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三仆見狀,驚得魂飛九天。眼睜睜看那把刀扎往解廷毓頸間,而解廷毓怒喝:「大膽!竟敢犯上!」說時遲那時快,他陡然出手,反擒住萬人嫌手腕,順勢把那刀刃往彼頸間一橫……

幽沉的夜色中,鮮血噴涌而出,萬人嫌連驚呼都不曾出一聲,仰頭倒地。

三仆戰戰兢兢,周身寒風繚繞。解廷毓揮揮衣袖,道:「你們可看清了?」

三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人比較機靈,道:「萬人嫌怎麼狗膽包天敢對大爺出手,爺您沒傷著吧?」

解廷毓道:「只是給這狗東西嚇了一跳……方才我對他說,秋燕說是他先動手意圖殺人,本是想聽他的解釋,沒想到他竟不由分說要殺我。」

方才的情形三仆是看的明白,的的確確是萬人嫌先動的手,如此一來,莫非是心虛怕解廷毓追查,所以才狗急跳牆?可萬人嫌平日雖不算個好的,但犯上的膽子……

可是解廷毓這樣說,又有誰敢異議?當下三人盡數附和,又有罵萬人嫌該死的,一來二去,竟又扯到說他之前的兩個婆娘也是給逼死的。

解廷毓冷冷道:「原來的確是個兇惡難改的人,罷了,此事也不用驚動旁人,傳揚出去給老爺夫人知道了,還以為咱們家的奴才都是這樣反咬主子的……恐怕連你們幾個也連累了……不如就說他心虛自戕吧,其他的我也不計較了。」

三人出了一頭汗,忙不迭地答應了。

等解廷毓離開,三人有大膽的,看一眼地上萬人嫌,見他張口瞪眼,頸間傷口深深,一刀奪命,利落狠辣,幾人都有些咋舌。頃刻,外間有人來,把屍身料理了。

這一晚上,解廷毓睡得很安穩,安穩的如同死寂了,雙手放在身側,握了握,空空地。

今夜他歇息的地方,是他跟庄錦懿的卧房,可對解廷毓而言,這地方仍是陌生的,唯一熟悉的,是那個人留下的氣息,極淡,彷彿不存在,但卻又偏偏絕令人無法忽略。

解廷毓心想:「你若已死,為什麼也沒托個夢之類,不是說橫死的人通常都心懷怨氣,會回來找害他的人么?」

手指在褥子上抓了兩下,解廷毓又想:「莫非你不恨,不怨?更……莫非你根本沒死?若是沒死,為何又不回來呢?」

鼻端那股如蘭似麝的氣息濃了些似的,疑心生暗鬼,解廷毓彷彿看到庄錦懿出現在眼前,朦朦朧朧,罩在一團光內,人還是之前的淡定從容,頭髮絲也不亂一根。

她道:「少卿大人,你在喚我么?」

解廷毓愣愣起身,問道:「庄錦懿,你真的死了?」

庄錦懿道:「那就看你要怎麼樣了,你想讓我死,還是想讓我活?」

解廷毓想了會兒,道:「笑話,你的生死,是我能決斷的嗎?」

「不能嗎?」庄錦懿冷冷一笑,頭髮上彷彿有水滴落下,「莫非你相信秋燕說的,我是真的自己跳下去的?」

解廷毓的心頭忽然狠狠一疼:「秋燕……」

庄錦懿道:「哦,現在秋燕也不會跟你說了,她也死了是不是?你身邊兒連最後一個對你好的人都不在了,對我,你是不想護,死就死了。對她,你不是千方百計地護著么?現在落得如此下場,少卿大人,你真是可憐。」

解廷毓身子冰冷,他氣勢洶洶地反駁:「我可憐?你敢說我可憐?那你呢?你身邊兒又有誰真心實意對你好的?你別說是他!」

庄錦懿問:「你說的『他』是誰?」

解廷毓哈哈笑道:「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就是『他』,那晚上他召我進宮,我以為他要處死我呢,沒想到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此後還不是各個宮內的去?過不多久,他恐怕連你的名字也都忘了,我雖可憐,到底也有個曾願意為我而死的人,你呢?你除了被他們擺弄來擺弄去,你還有什麼?」

庄錦懿沉默了片刻:「少卿大人,你說的對極了,幸好我現在已不需要那些了。」她的身上光芒轉淡,低眉慈眸。

解廷毓心中那股狠狠地快意忽然消退:「庄錦懿,你怎麼了?」

庄錦懿微笑道:「我已死了啊,少卿大人,從此以後,我不再是你的眼中釘了,你也無須躲出去不肯留在這兒歇息了……妾身告退。」

解廷毓見她徐徐轉身,不由喝道:「等等,你站住。」

庄錦懿道:「不瞞少卿大人,妾身落水而死,樣貌很是不好,方才已竭力維護,只怕回頭,便驚嚇到您。」

解廷毓叱道:「笑話!」然而心中不知為何竟有些虛怕,望着眼前黑髮白衫靜默不動的庄錦懿,心中暗影重重。

耳畔彷彿聽到她輕笑了聲,然後長發微盪,彷彿要回過身來的模樣,解廷毓眼睜睜看着,周身寒意加重,情不自禁竟戰慄起來。

在進宮的路上,解廷毓兀自想着昨兒晚上那個夢,種種對話,宛然清晰:她是死了嗎,這個夢究竟是什麼意思?解廷毓第024章哀,這種事無人樂見,只能說是小皇子跟娘娘的緣淺……」

宜妃氣得用力一扭,生生把手中的絲帕絞裂。

宜妃把帕子往解廷毓面前一扔,道:「你真當皇子是說來就來那麼容易的?宮裏頭只有皇後有子,你可知道這孩子對我有多重要,卻因為你們……害得我差點一屍兩命!如今你竟毫無悔改之意?我在宮裏苦熬圖的什麼,不就是解家平平穩穩,仍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么?你們倒是好!生生地拿着刀子往我身上戳!」

解廷毓道:「娘娘言重了……」

「孩子不是你肚子裏的,你自不知道痛!你若不是我的弟弟,現如今還能在這裏說話?」宜妃眼睛通紅,咬牙道:「退一萬步說,錦懿對你也是仁至義盡了,每回進宮,太后明裏暗裏地打聽,她從來不曾說過半句你不好解家不好!你也知道太后皇上是怎麼疼她的,但凡她流露半點不悅……你再不喜歡,看在她這樣知大體的份兒上,面上功夫也該做足了,怎麼竟敢……竟讓她落得那個結局?」

解廷毓垂頭,終於慢慢道:「姐姐,我……也不想的。」聲音低幽,如同耳語。

宜妃聽他一聲「姐姐」,徐徐嘆了口氣:「罷了……現在還沒找到人,是壞事,也是好事……總算還有一絲希望,我已命人沿河再細細找尋去了,父親那邊怕也有行動,如今覆水難收,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廷毓,解家的擔子遲早要落在你身上,姐姐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以後該好好的了吧。」

解廷毓道:「是。」

宜妃又道:「府里的事兒我多少聽說了些,你切勿再執拗,只聽母親安排料理罷了,有些不該留下的禍患,及早痛快料理。」

解廷毓心頭一動,抬頭看宜妃,宜妃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解廷毓往外而行,李旺從旁相送,見他沉默無語,便道:「娘娘在宮裏委實不容易,若是別人,哪有這個心志,頂着大太陽在太後宮前跪半天?少卿大人多多體諒娘娘的苦心。」

解廷毓抬頭看看那刺目的陽光,道:「是啊,誰也不容易……」

李旺道:「聽聞皇上派出的水軍,撈起了一些衣物……首飾之類的,有些是懿公主的……」

解廷毓肩頭一抖:「是嗎?」

李旺嘆道:「也不知懿主子如今到底是怎麼樣了。」

解廷毓又想到昨晚上那個夢,便道:「他們莫非真的以為……暗夜入水,又遇暴風驟雨的,那人還能生還?」

李旺嚇得一激靈:「大人噤聲,這話在宮內可不好亂說。」

解廷毓苦苦一笑:「您說的是,是我失言了……或許,她真的福大命大,神佛保佑,有一番奇異緣法呢……」他說着抬頭,望見紅牆之外湛藍天色,有鷹燕悠遊,十分自在。

遠在數百裏外,是跟龍都皇宮全然不同的景緻。

屋外狗兒嬉戲追逐,不知有那隻雞下了蛋,咯咯咯地叫個不停,樹上的蟬彷彿不甘示弱,鼓勁兒大噪,要跟母雞一爭高低長短。

金飛天爍爍輝煌,神情依舊是不喜不悲。成祥看看飛天,又看看小庄,忽然大叫:「小庄,你該不會是皇帝老兒的妃子什麼的吧?」

小庄雖然有點兒習慣了他的一驚一乍,聽了這句,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顫,皺眉道:「自然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

成祥道:「之前你說你嫁過人,宮裏除了妃子啥的,其他的也能嫁人?」

小庄見他睜大雙眼,忍不住竟想戲耍他:「有的也可以,譬如一些資歷深的嬤嬤……」

成祥側目:「饃饃?你是饃饃?」

小庄見他驚叫之態,又盯着自己猛看,像是要來咬上一口般,便忙轉頭:「我不是,我幾時承認我是宮裏的人了?」

成祥舒了口氣:「太好了,把我嚇了一跳!」

小庄問:「你嚇什麼?」

成祥道:「你要真的是宮裏的妃子啥的,那我豈不是要跟皇帝老兒搶娘子?」

小庄啼笑皆非,啐道:「你胡說什麼?還有,什麼皇帝老兒,皇帝的年紀……應該跟你差不多。」

細細看來,成祥濃眉大眼,鼻直口方,身量修長,猿臂蜂腰,透著一股勃勃英武氣質,稱得上一個「器宇軒昂」,實實叫人一眼難忘。若是放在京內,捯飭一番,必然會傾倒萬千少女,只可惜他天性散漫,舉止里透著不羈粗狂,相比而言,就會讓人忽略他的長相。

比如現在,他拉了張凳子坐在炕前,坐也沒個坐相,雙腿大開,軒腰歪斜,單手支在炕沿上,大手托著腮,就這麼歪著頭溜着眼看小庄,另一隻手順着伸過去,神不知鬼不覺地拈著小庄的一角裙擺,偷偷在手指間摩挲。

成祥見小庄沒發覺自己的小動作,暗自得意,托腮的手順勢一摸臉:「居然跟老子差不多大?那長得有我好看不?之前聽戲文都這麼叫,就習慣了。」

小庄見他越發恬不知恥,竟要跟皇帝比「好看」,便咳嗽了聲:「你看的什麼戲文這樣放肆?……難道是『大鬧天宮』?」

「哈哈哈,」成祥大喜,「原來你也愛看啊!」

兩人本是要說正經事,不料你一言我一語,東拉西扯,原本緊張的氣氛竟蕩然無存,那金飛天也被擱在她膝頭,無人理睬。

小庄無奈,想到成祥說的「溫大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正要開口跟成祥提起,就聽到外面狗兒叫成一片,有人在外大聲道:「成捕頭,你在家嗎?溫大人來看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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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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