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八十九尋

第89章 八十九尋

閻幽洗了一個下午的菜。

望望外頭,發現天都快黑了,而中午離開的那個人仍舊不見回來。她皺了皺眉,終於丟開手裏快被洗爛的菜葉,走出了廚房。

路過院子的時候,卻是停了下來,有些踟躕。

她這樣子去找孟晚煙……好像不大好吧,萬一對方真的只是想散散心而已呢?自己這般過去,會不會顯得太關心了?

閻幽悶悶地嘆了口氣。看來習慣真是種可怕的東西,才一個下午看不見那人……居然會感到心慌。可是……這散心也散得太久了吧,都這麼晚了……

不,孟晚煙可不是凡人,應該不會有危險的。

可是……這裏終究不同於冥界,雖在凡間卻地處偏僻。深山野嶺中鬼魅妖物眾多,險惡得很。她剛來這裏不熟悉環境……後山那幾隻妖又不識得她,會不會……

天色陰沉下來,冷風乍起,吹得院中樹葉簌簌地落下。其中有一片不偏不倚,啪地砸在了樹下人的腦門上,將她的意識拉回。

她抬眼望向遠方烏雲,心頭有些陰鬱。空氣里湧來潮濕的涼意,夾帶着一股泥土味兒。似乎要下雨了。明明中午時還是萬里晴空,這會兒說變就變,真是氣候無常呢。

無常……

閻幽忽然眉頭一緊,糾結片刻,終究還是出了門。一出去,便沿着草叢小路走,直到一片樹林子前停下。暮色四合,周遭林蔭陰暗,她有些茫然了,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尋找。

這種迷茫無措逐漸衍生出焦躁不安。

「孟晚煙?」她開口喊了一聲,而後又加大了些音量:「孟晚煙!你在嗎?」

喊了幾下,林子裏只回蕩出自己的聲音,還有不知名的大鳥撲棱翅膀的響動,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寂靜得詭異。此時天邊烏雲更加濃密了,將夕陽全全遮住,陰暗中,涼意更甚,濃密的霧氣也從林子深處慢慢瀰漫出來。

閻幽神色變得冷肅。這片山域氣息是極為複雜的,入夜後瘴氣很重,就算是有些修為的人身處其中也容易迷失方向。孟晚煙雖冥界中人,但法力修為尚淺,更沒有見識過凡間邪-惡妖鬼,怎會懂得如何去應付?

站在林子前的人露出了幾分緊張神色,腦海中一下子閃過很久以前孟晚煙在因南山被山魅襲擊的場景,心頭猛地一跳。

「對了,仙蹤繩!」她低呼一聲,情急之中想到了曾在天庭老君那裏討來的法器,急忙挽手捻訣。還好自己一直沒有把它從孟晚煙身上取下來,即便現在靈台被封,也可以感知到對方的大概去向了。

果然,片刻后,腦海中便有微弱感應,她仔細辨別,隨即抬步往林子裏去。就這樣跟隨着自己的意識走了許久,從小路上偏離,繞進了樹叢,最後又走進另一片梧桐林里,離住處越來越遠了。

「奇怪,她是想去哪裏?」這詭異的路線使得閻幽心頭疑慮漸深,隱隱覺得孟晚煙是發生什麼意外了。而這般迂迴地走了大概半炷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沒有星月之輝,只能靠着自己還保留的夜視能力繼續前行。

然而走到一片陌生野外時,意識感應卻漸漸變得薄弱,到最後竟斷開了。

「遭了……」看來今日自己的靈力已經耗用過多。閻幽停下步子,正棘手之時,卻看見不遠處草地里躺着一個人影,看上去……還挺眼熟的。

「豪豬?」她試探著叫了一聲。

那人立即坐起身,回頭看過來,但隨後就露出了驚嚇的表情,還被自己剛喝進嘴裏的酒嗆得臉色紅紫:「咳,咳咳咳咳!!冥,冥王大人?」

閻幽見果真是那豪豬精,於是走過去。可還沒靠近,那頭的男人就連忙扔開酒壺跪了下來,哭叫道:「啊大王呀,小的已經搬到這邊來了,怎麼還被你給逮到了呀,小的愚鈍,是不是哪裏又做錯了?」

他幾年前犯渾被這位微服出遊的冥王殿下狠狠教訓過一次,可真是終身難忘啊……前不久意外地見她來山北住下了,他可是嚇得連夜搬到這邊來避難的,想着安全了就出來喝杯小酒,怎地就這麼倒霉……

就在他苦着臉的時候,面前女子問道:「有沒有見到一位白衣女子?」

豪豬一個激靈,連忙擺手:「不不不!小的已經改過自新重新做豬了,再沒有強搶過良家婦女啊,您就放過小的一馬吧!」

「我在找人。」閻幽皺眉,猶豫了一下,放輕語調:「可否相助?」

「……誒?」豪豬簡直要以為自己聽錯了,等反應過來心頭一喜,立馬激動萬分。想不到冷酷威嚴的冥王大人也有讓他幫忙的一天啊!他用力拍拍自個胸脯,頓生豪情:「誒,王上有命,老豬我一定肝腦塗地在所不辭的,我這就去找兄弟們一起……」

「慢著。」閻幽喊住他:「我想問一下,你方才一直在此飲酒,就沒有見到過一位長相貌美的白衣女子經過?」

「白衣……」豪豬停下來想了想,突然臉色一變:「哦哦,是她啊!我看見過的!!」他急聲道:「下午時候我都喝得有些醉了,那個神仙姐姐經過時還被我嚇著了呢。」

閻幽眼睛一眯。

「不不不,不是您想的那樣。」豪豬精被那兇惡的目光嚇得差點咬了自個舌頭,「大概是因為我喝酒後的樣子太傻了的緣故。」他撓撓腦袋,咧開嘴討好地笑笑,露出兩根長長的獠牙。

「我可什麼都沒做啊。那神仙姐姐想跟我問路來着,問竹林什麼的,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呢,那西山谷里的鯰魚老大不知怎的走到了這裏,看見人家就眼睛發亮驚喜得不行,把我趕到一邊去了。」他撇撇嘴:「後來我見他們說了些什麼就一起朝着那方向走了。」

豪豬指著另一個路口:「那就是鯰魚老大的地盤——漣水泊的方向了,那時候我以為他們是認識的,就沒在意,卻沒想她是您的人吶,不然的話,老豬我,我早就將她送回您那兒了……」

鯰魚老大?那個道行頗深的鯰魚精?

閻幽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冷聲:「帶我去。」

豪豬精身子一顫,立即感覺到一股懾人的氣息逼迫過來。天邊雲雷翻湧,忽然一道電光劈下,映得他臉色煞白:「好好,這就走。」

於是兩人疾步往那山谷水泊方向行去。一路上寒風迎面,吹起髮絲,寬袍衣袖獵獵作響。出來遊盪的山魅鬼靈統統避散開,閃到一旁,驚懼萬分地看着那個行色匆匆的墨衣女子,不敢靠近。

豪豬精暗自叫苦,想來能讓這冥王大人如此費心,那白衣女子定不是一般人了,望她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情才好啊……他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冷汗,忍住腿腳發軟的感覺拚命運功飛步,很快兩人就到了那漣水泊。

停下來時,遠遠地可以看見前方無邊無際的蓮葉間有一個木亭子,亭中有人似在閑聊對飲,其中一個大腹便便的漢子就是那鯉魚老大沒錯了,那另一個白衣翩翩的美人……

「快看,神仙姐姐不就在那兒嗎!」豪豬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也沒留意到身旁女子慍怒的神情,激動地沖她喊道:「大王這下不用擔心了吧,神仙姐姐也沒什麼事嘛,他們只是在喝酒賞花,氣氛很好呀……」

話未說完,對方已經帶着一陣凌厲的風聲朝那頭飛身掠去,踏着幾片出水蓮葉旋身落在亭前木橋階上,喝道:「孟晚煙!!」

白衣人回頭,欣然站起身:「你怎麼來了?」

這句帶着些驚喜的話卻惹得來人不悅了。閻幽抿唇不語,突然大步走進亭子,將她緊緊抱住。

孟晚煙這才發現對方的怒氣和周身隱隱的顫抖。她從懵懂中回過神來,而後意識到什麼,慢慢睜大了眸子,心頭一陣起伏不定。這人是一直在找她?這樣說來,難道……

她眼眶一酸,抬手反抱住閻幽:「閻幽你……」

「你誰啊?!」一邊的鯰魚精突然插嘴,放下手裏的茶杯,站起來氣沖沖地喊道:「竟敢輕薄娘娘!!」

閻幽側目,沉沉看了他一眼,紫眸里泛出冷光:「是你將她帶來了這裏?」

哇原來也是位美人啊!不過……好可怕!!鯰魚精被那寒意凍得一個哆嗦,暗道這人不簡單,氣勢如此凌厲逼人,卻看不透道行深淺,眉目間更是帶着一股威懾,隱隱有王者之氣。怎麼之前都沒聽說過這一帶有此等人物啊……

他咽了咽口水,訥訥道:「不用這麼看着我吧?弄得我好似什麼壞人一樣。我,我可什麼壞事都沒做啊,今日只是邀娘娘來此處做客而已,剛才見天色已晚正準備着和小子們護送娘娘回去的……」

「莫要再喊我娘娘了。」孟晚煙在閻幽懷裏微微一笑。

鯰魚精倒吸一口涼氣,覺得自個的老骨頭都要酥掉了。方才一直都沒見這位白衣娘娘有過笑容,怎的這會兒倒是眼角含春起來了。他穩了穩心跳,連忙道:「應該的應該的,您對我有再造之恩,就是觀音娘娘在世……」

「所以便要騙回來供著?」閻幽冷聲。對面男人臉色一僵。

正在某人懷裏偷着樂的孟晚煙出聲解圍:「閻幽,他確實無意害我的。」

「是啊是啊!」鯰魚精見狀連忙說:「當年我負傷落難誤困溪河,多虧娘娘放我入蘭水江里,我才有命活到今日,如今終於有幸得以再見面,報恩還來不及,怎會害娘娘!」

說着又一臉的感慨和懷念:「想當年我們在那條河邊初相遇……」

閻幽美目眯起,周遭空氣頓時停滯。

鯰魚精立即朝孟晚煙作揖道:「既,既然娘娘的朋友來了,在下便先行告退,改日再報答娘娘恩情。」說完一步三回頭,滿含哀怨地走遠了。

閻幽這才將懷裏人放開,語氣冷冷的:「你怎麼隨便跟人來這裏。」

被迫從溫暖懷抱里出來的人幽怨地睨了她一眼,「我本來只是想出門走走的,結果一不小心就走遠迷了路。然後遇見了鯰魚精,卻沒想到那麼巧,他竟是我以前在凡間放生的那條魚。」

當年本是想撈一條鱖魚回去作為帝都廚賽的食材的,結果一不小心就撈到了一條長相極為嚇人又滿身是傷的大鯰魚,可真是令她印象深刻啊……孟晚煙想起以前的事情,忍不住輕笑出聲,結果回過神來就發現身旁的閻幽臉色青黑,氣息生冷。

有些危險。

她連忙拉起閻幽的手,頗帶着些討好意味:「因為盛情難卻,我又想來看看蓮花,所以才同意的。剛好這裏可以採摘到上好的蓮子,鯰魚精還送了我兩袋,回去我便給你熬粥好不好?」

面前人依舊冷著臉。

孟晚煙不說了,定定看着對方。半晌,忽而欺身過來:「你在生氣。是為何生氣?」頓了頓,勾起嘴角:「因為你擔心我。你還是在乎我的對不對?」

閻幽臉色一變,轉過身去,抿緊了嘴角。孟晚煙握着她的手不肯鬆開:「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我一次次地把你推遠了。可是,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了么,幽。」

「給你機會,然後你哪天又因着什麼原因再次欺瞞我,把我推開,或者是一聲不響就從我的世界裏消失么。」閻幽悶悶道:「不管是什麼原因,我都接受不了……」

「對不起……」

「你以為這是為我好,可你想過我的感受么,你把我當什麼了……」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孟晚煙也跟着濕了眼角,「別說了,對不起對不起……」

閻幽沒好氣地撇開臉。孟晚煙又扯扯她的衣袖,「原諒我嘛……」

她不理會。沉默了許久,卻突然聽到身後人似是痛苦地低呼了一聲,回頭時,就見孟晚煙的身形搖搖欲墜了。

「喂!」她連忙伸手將人扶住,錯愕道:「你,你怎麼了?」

孟晚煙順勢倚進她懷裏,臉色蒼白,良久才說道:「其實我命不久矣。」

「什麼?!」

「得以離開冥界出來尋你,豈能不付出代價。」孟晚煙苦笑着搖搖頭,嘴角卻已經發紫,額際也滲出了一層薄汗,顯得虛弱不堪:「能伴你幾日,我已足矣。」

閻幽腦海里轟然一聲,不敢置信地看着懷裏人。想到了某種可能,她神色一慌,立即向孟晚煙的腕間探去,卻被對方擋住。

「快先給我看看!」她氣極喝道,聲音卻隱隱顫抖。

孟晚煙咬了咬唇,倔強道:「原諒我好么。」

「你!」閻幽瞪大了眸子,又是着急又是惱怒,眼眶都逼紅了,最後才咬牙切齒的吐出了一個字:「好。」

卻不料這聲過後,原本虛弱地躺在自己懷裏的人忽然蹦了起來,笑靨如花:「吶,不許反悔啊。」

「你……你騙我?!」閻幽呆怔良久。見對方臉色如常,再沒半分異樣,才知自己上當了,氣道:「孟晚煙,你倒是長進了!」

「難道你真要等我死了才肯原諒我么?」孟晚煙委屈看她。

聽到這句話,她的神色軟了下來,皺起眉頭:「不許說什麼死不死的,我當初費盡心力給你弄的不死之身,哪有這麼容易……」

「閻幽……」孟晚煙揚起嘴角,眼睛裏卻慢慢浮出水汽,最後終於再也忍不住,猛地撲進面前人懷裏:「你終於肯原諒我了……」

肩頭的濕意讓閻幽愣了下。最後卻是釋然一笑,搖頭嘆了聲:「也罷。」她用下巴蹭了蹭伊人髮髻,「吶,別哭了,快回去給我做飯。」

「你是想吃飯了才來找我的么!」懷裏人抬頭瞪她,眼睛紅紅的像只兔子。閻幽笑着捏了一下孟晚煙鼻尖,「當然是餓了才來找你的。」說完又認真道:「沒有下一次了知道嗎?」

「嗯。」孟晚煙用力點了點頭,微微哽咽。

「以後,不許再欺瞞我。」

「嗯。」

「心裏只許有我一人。」

「嗯!」

「給我親一下。」

「嗯……嗯?」來不及了。唇上已經被人狠狠吻住。

閻幽輕輕捏住懷裏人的下巴,抵開牙關,掠奪一般,吻得溫柔又霸道。直到對方已經開始嗚嗚地求饒,一個勁地掐着她腰間的嫩肉時,她才心滿意足地將人放開。復而牽起那柔荑,掌心相貼,十指緊緊交握,笑得分外邪魅:「吶,我們回家。」

被欺負得臉頰緋紅的人細細喘著氣,眼神羞惱。好一會兒才垂下水眸,低低應了一聲:「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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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晚煙:來,這是賞賜你們的。

豪豬精:多謝娘娘!

鯰魚精:娘娘以後若還需要演戲的,儘管來找我們兄弟倆啊。

孟晚煙:嗯,你們的演技都是極好的,本宮今日很滿意。若日後還有機會,定當再勞煩二位。

閻幽:什麼!!(怒指)原來你……

孟晚煙:我雖用心良苦,你也不必太感動,回去以身相許就好了。

閻幽:哼……我要出家!

孟晚煙:(微笑)出家?呵……出嫁倒是可以。來人,將她抬進本宮房裏吧。

豪豬精/鯰魚精/雞精:(興奮)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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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來碗孟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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