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攔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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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真的沒有……」蘇卿有些無力的低吟了一句,卻輕易的被劉氏的哭聲淹沒。

閔嵇的臉早已烏雲密布了,特別是劉氏反覆強調那句『不可能是你』,讓他渾身肌肉緊繃,似下一刻就能彈跳出去把劉氏扔得遠遠的。

蘇卿無奈之下,不得不挽起袖子,露出一大截白膩的皓腕,伸在她娘面前,道:「娘,我真的沒有。」

綠意聽著劉氏的哭聲,也忍不住跟著一起哭,如今一看,先是一怔,連忙揉了揉眼睛,當發現不是幻覺的時候,忙扯了扯哭個不停的劉氏,道:「夫人,你快看,姑娘真的沒有做出辱沒家門的事,你看快啊。」

劉氏嗚咽了幾聲,被綠意催促了好幾下,才抬起淚眼看了一下,這一看,她的眼淚一頓,一把拉過蘇卿的手腕,看著那白嫩嫩的手臂上一顆鮮紅的守宮砂,又謹慎的搓了幾把,見上邊的顏色沒掉,位置也沒變,才欣喜道:「真的?我的卿卿真的沒做那些苟且之事,太好了,我就知道卿卿這般乖巧,肯定不會做那些事來傷娘的心的。」

她一把抱住了閨女,愛憐的摸著她的頭,歉聲道:「卿卿,是娘的錯,娘剛才不該那樣說你,可娘也是被氣壞了,你知道娘一看見你們……娘有多傷心嗎?還好我們卿卿一直都是這麼乖巧,沒讓娘失望,娘真的很開心。」

蘇卿嗯了一聲,女子為陰,男子為陽,除非與男人的體液相交,不然守宮砂是不會消失的,蘇卿暗自慶幸,還有守宮砂能證明她的清白,只是可信度到底沒有落紅的高,這始終是她身上難以解決的麻煩。

劉氏擦乾了淚,往閔嵇那看了一眼,有些抱歉,不過她還是問道:「卿卿啊,你跟閔護衛來這裡做什麼?」

蘇卿指了指那鑿空了的木板,道:「顧伯伯不是說疼的時候可以拿藥包捂捂嗎?可藥包太燙了,上次把我燙出了一圈水泡,閔大哥便幫我弄出了這個,有這個熏著就舒服多了。」

劉氏不比瑤光她們,就算她說了被燙出一圈水泡,劉氏也不會去質問,頂多也只是訓斥一兩句而已,瑤光不會頂嘴,她後背的水泡一事,也不會有人追究到底。

「瑤光那丫頭真是笨手笨腳的,難道不知道你身子不比她們糙?真是亂來,可別留下疤了,現在好些了嗎?上藥了沒?你這孩子還總是說沒事,這傷很疼吧?」劉氏疼惜的嗔了閨女一句,走過來,伸手往那鑿空的地方探了探,感覺到那濕熱的蒸汽,才笑道:「真是個好法子,這樣一來被不怕被燙著了,只是何必跑到這兒來,讓婆子們過來把這東西抬到你院子里不就成了?再不濟還能放到娘那裡去,有娘幫你還怕被燙著?」

說到底,劉氏還是不相信閨女跟這護衛沒關係,要真沒關係閨女又怎麼肯乖乖跟他來?還相處得挺融洽,雖然閨女清白還在,可經不住她跟男人頻頻來往,要知道情竇初開的男女可不會管那些世俗禮儀,這清白只是暫時保住了而已,要不能把兩人分開,這清白遲早會被男人奪去。

雖然這恩公有情有義有勇有謀,但是在她眼裡,閨女是這世上最漂亮最聰慧的女子,理應配個人中之龍,湯寰那樣有才有貌的舉人老爺她都看不上,更別提身世背景什麼都不知道的閔嵇了,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她閨女?要真讓兩人在一起,她是一千個一萬個不同意的。

蘇卿嘆了一聲,「娘,我們真的沒有什麼的,我出門閔大哥一直很盡心的保護我,我對他客氣點也是應該的,他本就救了爹的性命,又這麼盡職盡責,我難倒還不能對他好一點嗎?他在心裡就是我的兄長,妹妹跟哥哥親近一些也是應該的不是嗎?」

話落,閔嵇的臉色越發陰沉了。

「真的嗎?你們真的沒有關係?那你發誓,只要你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跟他在一起,娘就相信你。」劉氏看了眼陰沉的閔嵇,有些冷漠的說道。

這話一出,綠意也嚇了一跳,夫人這樣逼迫大姑娘,是不是太過了?可一想大姑娘跟閔護衛兩人的曖昧關係,也覺得這是最保險的法子了。

蘇卿微怔,往閔嵇那看了一眼,劉氏眯了眯眼,強勢的道:「怎麼?你不願意?」

閔嵇的拳頭攥得咔咔直響,那陰戾的眸子毫不掩飾的直射向劉氏,眼中的狠辣幾乎能淬出一把見血封喉的毒箭,蘇卿一驚,抬步擋在了劉氏面前,一咬牙,道:「我發誓,我這輩子絕對不跟閔嵇在一起,如違此誓,讓我不能好死!」

這話一落,他的心就如被一雙無情的手狠狠撕裂,突如其來的劇痛讓他全身都止不住的微微發顫,就像一塊屹立千年的高山搖搖欲墜,帶著一股讓人心驚顫抖的高山欲絕之勢,撲面而來。

屋裡幾人打了個冷顫,綠意看著處在暴怒邊緣的閔嵇,駭得臉色煞白,蘇卿亦是大驚,為了防止他傷到劉氏,推著劉氏就往外走,「娘,我誓也發了,咱們回去吧。」

劉氏被蘇卿擋住了,看不見閔嵇是個什麼表情,卻能明顯察覺到閔嵇在生氣,她心裡哼了一聲,為了閨女的將來,一個誓言的約束力還明顯不夠,她必須要做點什麼來徹底斷絕兩人的可能才行。

「嗯,回去吧,綠意你記得待會兒讓婆子把那東西抬到卿卿院子去。」

「誒誒,我知道了夫人。」綠意走出屋子,后怕的拍了拍胸口,連往後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蘇卿能感覺到有一束炙熱的目光一直緊緊的盯著她,讓她如芒刺在背,渾身都有些不舒服,不由稍微加快了一下步子,快速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閔嵇的心在滴血,真真正正的在滴血,他從未試過這般痛苦的感受,這種感覺折磨得他快要瘋了,他一刻也沒在蘇宅多呆,一個利落的越過後院的高牆,直往城外走去,路人看見他猩紅著眼,一副走火入魔的樣子,連連退避三尺,一些小姑娘看著他這副可怕的模樣尖叫了一聲,捂著眼睛頻頻往後退去。

姚沛良明顯感覺到蘇卿有些心不在焉,便問道:「東家,你沒事吧?」

雖然蘇治現在又開始管理起鋪子,但是在他心裡,他的東家只有蘇卿一個,所以便一直這樣稱呼她,至於蘇治,還是客客氣氣的稱之為老爺。

蘇卿回神,道:「沒事,你說到哪裡了?繼續說。」

「是高阜縣一位姓賈的茶商跟咱們訂貨,一下子就要兩百萬兩的貨,可他只給了咱們二十萬兩的訂金,原本這是不合規矩的,可老爺卻答應了,還讓夥計把茶葉都裝船了,說是明早就給人送過去,高阜縣離咱們這得六個時辰水路呢,兩百萬兩的貨我實在是不放心讓老爺去。」

姓賈?蘇卿一挑眉,見他一臉擔憂,便道:「兩百萬兩,咱們起碼能掙一半有餘,跟這幾日的幾十萬一筆的小買**,確實是了不得了,難怪爹會一口就答應了,換做你只怕也不會拒絕吧?你不過是擔心茶葉的安全而已,這你放心,以前流芳茶莊不肯供貨給咱們的時候,我爹也時常出門進貨,這種事確實是習以為常了,雖然數額大了點,不過我爹有經驗,相信沒什麼問題的。」

姚沛良聽她這一說,放心了不少,笑道:「那就好,這趟回來,咱們又有一筆大數目進賬了,說到這,有一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有什麼不能說的,不用顧及,說吧。」

「誒,那我就說了,東家可認識陳大戶?」

蘇卿想了想,「你是說那個專門經營古玩玉石買賣的陳大戶?他來找我爹兜售玉石了?」蘇卿該想到的,以前生意不太好的時候,她爹就是王大戶的常客,如今王大戶見茶悅坊日進斗金,還不更是加賣力的向她爹推銷那些動輒數萬乃至幾十萬的古玩?

「就是他,兩天前他來找過老爺,兩人在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今天那王大戶便拿了一塊據說是千年玳瑁神龜殼的古玩過來,老爺竟一下子從賬上拿了五十萬兩給他,要說老爺一個當家的用些錢沒什麼,可茶悅坊如今才起步,需要大量的資金運轉,且我也知道東家前期為茶悅坊付出了多少努力,老爺這樣輕易的就被那王大戶忽悠了,一個烏龜殼就花了五十萬兩,連我看著都心疼了,東家要是可以的話,能不能勸勸老爺,那王大戶瞧著就是只吸血蝙蝠,老爺跟他長久往來下去,茶悅坊就是座金山銀山也會被搬空的。」姚沛良剛才還說的有些忐忑,畢竟讓蘇卿一個小輩去指責長輩,還是自己老子,怎麼說都有些理虧,可一想到茶悅坊的將來,他便咬著牙一鼓作氣說完了,話到最後,語氣里已經有了些惋惜和不甘的味道,心道不管東家是何想法,會不會怪他多管閑事他都要把這話說出來。

蘇卿微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勸著我爹的,今天要多謝你了,要不是你告訴我這事,我還不知道我爹竟又開始沉迷於古玩了。」

姚沛良見她沒有生氣,心裡鬆了口氣,「有東家勸勸老爺,老爺應該就不會這樣了,其實我也不是干涉老爺收藏那些,只是老爺好像太單純了,容易受人矇騙,我不希望他把整個茶悅坊都賠了進去。」

她爹何止是容易受人矇騙,在古玩面前,他簡直無法控制自己,已經到了一個狂熱的地步了。

「放心吧,這事我知道了。」

*

劉氏想了一天之後,打定了注意,早早的便在蘇治的院子等著了。

蘇治一進來,即看見了內室里的妻子,忙道:「你,你怎麼來了?」

「別動,你懷裡藏了什麼?」劉氏一看見丈夫,一眼就看見了他懷裡的盒子和他嘴角還沒來得及收起的興奮笑意,一見他如此慌張,劉氏立刻明白了,有些慍怒道:「你又去買古玩了?你那書房都快堆滿了還不夠?你花在這些古玩上面的錢都夠咱們一家人吃一輩子的了,要不是家裡的生意不好,閨女又哪會說要做什麼生意?要不是因為生意上的事,她又怎麼鬧出這樣的事來?你成天就知道買那些個奇奇怪怪的東西,要真喜歡你下半輩子就跟古玩過算了,我帶著閨女走得遠遠的,也省得她被人拐跑了!」

綠意一聽劉氏發飆,立即就出了屋子,劉氏見屋裡沒人,那怒火是蹭蹭蹭的往上冒,罵蘇治更是一點顏面都沒留,蘇治被罵得面紅耳赤,卻愣是一句話也不敢回,俊朗的面容尷尬的笑了笑,放下盒子連忙走過來,一把攬住了妻子的肩頭,輕聲道:「夫人,你不要生氣嘛,上回卿卿在我那拿走了那麼多寶貝,我如今就買了一件而已,沒亂花錢,只是你說閨女要被人拐跑了是怎麼回事?你是我的妻子,咱們是要過一輩子的,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說要離開我呢?」

劉氏聽出了他話里的無奈,氣怒的揪了揪他的耳朵,蘇治順勢亂叫了一通,劉氏見他裝模作樣,不由白了他一眼:「裝模作樣!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原以為救你的那個男人是個好的,誰知道他不安好心竟盯上了卿卿,我可不會讓卿卿嫁給他,他們兩個絕對不能在一起!」

蘇治揉了揉耳朵,暗忖自己這回叫早了,聽見這話不由一怔,「夫人你弄錯了吧?閔恩公看起來油鹽不進,怎麼會喜歡卿卿呢?還把卿卿拐跑?不可能吧。」

劉氏又揪了他耳朵一下,忙把早上發生的事情結合自己的猜想給他說了一遍,憤懣道:「你沒瞧見當初老太太想撮合卿卿跟湯寰的時候,閨女那冷冷淡淡的模樣嗎?她不喜歡的人她連看都不看一眼,他們倆要真的沒點什麼卿卿會跟他單獨呆在一塊?」

蘇治一想,閨女好像就是這個脾氣,喜歡的人跟你親近點,不喜歡的理都不理你,這麼說來,閔恩公跟她閨女……

蘇治騰的一下站起來,皺眉道:「不會吧,這事要是傳出去會讓別人笑話的……」

「還傳出去!怎麼可能讓這事傳出去,要真傳出去了,卿卿還怎麼做人?」劉氏立即激動的駁斥了他的話。

「夫人,你有辦法?」看著妻子激動卻似胸有成竹的模樣,蘇治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劉氏嘴角一勾,低聲在丈夫耳旁說了一句。

蘇治一皺眉,「這樣行嗎?閔恩公會答應嗎?」

「他敢,他要是不答應我就以當家主母的身份辭退了他這個護衛。」劉氏哼了一聲,信誓旦旦的道。

蘇治總覺得這樣不太好,「怎麼說他也是救過我的恩人,我們這樣對他是不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說什麼胡話呢,咱們又不是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要是不答應的話豈不是更加證明他對卿卿有意了,要真這樣我辭退他還不應該了?難道你也想卿卿嫁給他?他有什麼好的,沒身份沒地位,模樣瞧著也不像漢人,卿卿嫁給他會受苦的,你就這麼一個寶貝閨女,你捨得嗎?」劉氏白了丈夫一眼,又用白皙的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蘇治想說語語也是他閨女,一見妻子臉上還有怒意未散,忙把話咽下去,有些擔憂道:「只是不知道娘她會不會答應。」

「老太太向來疼你,只要你能說動她她一定會答應的,到時你這嘴皮子得給我利索點,要是辦砸了事情,看我不收拾你。」劉氏一邊掐著腰,一邊豎著柳眉惡狠狠的威脅道。

蘇治看著她,無奈的笑了笑,抱拳一揖道:「為夫謹遵娘子旨意,不過這兩天沒空,等我從高阜縣回來再說吧。」

劉氏滿意了,這才放軟了語氣問了他今天生意上的事,一聽有筆兩百萬兩的買賣,劉氏著實愣了半餉,「真是沒想到,咱們的鋪子也有接到這麼大筆生意的時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蘇治亦是嘆了一聲,卻不掩興奮的道:「這一筆買賣成了之後,咱們的家底可就有這個數了。」說著他朝妻子比劃了一下手指頭。

五百萬兩?!劉氏倒吸了一口氣,那天丈夫從鋪子拿了一個沉甸甸的箱子進來,因為那晚喝醉了,她也沒多問,如今一聽,想到那箱子里裝著那麼多銀子,當即就有些心跳失常,「這是盈利?不是說咱們跟流芳茶莊的老爺子合作了嗎?聽說他的茶葉貴得離譜,這本錢也得不少吧?」

「上一批的卿卿給了,這一批我打算等這次交了貨回來時再給。」

劉氏一聽他提起閨女,便有些感嘆的道:「說來也不知道卿卿是怎麼辦到的,鋪子才關門幾天,一轉眼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咱們只顧著享受她帶來的好處,也不知道這孩子當初是怎麼奔波怎麼爭取來的,不說別的,我就知道蘇老爺子脾氣最是暴躁,以前咱們回族裡的時候,他就沒少對你呼來喝去,卿卿跟他談生意,受氣是少不了的,偏這孩子什麼也沒跟咱們說,悶不吭聲的就做了這麼多事,也沒跟咱們邀功,我光是想想也要替閨女委屈。」

劉氏十多年來就蘇卿這麼個寶貝疙瘩,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要不是蘇壑的誕生分散了她的母愛,她非得事事都跟在蘇卿後頭跑不可,閨女懂事又聰慧,還能幫著分擔家裡的負擔,怎麼不惹人疼?這也是劉氏千方百計阻止她跟閔嵇在一起的原因,她的閨女怎麼能嫁給他受苦。

蘇治脫著直身的手一頓,嘆道:「我知道這孩子不容易,所以我想過了,等她出嫁,我就把蘇家的一半家產分給她做嫁妝,語語的再從壑哥兒那分,壑哥兒總歸是個男子漢,銀子日後可以掙,不需跟兩個姐姐爭那些,再說卿卿也十四了,嫁人也就這兩年的事,我還年輕,在壑哥兒長大前還能掙不少,就算壑哥兒大了知道這事,也不委屈。」

「嗯,這就好。」劉氏一聽,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便笑著應了一聲,抹了抹眼角的淚。

而蘇卿這邊,在臨睡前又讓瑤光去閔嵇那看了一遍,結果這人還是沒回來,蘇卿幽幽的嘆了一聲,吩咐瑤光下去歇息,也側著身子睡下了。

砰砰砰幾聲,一塊空曠的平地上,連續響起了幾道重物落地的聲音,黃沙粉塵高高的飛起數丈,看人看不清真切,只依稀能辨清幾個黑衣壯漢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哀叫之聲不絕於耳。

「咳咳,冉羅……別,別再打了……再打我就要……咳咳……斷氣了……」馬依斯灰頭土臉的趴在地上,吃了一嘴巴的沙子,好不容易清乾淨了,見閔嵇又有重來的意思,連忙抱頭哀嚎道。

身旁一個彪形大漢也似受不了這樣的摧殘,瓮聲瓮氣道:「是啊冉羅,你已經打了兩個時辰了,我們三個都吃不消了更何況你,還是歇歇吧,較量的事可以慢慢來,再說你本來就是部落公認的第062章,遠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就像這個王少東家,他可不是什麼和善的角色,多的是被他的手段逼得走投無路的,家破人亡的更不在少數,你茶悅坊腳跟都沒站穩就得罪這樣的大人物,有你好果子吃的!」

蘇六這話算是善意的勸告了,蘇卿也知道,這個老頭脾氣雖然暴躁,可心地還是好的,要不然也不會被王慕哲一刺激就答應把紫意春芽全部送到她們家,他心裡要是沒有這個想法,就算再被怒火沖昏了頭腦,頂多也是跟王慕哲對罵幾句,絕對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決定,這也是蘇卿為什麼能忍受他暴躁的脾氣原因,能被他認可的人,他是極講義氣的。

「話是這樣說,可六爺爺難道不想玉山魁和黃金舌有更好的出路嗎?王家遠照茶莊遜色於流芳茶莊,但他的蒙君和金風玉露卻都能成為貢茶,流芳茶莊還略勝他們一籌,為什麼六爺爺不試試?」蘇卿微垂著眸,淡淡的說出一句,看似漫不經心的詢問,然而這裡邊的野心卻讓落後他們一步的蘇康都要心驚。

貢茶啊!獻給皇親國戚乃至皇帝妃嬪的貢茶!這算是茶葉的最高榮耀了,王家也是因為有這兩道貢茶的原因地位才節節攀升,以致到了今天這種不可撼動的地位,她一個小姑娘背後一個小小的茶悅坊就敢說出這樣的話,帶給人的感覺不是驚訝而是驚嚇!

這話卻像是說中了蘇六的心事般,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他冷哼了一聲,「你以為王家為什麼牢牢控制著玉山魁和黃金舌這麼多年?還不是看出了茶葉有這潛質,在隻手遮天的王家,就算我有那個心,也飛不出他的五指山,別說當選為貢茶了,就是這買賣也控制在他們手裡,所以就算你想要這個茶,我也是辦不到的。」

說起這個,蘇六就一頓窩火,王家的霸道人人皆知,意識了王家不是個合作的好對象的時候,他也不是沒有找過其它人合作,可王家不僅壟斷了他的茶葉,還干預他的權力,不准他將茶葉賣給其它人,而王家更是威脅加打壓那些意欲跟王家合作的茶商,惹得一些有心跟流芳茶莊往來的茶商都避而遠之,人人都說流芳茶莊有這麼個強勢的合作對象是幸事,可他卻對王家反感至極,這就像一隻螞蟥,他吸附在你身上狠狠吸血,除非他自己鬆口,要是用其它方式掙脫了他的桎梏,他也會元氣大傷。

可要王家主動放手是不可能的事,王家控制玉山魁和黃金舌這麼多年,怎麼可能會讓他有機會把遠照茶莊的貢茶比下去?就算流芳茶莊僥倖的脫離了王家的控制,在王家心不甘情不願的前提下,流芳茶莊得到的也只是王家的瘋狂報復而已。

蘇卿看著他一臉無可奈何,問道:「六爺爺可知道半月後的排名賽?」

賀家發出的消息,在定州自然是有不少人呼應的,特別是對不少茶商都有好處的事,蘇六自然是聽人提過的,他點了點頭,「你的消息倒也挺快,我也是剛剛知道的,不過賀家搞出來的東西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名次什麼的多半是他們包攬的,要是玉山魁和黃金舌的權力掌握在我手裡,我倒是可以去試一試,但是有王家擋在前面,只要他們動動手腳,什麼名次都是空談,還會得罪他們,算了吧。」

自蘇卿說了貢茶那話之後,蘇六不知不覺中就把她當成了真正的合作夥伴,說話也不拐彎抹角了,儘管臉上的表情還有些硬氣,但至少他的無可奈何也真實的傳達給了蘇卿,這種類似於交心的態度會在蘇六身上出現,委實難得。

蘇康卻是欣慰一笑,這是姑娘的聰慧感染了六爺呢。

「要是我有辦法呢?要是我有辦法讓王家的人主動退出,六爺爺能不能把這兩種茶葉賣給我?」

王家主動退出?那這事情可就不一樣了,只要王家不再干涉,他才不會管你是死是活,王家出名的不止是霸道還有無情。

蘇康愣住了,蘇六也愣住了,他瞪大眼睛看著蘇卿,聲音突然拔高了幾度,問道:「你說什麼?你有本事讓王家主動放手不再干涉茶葉的買賣權?」

蘇六現在很想大笑幾聲,嗤笑蘇卿不知天高地厚,但是見到她一臉嚴肅,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滿是睿智的光,這恥笑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蘇卿一點頭,「嗯,我有辦法,但前提是六爺爺必須無條件的信任我,不干涉我,我就能幫你擺脫王家。」

她的聲音天生靡軟,話一出口就如貓叫一般,尖細柔軟,但是這話卻恁的落地有聲,話里的自信和沉穩讓蘇六張著嘴,愣了半餉。

蘇六抿抿唇,看了她片刻,突然大喝了一聲,「好!只要你能幫我擺脫王家,我就答應你把玉山魁和黃金舌賣給你。」

蘇卿一笑,眼睛彎成月牙兒,特別嬌媚可人,沉穩睿智的表情一下子變成這般嬌嬈的模樣,讓蘇六有些回不過神來,卻聽蘇卿又笑著道:「到時我還想在流芳茶莊入兩成乾股。」

「哼,死丫頭果然是得寸進尺,讓你得了乾股還不對流芳茶莊指手畫腳?不成!」蘇六一聽這話立即吹鬍子瞪眼。

「哎呀,六爺爺你也忒小氣了,王家豈是那麼好對付的,我幫你擺脫了這個大麻煩,我就是入兩成乾股怎麼了?」

「免談,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看著蘇六拂袖而去,蘇卿站在原地卻笑了笑,「走吧,咱們去茶園看看。」

站在不遠處的瑤光聽見這一聲,忙走過來,笑道:「姑娘這茶園真是太漂亮了,連空氣也這麼清新,不過咱們擅自去茶園,老爺子會不會生氣啊?剛才他好像又生氣了呢。」

瑤光一直在不遠處看著,發現這個老爺子的脾氣還真的跟傳聞中的一樣不好,說沒幾句話就暴跳如雷,連她遠遠看著都害怕,虧她家姑娘還能雷打不動的站在他面前,要換成是她早就嚇跑了。

「不妨事的,咱們只是去看看,又不搗亂。」上次因為出了點意外,該看的沒有看到,蘇卿這次來了,必須去看個明白才能放心回去。

瑤光哦了一聲,上前兩步緊跟在她身側,這茶園的路雖不難走,可泥巴築起的路到底不如石地平坦,她家姑娘身上的傷還未好利索,還是小心點的好。

上次蘇卿來的時候,正好是採茶女的休息時間,今天比那次來的早,所以當蘇卿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刷刷刷幾十隻眼睛齊齊看向了她,見她踩著茶園小徑直直走過來,一時也沒人敢開口阻攔,誰都知道蘇六脾氣不好,這流芳茶莊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能輕易進來的,能進來的人不僅背景強大,還得合他眼緣,再一看蘇卿年紀小,一雙眼睛水靈靈的不是一般的漂亮,便以為是他疼愛的孫子輩親戚,誰也不敢開口攔著。

瑤光嘿嘿笑著,好奇的看了看採茶女的背簍,再看那茶樹的嫩尖,有些躍躍欲試,卻也知道越是貴重的茶越是講究採茶的方法,為了不糟蹋這些東西,她也只是看看,手癢的時候摸兩下,根本就不捨得去摧殘這些嫩綠的茶葉。

蘇卿繞著茶園走了大半圈,才停住了腳步,流芳茶莊山矮土肥,極適合茶葉生長,但整個茶莊卻不止紫意春芽一個茶種,面前這片積翠綠滴的茶園,便是價值等同黃金的玉山魁。

蘇六的衰敗,便是因玉山魁而起的,那時玉山魁已經被茶馬大使提選為貢茶,不管是蘇六還是王家一時風光無兩,但是在貢茶進獻上京之後,卻出了質量問題,茶馬大使一怒之下把蘇六扔進了牢里,蘇家這才敢大舉蠶食蘇六的流芳茶莊和旗下產業,好在最後貢茶在進京之前被攔了下來,不然蘇氏一族都要遭殃。

而現在,她是不會讓蘇族長得逞的!

蘇卿蹲下身子,捧起一把微腥的泥土放在鼻前輕輕一嗅,瑤光瞪大了眼睛,問道:「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麼?那泥巴多臟啊。」

蘇卿用手指捻了捻,片刻后,她站起身來,瑤光連忙拿出帕子擦了擦,嘀咕道:「姑娘小時都不曾玩泥巴呢,怎麼現在大了反倒還玩起來了,大老遠過來就是為了玩泥巴,姑娘也算是第062章下人把火把點起來,連夜把倉庫里的茶葉裝船。

劉氏跟蘇老太太早就被嚇得六神無主,見閨女還能保持冷靜的頭腦分配下人做事,心裡既是心疼又無比欣慰。

兩百萬兩的茶葉不是小數目,就算流芳茶莊是定州數一數二的茶莊,也不可能在兩天內出產四百萬兩茶葉這麼龐大的數量,好在前一陣子因為各家茶商拒絕購買雲仙茶,導致流芳茶莊滯銷著不少茶葉,才能緩解這次危機。

倉庫里的茶葉不足這個數量,蘇卿趁著夜色去了蘇六的宅子,蘇六被吵醒,指著鼻子罵了她一通,又狠狠罵了蘇治不長腦子,才連夜讓流芳茶莊的下人出貨,最後還讓兩個有經驗的管事跟著她一起去,美曰其名是不想再次丟了貨,蘇卿卻知道蘇六是擔心她一個姑娘家上路不安全。

蘇治在賈家所有人的白眼中度過了忐忑不安的一天,這一天他被賈家人當犯人一樣看守著,一步都不能踏出賈宅一步,他數次讓家丁去衙門打探消息也都是無功而返,官兵除了讓他們等還是等,說是有消息會派人去通知的,一天過去,蘇治已經有些心灰意冷了。

傍晚的時候,蘇卿到了,看著才兩天不見便顯得有些蒼老的蘇治,蘇卿鼻子一酸,忙問道:「爹,你沒事吧?那些強盜有沒有傷到你?」

要說出了這事,蘇治心裡最愧對誰,這人絕對是他閨女,要不是他疏忽大意,貨就不會被人搶了去,如今還要閨女幫忙才能解圍,蘇治覺得在閨女面前他已經沒臉抬頭了。

便只是嘆道:「沒事,辛苦你了,先把這事解決了吧。」說著,他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賈河,眼裡的神色有些複雜。

「這就是蘇姑娘了吧?小小年紀倒是挺有魄力,只是因為蘇家出了這事,我這邊可耽誤大了,這事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了的。」賈河看見蘇卿時,眼裡的精光一閃,不陰不陽的說了一句,話裡帶著一股商人濃濃的市儈氣息,顯然是個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主。

跟著蘇卿過來的兩個管事眉頭也皺了皺,這賈河在商界上名不見經傳,沒想到卻也是個難纏的人物,這事估計沒那麼容易解決,茶悅坊怕是要虧大了。

畢竟蘇家違約在先,賈河一個不滿意可是能狀告蘇家違約的,那賠償金高得能嚇死人,但一般這種事都不會鬧到衙門去,誰都知道這裡邊的規矩,誰犯規誰就做到對方滿意為止,說到底還不是一個利字,你給的利益高,人家也就不跟你計較了,誰跟銀子過不去呢。

只是茶悅坊才剛起步,根本就沒多少積蓄,這賈河可別來個獅子大開口,把蘇家吃得渣都不剩。

蘇治心頭一緊,這話誰都能聽出來,這賈河就是要錢呢,可是這個數目究竟多少,蘇治心裡沒底。

蘇卿一笑,誠懇的道:「耽誤了賈老闆的大事,是我們茶悅坊的錯,這樣吧,賈老闆要的貨給我本錢就行,其它的就當是給賈老闆壓驚的賠禮了。」

蘇六的管事吸了一口氣,好傢夥,一出口就把盈利讓了出去,雖然他們知道雲仙茶的價格,可蘇卿絕對不會以雲仙茶的進貨價做紫意春芽的底價,至少要比雲仙茶高一些,但不管怎麼說,這數額少說也有一百多兩百萬兩,就這麼讓了出去,姑娘可真夠魄力的。

蘇卿這一開口便這麼大手筆,著實把賈家的人怔了一怔,但驚訝歸驚訝,要這樣就放過了蘇家,豈不是便宜他們了?

賈河笑道:「蘇姑娘好魄力,只是我這茶行原本今天就會有新茶進來的,約好今天來談買賣的富商因為沒有看到貨,紛紛敗興而歸,我這買賣黃了,這損失可不是一點半點。」

蘇卿笑笑,又道:「是茶悅坊的不是,為了不至於讓賈老闆流失掉這麼多客戶,我便讓出一百萬兩的紫意春芽免費送給各位老闆品嘗,到時還請請賈老闆代我向他們賠禮道歉。」

蘇治的臉色有些頹廢,加上丟掉的茶葉和這一批,就是四百萬兩了,就算能拿回來一百萬兩,可這一趟分文沒有賺到反而虧了三百萬兩,這巨大的數字讓蘇治整顆心都在滴血。

賈河撫掌一笑,眼裡的精光一閃而過,忽然道:「蘇姑娘果然好魄力,只是賈某從小到大就有一個心愿,十分想試試天上掉餡餅的滋味,也不知道這滋味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快意法……」

賈河眼睛微眯,似乎真的十分嚮往。

隨同而來的管事們一瞪眼,有些看不過去了,雖是蘇家有錯在先,可人家也只是疏忽而已,真正要怪的是那群強盜,賈河不顧道義趁火打劫,要人家空手而歸,也太不厚道了。

蘇卿朝管事們一笑,示意他們不要激動,管事們看著她冷靜的神情,心裡不由都嘆了口氣,要是蘇治有閨女一般沉穩,也不至於會發生這樣的事,便垂下了臉,沉默了。

蘇卿轉過頭,開口道:「能幫賈老闆一圓夙願,是我的榮幸,希望賈老闆夢想成真后,就別跟我們計較了。」

賈河捋著鬍鬚,哈哈笑了一陣,爽快道:「那是,賈某這人別的優點沒有,但是最講誠信了,好了,讓下人們開工吧,如今天都黑了,別耽誤了蘇姑娘休息。」

他身後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走出來,恭敬的應了聲是,即領著人退下了。

蘇卿也吩咐隨同而來的管事跟著去一趟,那兩個管事一點頭,出了廳門。

「蘇姑娘馬不停蹄的趕過來怕是累了吧,不如在鄙府休息一晚?」賈河心情大好,對蘇卿的態度更是算得上客氣。

蘇卿一搖頭,委婉的拒絕了,「不了,家中親人還掛心著父親呢,我們父女倆想連夜趕回去,賈老闆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在高阜縣發生了這樣的事,蘇治的心情沉重不已,怎麼可能還會呆在這裡,見蘇卿拒絕了賈河的邀請,心裡鬆了口氣。

這樣說,賈河倒不好留著蘇治父女,便道:「這樣我就不多留你們了,希望咱們下次還能繼續合作,蘇姑娘要是有空的也可以來高阜縣遊玩,這裡青山綠水,風景極好。」

「多謝賈老闆,我會的。」蘇卿笑著說了一句,便挽著蘇治的手往外走,蘇治看了賈河一眼,什麼也沒說,再多的歉意,也被自己損失的四百萬兩磨光了,想到這個數字,蘇治渾身就像灌了鉛般的沉重。

這陣子掙來的銀子全部打了水漂,蘇家又回到了原點。

深夜,賈河的書房還亮著昏黃的油燈,一名中年管事走進來,反手把門一關,道:「老爺,貨都卸完了。」

「蘇家父女回去了?」

「是,一卸完就轉舵回去了,既然這事完了,是不是該告訴少爺一聲?」

賈河坐在太師椅上,微眯著眼睛,道:「當然了,少爺吩咐的事情,怎麼能無疾而終?快馬加鞭把信送去,外加把那邊需要的茶葉送去,咱們這裡留一些就夠了。」

管事應下,「誒,我曉得了,也不知道蘇家是怎麼得罪少爺了,居然吩咐手下偽裝成漕幫的人去打劫了蘇家的商船,要是讓那些官兵抓住了,豈不得不償失?」

「少爺能派他們做出這樣的事,那些人肯定不是什麼三腳貓功夫,區區幾個官兵就想抓住他們,簡直痴人說夢,好了,說這麼多做什麼,趕緊下去吧,記得把嘴巴閉緊了,要是說出去,那些人的刀子可不長眼睛。」

管事嚇了一跳,感覺脖子有些發涼,忙道:「是是,小的記住了。」

上了船,蘇卿從頭到尾沒有過問一句為什麼貨會丟,反而體貼的關心蘇治有沒有受傷,閨女的貼心讓蘇治心裡百感交集,只道沒事,便進了船艙休息。

發生了這樣的事,誰都沒有開玩笑的心情,整艘船都充滿了濃濃的沉重氣息,一路無話,等到天空漸漸泛起了魚肚白,看見熟悉的街道,一些被強盜所傷的家丁更是眼眶微紅,激動不已,這一回被強盜洗劫,所幸他們只是圖財,雖然傷了人卻到底沒有要人性命,如今見到熟悉的家園人人心裡暗自慶幸。

回到蘇宅,蘇治便成了眾人重點關注的對象,見他平安無事,只是臉色蒼白了些,闔府上下的人都鬆了口氣,蘇治可是蘇家的頂樑柱,要真有個萬一這天可都要塌了,能在強盜洗劫之下平安無事,真是老天保佑。

蘇卿陪著說了一會兒話,便借口有些累了回到院子,林媽見她臉色蒼白也不好多問,伺候她歇下,才拉著瑤光到一邊說話。

蘇卿只睡了一會就醒了,正用膳呢,綠意就送來了兩塊信物,說是老爺給的,讓她提了銀子去還給蘇老爺子,蘇卿嗯了一聲,說了句知道了,心裡明白要是他去說不定會被蘇六罵得更慘,想到父親那蒼白的臉色,蘇卿心裡有些愧疚,但是事情做都做了,再心疼也沒用,只是驚嚇而已,爹過一陣就能緩過來了,要是讓他繼續插手生意上的事,將來會沒命的,只要他好好獃在蘇家,這個家就永遠不會散。

用過早膳,蘇卿過了垂花門,往鋪子後門走去,半道上,她往閔嵇廂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匆匆一瞥,便及時的收回了目光。

今天是第三天了,聽瑤光說的,那晚上她去的時候還聽見了裡邊的貓在叫,但是第二天一早,那貓就不見了,到處找了也沒人見到過,瑤光說是貓跑了,但蘇卿卻知道,是閔嵇回來把貓抱走了,但是他卻沒有來見她,可見是她娘的話太重了,要麼就是她那個誓言太傷人了。

也好,韃靼人不能在她家久留,她還曾想過如果到時候他還沒走,她要用什麼方法讓他離開,現在好了,他自己走了,雖然跟蘇家的關係有些不太愉快,蘇卿有遺憾,但更多的是放心,自知道他是韃靼人之後,她就再沒有想過讓他庇護蘇家了,如今走了,蘇卿心裡的一塊重石落了地,讓她忽略了心底那一絲絲幾不可查的酸楚。

姚沛良昨天早上一來就知道這事了,可那時蘇卿已經去了高阜縣,他唉聲嘆氣了一天,感受了一番從雲端摔落泥潭的苦楚,待今天見到蘇卿時情緒已經被緩衝過了,倒沒顯得那麼苦惱,只是一見蘇卿來跟他對數,要把銀子結給流芳茶莊時,眼角那惋惜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蘇卿制定的計劃,由賀敏實施,內容膽大包天,說出去她怕是要被眾人戳斷脊梁骨而死,為了保險起見,她沒有跟姚沛良說,見他這樣的表情也只是安慰了幾句而已。

姚沛良看了下她眼下的青黑,知道她為這事怕是沒少擔心,如今卻反過來還來安慰他,倒顯得他太過耿耿於懷,雖然前期的努力打了水漂,但再過一段時日,也未必不能把這兩天損失的錢掙回來,想到這,姚沛良渾身又充滿了幹勁,一雙眼睛閃閃發光。

蘇卿訝異了一下,隨即笑笑,對完賬,蘇卿上了馬車去往流芳茶莊。

到了流芳茶莊,有這個脾氣暴躁的老頭在,一頓怒罵是少不了的,不過這回卻把矛頭對準了她爹,蘇卿暗自慶幸她爹不在這裡,要不然非得讓蘇六罵彎了腰不可,不過她知道這個老頭多半是恨鐵不成鋼,對爹是沒有惡意的。

「六爺爺,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的,茶悅坊這陣子風頭太過,出了這樣的事,足夠一些人幸災樂禍的了,這樣他們也就不會想法子對付茶悅坊,也可以說是因禍得福。」

蘇六睨了她談笑風生的表情一眼,哼道:「死丫頭心胸倒是寬廣,這樣也好,將來也不會讓你那個敗家的爹氣死。」

蘇卿笑而不答,她相信經過這一回之後,她爹一定會把生意上的事交給她的。

跟蘇六別過,蘇卿又來到了昨天去過的茶園,不過她今天是挑著時間過來的,這個時候採茶女正在休息,所以茶園裡空無一人,蘇卿拿出袖子里的紙包,偷偷捻破,沿著茶園轉了一圈,直到將紙包里沉甸甸的藥粉灑完,才離開了這裡。

不過回去的路上運氣不太好,遇上了一個她最不想遇上的人。

「呀,這不是蘇家的馬車嗎?卿卿,是你嗎?」馬車外傳來一道輕狂霸道的聲音,蘇卿眉心一跳,眼裡的厭惡之色一閃而過,低聲吩咐李叔,「李叔,咱們快走。」

因為街道上人多熱鬧,為了避讓行人,馬車的速度一般都不會很快,所以蘇卿這晃悠悠的馬車,就讓剛從馬車上下來的王慕哲看見了,對於蘇卿,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敏感得很,就比如要是聽見有人同是姓蘇,他會莫名其妙的對人家關照一分,看見跟蘇卿身形相似的姑娘,他會忍不住上前攔住她,就是因為蘇卿對他的影響如此之大,所以當看見駕車的車夫有幾分眼熟時,他腦中立即想到了,這裡邊坐著的一定是蘇卿。

可把你這小妖精逮著了!王慕哲興奮得心跳快了兩分,嘴角的笑容更是邪肆。

「誒,元敖,你去哪裡?」後頭的公子哥見他轉身就走,忙開口問了一句,

王慕哲連話都沒回,不耐煩的擺擺手,讓他們先進去,他則是快步走向馬車,見馬車依舊未停,小跑著上前一把拉住了李叔手裡的韁繩,馬兒受制,揚著前蹄嘶鳴一聲,緩緩停了下來。

李叔目瞪口呆的看著面前這個俊美霸道的男人,這男人也忒霸道了!哪有在大街上攔人的道理?

放開手裡的韁繩,王慕哲狠辣的眸子警告性的瞪了李叔一眼,李叔心頭一跳,將剛想趁著他不注意一揚馬鞭帶著蘇卿離開的念頭被這眼神一瞪,頓時煙消雲散。

王慕哲收回目光,沉聲道:「卿卿,我知道你在裡面,邀請你數次都被你推脫了,這一次讓我遇見了,你可不許再拒絕我了。」

說著,竟放肆的撩開了車簾!

王慕哲知道這動作會惹怒蘇卿,但是他等不及了,這個小妖精折磨得他心神不寧,今天既然遇見了她,要是不見她一面做點什麼,他非得牽腸掛肚而死不可。

然而這一掀,卻讓他愣了一愣,眼裡的驚艷幾乎要滿溢出來。

馬車內的少女斜倚著,著銀白小朵玫瑰暗花紋樣蜜蠟黃鑲領交領背心,白底煙霞紅刺繡腰封將本就細小的腰肢束得簡直不堪一握,那細小的腰肢和渾圓的胯骨一低一高,一道曼妙無比的曲線顯露無遺,月白長裙只堪堪遮住腳踝以上,兩條修長纖細的腿若隱若現,纖細的踝骨彷彿輕輕一折就能掰斷,白膩得發亮的玉足露出一片雪白的腳背,精緻小巧的玉足藏在那雙紅翡翠珠的鳳頭屐里,似被他放蕩的動作嚇到,鳳嘴銜著的瑪瑙墜子猛的一晃,整隻玉足躲進了裙子里。

王慕哲看得心神一盪,幾乎就忍不住脫下那鳳頭屐,將那白膩晶瑩的玉足放在手心把玩了。

后腰還沒好利索,蘇卿不敢一直坐著,沒人的時候便總躺著,她沒想到王慕哲會追上來,強行停下馬車,還無禮的掀開帘子直視她,他的放浪形骸成功的讓蘇卿怔住了,這才讓他放肆的打量了那麼久。

蘇卿有些惱怒的坐起身來,斥責道:「虧王公子出身世家大族,怎麼恁的無恥,不知禮數!」

看著她衣衫包裹下的誘人身段,王慕哲的魂都被她勾走了,再一看她露在面紗外的媚眸水波流盼,妖色迷離,嗓音嬌軟靡盪,這聲似嗔似怒的呵責,讓他整顆心都酥倒了,恨不得蘇卿能再用這種嬌嗔的口氣罵他幾句,哪還會生氣,忙用溫柔得能滴出水來聲音道:「驚擾了美人是我的錯,我請卿卿吃飯當作賠罪如何?」

王慕哲蠢蠢欲動,拚命的剋制自己不要失態的把這個妖媚的人兒納進懷中,實在是一段時間不見,蘇卿越發美麗了,蒙著面紗不僅不會降低她的美,更讓她渾身散發著神秘妖媚的氣息,那雙迷離的大眼睛更是引人注目,露出真顏的她,那份妖媚還能被她稚嫩的臉龐中和,可一旦遮住了她稚嫩的臉龐,那一身媚骨天成靡盪惑人的風情,便再也遮擋不住了。

這樣的絕色妖精,是個男人都要為她發瘋。

王慕哲覺得面前這個妖精生來就是來誘惑男人的,不然為什麼他每回看到她,不是挪不開步子就是移不開眼睛,就像現在,他明明知道站在姑娘家的馬車面前,擅自撩開車簾跟她搭話,是極放肆極無恥的行為,換做平日霸道張狂的他也不會這麼做,不,應該說是不屑這麼做,從小到大,他身邊根本不缺女人,能讓他這樣失態急切的,二十四年來蘇卿是第一個。

蘇卿抿著唇,渾身散發著濃濃的排斥氣息,冷冷的道:「不用了,請王公子讓開,我再不回去家裡人會擔心的。」

王慕哲對她的拒絕懊惱不已,真的很想不管她願不願意,直接抱下馬車再說,可他已經惹了她不快,再這樣做非把她惹毛了不可,這樣一來,她的心不就更向著斯文敗類賀敏了?

「卿卿別急著回去,是我急糊塗了,我其實是想找蘇伯父談生意的,可他貴人事忙,根本沒空跟我見面,現在突然碰見你,我不是一時心急了嗎?所以你能不能跟我下來談談,然後回去跟蘇伯父說?而且半月後定州有排比盛會,你家的紫意春芽品質優良,說不定能奪魁呢,你要是對這個感興趣的,我可以幫你。」王慕哲改變了策略,從開始的強迫到現在的利誘,雖然他還不清楚蘇家到底是誰掌事,但是看蘇卿就知道,她絕對不是一個只會呆在閨閣里侍弄花草的尋常姑娘,就算茶悅坊不是她管事,他相信生意上的事她一定有份,所以他提出的這些條件,她一定會心動的。

然而他卻低估了蘇卿,他提的事本就是她策劃的,她對自己的實力和參賽的茶葉有信心,王慕哲拋出的這個條件對她來說,半點吸引力都沒有。

但是王慕哲堵在她的馬車旁,隔著馬車她都能聽見外面那些人的閑言碎語,她才跟湯寰解除婚約不久,要是現在她現在跟王慕哲傳出什麼緋聞,退婚一事可就顯得沒那麼單純了,感受著身旁的瑤光都有些坐立不安,蘇卿無奈的道:「王公子堵在這裡,我要怎麼出去?」

這是答應了,王慕哲眼睛一亮,臉上閃過一道顯而易見的欣喜,他側了側身,卻在蘇卿彎腰出來時,不由分說的牽住了她的手,還美曰其名的道:「卿卿聽說你前陣子才摔了,我扶你一把,當心些。」

瑤光本就先一步下了馬車,正伸出手準備讓蘇卿搭一把,王慕哲這舉動完全是多餘的,蘇卿懊惱的甩開他的手,不客氣的道:「王公子有什麼話要我轉達給我爹?你乾脆直說了吧。」

聽見這話,周圍人眼神里的古怪才淡了一些,但是那好奇的目光還是往這對俊男美女身上瞟。

那軟滑無骨的柔夷似透過他的手直接傳到了他心上,讓他的心軟成了一片,別說蘇卿語氣不善,就是指著他鼻子罵,王慕哲也只會認為蘇卿別人嬌慣過頭了,順著她的意思疼她寵她還來不及,對這麼一個媚骨天成的妖精,他哪捨得生氣。

王慕哲一邊摩挲著手心留下的微涼觸感,有些暗啞的道:「這裡不是個說話的地方,前邊就是天海酒樓,咱們去那邊談,如何?」怕她懷疑他圖謀不軌,忙又道:「那裡有我的朋友,今天也是約在一起談生意的,卿卿家裡也是茶商,你就算去了也沒什麼。」

總比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當猴子看的好,蘇卿無奈一點頭,王慕哲勾起一個燦爛的笑,當先往天海酒樓走去,蘇卿拉著瑤光的手,卻聽她道:「姑娘,這個王公子看你的眼神太嚇人了,咱們不要去好不好?」

那種極具侵略性的霸道眼神讓瑤光有些膽戰,雖然閔嵇的目光也很可怕,但是她能感覺得出他對姑娘是很保護的,可這個男人不同,那眼神就像餓狼盯上了一塊肥肉,虎視眈眈的就想著什麼時候能撲上去,撕吞入腹,她家姑娘一個手無寸鐵的姑娘家,要是王慕哲有什麼動作,她哪有自保的能力?

蘇卿卻低聲道:「我知道,等咱們去了那,我們再偷偷溜走。」

從第一次在福意軒遇見王慕哲的時候,她就知道這是個極難纏的人物,可要是不答應的話,按照他霸道的性子說不定會直接把她從馬車上抱下來,與其被動的由著他亂來,不如擺起脾氣至少能讓他顧忌一些。

瑤光見她有主意,忙嗯了一聲,蘇卿讓李叔在酒樓等一會,兩人抬步跟上了王慕哲。

卻不知這一出插曲被一雙尊貴的鳳目收在了眼裡,特別是蘇卿眼裡流露出的懊惱和無奈,他更是沒有錯過半點。

離天海酒樓不遠的對街拐角停著一輛馬車,車前坐著兩個俊俏的男子,其中一個眉眼和善的少年笑嘻嘻的道:「奇怪了,這王大少爺雖說出身商門,可定州王家這麼有錢,他身為繼承人,怎麼說也是個受過良好教養的貴公子,怎麼會當街做出這樣莽撞無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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