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賢妃

144賢妃

太寅宮含章殿是晉朝章獻皇后住過的地方,對於這位傳奇女子的事迹,後宮之人都倒背如流。身為廢后,卻能重新博得帝王的寵愛,鬥倒對手、生下太子、重登鳳座,古往今來,還沒有第二個女人能做到這一點。秦以蘅曾經以為陛下讓她住在這裏是某種暗示,告訴她雖然如今屈居妾妃之位,但終有一日會得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畢竟她才是太后選中的太子妃,她才該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暮□□臨,含章殿內寂靜一片,珊瑚望着一動不動的秦以蘅,有些猶豫。她保持那個姿勢已經一個時辰了,所有人都不敢去打擾,可她身為含章殿身份最高的宮女,這時候卻不能躲避。咬咬牙走上去,奉上一盞茶,低聲勸道:「小姐,您別這樣,主公他……他也是為了您好……」

秦以蘅抬眸,一個眼神便嚇得珊瑚不敢多說。相伴的時間越久,就越畏懼這位據說脾氣很好的主人,別人不清楚,她卻再明白不過,外表的溫和下,藏着的是不輸男兒的殺伐果決。

暗嘆口氣,又想起白日的事,陛下破例恩准右相入宮,探望自己的女兒。這本是讓宮人羨慕的恩寵,誰知最後竟成了埋葬她多年心愿的最後一塊巨石。

素手端起茶盞,秦以蘅揭開蓋子,看着裏面清澈的茶湯。綠而剔透,像是某種美玉,哦,是她十歲那年,父親送她的壽禮,一塊極品翡翠打造的小佛像,直到現在都還掛在脖子上。

右手忽然用力,茶盞被狠狠擲到地上,一片狼藉。她站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連眼睛都紅了。這種用物品泄憤的事情她還從未做過,珊瑚嚇得跪在那裏只知道磕頭。

「小姐息怒,天大的事也不如身子重要,您彆氣壞了自己……」

是嗎?呵,對她來說最大的事已經沒指望了,還要這冷靜、要這身子做什麼!

耳畔似乎又響起了父親的話,每一句都把她打入無底深淵,「為父知道你最近在籌謀些什麼,但我只有一句話,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陛下的態度很明白,他不想立你為後,為父希望你能懂事一點,不要做什麼不智之事。」

她當時很驚訝,沒想到父親專程入宮是為了跟自己講這個,「您什麼意思?」

他嘆了口氣,「之前算計白氏和頤貴妃你確實做得很好,但不要以為所有人都被你瞞過去了,這些小動作陛下一清二楚,他不揭穿只是因為也要藉此對白氏下手。如今宋氏既倒,朝中便是我秦氏為尊,你若不想我們一族步宋氏後塵,就安分守己吧。」

心一點點涼下去,她抿唇,良久才道:「是陛下讓您來和女兒說這個的?他說了,要立葉氏為後?」

「陛下沒有派我來,但他什麼心思為父清楚,所以我來提醒你。」

秦以蘅深吸口氣,「安分守己,父親您當我不想嗎?我也想清清靜靜過日子,可是從一開始她們就不給我這個機會。我才是太後為陛下選中的正妻,宋楚怡那般欺凌,我也聽您的話不爭不怒地嫁過去了,因為我以為早晚會有報仇雪恨的那天。您會鬥倒左相,宋楚怡也會被陛下厭棄,到那時我就能得回屬於我的一切。可如今這些願望都實現了,您卻讓我什麼都不要做。難道我忍下由妻變妾的屈辱在陛□邊待這麼多年,只是為了眼睜睜看着葉氏坐上皇后寶座,看着本該屬於我的東西再次被人搶走嗎?父親,這對我來說也未免太殘忍了。我不甘心!」

秦岱川有那麼片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秦以蘅眼眶已經發紅,他心疼地想摸摸她腦袋,手伸到一半又停下了。

「你的心情為父能夠理解,可宋氏的前車之鑒尚未走遠,歷來外戚之家最要緊的便是一個謹慎,為父已然位極人臣,你若再為皇后,對我們家族其實不是件好事。」

秦以蘅明白他的意思。父親與左相最大的不同便是左相為官求的是權勢,甚至想要更進一步取代那至尊的帝王,可父親卻只想輔佐明主成為一代名臣。然而先帝昏聵無能,白白耗了他二十年時光,如今好不容易遇上陛下,自然希望能最大程度得到他的信任,成就一世抱負。

弟弟已經是驃騎將軍了,她若再當皇后,確實更易引起陛下的猜忌,所以,他希望她能夠放棄。

秦以蘅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個死局,陛下不中意,父親不贊成,還有弟弟的前程與家族的命運也維繫在她手中。明明不甘心到了極點,可所有的聲音都在告訴她,死心吧,你沒有機會了。

父親離開前最後跟她說:「你以為陛下立頤貴妃就只是因為喜歡她嗎?還有她的身世。沒有權勢鼎盛的母族,這樣的皇后才更能讓陛下安心,你若實在要怪,就怪自己不該生在秦氏一族吧。」

想到這兒,秦以蘅苦笑一聲,搖搖晃晃地走到鎏金多枝燈前,擰開火摺子開始挨個點燃蠟燭。按照慣例,晚上若非陛下駕臨,這裏的多枝燈都只點一半,她現在卻把它們全都點燃了。燈火晃動,屋子也終於明亮起來了,她隨手把火摺子丟給了珊瑚。

「小姐……」

「想想也真是好笑,我這麼多年費盡心思,到頭來竟給別人做了嫁衣。」

父親連那樣的話都說出來了,她若執迷不悟恐怕他便不會再認她這個女兒,而她又怎麼敢怨恨自己是秦家人?她的尊貴、她的才華、她的一切都是家族賜予,她不是為愛而喪失理智的姚嘉若和宋楚怡,她從來都會自己留一條退路。

「那,小姐您打算怎麼辦?」是要聽主公的吩咐放棄嗎?

秦以蘅看着跳舞般躍動的火焰,許久許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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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平靜了許久的朝堂終於又出了件大事。

御史柳晉彈劾天一道長,稱其假借道君之名蠱惑先帝,對上褻瀆神靈,對下禍亂朝綱,罪孽深重、當伏重誅。為了表示自己的強烈憤慨,他直接在奏疏中用「妖道」來稱呼謝懷,引得群臣咋舌不已,為他的膽識稱奇。

自從載初二十三年入宮進獻仙丹,天一道長便憑藉先帝的信任確立了無可撼動的地位,就算是之前的左相也被擠到了下面。那時候群臣對他雖有不滿,也只能藏在心中,如今先帝駕崩,各個派系的勢力也到了清算的時候,天一道長自然逃不脫這劫難。

其實仔細想想,陛下應該也是想動天一道長的,一樣是上皇的寵臣,從他對宋演的態度就能窺出關鍵,他並不喜歡這幫人。如今柳晉率先發難,搞不好還正合陛下的心意,因此大加封賞也未可知。待看到皇帝收下奏疏卻未斥責柳晉,只是淡淡表示此事需要商議后,這個想法更加堅固。

次日,又有六名御史上疏,請求陛下懲治天一道長,頓時將沉寂許久的謝懷推到了風口浪尖。

沈蘊初聽到消息后第一件事就是跑來找葉薇,急得不行,「怎麼辦,我就知道先帝過世後會出這種事,那些人看他沒了靠山不動手才怪!表姐,你當初和謝道長究竟是怎麼說的,他為什麼還留在宮裏?」

葉薇其實也疑惑這個。謝懷答應了她離開,她以為他早該走了,可日子一天天過去,他還留在宮裏,好像一點兒也不着急。她就不信他想不到先帝駕崩了他會有什麼下場!

「表姐,你覺得陛下會怎麼做?他……他會處置謝道長嗎?」

沈蘊初問得忐忑,葉薇扶著額頭不說話。若按照她印象里的皇帝來看,他對以謝懷為首的道士深惡痛絕,肯定會抓住這個機會一絕後患,可謝道長的反常舉動卻讓她有了別的領悟。

事情或許和她以為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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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當晚過來,用過晚膳后就陪着孩子做遊戲。小弄玉已經五個月多了,皇帝讓她靠着墊子在榻上坐着,然後捏了根玉墜子她面前晃來晃去。小公主一開始很吃這套,墜子往左她的腦袋就往左,墜子往右她的腦袋就往右,很快就暈暈乎乎的了。懊惱地咕嚕了一聲,她用肉乎乎的小手按住眼睛,表示抗議,拒絕再玩這個遊戲。皇帝於是放下墜子耐心等著,果然,很快她就不自覺地將手指張開,從指縫裏獃獃地和他對視。

「咿呀呀……」

皇帝忍俊不禁,旁人的宮人也跟着笑,弄玉還傻乎乎地歪著頭,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你就欺負她吧。」

皇帝回頭,「咱們的女兒以後一定是個鬼精靈,不趁現在欺負欺負,等她長大了就沒機會了。你要不要來試試?很有意思的。」

換做以往,葉薇是絕不肯和這個過分的父親同流合污的,但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問,她沉吟片刻,決定小小犧牲一下女兒,反正不用白不用嘛。

「其實你把玉墜子換成鈴鐺,她會更興奮。我試過的,你晃晃小鈴鐺,她會直接往你懷裏撲,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皇帝眉頭一挑,眼中滿是躍躍欲試的意味,可惜小弄玉很不配合地打了個哈欠,順便吹出個透明的泡泡。安傅母噗嗤一笑,過來抱起孩子,帶她去睡覺。

等她們都出去了,皇帝才理了理衣裳,道:「說吧,有什麼想問我的?」

葉薇手裏拿着他剛才用來逗弄玉的玉墜,也沒問他是怎麼看出來的,慢吞吞道:「這幾日朝堂上的事情,我都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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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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