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回憶・萬家燈火

葉小薇始終想不清楚為什麼母親這麼不想讓他們相認，而且看那男人的樣子也並不是有多着急於相認，就像是在等着什麼一樣，總之不會有比這還奇怪的感覺了。

「我爸爸好像回來了。」葉小薇縮在被子裏，掏出手機給江子櫻發了一條短訊，雖然知道她不會回，但就是想跟她傾訴一番。

就算再能忍受孤獨的人，在有些時候也會想有個人能聽他說說話。

「什麼時候的事？」

葉小薇本想關了手機丟在一邊，結果不到幾分鐘江子櫻就回了信息，她把信息內容往上滑，突然發現她們上一次用信息對話是在三個月前。

「剛才，我的模樣有些像那男人，但是他卻見到我並沒有很興奮的樣子。」

又是好久都沒有回復。

很討厭這種感覺呢，說着說着就不做聲了，可有時候自己也會這樣。

葉小薇嘆了一口氣，盯着手機看了好一會兒才把手機關了機，也許有些事情還是適合悶進肚裏，爛進心裏。

要怎麼形容當時的感覺呢，並不像其他很多年都不知道自己父親在哪，從來沒見過父親的人一樣，她好像很早以前就把這個人從自己的生命里剔除了出去，每次跟母親提起這件事也只不過是因為存在於自己心裏那小小的報復心。

她不懂為什麼全天下有那麼多人都得經受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之苦。

可是沒有痛苦，沒有離開，沒有**的生活還能稱之為人的生活嗎？人之所以可以這麼聰明，又何嘗不是因為有比其它動物更為複雜的感情。

葉小薇獃獃地看了會兒窗外沒有星星的天，跳下床穿起拖鞋不出聲地往客廳走去。客廳只要一到晚上就會完全處於一片黑暗中，因為母親很討厭黑暗的原因，家裏幾乎每個房間都有窗，在晚上都能看見窗外幾乎要匯成一條河的燈光。

母親的房間是離廁所最近的，所以當葉小薇突然想去廁所時就從母親沒關嚴的門縫裏看到了正在哭泣的母親。她披散著頭髮跪在地板上，趴在床上把臉埋進胳膊里。

但還是能從她顫抖的雙肩看出來她在哭泣。

葉小薇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走到門前敲了兩下母親的門，母親聞聲立刻在衣袖上蹭乾眼淚然後抬起頭來望着她。

「怎麼了？」她沙啞著嗓子問葉小薇。

「有老鼠，吵到我睡覺了。」

不知是在找借口還是把母親比喻成老鼠。

「小薇……我覺得有些事還是告訴你的好。」

母親站起來微微低着頭，卻沒有要靠近葉小薇或者是讓葉小薇靠近她的意思。

葉小薇站在門外，等著母親開口。一時間房間里的一切都像是被凝固了，到處吹着黑色的肅穆的風。

也不知過了多久，母親才抬起頭來看着葉小薇期待又糾結的臉說：「其實我不是你親生母親。」

晴天霹靂。

也沒有顧及葉小薇驚訝陰沉的臉，母親繼續接着說「但他確實是你的親生父親，而你的的親生母親，就是我的親妹妹，當年她意外救下了你父親，後來又細心地照顧他，兩個人就漸漸有了感情，家裏的人全都反對，說不許她和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在一起，但你母親一意孤行，甚至還和你父親生下了你，你外公被氣了個半死，不久就把你母親抓回來關在家裏，但後來她不知怎麼得知那個男人將要離開這裏了，她就硬是想了辦法逃出了家，再後來……再後來你母親由於太着急去找你父親，在過路的時候沒看清……沒看清車子……」

後面的事不說也能猜到。

母親徹底說不下去了，兩行清淚又壓抑不住地流了下來。

「所以說後來是你獨自養育了我？」早已明白的事情卻不由自主地再問了一遍，葉小薇覺得連說出來的話都是辛酸的。

這二十幾年來母親一直都和自己相依為命，想必也是帶着自己背井離鄉來到這個陌生的緋岸市定居的吧，而且這些年來她都沒有結婚，這一切……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啊……

「幸好你媽被抓回來之前就已經把你託付給我了，你媽出事以後，我怕你外公找來，我就帶着你到了這裏，一晃眼也是二十多年了，當年粉嫩的小娃娃也長成大姑娘了……」

「媽……對不起，明知道你不想提起他我以前還故意……」

「現在都不用說這些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只是那個人回來了……你恐怕……」

「我不會跟他走的。」

堅毅決絕。可以起作用嗎？

母親皺着眉頭看了葉小薇半天，才輕輕點了點頭。

葉小薇走過去跪在母親面前，哽咽著喊了一聲「媽」。

「你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就算不喊我媽我也不會介意的。」母親立刻趴到地上去抱住葉小薇。

葉小薇自然聽出了她的意思，她應該還是希望自己和父親相認的吧……她如果自私的話也不會放棄一切獨自扶養自己二十多年，只是還在恨著那個男人吧……

「謝謝您……」

您。

現在是把她真正的當做長輩了吧。之前小時候面對母親的冷漠，面對她絕口不提父親的堅決，心裏還是有一點恨意的吧……當乞求變成了不再渴望，就滋生出恨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