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卷(2)

第二十五卷(2)

狐君忽然插進話道:「就是你親手殺死了若嫿的母親,我的愛妻,如今還想否認嗎?你害得我妻離子散,叫我如何不恨你!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當初之所以所有人都認定你是妖怪,之所以你和元昊太子之間產生了那麼多的誤會,都是我們所設計,就連他最後不得不親手殺死你,都是我們設的局,還記得炎祺嗎?那只是我手裏的一枚棋子。」

得知這樣子的事實,像是被人狠狠地當頭棒喝,世間有什麼比得上知曉自己一直在意放不下的東西一切不過都是臆想,有什麼比對本該愛的人恨了,還要可笑諷刺呢?她一直都不敢面對的,她早就感應到可能會是一場笑話的,只是她沒有想到,會偏離的那麼徹底。她此生是為了仇恨而活,現在告訴她一切都是不存在的,這無疑是命運的玩笑,是最大的諷刺。

已經不知道是應該哭還是應該笑,她笑不出來亦哭不出來,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不是嗎?她早已犯下彌天大禍,也早已命在旦夕,那麼,又為何還要讓他知道這一切,還不如就這樣帶着這個秘密灰飛煙滅,至少,她不會那麼空留牽掛與不甘。像現在這個樣子,她真的會不甘心,她可以忍受命運的殘酷,但無法忍受命運的玩笑。宿命啊宿命,無情起來竟是能夠這樣。

心裏五味雜陳,臉上慘白如雪,若不是眼睛裏還有一點點映着火的光,就真的像是一具屍體。雪凰僵在那邊渾身一點點冰涼起來,魔氣已絲絲入侵,只是她早已感覺不到什麼。

狐君看着她被魔氣侵蝕的樣子,終於是確認了自己的想法。唇角笑得陰寒至極,如今的雪凰已不是魔君,甚至連魔也不是,世上居然真的會有人愚蠢到卸去一身無上魔性以修為養育一個孩子,她未免也太過可笑,不過。這正好是他求之不得的。只要她能死,丹穴山上那對老鳳凰定是痛不欲生,雪凰是他們最寵愛的么女,即便成了魔也是一樣,到時大悲之下的鳳凰一族還有什麼心思抵擋他號召記恨魔族的六界的突襲,就不信整個六界還打不過區區一族。就算死不了也是重傷。倘若自己還能夠盜得鳳凰琴,統領深受魔界之苦的六界。那麼成為強盛過那對老鳳凰的上神,便是指日可待了。

雪凰還深陷於濃濃悲慟中無法自拔,直至感到身上不堪忍受的痛覺時,才突然意識到一切都真的已經晚了。她連忙回神驚恐地捂住小腹,這一回,難道是要連孩子都出事……命運的玩笑。絕不可以殘忍如此。

母性激發之下又有了迴光返照般的最後力量,雪凰耗了巨大的修為,終於使出遁術急急回到了屋裏。

有了結界隔絕魔氣。情況稍稍有所好轉,但也是沒有太大的用處。她只怕孩子無法出世,更怕的是孩子未足月而生,方才又被入侵了點魔氣,將來的身體羸弱已是必然,但要是魔性無法根除,那可要怎麼辦?

雪凰此刻拼盡了全身修為,哪怕立即畫作飛灰也要來換得孩子的命。這個孩子不僅是她的希望,更是她與他的遺愛,她在這個世上能給他留下的,也只有這個孩子了。

信念比什麼都重,修為一點點散去,渾身越來越虛弱。最後,她終於看見了一個透明的卵殼從她體內分離出來。

雪凰慘白一笑,好了,結束了,一切,終於都結束了。

女孩子很漂亮,自然,她的爹娘都生得那麼好,她又會差到哪去。包裹着她而生的透明鳳凰卵殼慢慢散去,孩子果然還有些魔性,雪凰使出了最後的修為,為她封下印。

最後,耗盡了一切修為,油盡燈枯,卻無比地安詳灑脫,輕鬆等待着自己化作劫灰。在最後一刻,她笑着想的,只是這個孩子出生時那麼磨人,長大后還不知會有多調皮,還有,當初和他講過的那個故事,西施和吳王夫差,她如今也悟了,為了孩子和安好,她會放棄一切仇恨。

還想要伸出指尖去摸一摸孩子,可是,這樣也已經來不及。

指尖一點點化作閃亮的微塵,消散,慢慢地散至手臂,身軀。孩子見到空氣里亮閃閃的東西天真發笑,她的娘親卻在微笑里漸漸消逝。

整個無間深淵的曼珠沙華都一片片枯盡,化成了空氣里的一縷微塵,一切都靜好。

最後留下來的,只剩尚未散盡的紫紅色微光,和雪凰留下來的淡淡一句話。

「這孩子叫無憂,幫我,好好照顧她。」

與此同時,九重天之上,長樂宮清凈閣之內,原本被握在手裏的一枝上好墨玉為桿的紫毫筆乍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那拿筆的主人卻依舊還保持着握筆的動作,彷彿沒有從玉碎之音中回神,又彷彿是陷入了新的沉思當中。

外邊有人在拚命地垂打着門,耗盡全身的力量卻也打不開這一扇看似極普通,實則被施了最強結界術的門。設結界的人似乎有心要和外界老死不相往來,永生永世都只呆在這個房間中。所設下的結界竟是隔絕五感六知,如同佛家入定苦修一般的決絕。

可敲門的人一直沒有放棄,明知是徒勞還是苦苦哀求,墨綠的衣裙因長久未換而染塵,拂柳哭着一遍遍講裏邊的人不會聽到的話:「太子殿下,求求您就出來吧,即便您不在乎自己的身體,也不能永遠守着這間屋子啊,天君對您的期望,六界對您的期望,難道您都不管了嗎?」

裏邊的人當然還是聽不見。從神魔大戰到如今,已整整多月,他負重傷而來,上古神器凌霄劍直入胸口,就連護體仙氣也沒有用,修為散去大半,他卻連眉毛也沒有皺一下,眾神的慌張和天君的關切他都不顧,就這麼一路走到了清凈閣,這個他從回九重天後還沒有勇氣進去過的地方。進入這裏以後又設下最強的結界,再沒有踏出一步,任由傷口慢慢自愈。

雖萬年修為最終能夠恢復,凌霄劍的傷也能恢復得連疤都不留,可心頭的那些疼卻是一點兒不少的,就連傷口如今好了,它還是在日夜隱隱作痛。他知道,自己接下去的永恆歲月都已經成為不盡的折磨了,行屍走肉,無窮無盡。守着這間九重天上殘留着她的氣息的地方,每一寸的空間都能讓他回想起無比清晰的過去,可那些畫面用手一碰就都成了泡影,但現在他的生活,也只剩下了這些泡影,越看就越疼,越想也越疼。

他恨自己是神仙,擁有無盡的生命。呵,神仙,活得越久,不過就是越久的寂寞,縱然與天地同壽,也不過是永生永世、無休無止的冰涼寂寞。所以,疼也好吧,至少證明他還是活着的,用這些心口上的疼痛來不時提醒自己犯下的錯,也來時時刻刻告訴他,自己是愛過的,那些美好,也都存在過。

只是方才的那一下心頭的劇疼,彷彿能把他撕裂,像是連那些泡影都要離他而去,長久未動的心忽然猛地一跳一窒。他忽然閃出一個念頭,若是她,出了什麼事……

可魔君能出什麼事,她也和他一樣是不老不死,無盡的修為又能出什麼事。她如今唯有對他的恨,恨是世上最能支持一個人活下去,好好活的力量,所以她定然能活得比他好,她必須,活得好好的,比他好。恨着他也好,總比忘了好,不要讓他覺得這無盡歲月里發生的一世浮生,真的成了他一個人的夢,不要讓六界之中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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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歲年年之謫仙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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