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此生之情，可待追憶

「我沒有想過，要殺你。」夢之輕聲說道。

黑蛇停止了動作，面色古怪的看著夢之。

夢之說道：「我知道，你對這個世界，一點眷戀都沒有，活著，就是為了毀滅，死了，就是走向毀滅，對你來說，都是一樣的。」

黑蛇靜靜地看著她，黑色的眼眸中亮閃閃的。

夢之咳嗽了幾聲，吐出了一大口的鮮血。用手輕輕的抹去，卻沒有再跟黑蛇說話，而是看向了巫彤，說道：「彤彤，你就當我這麼久以來的愛，都是因為愧疚吧，我真的沒有愛過你，至少心裡沒有，我只是做到了我該做的本分，而已。所以，你也不必再把我當做你的阿姆，因為，一個人真正的阿姆，永遠不會恨自己的孩子。」

說完，夢之輕輕的閉了閉眼睛，睜開的時候，依舊是平靜無波，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千夕顏靜靜地看著她，她一直以來，神情都是那麼淡然，基本都是面無表情的，但是，她閉著眼睛的時候，千夕顏總覺得，她是在故意掩飾自己內心洶湧澎湃的情感，她對巫彤的情感。

而此時的巫彤，獃獃的坐在地上，小聲的說道：「愧疚，只是愧疚嗎？但是，再愧疚，也不能把我真正的阿姆還回來了呀，你到底，為什麼殺她？」

黑蛇看著這樣的巫彤突然仰天長嘯。大聲的笑道，笑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好一場戲啊。哈哈哈哈哈。」

「黑蛇，我不殺你，是因為，有一種東西，有一些感情，你從來都不懂，我給你，足夠的時間，你可以……」

說道這裡，夢之的身體已經越來越虛弱了。巫彤看著她的樣子，猛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向前快速的奔跑了好幾步，但是，還是在夢之的面前停了下來。

手舉到半空，卻沒有辦法去扶住自己的阿姆。

在空中的那些紅色的光柱，在夢之的指揮下，穿透了黑蛇的身體，但是，只是帶走了他體內邪惡的妖氣，並沒有傷害他。

夢之的陣法，已經徹底結束了，她微微的低頭，不再看巫彤。

巫彤的雙眼中蓄滿了淚水，此時，卻強忍著不讓他們流下來。

「阿姆，我最後一次，叫你阿姆了。」她低聲說道。

夢之一直低著頭，聲音悶悶的傳了過來。「很好，沒有我在你身邊，你會更安全，再不會，有一個時時刻刻想殺你的人在你身邊照顧你了。」

巫彤也微微笑了，說道：「是啊，再不會有這麼傻的人了，明明，明明恨我，卻還要對我好，只是因為愧疚。」

「但是，你為什麼要殺我的阿姆呢？」巫彤最後一次無力的問道。

夢之還是一直低著頭，半響，才開口說道：「?：「哦，因為我和她喜歡上同一個人。明白了嗎？」

巫彤淡淡的點了點頭，說道：「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夢之，淡淡的，虛弱的說道：「那……就……好。」

說完，身體迅速的倒了下去，手中的紅色寶劍也掉落在了一旁，她整個人，都砸進了塵埃里，身旁，巫彤離她那麼近，卻沒有伸手去扶一扶她。

夢之，又笑了，笑的那麼真誠，笑的那麼美麗。然後，眼角緩緩的，淌落一滴晶瑩的淚水。

然後，她就徹底的沒了生氣，再也，感知不到身後的世界了。

巫彤靜靜地看著她，然後，轉頭看著從空中飄下來被廢掉妖力的黑蛇。

她捏緊了拳頭，卻什麼都沒有做。黑蛇看著地上的夢之，第一次，心裡有了不一樣的感受，這麼奇特的女子，他以後，也能遇到嗎？

他看著巫彤，想要跟他說什麼，但還是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千夕顏，說道：「感情這東西，真的好複雜，我還是希望，永遠都不明白的好。」

千夕顏看著他，輕聲說道：「感情，從來就是有苦有甜的，擁有它，不一定是好事，但是沒有，卻一定是遺憾，沒有人是沒有感情的。你也是。」

黑蛇抬頭看天，天空中，此時已經碧藍如洗，白雲朵朵，很美。就像她的眼睛一樣美麗。

他最後，慢慢的走掉了，沒有人阻攔，沒有人在意，身形漸漸的隱退在了叢林之中。

巫彤獃獃的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挪過去，抱起了阿姆的身體，她的阿姆，已經是一片冰涼。

其實，黑蛇本來想告訴她一些事情的，關於她的阿姆的事情。更準確的說，是關於她身世的事情。

巫彤，是千年難得一遇的災星。她出事的時候，母親必定是受到無盡的痛苦的，所以，在那樣的痛苦之下，作為妹妹的夢之，才會出手殺了她敬愛的姐姐。那時候，夢之的心有多痛，從她的表情是看不出來的。

夢之，從來都是將眼淚，流到骨子裡，流到血液里，將傷心，藏到內心最深處，就是不表露出來。

所以，她看起來總是面無表情的，在她的劍刺入巫彤阿姆的時候，她的阿姆得到的，是解脫，所以，她可以笑的那麼溫柔慈愛，對她說，照顧好彤彤。

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斷送了夢之的一聲。

因為，夢之要保護這個小孩，這個天上掉下來的災星。她被家族排擠，只能獨自在外面流浪。

她有著最心愛的愛人，卻因為巫彤，因為巫彤降下來的劫數，她的愛人，死了。

在那個時候，她坐在巫彤的身邊，看著她小小的身體，單純的可愛的臉龐，什麼都不知道的純真的樣子。她是真的，想要殺了她的，她甚至在一旁磨了劍，可是，巫彤在睡夢中，還在喊著，阿姆，阿姆。

她也是真的，下不去手的。

既然，這個災禍，她已經替姐姐背下來了，索性，就背一輩子吧，反正，她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所以，她獨自撫養巫彤長大，那些愛和悉心的教導，都是真的。沒有一絲雜質的。很純碎的愛。

她是完全將巫彤當做自己的孩子的。她也再沒有，找過愛人，就那麼孤零零一個人，帶著巫彤。

這些，夢之都希望巫彤，永遠不要知道，都由夢之自己來背負就足夠了，如果巫彤知道了真相，會受不了的。

她可能會非常的痛恨自己，夢之不想看到那樣的巫彤，她寧願，巫彤恨的是她，這樣，她走了之後，巫彤才不會那麼的難過。巫彤才有力量接著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夢之只給巫彤看了那些片段，故意不告訴她真相。就這麼，騙巫彤一輩子吧，她走的，很安心了。

巫彤，將永遠永遠不知道，有一個人，為了她，付出了全部的青春，背負了全部的責難，為了她，將自己毀滅到萬劫不復也在所不惜。為了她，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的身上，只為了她不那麼自責。

有一個人，愛她，用盡了自己的餘生。

黑蛇並不太知道巫彤和夢之之間所有的故事，不過他知道的是，巫彤是前年難得一遇的災星，他，也是。

他們，是一類人，不同的是，巫彤有了夢之，有了這樣一個愛她勝過生命的阿姆。而他，沒有，他從小，就被人棄之如敝屐。就被所有的人排擠。被很多的人欺負。只是，它不甘心這樣，於是，他沒日沒夜的修鍊。

他隔絕了外面所有的一切，他將自己封閉起來，他一天到晚只知道練功練功，只認準了這一件事。終於，他成功了，一舉當上了蛇王，他可以將所有的蛇妖都踩在腳下。

可是，那些蛇，對他，也只是虛與委蛇，沒有一份真心，只是懼怕。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得到過愛。

所以，他的心裡，漸漸的，就只剩下了恨。夢之，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第一次見到，他就驚訝於夢之眼中的決絕凌然，幾乎是不要命的架勢，彷彿在她的眼中，除了巫彤，什麼都不重要了。

那一戰，是他有生以來打的最艱難的一戰，他們幾乎拼了個兩敗俱傷，最後，蛇窟爆炸了。全部崩塌了。

他沒有死，夢之也沒有死，不過，已經奄奄一息。是他，救了夢之，因為，他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在別人身上感受到那股凌然決絕。

他慢慢的開始休養生息，開始計劃引巫彤前來。他和夢之一起生活，盡自己的努力不讓夢之離開他，即使他知道，這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情。

而夢之，也知道他的陰謀的，這個計劃，他從決定修鍊的時候，就一直在籌備了，所以，不論出現什麼情況，他都沒有要停止的打算。

夢之也同樣做著什麼準備，他都知道，可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

其實，他想的是，大不了就和夢之一起，同歸於盡了。那樣最好。他對這個世界，是真的沒有什麼留戀的。

不過，沒想到的是，夢之最後，選擇了自我毀滅，卻留給他生命。她不殺他。她讓他去尋找感情。

但是，在那一瞬間，他已經明白，他此生的感情，已經給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