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老子不幹了

第一章：老子不幹了

馬軍在電腦屏幕前緊張的指揮著沙巴克城保衛戰的時候，他所在的單位省戲曲研究所，已經因為停電而亂成一鍋粥了。馬軍中等個子，本來有些文氣的臉上，就因為鼻子上那條小時候摔破的疤痕，顯得有些兇悍。

馬軍是這單位的電工，其實他是正牌的湖南大學電氣工程專業畢業的。馬軍是衡陽人，但是為了能讓他留在這省城工作，而且還能分配到這國家全額撥款的事業單位，他全家上下可沒少操心。他記得很清楚，當文化廳的人事處長拿著他的擋案，說是為了專業對口，把他分到這裡來當電工的時候，他當時簡直就是要昏過去了，無奈之下也只有接受這樣的安排，在這樣的文化系統能夠給他這樣的安排，看上去也確實是在對口不過的了。

就為這個他整個人都快鬱悶死了，讀書的時候他一腦袋的幻想，幾乎什麼都想過，什麼工程師，發明家，打死他也沒有想過到頭來會當個電工。也就正因為這樣，每當同學或是熟人問起他的工作，馬軍總是回答說，沒工作，每天盡玩呢。看著熟人那同情也好，鄙夷也罷的目光，馬軍懶的理他們。

為了這次遊戲里的守城保衛戰，馬軍已經準備很多天了。為此他包了在他單位附近這家網吧，而且還幾乎把同城所有的在這個伺服器的玩家都給邀集齊了。這麼一來，他這個月的工資和年終獎金，當然也就差不多了。不過他覺著值。當一個個遊戲里的朋友，從網路走到現實，一聲聲的叫他小馬哥，他就覺得值。

傳奇這個遊戲，從公測一開始，馬軍就被它給迷住了，到現在已經是將近兩年。在這個遊戲里他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逍遙馬，因為他覺得現實中的自己壓抑極了，在遊戲中他想像天馬行空一樣的逍遙自在。兩年來，當逍遙馬這個名字，成為了傳奇三區新月伺服器里響噹噹的第一戰士的時候，他從這個遊戲中享受到了現實生活中許多得不到的樂趣。

馬軍已經在網吧奮戰了快4個小時，此時的他整個人都處在一種亢奮的狀態當中，只見他一面雙手飛快的在鍵盤上舞動，在遊戲里指揮著外地的玩家，一面口中不停叫喊著網吧的同伴，在他的指揮下，整個網吧的一百多玩家都在緊張的操作，電腦屏幕前都是一張張緊張而又興奮的臉，因為平時大家都各自為戰，很少有機會聚在一起，象這麼多人坐在一起參加守城保衛戰，也都還是第一次。用馬軍自己的話說，在傳奇遊戲里象我們這種大兵團的作戰，是史無前例的。

「兄弟們！堅持就是勝利！我們再打退敵人這次瘋狂的反撲！我們就要贏得作后的勝利了！」

馬軍用眼睛的餘光掃了一下牆上的石英鐘，十一點差一刻。於是他大聲的吆喝起來。隨著他這聲吆喝，整個網吧的玩家，都齊聲應道。此時他的整個人都已經是蹲在沙發上了，眼睛盯著熒屏上血肉橫飛的戰場，一邊緊張的調兵譴將。大家也都同時卯足了勁，準備迎接這最後勝利時刻的到來。

「螺絲釘！螺絲釘！……」

這幾聲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這裡緊張而又激烈的氛圍。當大夥明白是他們的馬老大有這麼個好玩的外號時，整個網吧都『轟』的一聲，大笑起來。

來人是馬軍的同事叫周傑，是單位的司機，這個省戲曲研究所是基本上就是個半療養性質的單位，裡面的人大多數都是些所謂的老藝術家，差不多也就只有他們兩個是平頭百姓，再加上年齡相近，在單位自然也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螺絲釘，你小子怎麼把電話關機了，今天是你值班還在玩，單位現在停電了，劉主任已經在那裡大發脾氣了，估計你會死得很難看。」

周傑絲毫沒有去理會馬軍那一臉的陰沉，語氣中仍然有些調侃，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老子不去，***，過個節也不讓老子痛快，值他娘的鬼班，讓那幫王八蛋摸黑好了。」

馬軍邊吼著，邊從他坐的沙發上站了起來，兩隻腳穿著鞋踩在那沙發上，把那個網吧老闆看得心痛的直搖頭。天知道，此時他是在發泄對單位安排他過春節值班的不滿，還是在發泄周傑叫他綽號的不快。

「馬軍，還是趕快回去吧，單位停電已經好一會了，那些老革命真的都在罵街了。」

看見馬軍真火了，周傑也就不再調侃他了，語氣明顯地委婉很多。這個時候網吧里的那些同夥也開始勸了。

「馬哥，回去了，這裡我們一會就搞定了。」

「小馬哥，只有10幾分鐘了，我們搞得定。」

「馬哥，這裡就交給兄弟們了，您老人家就放心的去吧！」

其實馬軍從周傑那傢伙進來的那一刻起，心裡就已經是忐忑不安了，此刻見了這麼多現成的台階，那能不下。

「兄弟們再堅持會，我馬上就回來。」

說完，他飛也似的沖了出去。

「慢點啊，螺絲釘，走那麼快乾嗎？反正已經是這樣了，著急也沒用了。」

周傑個子矮，有點跟不上馬軍，在後面氣喘吁吁的叫著。

「操，叫你亂叫老子外號。」

馬軍反手給了這傢伙一拳。

「哎喲！」

周傑連忙表情誇張地蹲在了地上。

「走吧。」

看著這傢伙這麼裝腔作勢的表演，馬軍笑了起來，在周傑屁股輕踢了一腳。

其實『螺絲釘』這個外號，是馬軍給自己取的。剛來單位上班那會，名義上雖然只是個電工，但因為單位都是些所謂的藝術家、老革命，整個辦公室就他一個年輕人，所以辦公室的劉主任把那些光榮的瑣碎雜事，基本上都安排給他幹了。每天一上班就給每個部門打水，掃地，送報紙，總之是哪需要他就去哪。每每想起這些，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但是現在找個好點的工作還真不容易。沒辦法，只好自嘲地給自己取了這麼個外號，叫『革命的螺絲釘』。

平時馬軍倒也樂得大夥都這麼叫他，可是在今天的這種場合，「螺絲釘」這個外號，讓周傑這麼個不知趣的傢伙一叫，實在是太有損自己的光輝形象了。

出來讓外面的涼風這麼一吹，馬軍從遊戲中得到的興奮，讓現實的寒冷給迅速的冷卻了。想到主任那張難看的豬臉，他腳下的步伐不由得就加快了許多。

其實網吧離他們的單位也就不到10分鐘的路程，拐個彎就基本上可以看見了單位的大門了，馬軍看見單位那邊黑黢黢的一片，心裡又開始不安起來。

果然，馬軍一到單位門口，就看見他的主任板著那張難看的豬臉，面色鐵青的站在那裡，門口還圍著一大群老革命，都在那裡議論紛紛。

「對不起，劉主任，我就剛才離開這麼一會。」

馬軍盡量不去看主任那張臉，也不去理會那些議論，徑直朝自己的電工房跑去。

「你這樣的工作態度，簡直是太不象話了……。」

主任的訓斥聲在馬軍的身後響起。

馬軍背著梯子，拿著工具，就奔配電間去了，稍一檢查就發現原來只不過是一個保險絲燒斷了。

「媽的，就你這麼個東西，給老子整出這麼大的動靜。」

「你說什麼？」

馬軍一聽才知道原來主任一直跟在他身後，自己就這麼輕聲的嘀咕一句，居然也被他聽到了。心裡不禁暗叫倒霉。

「我說這個保險絲，不是說您。」

馬軍一邊給主任陪著笑，一邊接著保險。此時他對自己那臉上虛偽的阿諛笑容，都感到有點噁心。這個時候那些老傢伙又慢慢的圍到了這裡，七嘴八舌的在向主任提著意見。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

「這樣的工作態度，……」

「我們那個時候……」

「這個事情，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我們一定會嚴肅處理……。」

就那個劉主任開始演講時，馬軍已經把保險絲給接好了，站在梯子上，正在準備合閘。可是當他聽到『嚴肅處理』這幾個字時，心裡的委屈一下子就象開水一樣的沸騰了起來，想到自己好歹也是個正牌子的大學生，想到了自己這些年所受到的種種不公平的待遇，全讓這幾個字眼給挑動了。一時間他感到血往上涌，臉似火燒。只覺得自己心中那股壓抑以久的邪火，全讓這幾個字給點著了。

「啪！」的一聲，他將自己手中的保險和工具往地上一扔。「騰！」的一聲就從梯子上跳了下來，站在了這個威風的劉主任的面前。

「你……你…你，你想幹什麼？」

此刻這個劉主任的聲音很容易的就讓人聯想到了『陽痿』這兩個字。

馬軍的臉在主任手裡的電筒照射下，閃爍著一股說不出來的猙獰。

「老……子……不……干……了!」

馬軍一字一頓的說完這幾個字以後，只覺得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發泄后的輕鬆，然後就在那些人的面面相覷中，他揚長而去。

就在那天晚上長沙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