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戲如人生

第二百零五章 戲如人生

簡直太尷尬了。林莫暗想。不過還好我躲得快,沒有被砸到腳。

他曾幻想過很多次最後自己揭開最後真相的威風時刻,可沒有一種情況是像現在這樣。

於是他大概考慮了兩三息的時間,就頂着巨大的壓力,在眾目睽睽之下迅速彎身把斷劍拾了起來,重新擺在身前。

「要不……咱們繼續?」他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一個憨厚的笑容。

沈樓的臉色已經不能再難看了,她的目光簡直像是冰錐一樣,連站得遠遠的元萊與何嵐都感覺到了絲絲縷縷的寒氣。

「造物之主,同樣的把戲……」沈樓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何必要玩第二次?」

不!林莫在心裏大叫着抗議。我的劇本還沒有演完!我費了半天勁才寫出了這麼精彩的劇本!為求逼真還在自己手上割了道口子!怎麼可以就這樣結束!

「師尊。」他身後的祝小九小聲提醒說,「你手拿得太靠上了。」

林莫低頭一看,確實,因為剛剛的心理活動有點激烈,手不自覺地揮了揮,現在自己握著的劍刃都要戳到脖子上了。

不過林莫覺得後面好像也有點奇怪,就又回頭看看,沉默了一會兒,方勉強道:「小九啊……你這個劍柄是不是弄得太靠下了呀。」

於是祝小九低頭瞅瞅,果然,他的那截劍都要戳到林莫的屁股了。

「嘿嘿。」祝小九紅著臉傻呵呵笑道,「一不小心就暴露了……」

你到底暴露了什麼啊!?

但是這種事情說出來就太蠢了。於是林莫矜持地點點頭,將手中那截劍刃隨手扔在了地上。

「不錯,這確實是我們的障眼法。」林莫揮揮手,掌心上的一道傷痕立時消失不見。祝小九從他身後走出來,與他並肩站在了一起。

沈樓冷冷地看着他們:「我本以為你會更明智一些。魔君,你背棄了你的承諾。」

「是嗎?」祝小九無所謂地晃着腦袋,「魔君是誰啊?你說的那個傢伙真的是我嗎?」

識海之中,祝無君臉色一陣萎靡,他的形象突然迅速變得透明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祝小九的心聲越來越強,終於凝成一柄無形大斧,狠狠砍向了兩人的因果之鏈!

祝小九凜然直面人族之主的浩然威壓,張狂大笑:「吾名祝小九!」

——天際無名之處,突有一道雷鳴巨響,將前塵舊緣一舉擊得粉碎!

沈樓頓時有所感應,她捂心蹙眉,只感覺那曾與祝無君締結的契約竟然瞬間碎裂,而祝無君的氣息,亦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殺了他?」沈樓的聲音有些發顫。

祝小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搖搖頭,並沒有說話。

「哈,最後還是你贏了。」沈樓頹然喃喃自語了一句,可再看向林莫等人時,目光已然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從始至終,你們都是在做戲?」

林莫強忍得意,盡量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高人樣子,可時不時翹起的嘴角卻泄露了他的真實想法:「嗯,雖然有一些細節超出了早先的預料,祝小九的表演略顯浮誇,可從總體上來看,這次演出可以算是大獲成功。」

其實,早在前往雲山夢海之前,林莫與祝小九就開始計劃起了今天的行動。

對沈樓的懷疑最早始於林莫,當他知道沈樓就是海市之主的時候,心中就對這名神秘的修士起了疑心。

因為海市在修真界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當年他與祝小九分析過魔種的傳播方式,一致認為那是一種最隱蔽也最明顯的途徑——而集市正是最易滿足條件的地方。

於是他詢問了胡璐山褚勻,得知海市在短短五十年內迅速擴張,差不多每名修士都成為了海市的顧客。

這樣一股龐大的勢力,無論想做什麼都非常輕易。之前林莫還懷疑過沈樓背後究竟有着什麼雄厚的力量,現在看來,至少有半個人族都是她的後盾。

然而,在那個時候,他與祝小九的力量實在太弱小了,根本不足以支持他們去尋找真相。

就在動身前往雲山夢海之前的那個夜晚,林莫的猜測終於從元萊傳回的聲訊中得到了最後的證實。同時,魔君寶庫與魔君的現身也讓祝小九知道了一部分來龍去脈。

於是林莫跟祝小九縮在小小的結界裏,秘密籌劃了今天的一切。

斷成兩截的二斬劍成為了最好的道具,林莫變身的時候,祝小九也曾經有一瞬間的怔忪,可是他還是很快回過神來,將斷劍送到了林莫的手裏。

他信任林莫,正如林莫信任他。那枚剔透的眼淚就鑲在劍尖上,即是致命的兇器,也是足以證明感情的最佳信物。

總之,雖然有些出乎意料的地方,但事情還是按照計劃的那樣,順利進行了。

「竟然妄想離間我們師徒之間的感情。」林莫得意洋洋地笑道,「簡直是不自量力!」

「就是就是。」祝小九非常狗腿地隨聲附和,「多少大風大浪都一起過來了,我同師尊情比金堅,豈是他人三言兩語挑撥得了的!」

林莫的笑容僵了一下,小聲道:「你用錯詞了。」

「咦?」祝小九摸摸腦袋,「大風大浪用錯了嗎?難道應該說風高浪急?」

林莫沉默了一會,果斷地轉過了頭去:「……咳咳,事情就是這樣。」

「為什麼?」真是風水輪流轉,這回發問的變成了沈樓,她冷冷地看着林莫,嗤笑一聲:「呵……造物之主何需如此大費周章?」

當然是過一把演戲癮啦!林莫最喜歡找酷炫台詞自己念著玩了,他現在回想起自己的表演還有點小激動呢。

可林莫的想法實在羞於啟齒,還是祝小九代替他回答了問題:「若不如此,你怎麼會這麼痛快地回答我們的問題?」

說到這裏,祝小九看了一眼元萊。不過因為元萊低着頭,他並沒有看清自己的師弟此時臉上的表情。

——滅界、不,神族的仇人,終於被找到了。

一直以來,元萊對找仇人這件事表現得都不甚熱衷,可林莫與祝小九卻十分清楚,在元萊心裏,那些素昧蒙面的親人與族人一直佔據着非常重要的位置。

神族的力量與記憶都傳承在血脈中,元萊繼承了所有族人的共同記憶,對他來說,那為數不多的滅界中人都曾經鮮活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沒有人知道,當第一次來到空無一人的滅界時,元萊心中究竟感應到了何種慘烈的悲痛。更沒有人知道,在無數個孤寂至極的日日夜夜裏,唯有風聲嚎啕的滅界,又是如何的悲涼與荒蕪。

而今,罪魁禍首終於浮出水面。元萊會怎麼做呢?

選擇權與決定權都握在他的手中。而林莫與祝小九能做的,只有全力支持!

祝小九警惕地看着面前的沈樓。林莫此時的表情也分外凝重,奇異的力量波動自他身周節節攀升,他已然做好準備,只待……咦?

因為力量攪動空氣的緣故,林莫的頭髮隨着氣流飛揚,帶動了另一樣奇怪的東西,跟着在他背後「撲啦撲啦」直響。

祝小九大驚失色,慌忙默不作聲把手伸到林莫身後想去抓,卻被林莫一巴掌拍開,自己從背後扯出一張紙來。

祝小九立時面如土色。

林莫低頭看了一眼那張紙條,頓時被氣得七竅生煙,等不及再說正事,就先跟祝小九清算起來了。

「你小子居然把詞貼我後背上了!」林莫臉上烏雲密佈,沖祝小九咆哮道:「我好不容易才寫出來的!參考了那麼多小說,這麼才華橫溢的絕妙台詞,你個笨蛋記了一個晚上都沒背過嗎?!還敢給我亂改詞!」

「我……我才不是笨蛋呢。」祝小九據理力爭,「師尊寫的詞也太難懂了。為什麼無情殘酷後面接的是無理取鬧啊?還有,『你若無情我便休』還好懂,可是『青山只認白雲鑄』是什麼意思呢?這是在說雲山嗎?」

「你這蠢材!」林莫忍無可忍地大罵起來,「剛才我就想揍你了,那個字是『儔』,不是『鑄』!」

祝小九立刻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才委屈地小聲說:「我改詞也是為了讓感情更真摯呀,師尊寫的東西我都不懂……」

真沒文化!林莫想,簡直是太丟人了,無論是我還是他。

——糟糕,好想毀滅世界啊!!!

就在林莫惱羞成怒恨不得時光倒流的時候,元萊適時地站了出來。他手中握著一枚玉簡,肅然對沈樓道:「海市,沒有與外界隔絕。」

「你看見了吧,真正的好徒弟應該是這樣的!」林莫轉過身,喋喋不休地教訓祝小九:「哪裏像你,本來應該是給你師弟做榜樣的。可是最後還得讓師弟來救場,你就不覺得不好意思嗎?」

「師尊都沒有不好意思,我怎麼會不好意思!」祝小九也忍不住嚷嚷起來,憤憤地把手中的半截斷劍狠狠往地上一摜,「反正不是我露餡的!」

「胡扯!從你念出錯別字來就露餡了!需要我把你表現不自然的地方一一列出來嗎?」

「可是師尊的破綻也很多,就算是造物者也不可能在一劍穿心之後說那麼多廢話吧!」

林莫與祝小九居然就這樣不管不顧地吵了起來——就這樣,人族魔族之主聯手設計都沒有破壞的「情比金堅」的師徒關係,在無聊的爭論中碎得稀里嘩啦。

另一邊,宿世仇敵的相持還在繼續著——

「這是……」沈樓看着元萊手中的玉簡,面若寒霜。

「經郭長老改良,可以穿越『界』。」元萊面無表情地注視着沈樓,「幻境已滅,你輸了。」

「原來是你解除了幻境。」沈樓看着元萊點了點頭,「神族後人果然不同凡響。」

原來,就在方才,趁林莫吸引了沈樓的注意力,元萊便使用手中的傳音玉簡,對海市中陷入幻境中的人同時發出了警告。

之前,為了實現自己的師道理想,林莫曾動員所有人在海市中散發傳單、不,傳音玉簡,成果頗豐。現在,這些早已佈下的棋子雖然沒有實現最初的設想,卻陰差陽錯地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叫醒沉浸在幻境中的人或許並不容易,但如果是由修行神道的元萊親自施為,事情就一下子變得簡單起來。

他的聲音原本就能進入人心,引人向善。而將迷途之人自虛妄中引導出來,本就是神的職責!

默默地做完了這一切,元萊卻沒有半點居功的意思。面對沈樓飽含讚賞的感嘆,他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只道:「我有事問你。」

他一貫木訥的表情此時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好像有火燃燒在他的兩個眼睛裏——

「——是你們,屠滅了神族?」

「不錯,這筆血債應當算在人族的頭上。」沈樓坦然道,「你若要復仇,便沖我來吧!」

「你這孽徒!居然敢把為師精心準備的推理當成廢話!」林莫危險地眯起了眼,擼了擼袖子,沖祝小九獰笑道:「對了,你還說什麼魔界的記憶……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還寫下過這樣的東西?」

「你敢說你沒想起來嗎?」祝小九質問,「要不你怎麼知道那麼多事,還知道自己將眼淚給了我?」

林莫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活動了一下手腕:「哼,我基本上就沒忘過。」

「果然是這樣!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你居然瞞我瞞到現在!」祝小九氣得哇哇大叫,「林莫啊林莫,如果我不說的話,你是不是就要一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假裝什麼也不知道?」

「那當然了。」林莫理直氣壯。

祝小九怒火攻心,氣急敗壞,雙手一揚,一陣烈陽般的光芒擦著林莫閃過,消逝在了無邊黑暗之中。

「好哇,居然敢向為師動手,我看你是欠教訓了!」林莫勃然大怒。

「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在這裏吵架太憋得慌了。」祝小九此時也清醒了一點,發現林莫真生氣了,慌忙轉移話題道,「師尊,現在我們不是應該對付沈樓嗎?」

林莫深吸了一口氣。他想了想,覺得自己跟祝小九姑且算是人民內部矛盾,此時應該一致對外,就在心裏狠狠記上了一筆,打算先處理當前的主要矛盾。

於是他回身一看。

「……人呢?」半響之後,林莫問祝小九。

祝小九獃獃地看着四周:「人好像都走了。」

「咦,這裏這不是還有一個嘛。」林莫望着不遠處那個安靜的身影。

祝小九看看他,搖頭說:「師尊,這個是鳥吧。」

「他們出去了。」何嵐才懶得理這笨蛋師徒二人組,只是仰頭道:「沈樓好像要把你們暫時困在這裏。」

林莫頓感汗顏:「啥時候的事情,我居然都沒發現……」

祝小九在一邊點頭附和:「我也沒發現,她一定是偷偷跑掉的。」

「他們走得很從容。」何嵐補充道。

祝小九慘遭拆台,不由得惱羞成怒,氣呼呼地問他:「那你怎麼沒走?」

何嵐沒有說話,只是望着天。

「……咱們要走的時候,還是也把他捎上吧。」最後,林莫拍了拍祝小九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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