簾後人影再拜，最後一句話飄忽在耳邊，越發聽不真切，等林莫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仍舊置身青石之上。

原來方才不過是一枕黃粱。

林莫理了一下發冠，低頭間瞥見兩樣東西擱在石頭上第一樣東西乃是一粒種子。花生米大小，橢圓形狀，黑白二色各在一端，中間卻是涇渭分明。

第二樣東西是一個小盒子，裏面躺着一枚光滑無暇的黃色珠子，也不知是何物製成。

反正這兩樣東西林莫一個也沒有認出來，憶及夢中之人所言，應該就是那人所說的寶物與謝禮了。

林莫看了看自己身下青石，覺得這異界果然奇妙無比。中國古代也有這樣夢遊異境的故事，稍一聯想，他已經將那「人」身份猜了個七七八八。

他已然猜到寶物就藏身青石之內，若要取出，免不了要將外層石頭打碎。大約便是石中所居精靈，因為不願意家園被毀，便託夢林莫以求平安。而且，林莫覺得夢中人說的「玉色玲瓏閣」，說不定就是某種善於打洞的生靈將青石內部鑽出了很多眼……

他拍拍身下的石頭，想起那人自身「曲姍」，與曲蟮同音，估計是條蚯蚓。

這條蚯蚓能藏身石中，估計也頗為不凡，另有一段機緣了。

感慨過後，林莫不客氣地將東西取到了手上。

「『奇緣一』支線任務完成，系統鑒賞功能開啟，宿主可至『修仙小百科』中查閱相關資料。」

「修仙小百科」，這名字夠丟人的……林莫一邊想，一邊調出了這一項功能。

那粒種子與黃色珠子已經赫然在列。

這珠子原來是一枚地元丹，但凡有會遁地的精靈，吞吐大地精氣，久而久之便會蘊成一顆，倒是無甚出奇。林莫估計這就是那蚯蚓所說的「謝禮」。

另外這粒種子可是來歷非凡，林莫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驚。

天地初分之時，便有靈根道種孕育而出，最是靈氣強大，跟腳不凡。可偏有界外之界、奇上之奇，出了許多不見於天地的異種，見天而消，遇地而融，原本開天之時應該全部消失於天地之間——可是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湊巧」二字，有些落入水裏，有些隱於石中，有些藏於生靈，時長日久，天地對它們的壓制也不再那麼強烈，就這麼一代代繁衍了下來。

這枚種子名為「陰陽草籽」，也算是異種之一。

林莫心頭火熱，出門撿到寶，這可是主角待遇啊！

可再一看下去，他也只得啞然了。原來這「陰陽草」消陰滅陽，化秩序於混沌，為世間不容，開發出的功用不多，既不能煉丹，也不能制寶。而且培育它需要滿足非常苛刻的條件，舉個例子來說，如果要將生靈作為培養之所，將陰陽草植入其體內，它就會瞬間消耗掉宿主識海內一切靈氣寶物，便是元嬰大能都難逃身死道消之虞。

合著只能看不能用啊。

林莫嘆了口氣，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果然多半不怎麼樣，估計都是樓上嫌難吃扔下來的。

他心念一動，將兩樣東西收入系統包裹，期間還擔心地看了看，生怕這陰陽草狂性大發把自己弄死。

——不過，那顆草籽並沒有什麼動靜。

想想也是，這種靈物需要何等浩瀚的靈氣才能激發出一絲生機，林莫完全是杞人憂天了。

林莫此番雖然實質上沒有得到多少好處，但得了一場奇遇，倒也覺得非常有趣。他抬頭看看天色，算算時間，估計祝無君也應該到了。

馬上就要跟未來的徒弟見面，林莫也不能再懶懶散散地躺在石頭上，就坐起來整了整衣服，順便還用拂塵撣了撣灰——其實系統出品的衣服並不會沾染灰塵，他這麼做，只是想給自己增添幾分信心罷了。

他從天色漸晚一直等到暮靄沉沉，直等到腰酸背痛，也不見人影。

那小子不會再半路上給老虎吃了吧？

林莫很擔心，而且他還擔心自己繼續等下去也會被老虎當成加餐，讓他們去老虎肚子裏再續師生緣。

這麼一想，他趕緊將《八卦訣》中的入門「八卦劍」回憶了一下。

「八卦劍」乃是修行《八卦訣》的基礎，藏有六十四種變化，而且揮動之間甚至能引動少許天地靈氣，在引氣入體踏上仙途之前，也已經算得上難得的攻擊保命手段。

林莫憑藉超高的悟性，本來就已經參透了其中的五成變化，此時着意回想，雖不能說全然悟透，卻也掌握了個七七八八。

再睜開眼時，林莫已然胸有成竹。

好了，先去找那小子嘍！

剛準備起身，林莫就聽見一陣草木晃動，一個人影突然從山間密林中撲了出來，重重跌倒在地，一路止不住地向著林莫滾來。

這個……林莫呆然，難道我剛才修成了心想事成萬事如意的yy神功？

祝無君原本以為自己已經進入必死之境，他本來對這世間也沒有什麼眷戀，只是憑着一絲本能仍在掙扎求生。

忍着全身劇痛，終於衝出密林之時，他眼前卻映出了一道仙人的身影。

青年白袍星冠，神情漠然，便是天上寒星仍不及他眸中光芒半點——那是凡人不可觸碰的傲然，是常人窮極一生至死都到不了的奢望。

他見到祝無君突然衝出，臉上卻不泛絲毫波瀾。這讓祝無君覺得，自己在他眼中，不過如同路邊雜草，空中塵埃，甚至連一絲注目都不值得投下。

此時的祝無君，心情是難以言表的複雜。

如果生活在現代，他一定會用五個字來總結對林莫的印象：

裝逼遭雷劈！！！

——林莫眼睜睜地看着祝無君對他的好感度降到了-30。

我不就是驚呆了一下下么，難道我剛才的樣子已經傻到讓人不忍直視了？林莫覺得自己很委屈。

兩人的目光短暫地相交，這一剎那，簡直就像是天雷勾動地火、火星撞擊地球，於是今宵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

全文終。

——那是不可能的。

事實上，林莫只是好奇地看了祝無君一眼，然後祝無君鄙視地回了一眼，兩人心中對對方的好感都是嘩嘩直降。林莫自己是不知道，但他看到祝無君的好感度已經跌到-51了，居然還有零有整的。

這些都發生在短短一瞬之間，沒有等兩人繼續交流，就被人打擾了。

——或者說，是不速之客的到來拯救了林莫，止住了祝無君好感度的狂跌。

林莫抬眼一看，來人還是個熟人，正是祝府中那個少年。

他剛剛追出來就大叫：「小畜生你——」

因為看到了林莫，少年的聲音戛然而止，只是獃獃看着他一動不動，就好像剛剛是在罵林莫一樣。

又是一陣草木嘩動，幾名勁裝大漢從樹叢之中狼狽地追了出來。

這些人的反應可比祝無君這個扭曲的傢伙正常多了，看到林莫的臉，都是齊齊吸了口氣，驚嘆之聲此起彼伏。

過了一陣，他們才從林莫的容貌帶來的震撼中清醒了過來，幾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似乎是首領模樣的上前幾步，在少年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在他看來，這密林之內危機四伏，就是尋常地境高手都不敢深入其內。而眼前的青年周身並無武息，身處危險之境卻纖塵不染，顯然是已然踏入天人之境的修士，方能將一身氣息收放自如。

那少年這才如夢方醒，上前一步：「小人祝天奇，家住流風城，今日追捕逃奴，不想打擾仙師清修，萬望恕罪！」——此間凡人對修士都是以「仙人」、「仙師」稱之。

祝天奇話未說完，就聽祝無君趴在地上冷笑了一聲，施展了一個嘲諷技能。

這仇恨拉得很穩，祝天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時間都忘了說話了。

都被人揍成這樣了還這麼橫，林莫估計祝無君已經跟祝天奇撕破了臉，已經要殺出個你死我活了。

因為系統有所介紹，林莫對祝無君的身世也算是心裏有譜，所以見到這種情況，他並不驚訝。——只是祝無君之前明明都已經表現出了影帝級的表演水準，居然都沒有把祝天奇騙過，看來這個傢伙也是非常聰明。

林莫自顧自神遊天外，那邊祝天奇已經就自己和父親對仙道的敬仰之情這個主題滔滔不絕地進行了半天演講，只差等林莫點頭，就將這位美貌驚人的仙人請回家了。

而祝無君還趴在地上，小臉髒兮兮的，只有兩隻眼睛目光灼灼，定定看着林莫。

林莫想了想，開口道：「本尊欲收徒傳之衣缽，不知這流風城內有多少人家？」

祝天奇的眼睛瞬間亮了。

能得仙師垂青這是何等的幸事！要知道，大門大派只收百年一出的驚采絕艷的天才，而小門小派都是就近解決弟子問題，流風城上下不沾，周圍也沒個門派，修仙的機遇微乎其微。而若能成為哪個修士的徒弟，不但能更輕易地踏入仙途，之後得到的師門資源比之從門派里按部就班步步攀升的也是豐厚得多了。

他此時恨不得說城中就姓祝的一戶人家，家裏就他祝天奇一個適齡孩童，不過礙於對修士根深蒂固的畏懼，他還是將實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流風城內有三千戶人家，至於孩童……小人並不知確切數量。」

林莫點了點頭，正待開口，忽然一個童聲高聲響起——

「仙師、仙師，我願拜您為師！」

……還挺押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