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浮生若夢（三）

半月之後的夜晚，水月族中自入夜之後，便是靜悄悄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響。

今夜無雲，唯有一抹月色靜靜的拋灑在蠻荒大地，水月洞天之中，忘川河的河水，緩緩流淌，帶著了過往，帶來了，思緒。

「月兒，我來看你了。」

在忘川河的一端，有一塊半人高矮的巨石，其上，則是雕刻著「望月」兩個字，楚逸，站立在望月石的面前，溫柔的撫摸著這一塊石頭，眼中，則是濃濃的追憶。

楚逸的妻子，韓月茵，在楚暮雲降生數年之後，在一次外出中被妖族擒獲，終死於妖族之手，楚逸以一人之力，將那個妖族部落滅族，帶回了韓月茵的屍體。

之後，楚逸將妻子的骨灰拋灑在了忘川河畔的一處位置，韓月茵名中有月，生平更是喜看月色，這處位置，可看到最美的月色。

「雲兒他已經是皓月境中期的修士，更是曾經斬殺過驕陽境的妖獸，比你當年的資質，還要高上不少，若是你能看到，定然會高興的吧。」

「月兒，我還撫養了一個孩子，他叫程雲，他的天資也很不錯，幾乎可以和雲兒相提並論，他和雲兒相處的也很好，雲兒把他當親弟弟一樣看待。」

「程雲是我們祖族東夷族的承運之子，我們水月族是東夷族的最後一隻嫡系後裔，他也就是我們水月族的承運之子，只要有了東夷族以往的一成底蘊，只要程雲能夠將東夷族的氣運帶領到那個高度，那我就能再看到你。」

「月兒，我想念你！」

說著說著，一族的族長，錚錚鐵骨的男兒，此時已是泣不成聲，抱著望月石低聲痛哭了起來。

在月色下宣洩的，還有大祭司。

水月族的英靈殿中，擺放著整整齊齊的數百塊墓碑，能夠有資格將墓碑放在英靈殿中的，無一不是歷代的族長、大祭司和突破到聖魂境的長老。

大祭司此刻便是站在了一塊墓碑面前，上面只是雕刻了墓碑主人的名字「陸翊」。

「師尊，弟子又來看你了。」

已經滿頭灰發的大祭司，在說出師傅的那一刻，彷彿將數十年的滄桑一口氣的宣洩。

「弟子不孝，已經十六年沒有來看過你了，弟子無顏來見你！十六年前，部族遭大劫，修士死傷慘重，即刻便從大型部族淪落成了中型部族，弟子無能，愧對師尊，故而一直不敢來見你。」

「師尊去后，我便忘記了自己的名字，現在連我自己也是忘記了自己的姓名，我只知曉我是部族中的大祭司，我的名字也變成了大祭司，弟子無父無母，師尊養育之恩，沒齒難忘，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將師尊的衣缽傳下，讓部族復興。」

濃濃的哀愁環繞著大祭司，他點燃了三枝燭火，插在墓碑面前的香爐之中。

「師尊你常說，修士不比凡人，不必被這些繁文縟節所拘束，但弟子現在唯有用這個祭祀你。」

待三縷青煙升起，大祭司跪在了墓碑面前，重重的磕了九個頭，當他抬起頭，目中已經帶上了喜色。

「師尊，部族的承運之子出現了，你一直想讓祖族的名號再現蠻荒，如今有機會了，師尊你放心，弟子一定會實現你的心愿，讓東夷族重現蠻荒的。那時，弟子再以部族的輝煌來祭祀師尊。」

又是磕了三個頭，大祭司的額頭上有了一絲瘀血，他沒有用靈力護住身體，這是給師尊磕頭，他真心實意。

部族的大祭司，言笑不苟，沉默寡言的老者，在這塊墓碑面前，也只是一個失去了師尊的弟子罷了。

月色照耀下，這一夜許多人無法入眠，他們之中有即將離去的少年，也有期盼親人歸來的族人，這一夜的月光，宣洩了所有人的思緒。

被這月光所渲染的，有楚逸，有大祭司，也有程雲。

「數月苦修，不及一夜頓悟。」

程雲站在忘川河畔，看著朦朧的月色，和水面上的皓月之影，他想起了多日前同樣在忘川河畔的那一場頓悟，在他全部的心神投入到了對部族的不舍，投入到了那一句浮生若夢中之時，他進入到了一種奇妙的境界。

這種境界，說不清，道不明，可遇不可求，程雲在這一場的頓悟之中，修為急速的攀升，從啟元七境，提高到了啟元八境。

這是程雲的造化，他不僅修為提高，更是對水月族先祖所說的浮生若夢有了一次明悟，有了這次的明悟，他日後修鍊的路途將會平坦不少，這是心境的變化。

「明日，便是離開之時了。」程雲的手裡，提著一壇酒，他望著水面，靜靜的站立，時不時會喝上一口酒。

這一壇酒，是肖龍留下，肖龍在半月之中，和程雲喝過兩次酒之後，便是匆匆離去，似乎是狩獵隊中遇到了些許麻煩，需要他回去幫忙。

「肖龍這次回來，似乎已經是狩獵隊中地位頗高的存在，日後他的生計，便不用擔心了，這很好。」程雲似乎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和什麼人在交談。

唯有程雲知曉，他是在和上面中倒映的自己說話。

「阿花的父親已經許諾，在默非成為凝星境歸來的那日，就將阿花許配給默非，默非終於如願以償。」在灌了一口酒之後，程雲的神色越發的凄冷。

「部族的老者曾經和我說過，不要修鍊，一旦開始修鍊，便是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程雲將酒罈放置到地面，自己也是坐在了河畔，低頭向著河面看去。

「當時我不知道，現在，我有一絲明了，踏入了修士的行列，便是弱肉強食，從修鍊以來，我便一直在爭，和族人爭修為，和妖獸爭命，爭了這數年，卻沒有爭來什麼。如今想來，我卻是寧可做個尋常族人，和自己的阿爸阿媽平淡的生活。」

程雲說道此處，竟有了一絲苦澀之意，他抬頭望天，天上繁星如故。

「只是我不能不爭，暮哥哥有了死劫，我又如何能坐視不理，但若沒有強大的修為，一切則只是空談，我是東夷族的承運之子，接受了這個部族的宏大氣運，我又如何能去不爭。」

凄涼的神色，竟出現在了一個年華正好的少年，若是讓人看到，定會唏噓不已，此時的程雲，所說出的話語，竟和老者一般帶著滄桑的氣息。

「只是我不後悔，踏入紛爭不斷的修鍊之路，我不後悔，部族對我有大恩，我無以為報，唯有以強大的修為，帶領部族走上復興之路；暮哥哥待我如親弟，我也不願讓他失望，不願讓他人在背後說楚暮雲的弟弟不如他。」凄涼的神色，在程雲的臉龐上慢慢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定。

「我年幼時，都是族人為我付出，如今我已成年，我也可以自己的方式，去為族人付出，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逃不過的命。」

程雲提起了酒罈，將其中的酒液一掃而光，他也漸漸的意識模糊，似乎有沉醉昏睡的跡象。

「肖龍的酒，果然是好東西，一喝，就什麼都忘了..」

「若是我也有阿爸阿媽，若我不是......」

「暮哥哥，默非，肖龍......」

迷迷糊糊中，程雲的嘴中念叨著模糊不清的話語，他沒有特意化去酒液，而是讓酒液發揮了其作用，讓自己徹底的醉上了一回。

現在昏睡過去的，是感嘆浮生若夢的程雲，明日睜開眼醒來之後，他便還是部族中的天驕，東夷族的承運之子。

在程雲昏睡之前，他最後的一絲神志，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先祖的祖訓。

浮生若夢，生生死死也只是等閑，繁華過處更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浮生若夢，浮生若夢，若夢啊......」

（這是第一卷的最後一章了，從明天開始，就是第二卷，也是主角離開部族，修鍊之途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