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戚睿（完）

楚君鉞溫柔地拍了拍楚忻慕的背，轉頭看了唐佩一眼。

唐佩上前從他懷中接過了小女兒，低頭在她柔嫩的臉頰上吻了吻，柔聲問道：「慕慕乖，告訴媽媽，睿叔叔為什麼哭呢？」

「我跟他說，他媽媽要送他出國。」楚忻慕抽抽搭搭地說道，小肩膀還在一聳一聳的。

她悄悄去看唐佩臉上的表情，果然看見自己媽媽的臉色有些變了。

「哇……」楚忻慕撲著摟緊了唐佩的脖子，哭得更傷心了。

唐佩又好氣又好笑。

自己這個小女兒是什麼性格她怎麼可能不了解？！知道自己闖了禍，所以才會先發制人。

但是這件事，楚忻慕其實也沒有錯。

唐佩輕嘆了口氣，抱著楚忻慕又親了親，安慰道：「慕慕乖，媽媽去看看睿叔叔，你跟爸爸在下面玩會兒好不好？」

楚忻慕含著眼淚點了點頭。

楚君鉞連忙將寶貝接了過去。

在外人眼中，楚君鉞是冷漠而強勢的。

但是在家裡，楚忻慕可從來就沒怕過自己的爸爸。

她要更怕唐佩一些。

唐佩目有憂色地看了楚君鉞一眼，道：「我去看看。」

這段時間楚翼城為了戚白楓的病，幾乎忙得連合眼的時間都沒有。戚睿的事情，幾乎一直都是唐佩和楚君鉞在管。

但唐佩怎麼都想不到，等她到了二樓專門給戚睿準備的房間時，發現那個一向乖巧懂事的少年，正坐在床旁的書桌旁，專心地看著書。

戚睿聽到門響的聲音，目光才從書本上抬了起來，轉到了唐佩身上。

「唐姐姐……」他低低叫了一聲，不僅眼睛有些紅腫，連聲音都有些嘶啞了。

「睿睿。」唐佩反身合上了門，慢慢走到了書桌旁。

桌面上正攤開放著一本數學教材，她隨意看了幾眼，發現上面的內容，似乎遠遠超過了戚睿這個年紀，該學的範圍。

「睿睿。」唐佩拿起那書翻到封面看了一眼，有些驚訝地又放了回去，問道：「你能看懂嗎？」

「嗯。」戚睿乖乖點了點頭。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又說道：「家庭教師有講過，我都能聽懂，也能自己看。」

戚睿說著說著，雙眼又變紅了。

他伸手胡亂抹掉了快要滑下的眼淚，有些膽怯地抓住了唐佩仍然放在書桌上的一隻手，顫聲問道：「唐姐姐，你能不能替我告訴我媽媽，我……我會很乖，也會很努力學習的……不要送我離開媽媽。」

戚睿話還沒說完，一直被他強忍著的眼淚還是滾落了下來。

他再懂事再乖巧，也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從小到大，和他最親的就是他母親。

唐佩伸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黑髮，啞聲道：「傻孩子，沒有人要你離開媽媽。」

她說著彎下了腰，將戚睿緊緊抱在了懷中。

從他身上，唐佩彷彿看到了自己聽話又體貼的弟弟。

他們明明都該是被捧在手心裡的寶，卻被生活的磨難賦予了早熟的堅韌。

她將戚睿小小的身體抱得更緊了一些，低聲道：「唐姐姐答應你，不會讓你離開媽媽的。」

「真的嗎？」戚睿連眼淚都來不及抹去。

他的媽媽雖然很愛很愛他，但是戚白楓一肩扛起整個戚家，早已被生活的腥風血雨，磨礪成了說一不二的女強人。

戚睿從小到大，從來沒見媽媽說出的話不算數過。

所以在聽楚忻慕的話之後，他才會如此恐懼。

「嗯。」唐佩堅定地應道。

「唐姐姐……」得到了唐佩肯定的回答，戚睿才彷彿鬆了一口氣。

這段時間他在楚家固然得到了很好的照顧，每天去醫院看他媽媽，戚白楓當然不肯讓自己兒子都為自己擔心，以戚睿小小的年紀也發現不了戚白楓藏在眼底的悲傷。

但是大約真的是因為童年的遭遇，讓戚睿比起同齡的男孩子要敏銳許多。

即使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故作輕鬆，但楚翼城叔叔的寸步不離，以及他在楚家一待就是那麼多天，也讓這個聰慧的少年，隱隱察覺到了一絲異常。

此時得到了唐佩的保證，他就像是渾身放鬆了一般，伸手緊緊抓住了唐佩的胳膊，猛然哽咽著哭出了聲。

哭聲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趴在唐佩懷中放聲大哭。眼淚浸濕了唐佩的外套，讓她心疼得鼻子都跟著有些酸澀起來。

最後戚睿是哭得累了，在唐佩懷中迷迷糊糊地沉沉睡去。

唐佩溫柔地將他抱起放在床上，替他脫掉了外套，再擰了熱毛巾來擦了擦臉和身上的汗水，這才拉過被子替他蓋上。

她站在床旁，盯著戚睿幾乎完美無瑕的側臉看了幾秒，忍不住輕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轉身出門去了。

楚忻慕也已經睡了，楚君鉞就在走廊上等著她。

他看出了自己老婆臉上的沉重，伸手將她攬入了懷中，下頜抵在她的頭頂，沉聲安慰道：「別擔心了佩佩，小嬸嬸不可能會有事的。」

「嗯。」唐佩低低應了一聲。

第二天戚睿很早就起了床。

唐佩起來的時候，他甚至已經做完晨練，坐在楚君鉞的身邊，跟著他看新聞晨報。

楚君鉞看報紙，大多數時候看的都是財經版，戚睿小小年紀怎麼可能會看懂。

但他的目光卻是那樣專註而認真，臉上的表情更是嚴肅，明明才十歲的男孩子，卻偏偏做出一副老成的模樣。

看得唐佩又有些想笑，又是心疼。

「睿睿。」唐佩走過去坐在楚君鉞的身邊，順手接過楚君鉞遞過來的一杯綜合果蔬汁，問戚睿道：「怎麼今天不多休息會兒？」

「嗯。」戚睿就像小大人一樣點了點頭，聲音雖然依然帶著脆脆的童聲，但聽起來卻是那樣懂事：「我想跟著楚哥哥學習。」

他說著仰頭看向了唐佩，認真問道：「唐姐姐，是不是我跟著楚哥哥學會了做那些事情，媽媽就不會那麼辛苦，也不會生病了？」

唐佩一怔。

戚睿的目光充滿了期待地看著唐佩，那閃閃的期待竟然讓唐佩一時有些失語。

「不錯。」回答戚睿的卻是楚君鉞。

他放下了手裡的報紙，問戚睿道：「吃飽了嗎？」

「嗯。」戚睿乖乖點了點頭。

「上午跟唐姐姐去醫院，下午的時候，會有專門的老師來，開始教你功課。」楚君鉞說著伸手揉了揉戚睿的頭髮，道：「跟著他們好好學習。」

「嗯。」戚睿重重點了點頭。

楚君鉞看了看唐佩，還是忍不住湊過去在她臉頰上一吻，道：「我去公司了。」

「好。」唐佩並沒有去問楚君鉞和戚睿之間有什麼樣的秘密，只是笑著回吻了他一下，叮囑道：「路上小心。」

「嗯。」楚君鉞一邊應著，一邊朝大門走了過去。

當天下午從醫院回來后，楚君鉞指定的家庭教師，當真就開始給戚睿上起課來。

唐佩旁聽了片刻，大約也猜到了，楚君鉞是準備將戚睿培養成接班人的意思了。

或者說，他也只是為了幫戚白楓。

她默默看了一會兒，轉身小心離開了這間房間。

楚翼城大概永遠都不會想到，戚睿不僅繼承了他和戚白楓長相上的優點，還被養成了這樣一個出色的少年。

這樣匆匆又是半個月過去。

皇天不負有心人，和戚白楓配型合適的骨髓還是找到了。

楚君鉞其實並不如何意外，畢竟世界上有那麼多人，真的要找，並不是難事。

接下來，就是一系列的手術，治療，修養，恢復……

等戚白楓臉上重現紅潤的時候，這一年又已經快要走到盡頭。

大半年的時間，楚翼城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她的身邊。

彷彿和十多年前兩人的位置徹底交換了過來。

等戚白楓基本恢復健康的時候，楚翼城已經推掉了接下來一年所有在外地的工作，下定了決心留在S市，一直守在這個他最重要的女人身邊。

而戚睿，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裡，變得更加懂事了。

楚翼城給了他最精英的教育，而戚睿的接收能力和聰明，也讓很多人都感到驚訝。

他就像是一塊怎麼都吸不飽水的海綿一般，不管老師給與的課業和任務有多困難，都能一絲不苟，甚至超額完成。

楚君鉞有時候和唐佩說到戚睿，都忍不住會讚歎兩句。

「這麼說……」唐佩一邊含笑聽著楚君鉞說話，一邊道：「你是真準備讓睿睿做你的接班人了？」

「如果他願意的話。」楚君鉞道。

「嗯。」唐佩目光飄向了窗外。

其實她知道，楚君鉞這麼做，並不全是為了戚睿和楚氏，也是為了他們的女兒。

楚忻慕這樣飛揚跳脫，無法無天的性格，如果等她長大之後，真的讓她就像她父親一樣，每天為為了楚氏賣命，她估計會受不了的。

「可是睿睿，可能並不想在楚氏呢。」唐佩又道。

戚睿這麼拚命，一直都是為了他的媽媽。

最先發現他的變化的，自然也是戚白楓。

當她發現，等她回家重新開始主持戚家的工作時，大半年前，仍然是個無憂無慮少年的戚睿，竟然已經可以針對戚家的財務報表以及一些業務說出個一二三四齣來，條理清楚，思路明確，甚至連戚白楓都有些驚訝。

已經從唐佩和楚君鉞那裡知道了幾乎所有事情的楚翼城，看著比書桌高不了多少，卻是那樣認真懂事他的兒子，默默轉過頭去，眼眶都熱了起來。

那是被他辜負了兒子。

那是他從未盡過一天父親責任的兒子。

那也是，讓他無比驕傲的兒子！

那一年，戚睿十一歲。

五年之後，他就開始進入戚家，正式接觸管理戚家的一些事業。

在他二十歲那年，成為了戚氏正式的掌權者，從她母親手中接過了戚家的管理權，也卸下了壓在戚白楓肩上多年的那副重擔。

楚君鉞後來還嘆息了很久，這麼優秀的人才，是他一手培養出的，最後卻還是便宜了戚家。

那年楚忻慕十四歲。

楚家眾星捧月的小公主，連黑白兩道都要給三分薄面，幾乎天不怕地不怕，生平卻只聽兩個人的話。

一個是她的媽媽唐佩。

另一個，則是僅僅年長她六歲的小叔叔戚睿。

這方面，就連「暗夜帝王」也是自愧不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