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怒起

59 怒起

見他哭得一抽一抽的,伸長手掙著身子要往外走,蘇卿見不得弟弟受委屈,二話不說便抱著出去了,劉氏笑了笑,讓綠意跟瑤光兩人跟著。

才出院子呢,蘇壑這哭聲立即就停了。

「你這個小傢伙,才說你乖巧呢,誰知性子這麼拗,一天不出來也不行,要是趕上下雨天怎麼辦?」蘇卿看著弟弟睜著一雙清澈純凈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四周,心裡是既憐愛又無奈,便開口嗔了一句。

綠意跟在後頭笑了笑,「大姑娘你是不知道,壑哥兒一到下雨天特別好睡覺,除了吃奶喝水,一天能趴在榻上不動彈,哪還記得出來逛園子這事兒。」

蘇卿微微一笑,瑤光卻道:「姑娘你的手酸不酸?要不我來抱抱壑哥兒吧?」瑤光看著她的手,有些擔心。

蘇卿往四周掃了一眼,夏天日長,這時候天還沒完全黑下來,到處昏昏暗暗的,大地似披上了一層迷霧,暗藏著一股不知名的危險,她緊了緊蘇壑的身子,道:「沒事,我不累。」

瑤光看著長得越發壯實的蘇壑,心道怎麼可能不累呢,姑娘真是太疼壑哥兒了,簡直到了不肯撒手的地步。

蘇卿小心翼翼的逛了大半個花園,都沒見身邊出現什麼狀況,正要疑惑自己是不是猜錯了的時候,綠意抬了抬手裡的青燈,道:「大姑娘,前邊的花圃剛灑了水,你小心點滑。」

蘇卿往那片顏色比較深的青石板小徑看去,嗯了一聲,然而當她抱著蘇壑踩上那塊濕答答的青石板的時候,她立即便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腳下根本沒辦法著力,滑溜溜的,站都站不穩,腳下濕答答的這片地板,淋的根本不是水,而是油!

蘇卿來不及驚叫,在摔倒前把蘇壑牢牢的裹在懷裡,用自己的手甚至是頭緊緊的護著他,那小徑旁鋪滿了尖銳的石頭,一旦弟弟摔出去,這些石頭足以要了他的命。

耳邊傳來綠意和瑤光驚慌的尖叫,蘇卿卻把蘇壑越抱越緊,弟弟是蘇家唯一的希望,她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保他周全,她不會讓悲劇再次發生,也不會讓賀彥的詭計輕易奪去她至親的性命。

在瑤光和綠意驚恐的目光下,砰的一聲,蘇卿重重的摔在堅硬的青石板上,就像秋天裡的一片輕薄的樹葉,被狂風無情的拍在地上,耳朵里只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而蘇卿聽見自她身上發出清脆的,讓人牙酸的咔吧之聲,再便是眼前一黑,徹底沒了知覺。

只是在昏過去之前,她緊緊抓住了一雙溫暖乾燥的手,不甘的說了句,「趙婧……」

「怎麼樣?怎麼樣?府里怎麼那麼吵?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哭?」趙婧一把抓住打聽完消息回來的碧影,一臉焦急。

碧影掩下眼裡的複雜,有些傷感的道:「聽說……大姑娘抱著壑哥兒在園子里摔了,好像很嚴重的樣子,大夫都請去了好幾個……」

「很嚴重?那卿卿沒事吧?壑哥兒呢?沒傷著哪裡吧?」趙婧見她說話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到一句重點,忙追問了幾句。

她這副模樣實在是緊張過頭了,不像是關心人家,反倒是想知道人家到底死沒死一樣,碧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可礙於趙婧以後是她要跟隨的主子,便好聲好氣的道:「姑娘,我也不知道啊,大姑娘的院子被進進出出的丫鬟堵著,我也打探不到什麼消息,總之好像很嚴重就是了。」

趙婧也發現自己好像太過激動了,忙故作輕鬆的嘆了口氣,幽幽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卿卿真是太可憐了,那壑哥兒沒事吧?我瞧她平日極為疼愛這個弟弟,他要是有個差池,卿卿該有多傷心啊,真希望她能快點好起來,可惜我明天就要離開蘇家了。」

「壑哥兒好像沒事,被乳娘抱回院子了,就是大姑娘的情況有些不好,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蘇家出了這樣的事,姑娘這事估計得緩緩了。」碧影喜憂參半,幽幽的嘆了一聲。

趙婧一僵,暗罵蘇壑命硬,這都不能讓他去見了閻王,但是一聽蘇卿的情況不太好,她便忍不住勾唇一笑,總歸這兩人都是劉氏的眼珠子,傷著任何一個,她的事他們都無暇顧及,雖不能順利除掉蘇壑,可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趙婧心裡很開心,但還是忍著不在碧影面前表現出來,按理說劉氏已經把她的賣身契給她了,碧影就是自己人了,可她沒忘記碧影這十多年都呆在蘇家,蘇家在她心裡已經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要她完全的信任碧影,至少也得離開蘇家,幫她好好洗洗腦之後,才能重用。

她嘆了一聲,「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只能厚著臉皮在蘇家多呆幾天了,希望夫人不要嫌棄才好……」

突然,轟的一聲,房門突然被一股狂猛的力道踹開,一丈寬六尺長的門被這股力量整個撕裂開來,砰的一聲倒在地上,一瞬間,地動山搖,飛揚的灰塵木屑把整個屋子變成狂沙漫天的沙漠,趙婧驚恐的尖叫了一聲,當看見了那從粉塵中踏出的男人時,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他有天神般俊美的容貌,卻猙獰可怖如羅剎,那猩紅的眼睛,帶著要把她的頭顱擰斷的戾氣一步一步的朝她逼近。

趙婧驚駭的跌坐在地上,不住的往後挪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這下都完了。

閔嵇怒不可遏,渾身陰沉的戾氣似化成實質性的黑霧縈繞在四周,像高速盤旋的鋒刃,只要有人靠近一點點,就會被絞成肉渣。

他狠狠踹了趙婧一腳,將趙婧整個人踹得在空中滾了一圈,她慘叫了一聲,閔嵇卻抬起黑色的靴子,踩在她脆弱的脊椎上,趙婧只覺得身上壓上來了一座山,沉重得幾乎窒息,她害怕得哭喊道:「求你,求你放過我吧,我跟你沒有仇啊,你為什麼要波及我這個無辜的……啊——!」

人這一字還未落下,一身瘮人的咔吧之聲便響徹了整個屋子,比蘇卿那一聲還要清脆,還要響亮,直疼得趙婧抽搐了兩下便昏了過去。

看見眼前像殺人魔一樣的男人,碧影恨不得能暈過去,可她越是想暈卻怎麼也暈不了,只能心驚膽顫的縮在角落裡,看著趙婧像死狗一樣,被閔嵇拖了出去。

蘇宅角門處,閔嵇抬腳把趙婧當皮球一樣踢到馬依斯腳邊,冷厲的道:「把她弄進牢里,讓獄卒好好招呼她,明天再去通知賀彥上衙門接他的侍妾,記住,越熱鬧越好。」說著一刻也不多呆,轉身進了角門。

砰的一聲,門關上了,留下門外的馬依斯苦惱的對著趙婧發獃,冉羅的要求真是刁鑽啊,直接擰下人頭或五馬分屍不就好了,何必費那麼大力氣去懲罰一個女人呢?還有,閔嵇才跟他分開,一回頭又急匆匆的召他過來就是為了處置一個女人?真是不同尋常,而且,剛才冉羅似乎還有些著急。

馬依斯抬頭打量著面前這座既不精緻又不美觀的蘇宅,實在想不出讓他著急的理由,便搖搖頭,拖著趙婧往衙署走去。

趙婧發誓,這絕對是她度過的最可怕的一個夜晚。

她幽幽轉醒后,後背陣陣的發疼,她動了動身子發現沒有癱瘓后鬆了口氣,但這口氣還未松下去就又被提了上來,只因這密閉的空間竟是牢房!

那個冷酷的男人竟把她送到了牢房裡?他怎麼能!

趙婧環顧四周,滴滴答答的污水落在她身下的這堆稻草上,不遠處的角落躺著幾句老鼠的屍體,被破開肚腹任由其它同伴吱吱的撕咬著,散發著陣陣讓人幾欲作嘔的惡臭,特別是那老鼠的眼睛似都帶了凶光,一對上她驚慌的目光,紛紛張牙舞爪的朝她撲來,她驚恐不已的倒退,卻退無可退只能沒命的尖叫。

閔嵇顯然不是只想她進來受受驚嚇這麼簡單,古往今來,牢獄就是女人的地獄,只要淪為女囚,便再也沒有貞潔可言,所以在趙婧高亢尖利的叫聲響徹整個牢房時,一群獄卒哈哈大笑的走了過來。

「這叫聲我喜歡,又清脆又嘹亮,兄弟們,咱們今晚可不寂寞了。」

趙婧不是單純無知的姑娘,一看見這群男人眼裡的淫光,臉色已經白了,顧不上身上爬著的老鼠,她哀求道:「官爺饒命,我是被冤枉的,我根本就沒有犯事啊,你們怎麼能平白無故就冤枉好人?你們放我出去好不好?我有銀子,我出去后可以給你們很多銀子,你們放過我吧。」她下意識的露出一個楚楚可憐的表情,可一看到那些人眼裡的興趣又濃厚了些,忙嚇一跳的把臉上的表情收回去,心裡害怕得直打鼓。

哐啷一聲,鐵鎖被打開了,一個獄卒吹了聲口哨,緩緩靠近她,趙婧瑟縮了一下,他哈哈笑了一聲,道:「你可知你是怎麼進來的?」他說著,舉起自己的拳頭比劃了一下,「這麼大,有人送了這麼大的一塊紅寶石給了太守大人,太守大人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他的要求,所以你就在這裡了,小美人,你就算再冤枉也沒有用,誰讓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呢,要我說啊,你是瞎了還是傻了居然敢得罪這麼有錢又有本事的人,淪落到這個地步還真是活該啊,兄弟們說是不是?哈哈。」

身後一群獄卒附和著哈哈大笑,嗤道:「要讓我遇見這樣的人,我就是天天給他提鞋都樂意,別說得罪了,我把他當祖宗老太爺一樣供起來,給他磕頭敬茶,這女的美是美,但我看她估計是傻子,這種人也敢得罪,哈哈……」

趙婧的臉色紅了青青了又白,她怎麼都沒想到閔嵇居然這麼大手筆,為的只是把她送進牢獄給別人羞辱,看著面前一群粗野的男人,趙婧心都涼了。

一個獄卒急不可耐的跑過來抱住了她,趙婧驚得啊啊直叫,為首的那男人瞪了他一眼,卻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們性子急,不過你們可得聽好了,這女的明天可是要送上門給別人做妾的,要是把人玩殘了玩花了,可別怪老子切了你那玩意兒。」

眾人一驚,忙道:「不會不會,兄弟們辦事有分寸著呢。」

「嘿嘿,是啊,老大,您就放心吧。」

「哈哈,給男人帶綠帽子,這事我喜歡。」

看著一群男人撲過來,趙婧目眥欲裂,閔嵇怎麼能這麼狠?讓她被人羞辱后還讓賀彥來迎娶她,賀彥怎麼肯?想到賀彥的厭棄,趙婧只覺得完了,這輩子她真的是完了。

*

蘇卿是被疼醒的,特別是后腰那裡,似有隻手在那死死的攥著,疼得她睜開了眼睛。

「卿卿你醒了?哪裡疼?哪裡不舒服?瑤光快去喊顧大夫過來,就說卿卿醒了,娘的寶貝卿卿你可算是醒了,你要再不醒過來,叫娘該怎麼辦?」看著閨女蒼白的臉色,劉氏緊緊攥著她的手,生怕一個眨眼閨女就會消失不見了。

「娘,弟弟怎麼樣了?」看見憔悴不已的劉氏,蘇卿的記憶瞬間回籠,急忙問起蘇壑的情況。

蘇治聽見屋裡的聲音從外邊進來,他抱著幼子,摸了摸他額頭上的一快淤青,嘆道:「沒事,你弟弟只是磕著頭而已,倒是你自己,反倒是傷得不輕,你這孩子也真是,這陣子不是傷著這就是傷著那,也該是多注意點自己的身子。」

看著虛弱的閨女,蘇治是心疼的,可她也是為了保護兒子才會這樣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倒不好多說什麼,說多了,不定會讓她以為自己偏疼兒子,想著這次無端的禍事,蘇治眉頭緊蹙。

蘇壑咿咿呀呀的朝蘇卿伸著手,嘴上還喊著,「姐……姐。」

蘇卿仔仔細細的在弟弟身上打量了一會兒,發現他真的沒有傷到哪裡,才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爹,以後會注意的,是了,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蘇治瞪了閨女一眼,沒好氣的道:「你都傷成這樣了,我哪還坐得住,怎麼樣了?身上哪裡疼?」

蘇卿回握了一下娘親的手,道:「還好,就是背上有點疼。」看了看眼角那片白紗布,蘇卿便知道這回又傷著頭了,只是臉頰旁傳來絲絲的疼痛讓她知道,或許這次不止是傷了頭那麼簡單。

劉氏見閨女直往眼角那傷口瞟,忙道:「沒事的啊,有顧大夫在呢,他醫術高超治你這病是沒問題的,你好好靜心休養,其它的事不用擔心。」

蘇卿嗯了一聲,見她臉色不太好看,便道:「我睡多久了?娘一直守著我嗎?現在我醒了你就回去休息吧。」

「昨晚你暈倒之後就睡到現在了,快餉午了呢,娘沒事的,娘再陪你一會兒,你不用擔心啊。」說著,劉氏的眼淚又下來了,實在是昨晚閨女鮮血淋漓的模樣太嚇人了,她到現在還是心有餘悸,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是閨女血淋淋的模樣,與其回院子里胡思亂想,不如就在這裡陪著閨女來得安心。

不多會,顧大夫就過來了,幫蘇卿診了脈又問了些問題后,他沉吟片刻,說道:「沒什麼大礙,靜心休養一個月就能好了,你后腰有傷沒好之前就不要坐著了,側卧著睡覺能緩解疼痛,我開兩副葯備著,要是疼得受不了就煎了用藥渣趁熱捂捂。」

劉氏聽的擔憂不已,在他離開屋子后,才追上去問道:「顧大夫,卿卿這傷以後不會留下什麼毛病吧?」

顧大夫搖頭,「只要好好養著,以後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劉氏鬆了一口氣,對著顧大夫謝了又謝,蘇治走出來,把兒子交給孫氏,嘆道:「如今卿卿這樣,生意上的事不適合交給她了,那事便歇歇吧,茶悅坊的事還得我來。」

劉氏看著丈夫眼裡的無奈,亦是嘆了一聲,「只能這樣了。」

林媽見人都走了,忙走過來,哽咽道:「我的姑娘,這回你可把我們嚇慘了,你如今沒事就好,要是有個什麼差池,可叫乳娘怎麼活喲?」

瑤光握住她的手,啜泣道:「昨晚我就該從姑娘手裡把壑哥兒抱過來,這樣姑娘就不會摔成這樣了。」

蘇卿一笑,「得了,讓你抱你還不得把壑哥兒扔出去啊,還是我自己抱著保險一點。」這事也是她失策了,本以為她有心防範就不會遭到趙婧的陰謀暗害,沒想到趙婧不止想要弟弟的命,竟連無辜的人也要連累,如果昨晚是孫氏等人路過那裡,按照所有人毫無防備的樣子來看,摔在早就鋪好的石子上絕對非死即傷,她雖有所防備,可到底是低估了人家。

瑤光見她還有心情開玩笑,心裡放心了不少,蘇卿想起這事的始作俑者,目光冷了冷,問道:「趙婧呢?她怎麼樣了?」

林媽拿手絹抹了把淚,憤懣的道:「那起子小賤人被閔護衛收拾了,也不知道被弄去了哪裡,不過聽說他把那小賤人的屋子都拆了,可見他是不會手軟的,正好就讓他狠狠的磋磨磋磨這個賤蹄子,夫人好心好意的收留她,她卻不知廉恥的跟男人私定終身,不過是讓夫人發現了,她就這樣報復姑娘和壑哥兒,這樣不知好歹的蛇蠍女人真該讓她千刀萬剮。」

蘇卿雖嬌蠻,心腸卻不毒,說話也是文文靜靜的,身邊的人也大多如此,今天的林媽張口閉口就是小賤人,可見心裡是氣得很了。

林媽說的起勁,瑤光卻扯了扯她的袖子,朝她搖搖頭,林媽一驚,立即住了嘴,「哎喲,瞧我都忘記了,姑娘才醒來定是渴了吧?我去給你倒杯茶。」

她們以為她不知道,還苦心瞞著她趙婧跟賀彥的事,卻不知這事從頭到尾就是她策劃的,蘇卿淺淺一笑,卻對林媽口中的閔嵇有些在意。

瑤光靠過來,后怕的道:「姑娘你可把我嚇死了,昨晚看你摔倒我這心都快要嚇停了,誰知那時閔護衛忽然出現了,她抱著你直接就往院子跑,你頭上的傷就是他幫著止血的呢,沒想到他平日里看著那麼凶,其實心腸還挺好的。」

蘇卿聽了,目光一閃,她抬手摸了摸那塊紗布,輕輕一碰便是一陣刺痛,瑤光急道:「誒姑娘,這傷口還沒癒合呢,可不能碰。」

蘇卿嗯了一聲,微垂著眸,掩下眼裡的明澈。

劉氏進來就看見閨女那彷彿什麼都瞭然於心的眼神,鼻子就是一酸,她吸了口氣,故作輕鬆的道:「卿卿餓嗎?要不要吃東西?」

后腰那悶悶的痛,蘇卿連說話都沒有什麼力氣,聞言一搖頭,道:「不吃了,有些乏,娘你跟我一起睡吧。」

蘇卿往邊上一挪,牽扯到后腰的傷,她咬牙憋住了脫口而出的悶哼,劉氏見了忙扶了她一把,「好好好,娘跟你一起睡,你小心點。」

劉氏讓瑤光去跟孫氏說她在閨女這歇會,讓她照顧好蘇壑,便除了外衫,在榻上歇下,她守了蘇卿一夜,也沒睡多少覺,如今閨女就躺在邊上,這精神一放鬆,困意便席捲而來。

這廂母女倆相擁而眠,賀宅卻已經炸開了鍋,賀夫人不僅在整個貴婦圈裡地位極高,就是賀家她也是說一不二的當家主母,可今天她卻被人逼得進退不得,把臉面都丟盡了。

徐氏見她坐在上頭悶不吭聲,忙道:「我說親家太太你倒是說話啊,別以為你不吭聲就能把這事糊弄過去,我家陸梅跟賀彥眼看著就要成親了,臨時弄出這麼個事你可得給我陸家一個交代,要是讓賀彥把這狐媚子迎進門來,不正是打我閨女的臉嗎?反正我這話是撂在這兒了,在成親前,賀彥絕對不能納妾!」

坐在她正對面的媒官卻道:「陸夫人這話說的實在霸道,古往今來男人三妻四妾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要按你這麼說感情以後賀三少爺納妾都得經過你允許了,你這丈母娘管的未免也太寬了點,再說了,三少爺都把人家姑娘的清白佔了,你阻攔她進賀家的門不是把她往絕路上逼嗎?你拆散了這對苦命鴛鴦就不怕賀三少爺把你閨女恨上?要知道這強扭的瓜本就不甜,再攤上這事,這兩口子可徹底成一對怨偶了,你這做娘的就狠心看閨女日日以淚洗面?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陸夫人就行行好成全了這對苦命鴛鴦,你的大恩大德賀三少爺想必會感激萬分的,他念著你的好,日後也能跟你閨女相敬如賓,夫妻和美,咱們做母親的不就是盼著閨女能幸福嗎?你何必做那棒打鴛鴦的事兒。」

十個媒婆九個說,這媒官一張嘴噼里啪啦說了一通,直接把徐氏說成了棒打鴛鴦的毒婦,徐氏做寡婦這麼多年,守著個家也算是能說會道了,可聽了媒官這話,她也足足愣了半餉,感情閨女婚後能不能幸福就看這狐媚子進不進門了?讓一個妾侍在正室成婚前進門這事還有理了?

陸梅氣得渾身發抖,當即就罵道:「閉嘴!你是什麼東西?這有你說話的份?給我滾!滿嘴噴糞的老東西,這狐媚子要是敢進門,我就掐死她!我告訴你,別說賀彥現在不能納妾,就是以後,這輩子也絕對不可能納妾!收起你那張破嘴滾吧你!」

「哎喲喲,我真沒見過這麼粗魯野蠻的姑娘,造孽哦,賀三少爺一表人才怎麼攤上個這麼粗野的妻子,還不讓丈夫納妾,你這個妒婦還講不講理,要不要臉了?這樣看來,賀三少爺就更該納妾了,不趁著這妒婦沒進門前納個十房八房妾侍,等她進門了還了得?豈不是連女人也不讓看一眼了?哎,賀三少爺真是太可憐了,這……」

「閉嘴!你個老王八賤貨!誰讓你這麼說的!」陸梅一臉猙獰,挽起袖子就想上前去跟她大幹一場,媒官才不怕她,往後使了個眼色,立刻走出來了兩個威武的衙役。

眼看著兩方人馬就要幹起來了,賀夫人大喝一聲:「夠了!」

媒官看了賀夫人一眼,老神在在,連眉頭也沒挑一下,顯然是不怕她的,陸梅卻嚇得一怔,看著賀夫人眼裡的厭憎,不由抿了抿唇,但一想這事她占理,便立即還口道:「夫人你可得給我評評理,賀彥這事本就做得不對……」

「把賀彥叫過來!把他喊過來!這情債是他惹下的,就該由他自己處理,誰是他的心頭好他自會分辨!」賀夫人扳著臉怒喝一聲,立即有丫鬟悄悄下去了,徐氏把閨女拉回椅子,陸梅不甘的瞪了一眼,徐氏一怒,伸手擰了一把她手背上的肉,陸梅嘶的吸了一口氣,揉著手才不情願的坐下。

徐氏看著衝動的閨女無奈的搖頭,她早就聽說未來女婿只是賀家庶子的事了,閨女的夫婿本就惹人嫌,這還沒進門又得罪婆母,日後賀夫人要是大度就罷,要是記仇的,少不了要被磋磨一番,偏她這婚事又是強買強賣得來的,又不得夫婿的心,這兩頭不討好,婚後的日子堪憂啊。

徐氏心裡雖氣惱,卻也不得不承認媒官的話說的不錯,賀彥要是心繫這個女子,有心納她為妾,被她們攪了的話,只怕會把她的閨女連帶著恨上了,可要是同意吧,那不是生生在她閨女臉上打了一巴掌嗎?丟臉不說,以她閨女火爆的脾氣來看,這事她斷斷不會點頭的,徐氏想著如今進退兩難的地步就是一陣頭疼。

而且,今天那媒官的態度也十分古怪,竟是出人意料的強硬,好似有人在她背後為她撐腰一般,這有備而來的架勢看得她臉色又難看了不少。

可這些細節陸梅都沒注意到,她打定主意不會讓賀彥納妾,所以在看見他的第一眼,便騰的站起身,怒氣沖沖的走過去,怒喝道:「賀彥!你居然敢背著我在外跟別的女人糾纏不清!還要納她為妾!我告訴你這事你別想了,我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那狐媚子要是敢進門我就掐死她!」

賀彥一隻腳踏進正廳,陸梅便噔噔噔的跑過來,看那怒氣沖沖的樣子極有可能抬手扇他一巴掌,忙閃身一避,快步走進廳中,當路過那媒官看見她身後的衙役時,眼裡閃過一絲驚訝之色,隨即彎腰一揖,恭敬的道:「母親。」

賀夫人哼了一聲,冷冷道:「你真是本事了,惹下這情債一大堆,卻要我來為你收拾爛攤子,你雖為兄長,卻連懷嵐也不如,他便是跟那些姑娘玩玩鬧鬧,卻從不會讓我為他操心,你接二連三的惹出這麼多事情,搞得整個賀家烏煙瘴氣,你可真是孝敬我。」

這話說的十足冷嘲熱諷,鄙夷輕視,就是怒不可遏的陸梅都聽出了裡邊濃濃的諷刺味道,她把賀彥當成未來的夫君看待,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未來夫君被這樣譏諷,忙回道:「夫人,你怎麼能這樣說,承善雖然……」

「閉嘴!我在教訓我的兒子,你插什麼嘴!就算你是我未過門的兒媳,卻也要懂些規矩,大人訓話有你一個晚輩說話的份嗎?還不快退下!」賀夫人正發泄著心頭的怒火,還沒消氣呢陸梅就膽敢插話,氣得她怒火又洶洶的往頭頂上涌,恨不得把陸梅拖下去,拿出家法狠狠懲治一番,以正她的威信。

這完全不給一點臉面的訓斥讓陸梅惱羞成怒,性子張狂慣了的她又想回口,卻被徐氏捂著嘴,按著她在椅子上坐下,壓低嗓門厲聲道:「還想回嘴,你是不是不想嫁進賀家了?你別忘了她可是你未來的婆母。」

陸梅一怔,才湧上的怒火有些泄氣,不甘的看了上首的賀夫人一眼,一屁股惱怒的坐回位子。

賀夫人一雙嚴厲的眼睛死死盯著她,見她一副桀驁不馴不聽管教的模樣,更是恨得牙根痒痒,這賀家上上下下,從來就沒有一個人膽敢這麼跟她說話,陸梅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她的威嚴,她這回可完完全全記下了。

原本還不想理會賀彥這事的,但如今陸梅成功惹毛了她,她還真要給她點顏色瞧瞧,讓她知道這賀家誰才是主子。

連粗心大意的陸梅都察覺到了賀夫人的譏諷,善於揣摩他人心思的賀彥對賀夫人臉上毫不掩飾的厭惡更是看得一清二楚,他臉色鐵青,深吸了兩口氣,才說道:「兒子兢兢業業恪守本分,從不學那些個陋習,實在不知道母親說的是什麼意思。」

賀夫人心裡有了主意,便隨他狡辯,自顧自的端起茶盞悠閑的品了起來,媒官見狀,忙清了清嗓子道:「哎喲,這不對啊,我可聽說賀三少爺跟那趙家姑娘情投意合得很呢,那四方衚衕里的民宅不是你手下莫東讓置的嗎?還歸到趙姑娘名下的,四方衚衕緊鄰白樺園,那地段可不便宜,三少爺都捨得為趙姑娘置辦房子,要說你對她不上心?不用情?那我是第一個不信的。」

「什麼!你已經把她養在外頭了?」陸梅驚呼著站起來,徐氏一驚,忙把她按下。

賀彥多看了媒官一眼,似也察覺到了對方是有備而來的,他皺了皺眉頭,如今想要推脫是不可能的了,便開口嘆道:「是有這麼回事,我原打算等妻子過門過才……」

「喲,三少爺這話又不對了,我可聽蘇夫人說了,你昨個兒已經在她面前答應過今天就會迎趙家姑娘進門的,這趙姑娘如今都打扮好就等三少爺的花轎了,這會你怎麼又反口說等成親之後了呢?哎,你讓趙姑娘以後怎麼做人啊?這離你們兩口子成親還有十多天呢,如今這事大傢伙都知道了,趙姑娘這十來天該怎麼過喲,怕是這人一散,陸姑娘就第一個上門把趙姑娘弄死了,天可憐見的,剛才她還信誓旦旦說要掐死趙姑娘呢,我的老天啊,這是要鬧出人命吶。」

在媒官的一番咋咋呼呼之下,賀彥皺起的眉頭能擰成一個疙瘩,他一直讓底下的人關注蘇家,從昨晚到現在都沒見蘇家發喪,他即知道這計劃怕是有變,一聽『蘇夫人』這三個字他便立即想到了劉氏,他雖疑惑她怎麼會把衙門裡的人弄來,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他要怎麼讓這納妾的事緩緩,他已經看見徐氏難看的臉色了,要是這婚事黃了,蘇卿那邊又討不了好,他才是損失最大的一個。

可這事他能怎麼說?他給趙婧置房子不僅是為了討好她,也是給她一個安身之所,如今被媒官翻出來,要說兩人沒關係根本不可能,他要是拒絕納妾,以陸梅的性子來看下一刻還真的能上門去把趙婧殺了,這事要是鬧成這樣,連私事都處理不好的他又有誰敢把生意交給他做?

納妾不行,不納又不行,他可真是走進一條死胡同里了。

陸梅緊緊攥著拳頭,目光兇狠的盯著賀彥,似乎只要他一點頭答應,她就衝過去跟他拚命,賀彥看了她一眼,又是一陣頭疼。

賀夫人放下茶盞,開口道:「連宅子都給人置了,這年頭怕是不短了吧。」

賀彥一聽這話便知道她話中有話,給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果真,賀夫人下一刻便笑道:「你剛才說你沒學那些陋習,如今一看果然是真的,你這麼喜歡那個趙姑娘肯定不會招惹其它女人,既然你喜歡,我這個做母親的也不好生生的拆散你們,省得你日後埋怨我,這樣吧,讓她跟陸梅同一天進門,你一娶一納,也算是享盡齊人之福了,這下你不會怪母親不疼你了吧?」

賀彥臉色一沉,「母親……」

「哎喲,夫人真是再通情達理不過了,三少爺怎麼還會怪您,他感激您還來不及呢,這就好了,咱們各退一步,這下陸姑娘的面子也保住了,三少爺也能跟趙姑娘再續前緣,三少爺一娶一納左擁右抱,這法子好,皆大歡喜,設想周全,賀夫人不愧是是堂堂的當家主母,這法子真是太妙了,您這金口要是能早些開咱們也不需急眼了,陸夫人也是,您可千萬別怪我嘴快,實在是我天生就干這行的,不撮合這對痴男怨女,我就渾身不得勁兒,今個兒要是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您可別介意,這眼看著就要成親了,大家都得喜慶點,呵呵。」

媒官一雙鐵嘴銅牙說了一通,把賀夫人的心情說舒暢了,把徐氏說的有火不能發,把賀彥說的臉色陰沉,她才掩著唇,兀自笑得歡喜。

「聽媒官說的,這趙姑娘如今是在蘇家?是東大街那個蘇家?那倒是奇怪了,不是四方衚衕那有宅子嗎?跑到蘇家借住做什麼?」賀夫人疑惑的問了一句,卻讓賀彥心裡一個咯噔,自昨天被劉氏看見他跟趙婧的事後,他就知道蘇家的人一定會懷疑趙婧的企圖,從而懷疑到他這個跟她有一腿的男人身上,但他不怕被蘇家那些人懷疑,那一家子人單純無知,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他為的是得到蘇卿,得到蘇家。

可賀夫人不一樣,她浸淫后宅幾十年,這些個陰謀她一聽就能明白,要是讓她知道了他對蘇家的企圖,賀敏也會知道,一旦賀敏知道了,他又會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把他想要的東西奪過去,到最後,蘇家的一切可就真的輪不到他了。

忙開口解釋道:「是蘇夫人跟她投緣,又看她一個人……」

他心思轉得快,卻快不過媒官那雙嘴,只聽她道:「夫人說的是,就是東大街那個蘇家,我也正奇怪呢,聽蘇夫人說遇上趙姑娘那天她正去大鴻寺還願,可巧了趙姑娘也在大鴻寺前賣身葬母,我就奇了怪了,這趙姑娘父母雙亡,死了少說也有五六個年頭了,她這哪來的母親?也沒聽說她還有個義母的事兒,不過,總歸是蘇夫人好心收留了她,把她當親閨女一樣的疼,咱們也不需計較那麼多了。」

賀夫人端著茶盞的手一頓,不動聲色的往賀彥身上看了兩眼,隨即嘴角勾了勾,賀彥敏銳的察覺到了這道視線,被她這一打量,他的心都涼半截了。

「哦,既然是這樣,那婚後,這趙姑娘可得備份厚禮送給蘇家才行,畢竟她也算是從那裡出來的,蘇家也算是她半個娘家了,可比她隻身一人強得多了。」

這話說了,媒官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賀夫人一揚眉,知道這個媒官會來事兒,即問道:「怎麼了,這蘇家不讓她呆在那?」

這話引起了賀彥的注意,難道媒官今天的有備而來就是因為趙婧把蘇家惹毛了?可蘇家又沒發喪,那天的計劃究竟有沒有成功?

媒官猶豫了片刻,長嘆道:「可不是嗎?要我說這趙姑娘也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這蘇夫人好心收留她,還幫她撮合這門親事,她不僅不報答人家,還把蘇家大姑娘害了,聽說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呢,造孽哦,蘇家這下可把她恨到骨子裡了,別說進蘇家門了,就是路過蘇家門前估計也會被蘇家上下用唾沫星子淹死。」

賀彥愣住了,趙婧把蘇卿害了?蘇卿到現在還昏迷不醒?這一刻賀彥想的不是怪不得蘇家會這麼憤怒,也不是為什麼沒傷到蘇壑,而是趙婧為什麼違背他的話去傷害蘇卿?

蘇卿要是有個萬一,他那些計劃還有實施的餘地嗎?再說那個嬌滴滴像瓷器一樣脆弱的人兒能承受多大的摧殘?想到她或許會重傷不治,賀彥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賀夫人也是想到了蘇卿,目光在賀彥身上轉了一圈,心裡跟明鏡兒似的,默了片刻,她道了一句,「那可就麻煩了。」

「可不是,昨個兒夜裡蘇家就報官了,那趙姑娘如今正在牢里呢。」媒官喝了幾口茶,幸災樂禍的說了一句。

卻不知這話落下,滿屋子響起一片的吸氣聲,當中就數賀彥的臉色最難看,跟陸梅臉上的歡喜解恨成了鮮明的對比,徐氏這下可以鬆口氣悠閑的喝茶了,誰不知道這女人一旦進了牢房,什麼貞潔名聲可都完了,多的是從牢房裡出來就抹脖子上吊的女人,這趙婧在牢房裡呆了一夜,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完了,就算她出來了不想死,她閨女這個正室也能以不潔的罪名把她浸豬籠,更重要的是,賀彥經過這事,心可就不會在這女人身上了,想到這,徐氏真想為蘇家這舉動鼓掌,這事做得實在是太對了,她又想起了蘇卿在閨女跟賀彥的婚事上有撮合的功勞,一時對蘇家很有好感。

賀夫人也愣了愣,想的是讓這樣的人進她賀家的門,沒的丟了賀家的臉面,原本還想讓陸梅跟她狗咬狗,斗個天翻地覆的,如今看來,這事是不能成了,只是媒官和徐氏都在這裡,她要是當面反口,還不得讓人家笑話她出爾反爾,言而無信?

賀夫人垂下眸子,眼裡閃過一道精光,反正離婚事還有十多天,有的是機會讓這個女人消失,至於這動手的人……

賀夫人掃了眼賀彥臉上還未消散的陰雲,勾了勾嘴角,或許這事根本不用她動手呢。

媒官放下茶盞,彷彿沒察覺到氣氛尷尬,起身道了一句,「賀三少爺要真是心繫趙姑娘,便早日把她接出來吧,牢房那樣的地方,不是姑娘家呆的地兒,今天真是叨擾賀夫人了,等三少爺成親那天我再來府上討杯酒吃,這會兒就先告辭了。」

賀夫人笑笑,讓丫鬟送她一程,便借口累了,緩步出了正廳,陸梅見人都走了,有意要跟賀彥搭話,徐氏卻一把拉住了閨女,搖了搖頭,陸梅這才看見賀彥陰沉的臉,想到那狐媚子的清白沒了,他心裡怕是又恨又惱的,雖然心裡有些芥蒂,可現在明顯不是說話的好時機,沒的討罵挨,陸梅想到這,只道了句,「承善,我跟娘先走了。」

見他站在原地連話也沒回一句,陸梅有些懊惱的瞪了他幾眼,拉著徐氏氣呼呼的走了。

賀彥在原地站了一刻鐘,出了正廳讓何明備馬車,上了馬車即往衙門趕,何明身為他的小廝,自然是他去到哪裡便跟到哪裡,所以廳里的那些話,他一字不漏的聽了個清清楚楚,就是因為知道的太多,所以這一路,他低頭斂目,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上了衙門被衙役刁難了一通,又花了三百兩銀子,賀彥才見了外表跟平常無異,走路卻一步三喘的趙婧。

他一句話也沒說,帶著趙婧出了衙門,一路無話的回了四方衚衕,何明從屋子裡退出來,走到廊下,后怕的搓了搓手,隨即在心裡默數著,一,二,三。

三字一落,裡邊即傳來了乒乒乓乓的聲音,夾雜著賀彥的怒吼和趙婧的哭泣聲,不堪入耳。

賀彥這陣子受到賀敏的排擠,連鋪子也很少能管了,導致他閑置在家,賀彥唯一快活的地方就是這間民宅,所以有事的時候莫東一般都會來四方衚衕找賀彥,可他還沒踏進宅子呢,就聽見了一連串乒乒乓乓的聲音,他以為宅子招賊了,連忙推門進去,直見到廊下的何明才鬆了口氣。

聽著裡邊的聲音,莫東用眼神問了一句,怎麼回事?

何明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哪有心思跟他說這個,再說這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說得完的,便一搖頭,啥也沒說。

莫東見他神色戚戚,皺了皺眉。

一頓發泄之後,賀彥坐在太師椅上,臉色依舊陰沉無比,趙婧哭得聲音都啞了,見他好不容易能冷靜下來,哽咽道:「賀彥,你不要我了嗎?以前你曾經說過會一輩子對我好的,這次的事我真的是無辜的,我也不知道她們為什麼會一下子懷疑到我的頭上,而且,把我丟到牢房裡……」

「夠了!你暫時在這住著吧,其它的你不用管那麼多。」一提到牢房,賀彥就忍不住咬牙切齒,他不想趙婧再提這個地方揭他的傷疤,立即呵斥了一句。

趙婧一驚,似明白了什麼,臉上閃過一絲羞辱之色,見他還肯讓她呆在這裡,趙婧喜不自勝,「賀彥,你肯讓我留在這裡?真的嗎?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

賀彥抿著唇,道:「嗯,我跟你在一起也有兩年了吧,都這麼久的感情了,又有什麼不能包容的?」

趙婧喜極而泣,她不顧周圍一地的花瓶椅凳,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撲進賀彥懷裡,連聲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對我那麼狠心的,我答應你,以後一定跟你好好過日子,就是無名無份也沒關係,只要我們能在一起就好。」

她撲過來時,賀彥臉上的厭惡之色顯而易見,他心頭冷笑了聲,如今你這模樣,還敢求名份嗎?

既然我都能包容你的骯髒,你也能包容我的無奈吧,賀彥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過,卻若無其事的拍了拍她的肩頭。

*

蘇卿醒了的時候,劉氏已經不在了,屋裡的視線有些昏暗,快要天黑了。

蘇卿把發生的事過了一遍,想起這時辰不知道姚掌柜走了沒有,忙喊了一聲,「瑤……咳咳。」才喊了一聲,喉嚨便又干又癢,蘇卿咳了幾聲,難耐的皺皺眉,忽然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蘇卿抬眼,順著面前的水杯往上看去。

閔嵇見蘇卿表情愣愣的,那模樣說不出的迷糊可愛,心頭一軟,輕柔的托起她的頭,把水杯遞到她唇邊,蘇卿看了他一眼,低下了頭。

潤了嗓子,蘇卿才問道:「你怎麼在這裡?瑤光去哪裡了?」

閔嵇把她的頭放回去,沒有回答她話,反而問道:「身上疼嗎?哪裡疼?」

蘇卿看了眼在昏暗的屋子內,而顯得頗為柔和的眼睛,道:「還好,只是有點疼。」

蘇卿感覺到手肘的部位有些緊,估計是摔倒的時候磨破皮了,眼看著後天茶悅坊就要開張了,她卻只能呆在屋子裡靜養,讓她心急如焚。

她的表情可不止是有點疼那麼簡單,閔嵇撫上她蒼白的臉,冷冷的道:「你太逞強了,那種時候你能讓自己不受傷已經是萬幸,還去幫別人,簡直就是不自量力。」

嘴上說的冷酷,手裡的動作卻十分輕柔。

「那是我的弟弟,我的親弟弟,怎麼可以不管他。」他的話太過冷酷無情,蘇卿不能接受。

「你死了,他也會死。」閔嵇摩挲著她的側臉,俯身在她鬢角旁印下一個溫柔的吻。

蘇卿有些愣怔,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是說她死了沒有人保護弟弟所以他會死嗎?可從他嘴裡說出來,她明明感覺到了一股濃濃的戾氣,好像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

閔嵇俯身凝視著榻上的人兒,因為側躺的關係,那優美修長的脖子極為誘人,他順勢在那片滑膩的肌膚上撫了撫,蘇卿縮了縮脖子,不自在的拿開了他的手,誰知閔嵇突然把她抱了起來,翻身上榻,把她放在胸前,對著那豐潤的唇就吻了上去。

這動作牽扯到后腰的傷讓她悶哼了一聲,臉色煞白一片,額上已有冷汗沁出。

閔嵇鬆開她的唇,看著她蒼白的臉,輕輕的撫上她的后腰,輕哄道:「乖,不疼。」

不知道為什麼,聽見這話蘇卿的眼淚啪的一聲就落下來了,怎麼能不疼呢,她只不過是騙她娘不讓她們擔心罷了,她把頭埋進他懷裡,像個委屈的小孩般哭訴道:「嗚嗚,好疼……」

溫熱的眼淚打濕了衣衫,卻似烙鐵一樣灼得他整個胸腔都在疼,他愛憐的把她的小身子摟在懷裡,一遍一遍的哄道:「乖,不疼……」心裡卻覺得把趙婧送進牢房還是輕了,就該跟以前的手段一樣,將她千刀萬剮。

可她還是太善良了,為了別人連命也不顧,這次是運氣好只是尾骨骨折,那下次呢?

閔嵇狠狠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緊緊的摟著她不肯放手,眼裡的冰冷之色久久未散。

*

賀敏走進賀夫人的屋子,笑道:「這是怎麼了?誰惹我們天生麗質,端麗冠絕的賀夫人生氣了?瞧瞧這臉色難看的,嘖嘖,賀夫人快給小的說說,小的幫你懲治他。」

賀敏這副伏低做小的小人模樣逗樂了賀夫人,她嗔了一眼,哼道:「裝模作樣。」

「喲,可算是笑了,笑了就好,那我就回去了。」

「誒,你個混小子給我站住,你娘我今天生了一肚子悶氣你不安慰安慰我,又要上哪去,有什麼東西比自個兒娘還重要?」賀夫人一急,張嘴就把賀敏數落了一通。

賀敏揚揚眉,問道:「誰惹您老生氣了?你不說要我怎麼安慰?」

賀夫人白了他一眼,臉色不太好看,「還不是賀彥那低賤的庶子,這陣子就沒有做過一件事是讓我舒心的,不是陸梅那事,就是今天鬧出來他納妾的那檔子事,你是沒親眼看見,陸家那刁婦和衙門來的媒官兩人直逼得我緩口氣兒的機會都沒有,賀彥這個不省心的東西,當初就該跟她那狐媚子娘一樣扔到亂葬崗去自生自滅,也省了我被這些糟心事鬧得心煩。」

賀敏一進府就過來他娘這了,所以還不知道賀彥今天鬧出了什麼事,這一聽,便問了他娘幾句,賀夫人見一向不耐煩聽家長里短的兒子主動問她這事,即張嘴一個勁兒的往他那倒苦水。

「哼,賀彥以為他藏得很好,可我一眼就看出來,他啊狡猾著呢,明明對那陸梅討厭得要死,卻不肯硬下心來,一邊巴著陸家,暗地裡卻打蘇家的主意,要我說這蘇家還不如陸家呢,把那女人弄進蘇家當姦細,也不知道謀些什麼,難道是為了那蘇卿?可他要是喜歡直接去求娶不就行了,前幾天不是已經解除婚約了嗎,要費那麼多功夫做什麼?」

賀敏眼裡閃過一道精光,賀彥跟趙婧的事他早就看出些端倪了,今天發生的事倒證實了這一點,蘇卿雖然美麗,但賀彥這人野心很大,圖的絕對不是美色這麼簡單,應該說,蘇卿是他的附屬品,他真正想要得到的是蘇家,只是蘇家有什麼東西讓他如此執著呢?想想蘇卿上次跟她說的事,賀敏覺得,蘇家有必要查一查。

「既然他們倆隱瞞了這麼久,怎麼會在這時候被人揭穿?」

賀夫人哼了一聲,「聽那意思好像是蘇夫人給兩人做媒,讓賀彥今天就把那姑娘迎進門,估計賀彥是不甘心就這樣輕易離開蘇家,便用計把蘇卿傷了,聽說現在還昏迷不醒呢……」

「昏迷不醒?這麼嚴重?」賀敏眉頭一皺,賀彥這人出手狠辣,他的計謀大多一擊必殺,卿卿這回怕是傷得不輕,平日里看他對卿卿那般看重,沒想到也狠得下心,不過,有趙婧這個女人在,倒不見得完全是他的意思。

賀夫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這麼緊張做什麼?該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是了,人家前一陣子還有婚約在身,現在已經是自由身了,可我也不許你跟這樣的女人走得太近,瞧賀彥那模樣就知道他對蘇卿也不見得一點感情也沒有,我雖不待見他,可在外人眼裡你們還是兩兄弟,這種兄弟爭妻的醜事我可不想讓它發生在賀家,你最好把那顆心收一收。」

賀敏白了他娘一眼,那如出一轍的桃花眸連做出來的動作都一模一樣,只是較賀夫人可言,賀敏的眼神要更加的狂傲,強勢。

「你怎麼不去勸賀彥讓他離卿卿遠一點,為什麼要我讓步?」

「卿卿?還叫得這麼親熱,你跟她來往很久了?難道她會跟那什麼舉人解除婚約就是為了你?」

賀敏嘴角勾了勾,沒有說話,賀夫人吸了一口氣,「反了反了,她都做到這地步了,難道你們倆私定終身了?這個蘇卿她真敢,也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賀敏不耐的瞪了她一眼,「行了,瞎想些什麼呢,卿卿要是跟我私定終身那就好了,我立馬就娶了她。」

「不行,你跟賀彥兩兄弟圍著一個姑娘團團轉像什麼話!除了蘇卿你想要跟誰在一起我都沒意見!」賀夫人一怒,騰的一聲站起來,一臉嚴厲的看著他。

賀敏亦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袍衫,冷冷道:「兄弟爭妻?我要是出手,他連碰一下卿卿裙角的機會都沒有,娘與其擔心這個,還不如管管我爹吧,前陣子才在念橋樓服侍我的花魁如今都被我爹收進房裡了,老子跟兒子搶女人?這才是你真正要解決的事。」

說著,他一跨步往外走去,賀夫人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是又急又氣,想起那風流成性的丈夫,賀夫人一怒,揚手惱恨的打翻了桌上的茶盞。

*

晚上,蘇卿用了些粥,又擦了一遍身子,清清爽爽的躺在榻上,卻因為白日睡多了,晚上反倒了無睡意。

忽然,窗戶那傳來異動,蘇卿抬起腦袋看去,只見一個黑影從外邊跳了進來,因為屋內的燭火都熄了,蘇卿看不清來人的容貌,但是轉念一想,便猜到了這人是誰,忙道:「閔嵇?」

「嗯,是我。」閔嵇走過來,把手裡的爐子放在榻旁,見她側著身子躺在榻上,眼睛水靈靈的看著他,一副乖巧得不行的樣子,忍不住俯身在她臉頰邊啄了一口,他的動作極快,蘇卿沒得來及避開,她微垂下眸,掩下眼裡的複雜。

本以為這樣的人不會輕易的喜歡上女人,一開始他的冷漠也是讓她這樣認為的,所以她放心的跟他接觸,可她還是低估自己這張臉的魅力,如今他有了這樣的心思,對她來說可不是好事。

見她垂下了臉,他不用看也能知道,那表情定是複雜又無奈,他俯身靠近她,把她小小的身子圈進懷裡,用那低沉的嗓音,道:「我不會放手的,不管你怎麼想。」

不管她是無奈也好,抗拒也罷,他就是要定她了。

蘇卿一怔,閔嵇的身份,根本不適合跟她在一起,她抬手推開他,道:「你拿了什麼過來?怎麼有股藥味?」

見她轉移話題,閔嵇的拳頭緊了緊,也沒追問,放開她的身子,回道:「你不是疼嗎?用藥包捂捂就不疼了。」

蘇卿一晃頭,甩開心頭那一絲觸動,女人總是這樣,在男人眼裡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卻能在心裡掀起無數波瀾,她不願繼續做那可憐又愚蠢的女人,忙道了一句,「謝謝。」

閔嵇聽出了她的抗拒,只是嗯了一聲,幫她挪了挪身子,蘇卿見狀,忙問道:「你要幫我?」

「難道你自己能行?」閔嵇讓她趴在榻上,看著她妖嬈的曲線,那寬鬆的衫也掩不住的挺翹豐臀,他抬手愛憐的摩挲了兩下,蘇卿咬住唇,止住了因為他的動作而溢出嘴邊的嬌吟,把頭枕在軟枕上,悶悶道:「我明天讓瑤光來就好了,你回去吧。」

「這種事,我想親自幫你做。」閔嵇定定的看著她,說了一句,看似輕佻,但經由他一臉嚴肅的說出來,便帶了些宣誓般鄭重的味道。

在蘇卿發愣的時候,閔嵇一把掀開她的中衣,拉下了她的紗裙,左右開弓極為快速的做完這個動作后,蘇卿只覺得腰間一涼,一道毫不掩飾的炙熱目光直直的朝她射了過來。

面前人兒的肌膚晶瑩如玉,吹彈可破,讓閔嵇下意識的想把整件紗裙全部脫下來,一寸一寸的看遍這具美妙誘人的身子。

蘇卿扯過一旁的綉衾蓋上,有些懊惱的道:「要不要敷?不敷我要睡覺了。」

綉衾落下,遮住了那片妖媚動人的肌膚,閔嵇一抬手,把綉衾扔得遠遠的,見她這句小女孩般賭氣的話,憐愛的在那豐臀上親了一口,道了一句,「別急。」

蘇卿一顫,她能感覺到他粗糲滾燙的舌尖從那嬌嫩的肌膚上舔舐而過,不由粉拳一緊,暗罵男人無論外表看起來多嚴肅多冷厲內里都是個不折不扣的色鬼,甚至這些平時越發正經的人,在這些事情上便越發霸道。

感覺那熱氣騰騰的濕氣靠近皮膚,蘇卿依舊在心裡嘀咕,可當那滾燙的藥包貼上來,她頓時倒吸了一口氣,「燙,燙,快拿開!」

「熱敷才有用,乖啊,一下就不燙了。」

「燙,真的燙。」怕被別人發現她屋子裡有男人,蘇卿一番話說的很輕,可卻能聽出來這是咬著牙說的,閔嵇才皺眉,便被忍受不了的蘇卿用手拍開了那藥包。

閔嵇看見那被燙得通紅的肌膚,瞬間被撩出的水泡,瞳孔一緊,抽走擺案上一條手帕走到桌前用冷水澆濕,敷了上去,有些低沉的道:「我忘記了你不能跟尋常人比,疼嗎?」

尾骨和水泡一起突突的疼,蘇卿不想說話,趴在軟枕里吐了幾個字,「回去吧。」

閔嵇兀自去拿燙傷葯,他視若無物的在黑暗中行走,準確的找到葯匣子,取了一個盒子走過來,打開挖了一塊,輕柔的塗上那片通紅的肌膚,明明已經夠小心了,可輕輕擦過的時候還是蹭出了一層皮,閔嵇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見她身子一顫,忙上前在那燙傷的地方吹著氣。

她還是太脆弱了,他還未出手便已經傷到她了,估計他只要勾勾手指頭,她便已不復存在,這樣一尊華美易碎的瓷器,讓人憐愛之餘又必須得小心翼翼。

擦完葯后,他把她輕輕的抱進懷裡,拍著她的背道:「睡吧,以後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傷了,就是我自己也不行。」

蘇卿閉上眼睛,沒有說話,閔嵇見她把手放在胸前,一副防備的模樣,薄唇抿了抿,拍著她背的力道卻輕了又輕。

「卿卿啊,這是我去大鴻寺求的護身符,聽說他們那的護身符很靈驗的,你把這個帶在身上,佛祖一定會保佑你健健康康,早日康復的。」米氏把護身符放在蘇卿手裡,疼惜的摸了摸她的頭,和藹的說道。

蘇卿自前晚摔著之後,米氏便想來探望,可聽說她傷得不輕,昨個兒便先去了一趟大鴻寺,給她求了個護身符,這天一早,才過來蘇卿院子看她,見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僵硬的側躺在榻上,一臉蒼白,米氏看了都不免要心疼。

蘇卿淡淡一笑,把護身符收起來,道:「多謝四伯娘,還有七堂哥,這麼早就來看我不耽擱你學習嗎?」

他這堂妹本就嬌嬌小小,妖嬈粉嫩的不行,如今細聲細氣的說話,再配上那副蒼白的面容,像是一陣風過來就能吹散的雲朵一樣,蘇璨攏在袖子里的拳頭緊了緊,輕聲道:「不妨事的,回去再讀也是一樣的,倒是堂妹你好像不太舒服呢,是不是傷口疼?」

蘇璨不敢盯著她的臉瞧,怕勾起她的傷心事,卻不知道蘇卿這兩天都沒照過鏡子,還不知道臉上有傷的事,不過以她的敏感和聰慧來看,未必不知道這個劉氏苦心隱瞞的事實。

「有一點,不過顧大夫說一個月後就好了,多謝堂哥關心。」

米氏看著她的臉,在心底嘆了一聲,蘇璨嗯了一聲,忽然道:「聽說鋪子明天要開張了,叔父也不知道忙不忙得過來,我明天去鋪子搭把手吧,多一個人幫襯著,你應該能放心一些,這樣你的傷才能快點好。」

「這個主意好,本來我也是這樣想的,只是怕你這孩子笨手笨腳的反而幫了倒忙,如今你自己提出來了,你既然有心那就得把事情做好了,別丟了你叔父的臉面,也不知道人手夠不夠,我明天也去搭把手吧。」

蘇卿笑道:「讓堂哥去鍛煉一下也好,只是伯娘您就不用了,哪還能讓您動手,您到時跟我娘在一塊看熱鬧就行了。」

米氏張口還想說沒事的,但轉念一想自己還住在蘇家,自己的兒子就算了,要是再加上一個她,讓外人知道蘇家讓客人做事,還不得指責蘇家薄待客人,便住了嘴,蘇璨見娘親沒有堅持,才道:「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讓叔父丟臉的,只要叔父不嫌棄我嘴笨就成,不過我看叔父對明天開張的事情好像很期待的樣子,這兩天都沒跟我談論書本上的事了。」

蘇卿聽了,朝他看了一眼,蘇璨眨眨眼睛,眼裡一片鄭重之色,她一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這次受傷,對爹的影響肯定很大,鄉闈這事,爹估計要放一放了,只是她的努力才有了些成果,怎麼能前功盡棄?

蘇璨眼裡閃過一絲複雜之色,堂妹還躺在榻上動彈不得,他就給她帶來這樣的消息,豈不是逼著她重新挑起擔子嗎?可她跟他的約定如今出現了變數,他又不得不來告知她,蘇璨見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心裡長長一嘆。

母子倆沒坐多久便離開了,見米氏走後,瑤光才走進來,手上拿了幾封信,遞給蘇卿,「姑娘,這是給你的,姚掌柜和賀五少爺就算了,怎麼這賀三少爺還敢寫信來?想想她跟趙婧的事,我就恨得牙痒痒的。」

上次拉了綠意一問,她才知道賀彥跟趙婧的事情,想起前幾次趙婧那以假亂真的演技,瑤光的后槽牙就磨得咔咔直響,這對不知廉恥的狗男女,上次煙波湖趙婧推姑娘落水一事,說不定就是這賀彥指使的,虧她家姑娘每次見他都以禮相待,原來是個暗藏禍心的小人。

以前還沒想到的事情,隨著趙婧跟賀彥兩人的關係揭開,一件件看似巧合的事情如今都有了名正言順的解釋,只是她們終究想不到賀彥最終的目的是蘇家。

她現在不方便走動,也不知道生意上的事怎麼樣,她正想讓瑤光去問問姚掌柜,沒想到他的信就來了,蘇卿一笑,接過來最先拆了姚掌柜的那封信,細細的看了一遍,信上說紫意春芽已經備好,交給王家的貨沒問題,她交代的事他跟王慕哲談了,他欣然應允,但卻透露出要見她一面的意思,姚沛良說讓自己斟酌,跟王家的頻頻接觸,讓一些富商動了心思,也有意從茶悅坊進購紫意春芽,只是她提出的條件卻讓他們有些猶豫,至於她爹,昨天竟找他談了不少事情,他隱瞞了她把賬上的流動資金拿光和即將出貨的二十萬兩紫意春芽的事,但從蘇六的流芳茶莊進貨的事,卻是瞞不住的,讓她在跟她爹談話的時候,不要說漏嘴了。

蘇卿嘆了一聲姚掌柜心思細膩,想了想對策后,蘇卿拆開了賀敏的信,上邊不外乎是多日不見甚是想念的曖昧情話,並表達了他對她受傷的心疼,末了只在最後粗略說了紫意春芽的事,雖然有些漫不經心,可蘇卿卻能感覺到他對於紫意春芽的重視。

那是自然的,茶藝大會四年才有一次,天南地北有一技之長的茶藝大師都會聚集在清河縣,看似尋常的品茶大會,但誰又能說這背後沒有茶商操控呢,而蘇卿這個茶藝大會的魁首,一手精湛的茶藝受人追捧,熱烈的程度讓人難以想象,她的紫意春芽這股風才剛剛颳起,諸如賀敏這樣敏銳的商人,怎麼可能嗅不到這裡邊的商機。

要不是她蘇家廟小讓那些人猶豫不前,光是這幾天的生意估計都能頂上茶悅坊十年的收入了。

但茶悅坊沒那個能力是事實,不過這只是時間問題罷了,等鋪子開張之後,慢慢的,這些問題總會解決的。

蘇卿把賀敏的信放在擺案上,至於賀彥的,她直接扔在了一邊,然而這最後一封信的署名卻讓她愣了片刻。

王岳翎?這個名字好像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蘇卿想了片刻,突然眼睛一瞪。

居然是他,王岳翎!

什麼叫瞌睡的時候有人給你送枕頭,這就是了,蘇卿的呼吸有些緊,她連忙深吸了兩口氣,拆開了信封,而裡邊的內容卻更讓她詫異,那個在茶藝大會和衙門裡見過的那個氣度不凡,高貴冷絕的男人就是他?

蘇卿眨了眨眼睛,他好像確實是姓王沒錯,而記憶中,這個人跟王家好像是親戚關係,不是一般的遠親,而是真真正正有血緣關係的近親,只是到底是什麼親戚,她卻無法知道那麼多。

畢竟就是當初貴為定州第一富商的賀彥對這位大人也是畢恭畢敬的,就連在背後談論他的事時,也是慎之又慎,她對於王岳翎的了解並不多。

但只是知道了他的身份,這對蘇卿來說已經夠興奮的了。

她把瑤光叫過來,扶著她的手起身,儘管牽扯到尾骨很疼,卻半點無損她眼裡閃閃發亮的興奮,撐著身子在書案前站了一刻鐘,蘇卿滿頭冷汗,瑤光扶著她躺回榻上,把信收好,順道問了一句,「姑娘,顧大夫不是說疼的時候可以拿藥包捂捂嗎?要不我讓丫鬟去煎一劑,我幫你敷一會吧?」

她那塊地方估計讓閔嵇燙著了,哪能見光,要讓瑤光發現她不過睡了一覺,後背就撩了一圈水泡,還不嚇死,忙道:「我這皮膚經不起燙,算了吧,總歸才一個月,忍忍就過去了。」

閔嵇帶給她的衝擊看來也是大的,不然她怎麼會把這事忘了,自小她的皮膚就比一般人嬌嫩,隨便抓兩下就能出紅印子,根本經不起燙,想著因為閔嵇,她把這事都忘了,蘇卿覺得那些水泡完全是她應得的。

讓藥包涼一涼不就好了?但藥包涼了就不叫熱敷了,瑤光一想,只能放棄這個法子,蘇卿見她低頭苦思冥想,便笑道:「沒事的,去吧,把信送出去,明個兒茶悅坊就要開張了,得讓姚掌柜仔細些才行。」

瑤光嗯了一聲,道:「其實姑娘,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是不要管鋪子里的事了吧?我昨天聽到老爺說的話,那意思是他會管鋪子里的事了,你何不趁這個機會歇歇?」

「怎麼能歇?離鄉闈只剩三個月了,爹的時間該留著溫書才是。」離爹出事的那段時間還有一個多月,她想趁著這段時間把鋪子的生意牢牢抓在手裡,讓爹沒有用武之地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同意讓他插手生意上的事情。

「可是,你都受傷了,老爺肯定不會同意你撐著病體做生意的,再說了,老爺不過是管一些時日罷了,顧大夫不是說你一個月之後就好了嗎?到時你再接手不就成了?」

這是蘇卿的第二個目的,她不僅要她爹躲過一場血光之災,還要他通過科舉踏上仕途,不抓緊時間溫書,功名哪有他的份?

「你覺得,鋪子讓我管比較好?還是讓我爹管比較好?你跟著我看賬也有一段時間了,你覺得誰更合適管理鋪子?」

想起瑤光對她的害怕,蘇卿覺得,她還是跟她說清楚,讓她多了解她比較好,雖然有可能會弄巧成拙,但主僕兩人多溝通一下也不是件壞事。

瑤光咬著唇,說實話,賬本她根本看不太懂,只是最後的收入和支出上的數字,她還是知道的,這麼多年鋪子絕大時候是盈利的,但收支相抵的情況也不在少數,更別說拖欠的銀子數額還不小,可以說這麼多年鋪子在老爺的經營下,那盈利只夠一家老小開支,要說每年盈餘,她還真不知道能有多少。

再一看自家姑娘,光是上次那大批霧尖就給鋪子帶來了兩萬兩的盈利,還不包括放在妝奩夾層里那一張張大額的銀票,這麼一對比,她真覺得老爺遜色太多了。

「姑娘雖然厲害,可你的身體趕不上,也是白搭。」瑤光低頭嘀咕了一句。

蘇卿被說的一怔,無奈的嘆了一聲,「行了,你去吧,生意上的事我會盡量在身體無礙的情況下進行,這樣行了吧?」

瑤光嗯了一聲,經過這麼一分析,她發現她家姑娘現在也蠻有錢的嘛,瑤光笑了笑,拿著信出了屋子。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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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溺寵妖嬈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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