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伏擊（下）

想到這裏，老君拈鬚不語，驀地圓睜雙目，眼中神光瑩瑩，身軀微側，沖着那未知的三團濃濃魔雲掃去。

「我等小小伎倆，當然瞞不過老祖的神目。卻是我們多此一舉了！」一團魔雲中傳出聲音，沉悶如雷，轟鳴震蕩，自有一股先聲奪人之勢。

隆隆巨聲未消，只見左後側的兩團魔雲一陣翻湧鼓盪，露出兩個高大猙獰的身影。二魔沖着老君齊聲道：「真域紫貊（血厲），見過玄元老祖！」

見二魔不再隱身藏形，老君也收斂目中神光，定睛瞧去，只見一魔紫眉赤睛，身上一襲紫sè的大氅隨風飄飛，一頭亂髮，也似一蓬燎天的紫sè火焰，於風中疾舞之際，像是在熊熊燃燒。渾身上下，紫光灼灼，氣機驚天；

另一魔赤衣如血，頂生五角，若蛇若蚓；一對獠牙突出唇外，似擇人而噬；其目露凶光，神態暴厲。就氣勢而言，絲毫不遜於在場任何一人。

「果然是真魔界的紫血雙魔聖！」老君一捋銀須，手指最後一團青氣隱隱的未知魔雲，沉聲開口道：「既然你們真、天二魔界的一帝雙聖親身來此，那麼這位，想必便是神妖界的貴客了！神妖七主，不知究竟是哪位妖主蒞臨？」

「玄元老祖真是好眼力！縱是不運神目，在下也瞞不過老祖的法眼。」最後一團魔雲一陣變幻消淡，黑氣散盡后，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團碧霧。跟着，碧霧翻湧，自其中露出一道高瘦的身影。

與魔氣滔天的紫血二魔大不相同的是，此人一襲青衫，皮膚白凈，貌相俊雅，直如一個青年儒生；身為妖主，渾身並無半點妖氣顯露，反而有着一種學者般的書卷氣。

踏前幾步，那青衣青年躬身一禮道：「在下青冥，見過老祖。此番故人重逢，實令在下驚喜莫名！」

三界內外，各方勢力或種族均有等級位面之分。只是與魔族相比，妖族略有不同。青年儒生模樣的青冥妖主，正是來自界外的神妖域。無論是第一次神魔大戰中相互廝殺，還是遨遊三界內外的各大化身與之邂逅偶遇，老君與面前的眾妖魔都不止見過一次兩次面，確也稱得上是「故人」。

「得神妖界威名赫赫的第四妖主青冥之大禮，老夫有些消受不起。」老君淡淡一笑，又問道：「令老夫奇怪的是，神妖界什麼時候與魔界勾搭上了？此番聯手潛伏於無名荒界，是想取了老夫的這條老命么？」

「老祖多慮了！」青冥哂然一笑，拂了拂衣衫，彬彬有禮的說道：「我等尚有自知之明。擊殺玄元老祖？傳了出去，未免太過可笑了！此舉我等既不敢為之，亦不能為之。這次我等恭候於此，並無惡意，只是想請老祖去一個地方，待事成之後，定會以大禮恭送老祖返回玉京。」

「你還沒有回答老夫的問題。」老君面sè一沉，一改本sè的喝道：「你們神妖界，什麼時候與魔界勾搭上了？」

「這個……常言『妖魔』『妖魔』，可見妖魔本是一家……」青冥妖主目光一掃，看了紫血二魔一眼，又見老君搖頭冷笑，心知此言幼稚，連三歲小孩兒都騙不過。

青冥妖主臉上一紅，又低頭道：「非是在下不願回答，實是無可奉告！」

言音落下，現場一片沉默。風聲「呼呼」，似是這一方寂靜天地的呼吸。

看着圍定自己的一妖十魔，老君悄然放出念力，剎那間神遊八極，立即察覺了此時發生在玄幽蒼宇玄寂界的那一幕。

良久，點了點頭，道：「老夫明白了！這次你們跨域而來，膽敢聯手於此地伏擊老夫；恰逢地魔界萬魔破封，致二次神魔大戰一觸即發……結合在一起細細一想，都不過說明你們是早有預謀！可惜的是……僅憑你們十來個，只怕還請不動老夫！」

此一番話雖不如何響亮，卻字字震心，似有轟鳴聲於天地之間回蕩。

眾妖魔的臉sè均是微微一變。各自凝目看去，只見老君一改慈祥和藹之態，轉眼間變得面沉如水，聲sè俱厲，發如飄雪，須若飛銀；其端坐牛背，手持拂塵，於飄逸清遠處，自有一股衝天的豪氣。

「的確！僅憑我們，實請不動老祖。」裂天魔帝看着老君，魔眼中魔芒幽幽閃爍，道：「老祖修為高絕，境界悠遠，三界內外，鮮有及者！不說老祖化身眾多，就憑煉丹制器上的造詣，世上亦無出其右者，堪稱丹器之鼻祖，符陣之宗師！」

聽到這裏，血厲魔聖森然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番老君，介面道：「如此說來，老祖可謂全身都是寶啊！嘖嘖……隨隨便便的一樣隨身攜帶之物，那都是一件了不得的逆天寶器！當真羨煞我等！」

「怎麼？你眼紅了？」老君一捋銀須，斜睨著血厲，似笑非笑，「想要的話，大可放馬過來！」

說着，老君一擺手中拂塵，滿面譏誚之sè不改，而一股驚天的氣機，自全身上下轟然爆發！一時，虛空振鳴，轟轟不絕。

氣機如cháo，仿若有質。無形的壓力迫至，眾妖魔不由連連後退，紛紛為之sè變，各自神情凝重，如臨大敵。

「纏住他！」

紫貃魔聖一聲厲喝，同時虛跺一腳，轟然聲中，大地已是寸寸龜裂。巨大的裂縫自地面上猙獰蔓延，每一道都黑幽幽的似不見底。

眾妖魔跟着身形急晃，一閃之下，已然升至高空，依舊擺成合圍的陣形，遙遙圍定下面的一人一牛。

「賊子敢爾！」

見紫貃虛跺一腳，幾乎將整個無名荒界一腳踏碎，老君已是驚怒交加。

一拍牛背，青牛四蹄騰空，於一片翻湧如波的神光中急shè向上，瞬間遠離了正在尖嘯塌陷、亂石崩飛的無盡大地。

「空間之門！」

一暼之下，老君發現不遠處的那道模糊的空間之門，隨着無盡大地的撕裂破碎，也在半空中扭曲搖擺不定，像是隨時都會消失，手一翻，一束灰sè捲軸已然出現在掌心。

「收！」

一抖一扔，灰sè捲軸頓時鋪開，隨風狂漲中，緩緩旋轉着直奔高空。頃刻之間，一幅巨大無匹的陣圖，已定定地懸浮在高空之上；

其正面的yīn陽雙魚圖朝着地面，於緩緩旋轉之中，暴shè出一片灰濛濛的光芒，直無邊無際，無窮無盡，將連同腳踏虛空的眾妖魔在內的一方天地籠罩；

其背朝上的一面卻是毫光大盛，絢麗無匹，直衝天外。遠遠望去，像是一片遮天的光幕，其中rì月交輝，星移斗轉，並有無數真靈盤旋飛舞；最下方則是山河湖海、花鳥魚蟲及樓台亭閣等，端的是無物不納，氣象萬千。

與此同時，老君已然離開了牛背，盤坐的姿勢不變，凌虛當空，衣衫發須飄飛疾舞。低下頭來，老君沖着下方的板角青牛開口道：「牛兒，去吧。」

「主人……那你呢？」青牛口吐人言，茫然地睜大著一雙牛眼問道。

「老夫若能脫身，你我相見有時；果真他們是有備而來，又豈能累及你跟着老夫一起受困？去吧，不要擔心老夫……趕緊！走！」

老君輕喝，因為良機稍縱即逝，能走一個是一個。

自離開玉京三峰時起，老君便隱隱有着不安之感，直到踏入無名荒界，見到潛伏在此的眾妖魔后，老君心中的那種不安更加濃重了！現在他終於斷定，眾妖魔不僅是有備而來，而且還伏有強大的後手。否則的話，縱是眾妖魔中的二聖一主有通天之能，也不會如此毫無自知之明地與自己動手，且言行囂張。

青牛戀戀不捨看了主人最後一眼，凌空踏蹄，縱金光眨眼遠去。

高空上的眾妖魔見狀，當下分兵攔截。其中兩大魔尊齊聲怒吼，魔氣滾滾而動，閃晃之下，彷彿兩支黑箭追了上去；餘下的九大妖魔，則依舊看着不遠處的那張巨大陣圖評頭論足，像是並不擔心青牛能夠逃脫。

老君一面默念真言，狂催陣圖，一面抬頭看了眾妖魔一眼，目中厲芒閃爍：「老夫的牛兒要走，豈是你們能阻攔的？便是此圖，你們也不能碰！老夫倒想看看，你們到底有何後手！」

無名荒界被毀在即，玄幽蒼宇萬魔雲聚，就此不戰而逃，實也不是老君的行事風格；而作為三界萬物的創始者和法則的制定者、一方宇宙頂巔的存在，此番在無名荒界遭遇眾妖魔伏擊，也與一群強盜突然闖入自已家中打劫殺人一般，根本就不容他躲避退卻。

實際上也是躲無可躲，退無可退！

心念閃動，老君一拍頭頂，一道如練的白氣噴涌而出，一晃即化為三道朦朧的身影，隨風搖擺一下，瞬間凝實，均是羽衣鶴氅、皓首白頭的老道裝扮，形貌與老君本尊一般無二，隻身上道袍顏sè不同，一作大紅，一作淡黃，一作深紫。

「一氣化三清！」

身處高空之上的青冥妖主目光「霍」的一跳，深知老君已動了真怒，且不給他們半點先動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