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大結局(下)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大結局(下)

兩天後,夏楚悅悄悄回到龍城,秘密見了龍希卓,也就是卓王,當她把一張大型火箭武器圖拿出來時,淡然如卓王也不禁大驚失色,從椅子上站起來。

「這是……」卓王看着桌面擺着的火器圖,失口問道。

「此火器名曰『火龍出水』。與各國使用的單級火器不同,這是第一件多級火箭,也是第一件子母彈形式的火器。火箭內的裝葯隔為推進藥劑和爆炸藥劑兩部分,可在敵軍中箭后二次殺傷敵軍,威力巨大,最合適遠攻。」

夏楚悅只是簡單說了一下,卓王的俊臉徹底驚呆。

多級火箭?子母彈形火器?二次殺傷?

就算卓王沒上過戰場帶兵打仗,也知道這樣的火器若用到戰場上,將是何等威力。

不說有了它就能立於不敗之地,但是如果擁有它,必然對制勝有很大的把握。

「你為何找上我?」卓王壓下心中的錯愕,表面恢復平靜,重新坐回座位,從容問道。

夏楚悅勾唇淺笑:「寧王與我有怨,太子無能,琪王與太子同仇敵愾,縱觀龍氏子孫,除了卓王你,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這樣的回答讓人聽着不太舒服,就好像在說她別無選擇,只能無奈選擇他一樣。

夏楚悅又道:「當然,若不是卓王純善仁厚,我也不會來找卓王。需知與虎謀皮可會反被虎咬,這也是為何我沒有選擇寧王而選擇你的原因。」

聽完她的解釋,卓王臉色稍霽。

「你不可能白白送我如此貴重的東西,你的目的和條件是什麼?」

聞言,夏楚悅紅唇微翹,卓王果然不是愚蠢之人,立馬問到關鍵處。

「我只是不想看着龍蘭滅亡而已。」

「這麼簡單?」卓王明顯不相信。

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他,就為了守住龍蘭江山?她一個女人會那麼無私偉大?

夏楚悅看着他平靜道:「我爹是江夏王,他用一生來守護這個國家,我身為他的女兒,如何能眼睜睜看着他守護的江山化為烏有?」

卓王眸子一睜,神情些許動容,再看夏楚悅時眼神不若之前那般冷淡,「你若真如此想,倒是一片赤誠孝心。」

夏楚悅淡淡一笑,她只是不想讓自己良心不安而已。

「不過我還是有一件小小的要求,希望卓王能夠同意。」

「你先說說看。」卓王沒有馬上決定,雖然夏楚悅說得冠冕堂皇,但是身為王爺,該有的城府一點兒也不比別人少。

「倘若卓王將來榮登九五至尊寶座,能夠與鳳西和平建交。」

卓王倒吸一口涼氣,眸子瞠到極致,像看瘋子一般看着她。

「當然,若是鳳西不樂意,那你就打到他們同意為止。」夏楚悅玩味一笑。

過了好半晌,卓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現在的腦子是清醒的嗎?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當然。」夏楚悅點頭。

「我看你還沒睡醒吧。」卓低哼一聲,「皇位於本王何干?你以為憑着一張圖紙就能夠搶奪皇位,平定國內,震懾鳳西?」

夏楚悅眸若點漆,淡淡看着他,眸未動,卻彷彿有無數光芒與智慧閃過,自信而奪目。

起初卓王用瘋子的眼光看她,但漸漸的,他收起了輕視之心,表情漸漸沉下來:「好,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必定答應你的條件。」

夏楚悅笑容加深,她早已篤定卓王的答案。沒有哪個人會不嚮往那個位置,即便卓王表現得再淡泊名利,與世無爭,但只要是個男人,就會有野心,會嚮往。而卓王還不是普通人,他身體內流淌著龍蘭國最高貴的血,血脈的高貴讓他心中潛伏着一頭名為「野心」的猛獸。他不爭,是因為他聰明,他知道自己爭不過。比身份,他比不上嫡出的太子;比才能,他比不過驚才絕艷的寧王。因而他甘心當一個閑王,過着逍遙自在的日子。

然而,一旦有機會登頂的話,在他心裏沉睡的那頭猛獸便會霍然蘇醒,驅使着他為了那個位置而努力前進。

眼下,正好有人把機會擺到他面前,他焉能不心動。

只要心動,便夠了!

心裏悄悄鬆了口氣,幸虧他不是那萬分之一的可能——不屑皇權,真心淡泊。

「錦繡郡主既然說本王可能坐上那個位置,你是不是胸有丘壑?」卓王依然掛着溫和無害的笑容,但他的眼和之前已經不一樣,不再是平靜無波,無欲無求,此刻,那雙溫潤的眸子裏承載着濃郁的暗色。

夏楚悅看在眼裏,不置可否,她從袖中掏出另一張圖紙,遞給他。

卓王面露疑惑,伸手接過,在看到圖紙上的圖案上,倏地大變。

方才夏楚悅給他看的是多級火箭的成品圖,看起來除了大一點以外,並沒有多大震撼力,如不是夏楚悅的那段簡單解釋,卓王也不會被震動,然後被說服。可此時卓王拿在手裏的卻是一張火箭的構造圖,每一個部位的大小,使用的材料都詳細說明,最引人注目是下方的一段話。

「火龍出水,以粗毛竹為彈體,以木雕龍頭裝於首部,將四個火箭引信匯總一起,並與火龍腹內火箭引信相連。水戰時,面對敵艦,離水面三、四尺處,點燃安裝在龍身上的四支火藥筒,此乃第一級火箭,它能推動火龍飛行兩三里遠,待第一級火箭燃燒完畢,自動引燃龍腹內的火箭,此乃第二級火箭。此時,從龍口裏射出數只火箭,直達目標,致使敵船燒毀。此火箭名曰『火龍出水』,水陸皆可用之。」

看到這一段話,卓王的呼吸聲變重,第一級火箭就能推動火龍飛行兩三里,一旦開戰,我軍無需派兵,只要在兩里之外,射出火箭,足以對敵軍造成巨大傷害,而己方不損失一兵一卒,當真是打仗殺人的利器!

雖然圖紙上只說了「火龍出水」在水戰中的具體威力,但卓王憑藉想像也知道,用它在陸戰上會有怎樣的優勢。例如攻城戰,有了這種多級火箭,足可在對方攻擊外射出,對城池造成嚴重損壞,而若是守城,則可防止敵軍靠近攻城;用在偷襲等方面效果也極好,一器多用,真是天下至寶,萬器之首,無敵寶器!

看着卓王俊臉通紅的模樣,夏楚悅提醒道:「『火龍出水』雖好,不過畢竟也是火器,火器受天氣影響都比較大,因而對其防潮十分重要。」

卓王忙不迭地點頭,再不敢輕視夏楚悅的話,反而謹記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奉若至寶。

夏楚悅見他聽得認真,心中欣慰,「僅憑此種火器是不夠。」

卓王眼神一凜,正襟危坐地看着她,如同學子等待先生說出人生大道。

夏楚悅淡笑,不緊不慢地道:「這是遠攻利器,可與嚇人的噴火器猛火油櫃組合,一攻遠敵一克近敵,方可無敵。」

「噴火器猛火油櫃?」卓王不恥下問。

夏楚悅無奈搖頭,這個世界的火器並不先進,器械師只會製造簡單的火藥和火器,而且由於火藥不穩定,士兵常常會炸傷自己。不過,她並沒有要把前世那些先進的火器都帶到這個世界來,讓影衛擅長工筆畫的人畫出「火龍出水」的構造圖,已經違背她的初心,斷不可一發不可收拾,對這個世界造成過大的影響。

「就是軍隊里常使用的火器,只要稍加改造一下,威力會比現在猛數倍。」

卓王聞言眼睛一亮:「當真?」

他馬上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對夏楚悅來說是不敬的,忙出聲道歉。

「卓王無需致歉,換個人來也會質疑。」夏楚悅無所謂地笑了笑。

卓王放下心來,問道:「錦繡郡主想過怎麼用這些火器嗎?還有一點,錦繡郡主手上應該只有圖沒有實物吧?本王不管朝事,兵部大門都沒踏進過,要想製造這些火器,必須有朝廷文書,而本王……」

他一臉為難地看着她。

「卓王忘記您手中另一張王牌了嗎?」夏楚悅意有所指,卓王怔住,旋即驚訝地望向她,「你怎麼知道?」

「別忘了,我是江夏王的女兒。」夏楚悅牽唇淡語,一句話化解卓王心中的疑惑與殺機。

夏家軍是他的秘密,不能夠讓外人知道,否則對自己將是巨大的威脅,可在聽夏楚悅的話后,卓王突然明白,原來藍翼統領會找上自己是因為面前這個女子!

他再一次愕然地望着面前這個不過二八年華的少女,她面容不算絕色,滿京城裏頭,找出比她好看的女子可以排成一條街,但就是這樣一個面相算是中上的女子,卻氣度風華,從容淡雅,如同一個運籌帷幄的將領,令人不由自主地臣服在她的指揮下。

卓王此刻終於明白,四皇弟寧王為何在休了她之後,又在朝堂上求娶她,只怕是初時四皇弟也把珍珠當魚目,直至後來發現她的獨特與才華時,才放下身份面子求娶她,只可惜,四皇弟知道得太遲了。不僅僅四皇弟,滿城皇親貴胄,都看不清真正的鳳凰明珠,不,有一個人發現了!

卓王霍然想起先帝五十大壽的壽筵上,另一個風華絕代的男子在大殿之上公然退掉與永寧公主的婚,轉而求娶錦繡郡主。而剛剛錦繡郡主提出了一個古怪的條件——與鳳西和平建交,她是為了那個男人吧,鳳西最為神秘的九親王,也是在龍城當了十年國舅的風飛。

卓王心裏生出艷羨之意,這朵獨一無二的傲梅,已經被那個幸運的男子奪得。

「十萬夏家軍,並不弱於龍蘭其他任何勢力。」聽到夏楚悅講到關鍵處,卓王收回神思,專心聽她講。

「御林軍中有五千人是夏家軍插入的,驍騎軍中則有兩萬夏家軍併入,就連宋家軍,也有一萬多夏家軍混入,其他成員則分散在邊關各大軍隊中,這些人熟知自己所在軍營的機制和作戰方式,也就是說,不管是哪只數得上號的軍隊,都有夏家軍的人影,一旦把夏家軍所有人集結起來,就是一支強大無比的軍隊。」

卓王聽得咂舌不已,他雖然已經接手夏家軍,對這些機密卻不清楚。

夏楚悅也是聽江夏王講過一次記住的,「想一想,一支知己知彼、有着豐富作戰經驗的軍隊,將會對敵人造成多大的衝擊。」

卓王隨着夏楚悅的話陷入沉思,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驚得無法言表。

那將是一支無可匹敵的鐵血軍隊!至少在國內,無一敵手。再加上夏楚悅提供的遠攻利器,對周邊國家同樣有着巨大的威懾力!

「龍城已被寧王掌控,你若起兵,最好是在邊關,在戰火打響的地方。一邊趕製火器,一邊率領夏家軍守住邊關,保住龍蘭的國土,積累聲望。」

「至於叛軍……」夏楚悅冷冷一笑,「就讓寧王去頭疼吧。」

「可本王如何離開龍城?四皇弟並不放心本王,在府外派了不少監視本王的人。」

「不必悄悄離開,你主動請纓,前往益州禦敵。」夏楚悅說道,「此刻邊關戰火不斷,城池接連失守,整個益州幾乎落入虎口,而北面蒼國與南面南唐也對我國邊境不斷騷擾,而國內的大半兵力卻集中在龍城內外,寧王既要處理朝政,又要守住龍城,和叛軍作戰,忙得焦頭爛額,分身乏術,沒有時間親自上戰場作戰,正需要一個人可信之人幫他。」

「四皇弟不會信我的。」卓王無奈搖了搖頭「一個前太子加上一個親王謀反,四皇弟怎麼可能容許本王從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呢?」

「未必如此。」夏楚悅篤定道,「正因為他身邊只剩下你一個兄弟,才不得不相信你。除非他真想看着鳳西蒼國長軀直入,踐踏龍蘭山河。」

見卓王為難皺眉,夏楚悅心下嘆了口氣,難怪他不爭不搶,甘做個淡泊名利的閑王,心無魄力,而又畏首畏尾,難成大事。不過自己需要的也不是一個雄才偉略、野心勃勃的盟友,卓王性格如此才讓她放心。將來卓王若登帝位,她也就不必心憂他會虧待夏家軍,反過來捅自己刀子。

她知道,若是龍希寧最後坐上那個位置,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與其那樣,不如找個人取而代之,正好也算是替原身,替江夏王,替自己報了仇。

「這個時候就要靠你的演技了。」她說。

「演技?」

夏楚悅點頭:「兄友弟恭,這時候你要表現出兄弟之情,以及為了龍氏的江山,甘願趕赴益州,以親王身份振我軍士氣。鳳西破龍蘭西邊防線如同大洪決堤,勢不可擋,最關鍵的戰場就是那裏,而那裏也是最危險的地方,你一定要把你孤注一擲,為了國家犧牲小我的精神表現出來……等你帶着兵打出幾場勝仗,威望也就有了。待平定內亂,擊退敵軍,你便是新一代戰神,在軍民心中聲望無人能及,而到時候,就算寧王的聲望勢力都已經不及你。」

聽着夏楚悅滔滔不絕地講述如何演繹一個慷慨激昂,英勇就義,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親兄弟,好親王,卓王驚得嘴巴久久不能合攏,眼睛也瞪得像燈籠似的,見鬼一般。

更加震撼的還是夏楚悅最後一段話,英勇就義赴戰場的溫和王爺浴血奮戰,成為一代戰神王爺,得軍民擁立,理所當然成為下一任皇帝!誰敢質疑!寧王?國家危亡之際,寧王只顧著與前太子內鬥,哪及得上卓王身系龍蘭萬民,至於身份,卓王更是一點不輸於寧王。長幼有序,卓王還是寧王兄長呢!沒有先帝遺旨,由卓王繼位再合適不過!

長篇大論之後,夏楚悅總算授課結束,說得她口乾舌燥,忍不住端起手邊的茶杯,灌了一杯茶水。

卓王吶吶道:「便依錦繡郡主之言,本王明日便進宮向四皇弟請纓。」

「別等到明日,現在馬上就去。時間不等人,尤其是戰爭,耽誤一時,可能便是全軍覆沒,你應儘早離京,趕往益州,同時召集散落在外的夏家軍。如何召喚夏家軍,你問藍翼。」

事實上,夏楚悅也不知道要如何召喚整支夏家軍,她不是夏家軍的上一代領導人,也沒有親眼看見過十萬夏家軍,更不知道夏家軍所有成員長什麼樣子,都分散在哪裏。

她能夠召集藍翼帶領的五千充當御林軍的夏家軍成員,是因為幾次入宮,藍翼藍大統領對她態度不錯,而且有一次她看到藍翼十分敬畏崇拜地看着自家老爹,她當時便打趣,「藍大統領看爹的眼神可真像在膜拜神。」

江夏王笑答:「爹在他心中,就是神。」

帶着開玩笑的成分,夏楚悅卻記在了心裏。那日從承乾宮中找到夏王令后,她便拿着夏王令到藍翼面前一晃,想要試探一下藍翼是否是夏家軍的一員,結果自然是成功了,然後由藍翼召喚出了五千御林軍,皆是夏家軍打散分入御林軍的。

卓王入宮請纓赴前線,夏楚悅則喬裝打扮住在鳳凰閣里。

鳳凰閣是萬木一手打造的天下第一酒樓,在內可以打探各種消息,儼然成了夏楚悅的情報機構,在這裏她可以獲得許多信息。龍城的清風樓被龍希寧派人一鍋端了,當然,清風樓已經人去樓空,抓不到人,不過消息便不如以前靈通,夏楚悅這才想到利用萬木親手創建的信息網。

之前萬木一直在大陸各地行商,將他的商業帝國不斷擴大,發展到每一個國家,直到他聽說鳳西、南唐和蒼國攻打龍蘭,聽說龍蘭出現內亂,他才急急忙忙趕回來。回到龍城的時候,正好夏楚悅逃出龍城與鳳斐一同北上。

等夏楚悅折回龍城,兩人時隔一年終於見上面。

兩人相識於微末之時,如今,一個成為天下富商,另外一個也獲得她想要的自由,久別重逢,自是千言萬語在心頭。相較於夏楚悅,萬木更加激動。

這是他誓死效忠的女神,是她將他從人生的低谷拉回來,是她給他重新做人的機會。她替他取名萬木,她希望他像枯木逢春,一樹成林,她給他希望,她給他動力,她給他幫助,讓他成長到如今的地步。

再次相見,他激動得熱淚盈眶。

夏楚悅心下也感慨萬千,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說了一句:「萬木,我為你驕傲!」

因着這句話,萬木激動得全身顫抖,熱淚橫流,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

重逢的場景感人,但是兩人都沒時間去慶祝重逢,得知夏楚悅返回龍城的用意后,萬木立刻提出資金支持夏家軍打造多級火器,同時糧草等也由萬家商會暗中供應。

這對夏楚悅來講無異於雪中送炭,萬分感謝無以言表。

有了萬木的資金和貨物支持,夏家軍平定內亂,炮轟侵略軍,指日可待。

此刻,回到鳳凰閣,第一時間找萬木來詢問消息,第一個問題便是詢問鳳斐的消息。

萬木告訴她鳳斐在她離開之後便啟程趕回鳳西,夏楚悅聞言愣住。

回鳳西?他身上的傷沒好,不宜舟車勞頓,什麼急事讓他急着回去?

萬木說:「我已經派人去打聽,鳳西離龍城遠,消息傳來得慢。」

夏楚悅點點頭,側眸問影九:「你知道你家主子因何回去嗎?」

影九忙不迭地搖頭:「屬下不知。」

「真的不知道?」夏楚悅看着睜圓雙眼一臉「我很無辜,我說的都是實話」的影九,心底產生懷疑。

「真的不知道!」影九用力點頭,好像這樣就能夠加大說服力一樣。

夏楚悅皺眉,影九越是如此,她越覺得有問題。

影九被她看得心虛,快嘴說道:「小姐若無事,影九先閃了。」

說完,也不等夏楚悅回復,便縱身一躍,跳於樑上,本本分分做個暗衛。

夏楚悅並沒有要逼影九的意思,他若不說,自己再怎麼逼也沒用,想來是鳳西國內出了什麼事,他急着回去處理吧,萬木已經派人去查,相信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剛剛寬慰自己,夏楚悅的心忽然一痛,好似心口被人捅了一刀,疼得她整張臉都白了。

站在旁邊的萬木瞧着她臉色不對,忙問:「小姐,您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她的身體她清楚,別說沒病,就是隱疾都沒有,尤其在修鍊內功之後,更是從來沒有生過病,不是心疾,便是心有靈犀,另外一個人在痛。

她眼中忽然射出兩道精光,豁然站起身,蒼白著臉冷喝:「影九,你給老娘滾出來!」

陡然的厲喝將躲在房樑上的影九震了下來。

「小姐有何吩咐?」影九站好,恭敬地問。

「鳳斐到底為何回鳳西?」夏楚悅盯着他眼睛,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

「咳!」一輛向西疾馳的馬車內,傳出撕聲裂肺的咳嗽。

駕馬車的影十七面露擔憂之色,一邊將馬車趕得飛快,一邊緊張地問:「爺沒事吧?要不要停下來歇息一會兒?」

馬車內無人回應。

車廂里,鳳斐虛弱地躲在軟榻上,臉色白得透明,如同一塊冰,隨時都會破碎,讓人忘之心憐。

他眼神無光,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

而速雲正緊張地替他把脈。

他體內氣血紊亂,如果把他的身體比作大海,此時裏面就是狂風暴雨,海浪洶湧,甚是危險。

速雲臉色並不比鳳斐好看多少,一是因為鳳斐的情況非常糟糕,而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因為速雲將內力輸入鳳斐的體內,大量內力的消耗,對她而言是個巨大的負擔。

「速雲,爺到底怎麼樣了?」影十七焦急地問,之前的詢問得不到回應,讓他的心如同螞蟻在熱水裏游,煎熬無比。

「快,先進城!」速雲只是急聲吩咐。

影十七聽着冷若冰霜的速雲都一反常態如此急切,心知事態嚴重,不敢馬虎,立即揚鞭甩向馬屁股,催趕着拉車的兩匹馬快些前行。

與此同時,鳳西都城鳳京,二皇子府。

「如何?」二皇子鳳煜坐在有着精緻浮雕的太師椅上,看着正在做法的女子。

如果夏楚悅在這裏,就會明白為何龍城裏找不到雲依!當日雲依帶兵抓捕夏楚悅失敗之後,她立即帶着自己的親信離開皇宮,馬不停蹄地前往鳳西,前天才來到鳳京。

沒能殺死夏楚悅,鎩羽而歸的雲依心思變得更加陰沉可怕,她主動找上鳳煜,答應替鳳煜引動鳳斐體內的蠱毒,條件是鳳煜要替她殺了夏楚悅。

當初雲依詐死逃出南嶺,偶遇鳳煜,後來從鳳煜口中得知龍蘭的風國舅風飛是鳳西國的九親王,鳳煜的九皇叔,這對雲依來說無疑是震驚萬分的消息,也成為她攻擊鳳斐與夏楚悅的有利武器。她立即帶人前往龍城,把鳳斐身份這個消息當成王牌,單憑自己無法對付夏楚悅的時候,她依靠這個消息暫時取得與寧王同盟。

本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最後還是讓夏楚悅逃了。雲依幾欲吐血,慌張逃離龍城,她第一個想到的地方便是鳳西。

鳳西皇體弱多病,卻未立太子,而二皇子是所有皇子當中最為優秀也是最有野心的一個。但他擔心鳳斐一旦回來,可能威脅到他的地方,因而對鳳斐心懷惡意。

雲依正是看出了鳳煜的心思,才會到鳳京找他。

鳳煜要鳳斐的命,而她要夏楚悅和鳳斐的命,兩人一拍即合,暗地裏算計鳳斐。

在雲族的時候,雲依給鳳斐下蠱,卻在最後發現他並未受她控制,她百思不得其解。後來去了龍城,而她修鍊的蠱術達到最高級,然後發現鳳斐體內隱藏着一隻蠱蟲,至於是什麼蠱她不知道,她猜測就是這隻蠱蟲吞噬了自己給他下的蛇蠱,比自己下的蠱更厲害,可想而知他體內的蠱有多霸道。

從小與蠱蟲蠱術打交道的雲依,抽絲撥繭,猜到鳳斐體內的蠱蟲十分厲害,且對鳳斐是個巨大的隱患,她便悄悄在鳳斐身上留了點東西,這次與鳳煜合作,便是要引動那點抹不掉的葯,給予鳳斐悶頭一擊。

此刻,雲依盤腿坐在一蒲團,面前放着星盤、八卦等占卜之物,旁邊則放着幾個小蠱,上面蓋着蓋子,看不到裏面的東西,但可以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如果熟知毒蟲毒蛇的人,或許會聽出裏面是什麼東西,那是足以嚇破一群人膽的恐怖東西!

她雙手收回,擱在雙膝上,臉色泛著不正常的,呃,這鳳凰閣還是九王爺回來后給改的。而管家進了鳳凰閣,依然沒能見到九王爺的臉,因為九王爺一直呆在屋裏,房門緊閉!

能打探到的隻言片語便是九親王氣息微弱,恐身患惡疾。故而閉門不出,不接外客。

這個猜測漸漸得到眾人的認可,大家心中感嘆,看來這九王爺與陛下一樣,身體不太好啊,不,看這情況,恐怕比陛下的身體還要糟糕,只不定哪日就去了。

唯一進了王府大門又見到鳳斐的是鳳西當朝皇帝鳳軒,鳳陽帝從九親王府回宮后便下聖旨,任何人不得去打擾九親王,如此,那些企圖窺探九親王府的人才漸漸消停。

卧榻不起的鳳斐身體不見好,每日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而清醒的時候不是看夏楚悅寫給他的信,便是摩挲著兩樣東西,一樣是夏楚悅送給他的鏤空金銀球,另外一樣則是他偷偷藏着的她唯一一幅畫作。

每當把玩這兩樣東西,他就會憶起昔日畫面,唇角噙著淡卻溫柔的微笑,那笑看得速雲與影十七等人心酸無比。

主子不是沒有受過傷,但他內力深厚,又能用到最好的藥材,加上速雲醫術高超,再重的傷幾日也便好了,沒有一次像如今這樣,過了半個月還卧床不起,身體也瘦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誰能想到一個月前,龍蘭皇宮中那個身份暴露時展現出絕世風姿的風國舅便是面前這個形銷骨立的病人?

而讓速雲等人最最糾心的是,在主子最為難熬的時刻,他最惦記的人不在他身邊,誰都知道,他想那個女子,想到恨不得把她綁在身邊,可卻是他親手把那個女子送走,只因為他不想那個女子心存魔障,不想那個女子替他擔心受怕。

這份體貼與縱容將速雲等性情涼薄的人感動了一把,越發的心疼他此刻遭遇的折磨。

他們看着他借兩樣死物解相思;看着他擔心弄壞那張鬼畫幅般的白紙而只看不摸;看着他精神好點時提筆作畫,畫下一筆接一筆,都是心血,以心勾勒出人淺淺的輪廓,畫了幾天,還沒畫完,一是他畫得太用心,每一筆都寄託着他對她的思念,也飽含着他對她的情;二則是因為他沒有太多的精力去作畫,每日寥寥幾筆,便停下休息。

畫未完成,大家都看得出畫上的人是誰。簡單的輪廓,韻味十足,是他心目中的那個女子,是他每日思念的女子。

這一日,速雲再也看不下去,轉身出了鳳斐的房間,叫來影十八:「派人傳書給影九,就說目的落空,他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她不能眼睜睜看着爺這麼苦下去,而那個女人還在為她所謂的大義在另外一個國家奮鬥。

每天念夏楚悅的信給鳳斐聽,她知道夏楚悅在龍蘭都做了什麼,知道的越多,越忍不住想讓夏楚悅知道,鳳斐此刻的狀況。

影十八得了命令,立刻去執行。

速雲沒等來夏楚悅,倒先等來速雪。速雪是清風樓四大護法中唯一一個精通蠱術的,回到鳳京求納蘭國師無果后,速雲便聯繫速雪,要她立即趕回鳳京。

速雪風塵僕僕進了九親王府,直奔鳳凰閣。

速雲精醫毒,速雪通巫蠱,速雲看不出鳳斐身上的毛病,只能寄託於速雪。

而速雪果然不負重望,在看過鳳斐后,便得出驚人的結論——鳳斐中蠱了!

這個結果出人意料,要知道鳳斐的身體不但百毒不侵,更是萬蠱難襲,他體內的金蠶乃蠱蟲之王,因而至今未能找到破解之法,以前不是沒用過以蠱攻蠱的方法,但所有的蠱在金蠶面前都只有俯首稱臣的份,因而此次鳳斐身體不適,速雲等人都沒往蠱方面想,卻不想真的中了蠱。

更讓人震驚是鳳斐體內的金蠶蠱依然在,龍虎相鬥,最受傷害的自然是鳳斐這個宿主,兩隻蠱蟲吸取鳳斐身體的營養和精力,才導致他的身體每況愈下,這也解釋了為何速雲看不出鳳斐到底為何會一天天虛弱下去。

畢竟這個年代沒有現代高科技X光等設備,而速雲也不是玄幻世界裏能透視的人,看不出來很正常。而速雪一直與巫蠱打交道,也就容易發覺。術業有專攻,沒有人是萬能的。

速雪不愧是巫蠱高手,她回來沒兩天,鳳斐的身子便逐漸好轉,看到他慢慢恢復,速雲幾人都很欣慰。

不過,鳳斐不若大家那麼開心。之前虧損太多,最近都在鳳凰閣里調養身體。每天過的和之前並無太大差別,唯一的不同便是如今精神好些,每日清醒的時間漸長,他把自己關在房裏,看信,畫畫,再不就是發獃。

突然有一天,他宣佈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決定——回天山!

而且是不告而別!不準備告訴任何人,包括夏楚悅。

這是為什麼?

沒人敢問,只要看到他的表情,就沒人問得出口。

清風樓的動作很快,很快將行禮收拾妥當,然後離開鳳京,如同來時不通知何任人,走時也不告而別。

其行事作風,太過詭異,讓鳳京各方勢力大跌眼鏡,最為不滿的當屬鳳煜。

他讓人去叫雲依,已有好些天沒看到雲依,這個女人難道早料到今日結局,故而躲著不敢見自己?

穿着白色長裙的雲依慢慢走來,一進鳳煜的書房,便聽見對方的質問,「看來你的萬無一失只是逞逞口舌而已?」

鳳煜慵懶窩在包着白虎皮的太師椅里,高冷地斜睨着她。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沒想到鳳斐身邊居然連巫蠱高手都有,否則,他絕對活不過一個月。」

雲依氣息虛弱,她放在鳳斐身上的是她從小養在身體里的蠱蟲——雪蛹,自從她的武功練至最頂層,從小以自身精血飼養的雪蛹也獲得涅槃,成為蠱王般的存在。按她的計劃,鳳斐體內也有一隻厲害的蠱蟲,王者相爭,鳳斐這個宿主會迅速流失精血體能,時間一長,必然不治身亡,而且蠱這種東西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陌生而神秘的,鳳斐及他身邊的人開始時不會知道真相,反而會以為得了怪病,只能束手無策等死。倘若兩隻蠱蟲分出勝負,不管哪只蠱蟲獲勝,必然也元氣大傷,想要恢復,自然只能從鳳斐這個宿主身上繼續汲取養分,如此一來,鳳斐只會更加虛弱。

她算計了一切,甚至連鳳斐來不及到南嶺求治也算好了的,卻沒算到鳳斐身邊有巫蠱高手,不但破了她的蠱,還毀了她的雪蛹。

雪蛹一死,自己這個飼主受到不小的牽連,這幾天鳳煜見不到她,不是因為她心虛不敢見對方,而是她身體虛弱,在房裏閉關。

他就算不知道,看到她此刻的臉色也該猜到一二,而他只關心鳳斐死沒死,連問一句「你怎麼了」都沒有。雲依心裏苦笑,如果可以,與虎謀皮便是如此。別妄想能從老虎那裏看到憐憫的目光。

不過,鳳煜對她再高冷,她也不敢甩臉色給鳳煜看,她還得靠着鳳煜報仇呢。

正想着,一個黑影閃入,「二皇子,我們在九親王府外看到幾個喬裝打扮的人,為首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姐。」

雲依眸子一睜,難道是夏楚悅來了?若真如此,當真天助我也!

她本就想以鳳斐為引,誘夏楚悅前來,剛才還擔心鳳斐離開后夏楚悅不會過來,沒想夏楚悅竟然偷偷跑來了!

鳳煜眸光微動,「知道了,繼續監視。」

語畢,轉眸瞥向雲依,只見她蒼白的小臉染上淡淡粉色,雙眼發亮,興奮異常,不禁微冷一笑:「看來你真的對夏楚悅恨之入骨啊。」

只是聽到有可能是夏楚悅來了,就激動成這樣子。

聞言云依的表情顯出幾分猙獰,是夏楚悅悔了她的一切,她如何能不恨?

如果不是夏楚悅闖入雲族,如果不是夏楚悅吸引默表哥的全部心神,如果不是夏楚悅和鳳斐聯合設計一齣戲,自己怎會從高高在上的雲族聖女淪落成一個浪蕩不潔的女子。夏楚悅害得她無臉再在雲族呆下去,害得她不得不背景離鄉,害得她失去擁有的一切,她不恨夏楚悅恨誰?!

鳳煜瞧着她那恨之入骨的模樣,嘖嘖兩聲,女人一旦心裏有了恨,狠起來比野獸更加可怕。

「別讓她死了,本皇子還要靠她讓鳳斐自投羅網呢。」

「放心吧,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叫夏楚悅死得那麼便宜。」雲依眼中寒光轉逝。

此時,九親王府。

夏楚悅與影九幾人站在門外。

看着緊閉的大門,夏楚悅微微一愣。

影九去敲門,一個家奴開門出來,看到門外站着幾個男人,微微一愣:「你們找誰啊?」

「九王爺,我……」

「王爺離京了,你們來晚了。就算之前來,王爺也不會見你們的。」

「為什麼?」影九追問。

「唉,我們王爺好像得了什麼怪病,見不得人,整個王府的下人,都無緣一睹王爺真容呢……」家奴嘆息。

而站在下方的夏楚悅聽到「王爺好像得了什麼怪病,見不得人」,心頓時一涼,衝上前抓住家奴的領子:「他什麼時候走的?」

「誒,你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啊!」家奴向後扯著自己的領子,沒好氣地道。

「他什麼時候走的?」夏楚悅鬆開手,冷聲問他。

家奴朝她翻了個白眼,「昨天走的!」

說完身子迅速往裏一縮,砰的一聲關上大門。

夏楚悅眉頭緊皺,他知道自己趕來所以提前走了嗎?怪病?什麼怪病?

「你們立刻去查鳳斐的去向,我進王府看一看。」

影九七人互看一眼,然後影九說:「你們幾個去查查,我陪小姐進府看看。」

八人兵分兩路,夏楚悅與影九翻牆而入。王府里十分清幽,人都沒幾個,誰能猜得到堂堂王爺的府邸幽靜至斯?

翻遍王府也沒找到鳳斐的身影,倒是在他的房間里看到了一封信。

信里沒有說太多,大意是說他與納蘭國師交談之後,心裏大徹大悟,決定遠離紅塵世俗,隱世不見人,讓她不必去找他,也不必等他。

這信怎麼看都想是遺言!夏楚悅會相信他的鬼話才怪!

夏楚悅將信揉成一團,漆黑深邃的眼睛冷沉如冰。

揉着揉着,夏楚悅覺得信紙不太對勁,低頭將信紙攤平,兩指頭在紙的邊緣摩挲,果然讓她找到了細縫,信紙中有夾層!

她將信紙拆開,裏面藏着一張薄薄的紙片,拿出來一看,是影十七寫的。

「小姐,十七相信您一定會發現藏在信紙的秘密,當您看到這張紙,說明我說的沒錯。長話短說,我不知道爺為何要突然離開,我不能告訴你爺去了哪裏。不過有一點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爺回鳳京是為了找納蘭國師,和納蘭國師見完面后,我感覺爺似乎哪裏變了,卻又說不上來,你在來找爺之前,先去找納蘭國師吧。十七,敬上。」

「納蘭國師么?」夏楚悅眼睛微微眯起,鳳斐信里也提到納蘭國師,難不成鳳斐的離開真的與那個納蘭國師有關?她把信幾折塞在袖子裏,轉身出門,問影九;「納蘭國師在哪裏?」

「在雲雷寺。」

「好,我們去雲雷寺!」夏楚悅冷聲說道。

影九面色大變:「爺不會是剃度出家了吧?」

夏楚悅斜睨他一眼,影九立即閉上嘴巴,不過卻面有憂色,納蘭國師可是個和尚,爺可千萬別犯傻啊。

兩人馬不停蹄,趕往雲雷寺。

到了雲雷寺后,不顧小沙彌阻攔,長驅直入,撞開禪房的門。

「方丈,對不起,弟子沒攔住他們。」

「退下吧。」房內飄出一道悠長沙啞的聲音。

「是,方丈。」小沙彌恭敬退下。

房裏焚著香,背對房門站着個和尚,他嘴裏念著佛經,讓人聽了不由自主拋卻塵世喧囂,靜下心來。

夏楚悅眉頭一挑,上前兩步:「你就是納蘭國師?」

「咚咚咚!」緩慢規律的木魚聲停下,背對着二人的和尚轉過身來,他的目光落在夏楚悅身上,長長嘆道:「該來的終究會來,如何躲都躲不掉。」

意思是他早知道自己會來?不會是神棍吧?

入眼的是個老得快入土的和尚,眉毛鬍子全白,老臉皺成一團,慈眉善目,他周身似有佛光籠罩。如果說聽到之前的佛音,讓人沉心靜氣,那麼此刻,對上納蘭國師那雙好像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夏楚悅和影九都不禁心頭一震,原本帶着滿身戾氣而來,瞬間消散和無影無蹤。

夏楚悅神色微凜,這老和尚道法倒是不淺。

「女施主請入座。」納蘭國師虛抬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然後看向影九道,「男施主請到隔壁歇息,那裏已備好雲雷寺的素菜和點心。」

夏楚悅與影九對視,影九轉身出門,去吃什麼勞什子素菜,而是站在門口,雙手環抱,充當門神。

納悶國師抬起眼,廣袖微拂,門自動關上。

見納蘭國師把門關了,影九眼神轉冷,便要衝進來,屋裏傳來納蘭國師一句話:「施主請到隔壁就座,女施主在老衲這裏不會出事的。」

緊接着,便傳出夏楚悅的話,讓他按照納蘭國師的話去做。

影九沒有辦法,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隔壁。

禪房內,夏楚悅站在納蘭國師面前:「坐就不必了,我有幾個疑問,希望納蘭國師能夠替我解答。」

納蘭國師聞言眼底隱過一抹異色,這段冤孽也該了結了。

他慢吞吞地走到茶几邊,泡茶。

桌上煮好了一壺水,正是滾燙的時候,好像真的料到有客來訪,提前準備好開水。

「女施主還是過來坐吧,老衲以為,女施主想知道的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清的。」

夏楚悅挑了挑眉,看樣子納蘭國師連自己想問什麼都知道,正好,她原擔心對方搪塞唬弄自己,現在倒是有些相信納蘭國師能給她一個答案。她走到茶桌旁坐下,看着納蘭國師的動作。雖然心裏急,但她沒有急不可耐地提問題,對方想說的時候,自會說,要是不想說,她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說。

等納蘭國師泡好茶,倒了一杯給她后,然後才低沉而緩慢地說道:「這件事得從二十年前說起……」

夏楚悅心知納蘭國師講的和鳳斐有關,還是二十年前的事,她隱隱覺得,他要講的和鳳斐的童年有關,不禁全神貫注聽起來。

……

一輛馬車在官道上飛快前行,天空中飛來一隻黑鷹,在馬車上空盤旋片刻,俯衝而來,速雲撩起窗帘往天上瞧,手放到嘴邊,發出哨聲,那黑鷹向她衝來,落在她伸出馬車的手臂上。

速雲用另外一隻手解下綁在黑鷹腿上的竹筒,然後手臂一震,黑鷹飛回藍天。

打開竹筒,抽出裏面的信條,速雲將其遞給靠在車壁上的鳳斐。

鳳斐看完紙條上的內容,神色有異。他將紙條握緊在掌心,隨後放鬆身體,合上眼,而擱在腿上的右手,緊緊拽著那張紙條。

速雲眸光微閃:「是小姐的信嗎?」

靠在車壁上的男子睫毛輕輕顫動,沒有回答。

速雲見他如此,心知自己猜對了。只是信里寫了什麼,讓爺如此隱忍呢?垂眸掃了眼鳳斐拽得蒼白的拳頭。

半晌,鳳斐忽然出聲:「讓洪瀾他們保護好她。」

速雲聞言怔住,眼裏閃過一道不可思議的神色:「爺是說,小姐去鳳京了?」

鳳斐輕輕嗯了一聲。

速雲看着他眉頭微蹙的模樣,心下嘆息,她終於明白為何爺會如此隱忍。想不到,小姐真的來了鳳京,可惜晚了一天,如果能夠早一天,早一些,就能與爺重逢了。從此處折回去,也只需一天的時間,爺是不是強忍着才能剋制去找小姐的衝動?唉……何苦呢?

她隱約明白鳳斐拋開一切回天山的原因,心裏對這個天神般的男子不再只是崇敬畏懼,更多了幾分憐惜。

馬車沒有返回,但速雲讓影十七把馬車駕得慢一點。或許爺會想明白,然後回鳳京找小姐。

鳳斐不是沒有聽到速雲低聲對影十七說的話,唇角溢出一絲苦笑,手指一動,將懷裏的金屬球拿出來,仔細打量摩挲。

……

雲族,藏書閣中。

唐默廢寢忘食,翻遍整座藏書樓,終於在角落裏找到了相關記載。

金蠶蠱,蠱中之王,需以金蠶卵為基,配上活人之血,讓人服食……獻血者可將其意志通過精血傳達給金蠶卵,受蠱者一生不得違背,否則將受金蠶攻擊,一旦金蠶發威,受蠱者神智失,似武者走火入魔。金蠶在受蠱者體內成形,噬其血,時間越長,二者越難分離。欲讓金蠶脫離受蠱者,須以受蠱者直系血脈之血為引。

看完這段話,唐默久久不語,蹲在地上良久,腳都麻了也沒見他皺一下眉頭。

鳳斐體內那隻金色的蟲子,便是金蠶。要靠直系血脈的血才能化解。鳳斐他……父母健在嗎?

如果直系長輩不在,便只能靠鳳斐的子女之血來化解。

唐默薄唇緊抿,眼睛盯着古籍,又似透過泛黃的紙看向了遙遠的地方。

直系血脈……

**

納蘭國師講完二十年前那段不為人知的秘密,聽完全部的夏楚悅心裏沉甸甸的。

知道鳳斐體內的蠱從兒時便存在,她想生活在皇宮裏,總有一些黑暗,總有一些算計讓人防不勝防。卻沒想到真相比她想像的更加可怕。

當年,年僅五歲的鳳斐被他父皇哄騙服下金蠶卵的時候,心裏是不是以為他的父皇很溫柔,親手喂他糕點?當他父皇把年幼的他送到天山去學藝時,他是不是覺得萬分不舍?

當他下山,卻被告知他一生不得爭奪皇位,所學文武皆要用來壯大鳳西,保衛鳳西時他又經歷了怎樣的心境?

而當他得知幼時他父皇便以哄騙之法讓他吃下如同毒藥的蠱蟲時,他心是不是血淋淋的?當他因為心中生出怨恨,怨恨皇帝,怨恨鳳西時,蠱毒就會發作,發作之時,他又是如何的痛苦與煎熬?

夏楚悅的手指在顫抖,心也在顫抖。

難怪提到他體內的蠱蟲時,總感覺他似是避諱,隱瞞了什麼,原來,他只是不想深藏在心底的傷疤揭開而已。

難怪他對龍希寧打亂他在龍蘭的計劃並無沮喪,反倒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是不是他心裏並不想去鳳西,不想當卧底,不想為這個冷血的國家賣命?但又迫於那詛咒一般的蠱術,不得不忍辱負重,不得不去做他厭惡的事。

難怪……

「唉……」

耳邊響起幽幽嘆息,夏楚悅猛的看向納蘭國師:「納蘭國師,你是心中有愧,所以才告訴我真相嗎?」

納蘭國師閉上眼睛,手指轉着念珠,蒼老的面龐儘是滄桑與慚愧。

夏楚悅冷冷一笑:「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納蘭國師怎的對一個五歲稚兒下此毒手?難道就不怕遭天遣嗎?」

「阿彌陀佛!」納蘭國師低喃,「老衲的罪,就讓佛祖來罰吧。」

夏楚悅看着他悔不當初的模樣,眼神越發冷:「那麼鳳斐那麼多年來受的苦,又由誰來補償?」

納蘭國師身子一顫,眼角似有晶瑩劃過。

「只因你占卜算卦,認定他是鳳西之福也是鳳西之禍,就要他蒙受不白之苦,承受無妄之災!他何其無辜,因為你的錯,他已經承受了二十年的苦,難道你還要讓他再苦二十年?四十年?」

她是龍蘭的郡主,在龍蘭北邊小鎮,她為了龍蘭而離開他,他主動放她走,這算不算背叛鳳西?因為他違背了如同咒語一般的巫蠱之術,所以他受到了體內金蠶的懲罰。

傳言中他患有怪病,是否就是蠱毒發作?所以他不辭而別,離開鳳京。速雲說,一旦他的蠱毒發作超過三次,就會徹底墮入魔道,所以,他在徹底化魔之前,毅然離開了這裏,也離開了她是么?

思及此,夏楚悅只覺鼻子發酸,眼眶濕潤,如果可以,她願替他承擔這些苦,人生一輩子有幾個二十年?他已經苦了二十年,後面的苦,就讓她替他承受吧。

夏楚悅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欲哽咽而出的聲音收回去。

她睜大眼直直望着納蘭國師,懷着希冀:「國師可有辦法化解?怎樣才可以化解鳳斐體內的蠱?無論多麼艱難,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願意去嘗試。」

看着對面少女滿懷渴求的目光,看着她微紅的眼圈,納蘭國師長嘆口氣,雙掌合十:「阿彌陀佛,不是老衲不肯告訴你們解蠱之法,而是老衲沒有辦法。如果可以的話,上回九親王來訪,老衲便會把解法告訴他。」

夏楚悅無力靠倒椅背,只覺得天崩地裂,五雷轟頂。

沒有辦法……沒有辦法……難道鳳斐只能背負着詛咒般的蠱術活一輩子?難道他要戰戰兢兢,龜縮在角落裏,舔舐身上的傷?難道他和她此生有緣無份,只能各守一方,終身不再相見?因為她是龍蘭人,而他,終生不得背叛鳳西!

納蘭國師嘆息,看着少女絕望的臉,他眼裏閃過悲憫之色,心裏默道:罪過……

氣勢洶洶地來,知道想知道的,卻比不知道更讓人心痛,夏楚悅失魂落魄地走出雲雷寺。

影九走在她身後側,擔心地問:「納蘭國師和小姐說了什麼?小姐為何變成這樣?是不是和爺有關?是不是爺出事了?」

夏楚悅無神地邁著步子,腳下一空,她整個人便要向前栽去,影九眼疾手快拉住她,待她站穩后,又連忙把手縮回去:「小姐小心一點,前面是台階。」

「謝謝。」夏楚悅回頭看了他一眼,眼圈依然紅紅的。

影九看着她這副模樣,心裏也不好受,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急得抓耳撓腮。

「小姐,你……」

話未說完,影九忽然將夏楚悅推開,嘴裏同時喊道:「小姐小心!」

一支淬著毒的箭從夏楚悅原本站着的位置穿過,射入石階上,擦起耀眼的火花。

影九身體在半空中旋轉,手抽出腰間長劍,靈覺放開,目光警惕地環顧四周。

夏楚悅也從失魂落魄中驚醒過來,看着那刺入石頭裏的箭,心有餘悸,要不是影九反應快推開她,此刻她就是一具屍體了。

上百個黑衣人刷刷閃出來,將夏楚悅和影九圍在中間。

兩人瞬間毛骨悚然,一百來個刺客,他們就算三頭六臂,也逃不了啊!

「夏施主,快進來!」那個之前阻攔他們去見納蘭國師的小和尚躲在門后小聲說道。

二人一聽,迅速向後退去,眼睛則警惕地防備着面前的黑衣刺客。

黑衣刺客目露凶光,剎那間一動,如同上百飛箭一樣齊射向雲雷寺大門。

砰!

大門被及時從裏面關上。

小和尚焦急說道:「二位施主快進去,方丈讓二位去禪房找他。」

夏楚悅眼裏閃過一道驚異的光,難道這一劫納蘭國師算出來了?他的占卜如此之准,是不是意味着他當年殘忍對待鳳斐的原因也是真的?

沒有時間讓夏楚悅去想清這個問題,二人立即趕往納蘭國師的禪房。

外面則堵著密密麻麻的黑衣人,見門被關上,一個個轉而往兩旁走,使用輕功,飛越牆頭,如同地獄來索命的惡鬼,剎那間佛門重地變成人間地獄。

雲雷寺的和尚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一劍刺死,慘叫聲此起彼伏,正向禪房奔去的夏楚悅身體一僵,腳步再也邁不出去。

「小姐,快點,再不跑他們就追過來了!」影九可沒夏楚悅想那麼多,他被培養成合格的暗衛,他的眼裏只有主子的命,其他人的死他無法保全,更不會拋棄主人而去救人。

他生拉硬拽,把夏楚悅拉到納蘭國師的禪院。

納蘭國師看着兩人衝進來,手指腳下立刻說道:「從這裏離開。」

二人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在他腳邊,是一個洞,原本放蒲團的地方,是地道!

影九眼睛一亮,拉着夏楚悅便要進地道,夏楚悅的腳則似粘在地面一樣,外面不斷傳來慘叫聲,不近,卻猶在耳邊,夏楚悅的心顫了顫,望向納蘭國師:「國師為何要幫我?」

「阿彌陀佛,夏施主快走吧。」納蘭國師抬臂一揮,一股柔和浩瀚的力道將夏楚悅推向地道入口,夏楚悅沒想到納蘭國師會突然出手,腰身一扭,想要穩住身形,站在她旁邊的影九加了一把力,將她推入地道內,然後縱身一跳,也進了地道。

納蘭國師指尖一點,地面上發出咔嚓一聲響地道入口迅速合上。他把蒲團移蓋在地道口處,盤腿而坐,背對房門,一手敲木魚,一手轉念珠。

外面慘叫聲不絕於耳,納蘭國師合上眼,雙手抑制不住地顫抖。

他嘴裏念著佛經,以往每次念經,他都可以心無旁騖,沉浸在無邊佛海中,這一次他念了許久,也無法入定,耳邊回蕩著的都是人死那一刻發出的慘叫。

砰!

然後門被人撞破,納蘭國師雙肩一僵,雙手的動作不停。

「師傅!您快逃吧!好多黑衣人!好多黑衣人殺了師兄弟們,他們就快要殺到這裏來了!」闖進來的是納蘭國師的小徒弟明梵,他渾身狼狽,臉上還有一刀疤,表情焦急絕望。

從天而降的災難,是整個雲雷寺的和尚都沒想到的。雲雷寺因為納蘭方丈,也就是納蘭國師的原因,備受尊崇,鳳京百姓每月都會來添很多香火錢,在雲雷寺里燒香拜佛,不單是鳳京,整個鳳西國,每年慕名而來的人數不勝數。誰能料想到這樣一個佛門之地,有一天會闖入上百來個黑衣殺手,遇到擋路的就殺,就算沒擋着路,只要碰上,也會被人順便揮上一劍。明梵臉上的傷就是這麼來的,此刻還滴著血。

納蘭國師聲音低沉沙啞:「你走吧,躲起來,他們很快就會離開。」說完,便又繼續念他的經,敲他的木魚。

「師傅不躲嗎?師傅,您別再念經了!趕緊找個地方避一避吧!」明梵見他居然一動不動地坐在蒲團上念經,急得要死。

「快些躲起來罷。」外面又是一聲慘叫,這一回聽起來尤為清晰,就好像只有一牆之隔。

兩人身體皆是一震,明梵睜大眼睛驚恐地看向門外。

只見數名黑衣蒙面人似地獄之魔從院門外衝進來,眨眼功夫便闖入禪房內。

納蘭國師終於不再穩如泰山,他回頭,低喝:「快逃!」

但已來不及,一把鋒利的尖刺破明梵的胸膛,明梵慘叫出聲,熱血噴灑而出,如同紅梅染紅了這純凈的佛門重地。

納蘭國師緩緩閉上眼,一滴透明的液體從他眼角滑落。

一個黑衣人劍指納蘭國師:「穿黑衣服的女人在哪裏?」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納蘭國師在雲雷寺的地位比其他和尚高,他身上紅色織金袈裟看起來寶光錚亮,只有方丈級別的人才能穿。

納蘭國師閉着眼,嘴裏呢誦經文,一手敲木魚,一手轉着念珠,竟是不管抵在他後背的劍。

劍的主人見他無視自己,眼裏閃過一道噬血殺意:「老禿驢找死!」說着,手掌使力,就要了結了這個目中無人的老和尚。

另一個黑衣人阻攔道:「他好像是納蘭方丈,是國師,你最好別殺他。」

他們進雲雷寺殺了那麼多人,一旦傳出去,必會轟動全城,而納蘭國師若是身亡,轟動的將是整個鳳西。他們的目標不是納蘭國師,不願因逞一時之快而給主子帶來巨大麻煩,因而以劍威脅的黑衣人憤憤瞪了眼納蘭國師的光頭,收回了劍。

他們將整間禪房翻了個地朝天也沒找到夏楚悅,冷冷掃了納蘭國師一眼,轉身出了房門。

逃過一劫的納蘭國師臉上無半分喜色,待屋裏只剩下他一個活人後,他緩緩睜開眼,回頭看了眼躺在身邊死不瞑目的徒弟,眼裏無悲無喜,手顫抖著覆在明梵的眼睛上,向下一抹,合上明梵的眼睛。

「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明梵,為了天下蒼生,只能委屈你們了,佛門中人,本該將生死置之度外。」說着,他從袖中掏出一顆藥丸,含進嘴中,乾咽下去。

他轉身坐好,維持誦經的姿勢,深奧的經文從他唇間低低吟出。半晌后,聲音嘎然而止,盤坐在蒲團上的納蘭國師腦袋低垂,一動不動,他兩隻手,緊緊捏著念珠和木魚槌。

被納蘭國師和影九聯合推入地道內的夏楚悅沒有馬上離開,她用力拍著頭頂上合起來的石板,無論怎麼拍都拍不動,她要以內力震開,突然被影九點住穴位,無法動彈。

地道里伸手不見五指,影九卻彷彿能看到夏楚悅射來的凜冽寒光,頭皮微麻,沉聲道:「小姐,為了主子,請您珍重。」

夏楚悅合上眼,掩去眼底的無奈與痛楚。她明白,影九一切以鳳斐為重,不會在這個時候放開她的。

地道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上面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只能祈禱那些黑衣人認識納蘭國師,忌憚他的身份,不敢傷害他。她如何也想不到,在最危險的時候,這個剛剛被她冷嘲熱諷的得道高僧會出手救她,甚至……不惜賠上整個雲雷寺!

心沉甸甸的,臉色也陰沉如墨。

影九說道:「小姐可知納蘭國師為何要幫助小姐?」

夏楚悅沉默。

「納蘭國師被稱為最接近佛的人,他可勘破天機,能算出你我來找他,也能算出你我遇險,那麼他定然也算得出你的重要性。一旦你在鳳京出了意外,你覺得爺會如何?」

夏楚悅眼珠子動了動。

「你心裏是明白的吧,如若你死在這裏,爺必然會回來,會將傷害你的人千刀萬剮,讓無數的人為你陪葬。爺會發瘋,會墜魔,會與天下為敵。到時候生靈塗炭,必是納蘭國師不想看到的。你該體諒納蘭國師的良苦用心。」影九輕嘆一聲,給夏楚悅解開穴道,「如果你還要上去的話,影九不會再阻攔,大不了將來讓天下變成人間地獄,讓爺從此變成無心無情之人。」

夏楚悅心神俱震,良久,她啞著嗓音道:「走吧。」

影九鬆了口氣,他真擔心夏楚悅頭腦一熱,跑回去自投羅網。

兩人摸黑走在地道內,而收到鳳斐命令的洪瀾等人借清風樓的信息網,找到雲雷寺。

當看到雲雷寺內血流成河,屍體遍佈的時候,洪瀾等人傻眼了,身體一瞬間僵直。

發生了什麼事?雲雷寺怎會變成人間地獄?

洪瀾等人迅速回神,雲雷寺是佛門重地,沒有人無緣無故來屠殺他們,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那些人是沖着小姐來的!一想到這裏,大家額頭冒出涔涔冷汗。

接着,眾人陷入瘋狂尋人模式,地毯式搜索,尋找夏楚悅的蹤影。既希望能找到她,又害怕找到她,害怕在她是這些屍體中一個。

正當他們尋找的時候,雲雷寺外湧進來一群官兵,是雲雷寺的和尚趁亂逃跑去報官了。

雲雷寺一般只有初一十五接待香客,平時來這裏的人很少,周圍環境優美清幽,一般不會有太多人來打擾,因而黑衣刺客才能夠大咧咧地來。而附近的居民聽到慘叫聲,都躲在屋裏不敢出來,哪裏會曉得報官。

官兵來了,洪瀾他們只能先行離開。被官兵當成殺人兇手可是麻煩事兒,他們只能稍後再來尋人。

雲雷寺是鳳京最大的寺廟,兩千多個和尚,此次死傷過半,官兵沖入雲雷寺,看到無數的屍體和鮮血,驚駭欲絕,膽小的直接腿軟暈倒,膽大的也臉色難看。這樣大屠殺,鳳京幾十年來是頭一次,很多官兵看到那些斷臂殘骸,都忍不住撐著膝蓋狂吐不止。

京兆尹聞訊趕來,臉色發白,差點兒沒暈過去,一邊尖著嗓子指揮大家救人,一邊忙讓人再去調集人手。幾十個官兵哪裏夠用。

雲雷寺的災難很快傳遍鳳京,全城震驚。更為震驚的是納蘭國師也死在了這場浩劫中!

納蘭國師死在他的禪房裏,雖然身上並無刀傷,但是誰都認為一定是那些匪人乾的。

一時之間,整個鳳京都炸鍋了,那些匪徒是誰?竟然把他們的納蘭國師害死了!一定要把他們拉出來抽筋扒皮!

有附近的居民說看到一群黑衣人沖向雲雷寺的方向,於是大夥兒都在猜測那些黑衣人是誰,主謀又是誰。

「混賬!」鳳煜平常噙著微涼笑意的鳳眸此刻盛滿怒火,「誰准你們殺害雲雷寺的和尚?殺害納蘭國師的!」

黑衣刺客首領暗夜跪在他面前,臉色微白:「是,是雲依小姐的吩咐。抓住夏楚悅,不惜任何代價。」

「好個不惜任何代價!她是你們的主子還是本皇子是你們的主子?她叫你們去死,你們是不是馬上就自刎?」鳳煜周身散發出冷冽的氣息,暗夜心膽俱裂,將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人呢?雲依去哪裏了?」鳳煜沉聲喝問。

「她……她……」暗夜冷汗直冒。

鳳煜一掌將他掀飛,「說!」

暗夜撞到牆壁上,口噴鮮血。

他卻好像沒有感覺一樣,立刻一個滾身,單膝跪地:「雲依帶着兄弟們去追夏楚悅了。」

他是覺得雲依做法太偏激,才回來向鳳煜稟報的。

鳳煜聞言呵呵笑出聲來,笑聲悅耳,聽在暗夜裏卻比鬼哭狼嚎更加可怕,暗夜把頭埋得更低。

「很好。」

淡淡兩個字從他口中吐出,暗夜卻聽不出半點欣賞或贊同,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心窩。

「傳令下去,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本皇子與雲依相識,還有,雲依是你們的敵人。」

「是!」暗夜趕緊退出去。

……

雲依還不知道自己擅自作主引來盟友的不快,已把她列為拒絕往來戶。

發現官兵追來后,雲依率領黑衣人離開雲雷寺,他們沒有躲起來,而是去了九親王府。

一方面是守株待兔,等夏楚悅自投羅網,另一方面則是嫁禍九王爺鳳斐。

雖說雲依最恨的人是夏楚悅,但她同樣恨鳳斐,要不是鳳斐害得她在那麼多雲族人面前露洋相,哪裏會淪落到如今地步。能夠讓鳳斐痛苦,對她來說就是一件快樂的事。

黑衣人手持染血長劍,橫衝直撞,直奔九親王府。

街道兩旁的人老遠看到凶神惡煞的黑衣人持劍衝來,嘩啦一下子全躲到屋裏。

如此明目張膽,囂張過境,很快便傳至京兆尹的耳朵里。

於是乎,在雲依他們到達九親王府沒多久,京兆尹便帶領大批官兵趕至。

線人報:「大人,小人看到黑衣人都飛入九親王府了。」

京兆尹聞言臉色一變,這些刺客要刺殺九親王嗎?不過九親王好像已經離開鳳京了啊。

派人去敲門,一個家奴打開大門,看到外面黑壓壓一片,愣住,「你,你們要幹嘛?」

「屠殺雲雷寺僧人的刺客進了九親王府,我等是來抓拿刺客的。」京兆尹揚聲說道。

「刺……刺客?」那家奴說話都結巴了。

「你們沒看到?」

家奴趕緊搖頭。

京兆尹狐疑地看着他,如果那些刺客進九親王府不是為了殺人,那就是……

想到那種可能,京兆尹眼皮一陣狂跳。不,不會的,九王爺怎麼可能對一群僧人下手。

他沉着臉道:「雖然九王爺不在,但是為了王府的安全,本官要進去搜查兇犯,快把門打開。」

進去搜查,沒搜查到人,但卻在一個院子裏發現到一條地道,地道里很顯然不久前剛有人經過。京兆尹原本的兩分懷疑已經變成八分,王府的密道,一群刺客怎麼會知道?

涉及到九親王這樣尊貴的人物,一個小小的京兆尹哪裏敢管,立刻把自己的發現通傳上去。而這個發現不知被誰傳了出去,全城百姓都知道屠殺雲雷寺僧人的黑衣刺客從九親王府的密道逃走了。此消息一出,全城嘩然。難道是九親王派人殺害雲雷寺僧人的?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是不在鳳京嗎?

鳳煜倒是沒想到雲依會給他來這麼一手,原本覺得那個女人愚不可及,現在看來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想着在外面聽到的議論,鳳煜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整不死你么?那就讓你聲名掃地,受人唾棄吧!被鳳西百姓憎恨的人,再如何厲害也別想坐上龍椅。

……

夏楚悅與影九從地道逃出來,周圍是枯黃的山林,地道的出口在城外。

只要沒發現地道,就不會知道他們逃到城外。不過兩人都沒滯留在城外,他們必須回城去找影十他們,之前他們兵分兩路,城中出那麼大的事,這會兒他們該着急了。

喬裝打扮進了城,沒碰到影十他們,倒是和洪瀾一行人打了照面。洪瀾看到夏楚悅,簡直可以說是欣喜若狂,而夏楚悅看到洪瀾的那一刻,心中亦止不住的喜悅,洪瀾等人跟隨鳳斐來鳳京,現在看到洪瀾是不是意味着鳳斐其實並未離京而只是躲起來了?

不過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眾人一起前往清風樓在鳳京的駐地。

清風樓里相對安全,雙方終於可以說上話。

「洪瀾,你們怎麼在大街上?鳳斐呢?是不是也在鳳京?」夏楚悅急聲問道。

洪瀾道:「教主已經離開鳳京,我等奉命留在鳳京,追查刺殺教主的幕後黑手,剛有點眉目,教主忽然傳書讓我等保護來到鳳京的小姐,我們根據清風樓的消息,找到雲雷寺,卻看到雲雷寺被屠殺后的慘景,因為官兵趕來,我們只能暫時離開,沒想到在大街上恰巧遇見小姐。」

夏楚悅聽說鳳斐不在鳳京,心裏很失望,不過她也沒明白,鳳斐如果真鐵了心要躲她,自然不會呆在鳳京里。

她轉而咀嚼起洪瀾的話:「你剛剛說刺殺教主?什麼時候的事?」她趕來鳳京的日子裏,每日寄出一封信,信中說的什麼去益州都是假的,難道鳳斐回的信也是假的?刺殺?他從龍蘭到鳳京,一路上遇到多少波折?

洪瀾驚覺說漏了嘴,忙轉開話題:「小姐怎麼逃出雲雷寺的?我聽說黑衣刺客達百餘人。」

「如果沒有納蘭國師的幫助,只怕我們難逃此劫。」提起這件事,夏楚悅的心頓時沉重起來,方才進城后大街小巷都在傳雲雷寺的慘狀,連納蘭國師也沒能倖免。如果不是自己,雲雷寺就不會遇此劫,納蘭國師也不會……

聽說是納蘭國師救了夏楚悅,洪瀾一愣,納蘭國師既能救別人,為何自己不逃?

而夏楚悅也陷入沉思,自己初來乍到,沒有招惹過別人,是誰派出上百名刺客行刺自己?

「洪瀾,你說實話,刺殺鳳斐的人是不是就在這鳳京裏頭?」夏楚悅問。

洪瀾眼神閃爍,怎麼又繞回這件事來了。

「我也遇刺,他也遇刺,會不會是同一主謀?」夏楚悅眼裏閃過冷冽的光,「洪瀾,難道你還要瞞着我?」

洪瀾只是掙扎一會兒,便把鳳斐讓他們不準說的刺殺之事告訴夏楚悅。聽他說完,夏楚悅才知道鳳斐回鳳京的途中竟然數次遇埋伏,而他當時的身體非常糟糕,只能靠着大家的掩護和保護才躲過數劫。而他寫給她的信里,每次都說一切安好,只是太想她,想得茶不思飯不想。

安好個屁!

她早就明白他身體不好,回鳳京也是因為身體的緣故,但她完全不知道他在長途跋涉中幾次遇險。要不是有影衛洪瀾這些忠心耿耿的高手屬下護衛,他早死在別人的埋伏了!

「你們查到害鳳斐的人了嗎?」她沉着臉問,冷麵殺伐,煞氣滿滿。

就連洪瀾這個被江湖中人稱為魔頭的人也被她忽然釋放出的殺氣所懾,「我們查到的結果是二皇子。我們還查到,主子和小姐要找的雲依也來了鳳京,而且就在二皇子府。」

夏楚悅眼神狠狠一眯,「二皇子?雲依?」

之前她不解為何自己一來鳳京就被人追殺,現在算是明白了。雲依雲依,你可真是陰魂不散!

想到鳳斐病重時幾次遇險,想到雲雷寺上千條人命慘遭殺害,夏楚悅胸口的憤恨如熊熊烈火燃燒。洪瀾沒有告訴她鳳斐在鳳京經歷的病痛折磨,如果她知道那一男一女害得鳳斐險些死在鳳京,那麼,此刻她只怕就不是憤恨,而是發狂了。

不過,很快一條消息徹底激怒夏楚悅。

「九親王養死士,泯滅人性屠殺雲雷寺僧人?」夏楚悅聽到這個消息,差點兒以為自己幻聽了。等清風樓探子解釋完才明白到底怎麼一回事,不知道還好,一知道謠言起的原因,胸口的炸藥直接被點燃,轟的一聲爆炸開來。

「好你個鳳煜!好你個雲依!你們夠狠!」

夏楚悅咬牙切齒吼出這一句,隨後便命令洪瀾和影九召集魔教和清風樓在鳳京的人,她要殺上門,讓他們知道,她夏楚悅不是好惹的,鳳斐不是可以任他們搓揉拿捏的!

洪瀾等人留在鳳京就是為了報仇,對於夏楚悅的命令自然毫無異議。

正當鳳煜還在沾沾自喜,雲依還在查夏楚悅下落的時候,夏楚悅已經領着幾百號人直接殺到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府的普通侍衛根本不是對手,而鳳煜培養的死士在刺殺鳳斐的過程中死傷大半,這一回又為了抓住夏楚悅,分出一百多人給雲依帶領,他身邊只剩下幾十個,對上同樣武功高強的清風樓與魔教,根本不是對手。

鳳煜被人直接逼到了院子裏,看着對面凶神惡煞的清麗少女,鳳煜挑剔地挑眉,這就是九皇叔喜歡的女人?長相一般,兇巴巴的,像母老虎一樣,九皇叔的眼光太差了吧。

見對面男子沒有半點驚慌,反而一臉挑剔打量自己,夏楚悅神色更為冷漠,廢話不說,直接讓人打。

這下子鳳煜驚訝了,這個女人知道她在幹什麼嗎?竟然敢對自己動手!他半眯起眼睛,打手一揮,隱在暗處的數名黑衣高手護在自己身前。

而他則坐在太師椅上,看着雙方廝殺,態度悠閑,好像那些無聊的貴族在看一場奴隸生死斗的遊戲。

夏楚悅冷冷勾唇,拍了拍手,房頂上立即冒出幾十名高手。

今天她就讓對方嘗嘗人多欺負人少的滋味!

幾百個一等一的高手將二皇子府包圍,以防二皇子逃跑,剛才隨夏楚悅進來只帶幾十個人,鳳煜顯然不放在眼裏,可看到她拍拍手就有幾十人出現,不禁微微側目。

夏楚悅又拍拍手,另一邊的屋頂上也出現了數十個人。

這一回,鳳煜的臉色終於變了。

不會還有吧?

心裏剛想着,便聽到身後響起輕微的聲音,不用說,身後的屋頂上一定也出現了一大批人。

這下子,鳳煜不淡定了,再也坐不住,霍然從太師椅上站起。

「上!」夏楚悅揚手一揮,屋頂上的人向下餃子似的一個個跳到院子裏。

鳳煜眼裏閃過一絲光,忽的朝夏楚悅射來,夏楚悅早有防備,抬手,按機關,小巧的袖箭飛速射出,直擊鳳煜面門。

鳳煜瞳孔縮緊,一個後空翻,躲過暗器的攻擊,雖然逃脫一劫,但四周的敵人也在瞬間將他包圍,困在一個一丈小的圈子裏。

「揍!」夏楚悅怒喝。

話音剛落,最內圈的人朝鳳煜撲去,踢腳踹的踢腳踹,拳頭揍的拳頭揍。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這不是四隻手,而是幾百隻手!

鳳煜瞬間被埋在人群里,悶哼聲響不斷,開始鳳煜還能咬牙忍着,可是不知道哪個惡毒的傢伙,專門往人脆弱的地方攻擊,他就算是鐵打的,也得被打扁,堅持到後面,終於忍不住痛呼出聲。

「啊!該死的,你踢哪呢?本皇子的寶貝是被你踢壞,嘶,你還來!……」

類似的咆哮不斷,夏楚悅站在人群外冷眼旁觀。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馬上殺了鳳煜,但鳳煜是鳳西二皇子,是鳳斐的親侄子,要殺要剮,該由鳳斐親自動手,不過在此之前,教訓一頓是必要的。

把二皇子揍成豬頭外加重傷,幾百人快如風影,來去自如,眨眼功夫從二皇子府消失,等到京兆尹氣喘吁吁趕來時,二皇子已經不再是俊美不凡的二皇子,而是連他親媽都不認識的豬頭醜八怪。

揍完人就跑的夏楚悅帶着人立馬趕往另外一個地方——九親王府。

雲依和黑衣刺客躲到鳳斐的府邸里,把屠殺雲雷寺的罪孽嫁禍給鳳斐后,避開官兵后又躲回了九親王府,王府里的奴僕都被他們殺害。這一切當然逃不開清風樓的眼線。

以防雲依從地道逃跑,夏楚悅讓一部分堵在地道出口,而她則帶着大部隊到了王府,翻牆而入,將那些黑衣刺客一一斬殺。殺掉近一百個黑衣人,王府被血染紅,夏楚悅眼睛都殺紅了。就是這些人,對那些無辜的和尚舉刀,他們還想讓鳳斐背黑鍋,全都該死!

毫不意外的,雲依逃了,王府四周都有人把守,雲依只能從密道逃跑。

果然,剛殺完人,夏楚悅便看到城東方向亮起煙花。

她讓影九他們把這些刺客的屍體運到雲雷寺外,讓大家瞧瞧,兇徒的真正面目;而她則趕往城東,找到地道出口處。

雲依果然從地道里逃跑,被洪瀾逮了個正著。

看着面前狼狽的女人,夏楚悅心中充斥着怒火與恨意。

而雲依看夏楚悅的眼神同樣滿是怨毒與仇恨。

夏楚悅冷眼望着她,「今天做個了斷吧。」

她不再與雲依廢話,不管雲依究竟在背地裏給他們埋了多少隱患,夏楚悅都不會猶豫殺她,因為留着雲依,才是最大的隱患!

她拔出劍,一劍刺在雲依的胸口上。

在劍刺入雲依體內的那一刻,雲依的唇邊浮出一絲詭異的笑。

夏楚悅的注意力被雲依嘴角的笑吸引,因而忽略了從雲依身上濺到她手背的血。其他人自然也不會注意一滴血。殺人傷人,被血濺到再正常不過。

然而由於這一疏忽,兩天後,夏楚悅突然暈倒,請來鳳京中最好的大夫來看,也查不出夏楚悅得了什麼病,急壞了影九等人。

一輛向東南方向行駛的馬車裏,鳳斐收到洪瀾給他的第三封信,他是帶着期盼的心情拆開信的。然而當看到信中寫到夏楚悅意外昏迷,全京城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時,鳳斐帶着淡淡笑意的臉頓時一沉,連呼吸都似乎停滯幾秒。

「回鳳京!」他語氣急促而驚慌。

速雲和速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能夠讓冷靜的主子變得不淡定,只有小姐一個了。

充當車夫的影十七聽見鳳斐的話,立刻勒住韁繩,趕着馬把馬車轉了個方向,沿着原路返回。

其他人也騎着馬往回跑,沒有一人質疑鳳斐的決定。在他們看來,主子回鳳京是必然的。那麼喜歡夏小姐的主子,怎麼可能真的不見夏小姐。

鳳斐顫着手舉著信,把信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漂亮的眼睛幽邃深沉。她的身體不差,不可能無緣無故暈倒,如果只是身體虛弱,那麼不可能兩天不醒,鳳京最好的大夫也不可能什麼也看不出來。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一定!

他在這封信上找不到答案,把洪瀾之前寫給他的兩封信找了出來,從頭到尾仔細看,終於發現到不對的地方。

「小姐一劍刺死雲依……」鳳斐的目光死死盯住這行字。

咀嚼數遍,他霍然變色,低咒一聲,隨手將信紙一扔,人便衝出了馬車。

速雲和速雪都沒反應過來,馬車外灌入一股刺骨寒風,緊接着二人聽到外面駿馬嘶鳴的聲音,然後是焦急遠去的馬蹄聲。

二人呆了呆,互看一眼,也飛出馬車,搶了影十八和影十九的馬,追趕鳳斐。

馬車走了三天的路程鳳斐只用了半天的時間便趕回鳳京,直奔清風樓。

洪瀾看到闖進來的鳳斐時,表情錯愕,「教主,您……」

「她在哪裏?」鳳斐打斷他的話,表情焦急。長時間迎風騎馬,他頭髮凌亂,衣衫不整,臉色蒼白,哪裏看得出從前的風華優雅。

洪瀾咽了咽口水,說道:「在樓上。」

話音未落,一股風刮過,洪瀾的頭髮在空中飄了飄,他扭頭,通向二樓的樓梯哪裏還看得到主人的身影,這速度……神了!

鳳斐狂奔到清風樓最高層,五樓。

門口影九守着,看到鳳斐趕來,面露驚喜之色:「爺!」

鳳斐彷彿沒看到影九,沖了過去,砰的撞開門,闖了進去,再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影九差點兒被撞歪鼻子。

鳳斐一進屋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夏楚悅,她就像睡著了一樣,但,她卻一動不動!他撞門那麼大的聲音也沒能把她吵醒。真的像洪瀾信里說的,昏迷不醒!

他走到床邊,先用手背貼着她的額頭,沒有發燒;接着用手摸摸她的臉,手下肌膚細膩光滑,卻不若之前豐滿,瘦了;最後,他將她的手從被子裏拉出來,手指搭着她的脈。

她的脈象穩定,如果不是一直昏迷不醒,誰都會以為她只是睡著了。

鳳斐長眉微蹙,難怪那些大夫束手無策,就連他也看不出她得了什麼病。難道真的是他想的那樣,著了雲依的道?

影九正在門外發獃,忽然房門打開,一張陰沉的俊臉出現在他面前。影九趕緊挺胸抬頭,「爺!」

「去看看速雪來了沒有,速度那麼慢。」鳳斐冷聲道。

影九忙溜下樓,爺的冷氣比以前更恐怖了,呆太久會凍死的。

半炷香后,速雪才風塵僕僕地趕到清風樓。

鳳斐的速度實在太快,跟不要命似的。現在已經入冬,一騎馬,風就會灌入口鼻中,讓人難以呼吸,虧的他能騎那麼快。

「怎麼樣?」鳳斐見速雪收回手,聲音急切地問。

速雪蹙著眉道:「小姐可以說是中蠱也可以說沒有中蠱。」

「到底有沒有中蠱?」鳳斐聽着模稜兩可的回答,雙眉緊皺。

速雪解釋:「小姐沾染到蠱血。」

「蠱血?」這個詞對鳳斐來說很陌生。

「常人飼養蠱蟲,一般會養在罐子裏,但有極少的巫蠱師則會以自己的身體為器皿,以自己的血為養分飼養蠱蟲。這樣養出來的蠱蟲會與飼主心意相通,蠱的威力也大。上次在主子體內與金蠶分庭抗禮的那隻蠱蟲應該就是雲依養在體內的蠱,而且那隻蠱蟲似乎出現了變異,因而能夠與金蠶一較高下……而蠱血,便是這種飼主的血,飼主與蠱蟲血脈相聯,蠱蟲的一些特性會融入到飼主血液中。小姐的皮膚沾到蠱血,才會昏迷。」

「能解嗎?」鳳斐問。

「想要解這種蠱,一個簡單的辦法——等。」

「等?」鳳斐挑眉。

「是的,等。」速雪道,「小姐只是皮膚沾到蠱血,量又不大,對身體的影響很弱,靠她自己,過段時間自會把蠱血消除,到時候小姐就會醒過來。」

「要等多久?」

「屬下不能確定,要看蠱蟲的強弱,而雲依以身飼養的那隻蠱顯然不弱,所以小姐可能要多等些日子才會醒來。」

這一等便是五天,夏楚悅依然沒醒,鳳斐每日守在床邊,夏楚悅清洗的工作都由他親自負責。因為長期未進食,她雙頰都凹陷下去,比之從前瘦了不少,再這樣下去,就同鳳斐前段日子的鬼模樣差不多了。

他拿着熱臉巾給夏楚悅擦完臉,然後把臉巾扔在銅盆里,轉身去找速雪。

「還要多久?已經五天了!你別說要等一個月甚至一年。」

面對鳳斐的怒氣,速雪只能默默承受,因為她確實沒有辦法:「不如請雲族人來看看。」

「請唐公子吧,他一定願意救小姐。」影九插嘴。說完后忽然意識到不對,忙閉緊嘴巴低下頭閉緊嘴巴。自己越來越沒腦子了,怎麼能把唐默叫來,那可是情敵啊!

鳳斐沉默半晌,說道:「去請唐默。」

就在這時,外面有人來傳話:「一個自稱唐默的公子求見小姐。」

得,不用他們去請,人家自己找上門來了。

「讓他上來。」

片刻,唐默被人領着進了一間屋子,他的目光落到立於窗邊的男子。

鳳斐聽到身後的動靜,轉過身來。

兩人面對面站立,俱是身姿挺拔,俊逸非凡。

「你找楚悅何事?」鳳斐眼神犀利射向他。

唐默淡淡地問:「楚悅呢?」

聽到唐默直呼夏楚悅閨名,鳳斐眼底閃過一道冷光,嘴角勾出一絲冷笑:「我以為唐公子已經放棄了,怎麼?輸了不甘心,還想來橫插一腳?」

若不是還要靠他救夏楚悅,鳳斐連門都不會讓他進。

唐默聽着對方的冷嘲熱諷,神情未變,語氣微涼:「我要找的是楚悅,如果她不在,我改日再來。」

說完,轉身向門外走。

鳳斐面色一沉:「她在床上。」

唐默的身體頓時一僵,在床上……他的心像被針刺了一下,痛,卻不至於痛到無法呼吸,在決定來鳳京找她的時候,不就已經料到結局了嗎?現在只不過是提前一點而已。

鳳斐察覺到他僵硬的肩膀的後背,知他想歪了,卻也不解釋,淡聲道:「你還要見她嗎?」

「不必了,改日我再來。」唐默冷冷丟下一句話,邁步而出。

鳳斐望着他的背影道:「她沾到雲依的血,已經昏迷數日。」

唐默身形猛的一頓,甚至比剛才的幅度更大。原來,不是他想像的那樣。他霍然轉身,「帶我去見她。」

看着他毫不掩飾的擔憂,鳳斐心裏有一點點不舒服,但是再不舒服,也比不上她的身體重要。

他深深看了唐默一眼,「她就住在隔壁。」

唐默聞言立刻向隔壁走去,速雪候在門口,請他進去。

鳳斐跟在身後,看着唐默形色匆匆的背影,眸光微暗。

當唐默看到夏楚悅的臉時,神色頓變,情況似乎比他想像的更加糟糕,他上前一步,捏住夏楚悅的手腕。脈搏看似沉穩有力,然而那不過是假象。唐默知道雲依修習雲族秘法,以身養蠱,蠱血和一般人的蠱血並不完全一樣。如果雲依沒有將秘法修至最高層那麼蠱血對他人的危害還不算大,但倘若雲依已經功成,那麼,她的血將是致命毒藥!

很顯然,鳳斐他們都沒不知道這種雲族之秘。如果自己沒有來,或者再遲一些日子才來,那……

唐默臉色泛白,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如同他此刻顫慄的心。

旁邊觀察着他神色的鳳斐見他神色不對勁,心頭亦是一緊:「怎麼了?」

「立刻讓人準備熱水、針灸用的針、新鮮的人血、人蔘……」唐默一口氣說出一連串東西,「快點!再遲就要出人命了!」

此言一出,震驚全場。

鳳斐來不及問到底怎麼回事,揚聲說道:「去,按他剛才說的去準備。」

速雪速雲和影九趕緊離開找唐默要的東西。

只用一盞茶的功夫,速雪幾人齊集唐默要的東西。

準備工作做好,唐默讓速雪留下來幫忙,其餘都退出去。

鳳斐看着唐默不容拒絕的眼神,只能退到門外。他守着門寸步不離,一旦房裏稍有異動,他就能感覺到。

救治一直持續到天黑,如果不是唐默說中途被打擾可能前功盡棄,他一定會闖進去。

三個時辰后,房門打開,眾人聞到一股惡臭與藥材相融的味道,那種味道讓人聞一次就不想再聞第二次。

鳳斐直奔床頭:「蠱血去除了嗎?」

唐默將手在熱水中洗凈,擦了擦乾淨的布,疲憊地道:「去除了,這一次她身子虧損不少,需要好好調理。」

鳳斐懸著的心總算放下,唐默既然說去除了,那肯定就沒事了。他轉過身,誠摯地向唐默道謝。

唐默淡聲道:「不必,我救的不是你。」

雖然他說話很欠揍,但鳳斐這次沒與他針鋒相對,看着唐默離開的背影,他朝影九使了個眼色,隨後把注意力集中到夏楚悅身上。

她的模樣跟之前並沒有兩樣,但細看的話會發現她的呼吸比之前更為平穩。

鳳斐把了把她的脈,這回把出來的脈卻是虛弱的,那麼多天不吃不喝,受到蠱血影響,身體自然虛弱。之前有力沉穩的脈搏才是怪象。

他坐在床邊,靜靜看着她。

她沒事了,他卻得離開了。

他貪婪地看着她的容顏,心裏捨不得,可是想到自己體內隨時可能發作的金蠶蠱,他不得不離開她。他不能把危險帶給她,更不想讓她自己成魔的一天。

速雲速雪悄悄退出房間,把空間留給他們倆。

唐默當天便離開了清風樓,住到客棧里。鳳斐聽說后沒說什麼,自己離開,唐默很可能趁虛而入。可自己不能留在她身邊照顧她,難道還要自私地讓她等自己嗎?

鳳斐陷入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離開,或者留下。

把她託付給唐默,或者自私地不顧以後,只圖現在兩人相守?

想得出神的鳳斐沒有察覺躺在床上的人兒緩緩睜開眼,他單手托腮,神色迷茫,如同一個迷路的孩子,看起來脆弱而無助。

夏楚悅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這一幕美人圖,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鳳斐怎麼會在這兒?

她伸出一隻手,戳戳他的腿,想看看是真是假。

鳳斐被她一戳,立即醒過神來,轉頭一看,見夏楚悅睜著一雙明亮漂亮的黑眼睛看着自己,怎麼醒得那麼快?他忽的從床邊跳起來,轉身跑了出去。

夏楚悅錯愕地微張著嘴,這……這是神馬情況?

片刻后,速雲速雪進來。

「小姐,您可醒了。」速雪淺笑道。

夏楚悅疑惑地看着她。

速雲在旁邊解釋:「她叫速雪,清風樓四大護法之一,最擅長蠱術。」

夏楚悅撐著床板坐起來,「我怎麼了?鳳斐怎麼會在這裏?」

她真的是一頭霧水,睜開眼睛,看到傳聞中的速雪,看到那個說要避世的鳳斐,而自己,卻躺在床上。

速雲知道夏楚悅此刻心裏一定滿腹疑慮,便將整件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速雪則體貼地倒了杯溫水給夏楚悅喝。

夏楚悅聽得錯愕連連,雲依到死都沒忘記擺自己一道,難怪當時會看到雲依臨時時微笑,這一次如果沒有唐默幫忙,那自己就要去西天見佛祖了。還有鳳斐,聽速雲描述鳳斐得知她昏迷后如何迎著寒風策馬趕回鳳京,又是如何照顧自己,不食不語不眠不休。不過——

「剛剛鳳斐見到我怎麼跑了?」

「這個屬下也不知道。」速雲和速雪當時就在門外,看到鳳斐忽然衝出去,都嚇了一跳。

夏楚悅秀眉微蹙,「難道一看自己醒了,又要躲著自己?」

心裏生出些許苦澀,之前的感動淡了去。

如果醒來後面臨的是與他分別,她寧願永遠沉睡下去。不就是蠱么!她就不信真的沒有解。要是真無解,大不了她同他一起入魔,同他一起瘋!反正她該做的已經做了,肩上再無重任,她只想為自己而活,只願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經歷這次劫難,夏楚悅倒是看開了,人生苦短,何必還要自己害自己,白白浪費大好時光。

心裏堅定下來,夏楚悅朝二人勾了勾手指,「你們去把唐默找來,我要見他。」

「這……」這不太好吧,幫着爺的女人去找爺的情敵,這不是讓他們找死嘛。

「快去!」夏楚悅眉毛一揚,威嚴自現。

二人看夏楚悅態度堅決,只好無奈地挑了挑眉,去找爺的情敵了。

「不許讓鳳斐知道。」夏楚悅對着她們的背影道。

躲在門外偷聽牆角的鳳斐眼眸微眯,不能讓自己知道?什麼事不能讓自己知道?

速雲速雪一出來,就被鳳斐逮了去審問。二人立即把夏楚悅的要求告訴鳳斐,鳳斐聞言險些氣炸了肺。好個沒良心的小東西,醒來第一件事不是找他,而是找那個鋸嘴葫蘆!

「爺,我們……」

「去,按她說的去辦,我倒要看看她要幹什麼?」鳳斐說得咬牙切齒,寒氣森森。

速雲速雪兩人馬上快步走下樓去,吃醋的男人很可怕,當這男人是他們主子時更可怕。

房內,夏楚悅瞥了眼門外鬼鬼祟祟的影子,嘴角微微翹起。

別以為她不知道他躲在門外,哼,想見不敢見的膽小鬼!

……

唐默住的客棧離清風樓不遠,不到半個時辰,他就被速雲兩人請來了。

到了五樓的時候,唐默感覺背後好像有一道陰冷的目光盯着自己,他轉頭一看,啥也沒看到,回過頭來,推開門,看到靠在床頭的夏楚悅,眼裏漾起淺淺漣漪,「聽說你醒了要見我。」

「先把門關上。」夏楚悅也沖他一笑,說道。

唐默露出一絲驚訝。

「快關上,別讓某些偷竊狂看見了。」正趴在房頂上往下偷窺的某男聞言心裏一梗,差點兒吐血。

唐默眸子往上一瞥,瞭然地笑了笑,轉身關好門,然後走到床邊,很自然地坐下來。

趴在房頂的某男眼睛瞬間睜大,呼吸重了幾分。

房裏的兩個人都是高手,聽到粗重的呼吸聲,會心對看一眼,心照不宣地當沒發現。

房頂上某男立即察覺不妥,忙屏住呼吸,自以為沒被發現,把注意力放到床邊兩人身上。

唐默把手背貼在夏楚悅的額頭上,「還好沒發燒,你現在的身子可經不起更多的折騰。」

房頂某男眼睛瞪圓,心中吼道:放開你那咸豬手,爺的女人是你能碰的么!

夏楚悅淡淡一笑:「有你這個神醫在,再多折騰閻王也別想拿走我的命。」

房頂上的某男更不淡定了,爺的醫術不比他差!小沒良心的,你看不到爺的妙手神醫嗎?

唐默唇角微勾,把手從她的額頭上放下,房頂某男剛鬆一口氣,便見他眼中的咸豬手往夏楚悅的纖纖玉手抓了去,頓時一口氣沒上來。

之後又無數次把某男氣得想撞破房頂跳進屋,然後夏楚悅忽然道:「唐默,我有幾句悄悄話想對你說,你把耳朵貼過來。」

悄悄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說的難道不是悄悄話?

房頂上的某男更加不淡定了,在心裏扎唐默小人,然後把夏楚悅拉到自己腿上,拍她屁股,教訓她這個不聽話的,給他沾花惹草!

唐默微微一愣,隨即眼底晃過明了之色,心裏微苦,微酸,表面則不動聲色,把耳朵靠到她唇邊。他也想知道房頂上那個偷窺狂會忍到什麼程度。

這一靠,兩男反應不一,但都是神色莫名。

唐默感覺到她鼻息灑在自己的耳廓里,溫溫痒痒,他的心不可抑制地顫了顫,如果……如果她此刻不是為了另外一個男人而靠近自己……

而房頂上的男人已經雙眼噴火,吃了幾缸醋了。他倒是有耐力,竟是還忍住。

房裏,夏楚悅問:「唐默,唐默?」

唐默從遐思中回過神來,清俊的臉暈著淡淡粉紅,他輕咳一聲,以同樣低的聲音回道:「嗯,有辦法。」

房頂某男聽不清他們說話,因為夏楚悅之前讓人在房裏放了個高山流水的小擺件,水嘩啦啦地流,干擾人的聽覺。他只看到在夏楚悅對唐默說了什麼后,唐默臉紅了!說什麼能讓一個男人臉紅?

某男心裏好奇得要死,卻又不願現在就撞破他們,他一定要看看她找唐默幹什麼。

唐默貼著夏楚悅的耳朵說着什麼,以某男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蠕動的唇。

親到了沒有!從這角度看過去,就好像唐默在親夏楚悅,看得某男心肌梗塞,尼瑪的叔能忍,嬸也不能忍啊。

剛想一拳砸碎房頂,某男忽然看到唐默移開頭,而夏楚悅眼裏閃爍著驚喜的光芒。

「真的?」這一聲,她沒有壓低聲音,因為太過激動。

唐默笑着點點頭,「不過——」他復低頭,低聲對她說,「不能讓他知道,至少一年不可以讓他知道。這是我的要求,你能答應嗎?」

他身子微微後仰,雙目含笑望着她,眼底有一絲期盼。

夏楚悅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什麼,心裏有些許歉意,她點點頭:「好,我答應你!」

唐默的眼睛瞬間亮如星辰,低頭,悄聲把方法告訴她。聽了他的辦法,夏楚悅的臉唰的一下燒了起來,這……這辦法……

唐默餘光瞥見她粉面桃腮的模樣,心中一動,離開之時,蜻蜓點水般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這輕輕的一吻,把夏楚悅驚醒,也把屋頂上的某男徹底惹毛了。

靠,當着爺的面輕薄爺的女人,爺要是還能忍,爺就不是男人!

砰的一聲,房頂被某男一腳踹出個大窟窿。

房內兩人毫不意外,唐默輕飄飄瞥了他一眼,面上毫無愧色或慌亂。

而夏楚悅則挑挑眉,終於忍不住闖進來了嗎,她以為他要當忍者神龜呢。

鳳斐瞧著兩人那淡定得不能再淡定的模樣,火氣更大,二話不說,直接揮拳揍向唐默的臉,或者該說嘴更合適。

夏楚悅驚呼:「鳳斐,你冷靜一點!」鳳斐武功了得,她可不想救命恩人加昔日戰友被揍成豬頭。卻不知這一句話如同火上澆油,讓某個醋罈子打翻,正在氣頭上的男人更加火大,他不但沒停下來,把而更加兇猛的朝唐默撲去。

唐默眼裏掠過一道寒芒,不但不躲,反而揮拳迎上。

夏楚悅驚得目瞪口呆。

兩個男人就像普通男人打架一樣,你一拳來我一腳,沒有使用內力,但是拳風呼嘯,長腿如鐵,相撞之時發出的沉重悶聲,都說明兩人全上了全力,換成別人,恐怕只要一拳,就會被打得膽汁吐出來。而兩個男人被對方打到,臉色依然一個怒一個冷,半點變化也無。

夏楚悅抬手撫額,有些頭疼地看着兩個男人,他們倆恐怕早就想好好乾一架了,這個時候阻止沒用。算了,索性讓他們打好了,打疼了是他們自己活該。

外面聽到屋裏動靜的速雲和影九闖了進來,看到鳳斐和唐默在屋裏打鬥,都是一呆,然後要上前幫鳳斐,夏楚悅阻止道:「別管他們,讓他們打。」

兩人看看夏楚悅,看看那兩個男人,然後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走到床邊,一左一右如同金剛一樣護衛著夏楚悅,與其說是保護夏楚悅遭到傷害,不如說是只有床邊最為安全而且視野好,能夠飽眼福。

鳳斐和唐默打傷了對方,打碎了桌子,打破了花瓶,把整間房屋都毀了,唯一沒被殃及的便是夏楚悅躺着的床,看樣子兩人還是有分寸的。

半個時辰后,二人終於結束了這場男人間的戰鬥。結局以鳳斐榮獲兩個熊貓眼,唐默破嘴唇外加一邊臉腫結束。

當然,屋子也被毀得差不多了,房頂破,房門碎,除了一張床,沒一樣倖存的。兩人的衣服也變得皺皺巴巴,破破爛爛,外加幾個鞋印,嗯,可以改行去當乞丐了。

兩個當事人則一點乞丐自覺都沒有,齊齊朝她走來。

夏楚悅則扭頭對速雲說:「給我換間房。」

那兩個男人腳步不約而同頓住,互相看了一眼,中間似有電流呲呲閃過。夏楚悅當自己沒看見,窩挪到對面去。

之後幾天,兩人又打了幾次,臉上掛的彩越來越多,不過兩人倒是從來沒有喊過疼,夏楚悅認為,他們肯定在心裏罵娘,兩人的造型實在太搞笑,曾經的翩翩佳公子被揍得鼻青臉腫跟普通人被揍一樣,慘不忍睹,想看到他們昔日的俊臉,不過怎麼找也找不到原來的模樣。

夏楚悅開始還會着急兩人斗得兇猛,後來也就習以為常,全當飯後娛樂了。

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半個月後,唐默離開了,離開之前自然少不得要讓鳳斐打翻幾壇醋。自那天醒來唐默和自己說悄悄話,夏楚悅算是認清唐默的腹黑本質,一點兒也不奇怪他的做法。夏楚悅不怪他,反而要感謝他,如果不是他,或許鳳斐早就偷偷溜走,一輩子躲著自己不相見。一想到鳳斐之前的作為,夏楚悅心裏就來氣,於是十分配合唐默。

離別那天,唐默給了她一個擁抱,在現代,這樣的擁抱再尋常不過,她當他是兄長,當他是好友,更不會覺得這個擁抱有什麼,當然,在某個醋罈子眼裏,這就是當着他的面給他戴綠帽啊!不過他把一切過錯都算在唐默頭上,原本該是傷感的離別,硬是被整成了搞笑與混亂。

唐默離開后,鳳斐再次陷入迷茫與掙扎,把夏楚悅給氣的啊,直接拎包去找唐默,還沒出城門,就被聞風追來的鳳斐逮了回去,夏楚悅藉著怒氣,嗯,還有酒,當晚把鳳斐給吃了。當然,最後是誰吃誰那就說不清了。反正睡了一覺,鳳斐也不再糾結要不要離開,人生得意須盡歡,不管將來如何,最重要的惜取眼前人,珍惜現在相處的時光。

沒過多久,他們也離開了鳳京,計劃先到處走一走,看一看,最後再回天山。然而這個計劃到了一半不得不擱淺,因為——夏楚悅懷孕了!

「真……真的?」頭次當爹的某男傻傻的不敢相信。

「假的。」夏楚悅板着臉道。

某男睜大漂亮的桃花眼:「肯定是真的!」

他搓搓手,把手擦熱了貼到夏楚悅的肚子上,肚子平平的,誰能想到裏面多了一個小東西。見摸不出什麼,他蹲下來,把耳朵貼到她的肚子上,獃獃地問:「怎麼沒動靜?」

動靜?一個多月哪來的動靜?當她懷的是孫悟空啊!

「傻子!」夏楚悅一掌把樂傻了的某男拍飛。

哈,終於完結了,撒花~剩下的番外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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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相公獨寵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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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大結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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