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憶・深冬里的綠藻

這是葉小薇在這個學校里度過的最後一個冬天。

不知不覺已經大四了，過完這個冬天，然後再過一個夏天，她就真正的告別學生時代了吧？這麼說來也快要解放了呢。

葉小薇低着頭笑了笑，把一直揣兜里卻依舊冰涼的雙手伸出來，十分小心地搓着手取暖。她總是喜歡把一個手的指甲留很長，一個手的指甲留很短，只讓兩個大拇指的長度相差不多。她的脖子上系著一根漂亮的黑色長圍巾，臉被冷風吹得通紅。

緋岸的冬天永遠都是這樣，不但忽冷忽熱，而且冷的時候冷得不得了，稍微熱起來的時候就會讓人有春天到了的錯覺。或許早上還出著大太陽，但下午就突然下起了雪。

「喂，小薇，你走那麼快乾嘛呀？快到未楚哥哥身邊來，就不會害怕被風吹走了。」林未楚一隻手插在兜里，一隻手揮舞在半空中，右臉上的酒窩隨着他唇邊時有時無的笑變得隱隱約約。

林未楚總是這樣沒個正經，不過葉小薇覺得他的酒窩特別好玩，因為他臉上的酒窩雖然只有一個，卻又不那麼破壞他這張俊臉的美感，也會在他微微笑着的臉上若隱若現，葉小薇一向覺得沒有一張可愛的臉的男生的酒窩不會有多好看，但卻還是很喜歡看林未楚微微笑起來時臉頰上若隱若現的酒窩。

葉小薇緩緩轉過身去也對他笑着揮了揮手，站在原地看着遠處的兩個人離自己越來越近。

難怪很多人說他這樣笑的時候看起來是最好看的，葉小薇想。

「小薇，我好冷。」林未楚一走近就立刻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眨巴着他不大也不小的眼睛，扯住葉小薇的圍巾就輕輕地勒她的脖子。

「林未楚你個笨蛋快放手！」

即使用力不大，被勒住脖子還是一件會讓人痛苦的事。

「你給我我就放。」

「你臭不要臉，居然搶女生的東西！」

「我哪有搶？我只是在請求。」

「別人都看着呢，你快放手！」

「他們一定是認為你偷了我的圍巾還整天戴着！」

葉小薇知道一個人一旦臉皮厚到一種程度，就很少有人能夠讓他講道理。

對！他一定認為他自己就是道理！

葉小薇憤怒地想着，慢慢地減小了手上的力度，很快她便表情扭曲地翻著白眼，整張臉立刻變得通紅起來。

「別搶了，你看她。」一旁的顏夏很快就發現了葉小薇的不對勁，他用力抓住了林未楚的胳膊，平日裏一直波瀾不驚的語氣也變得着急起來。林未楚聞言馬上放開了手裏的圍巾，滿臉驚恐和擔心地看着她。顏夏搶先一步扶住向後倒去的葉小薇，林未楚也立刻撲過來查看着。

「喂喂，小薇，你沒事吧？啊？都是我不好，你先忍着，我這就送你去醫院！」林未楚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抱着葉小薇就開始懺悔。

「早點放開不就沒事了。」葉小薇一聽要送醫院，就不打算繼續裝下去了，她滿意地看着不知所措的兩人，卻覺得有小失落慢慢在心裏滋生，但卻沒法四處蔓延。

「你嚇死我了！」林未楚兩眼一翻，居然被這個丫頭騙了！真是白擔心了！他高高舉起彎曲的手指，使勁兒次地往葉小薇腦袋上一敲。

葉小薇扁了扁嘴，揉着頭說了句「我先走了」就沒有再繼續和他們開玩笑，她站直了身自顧自地向前走。

「你老是莫名其妙地變得沒勁。」林未楚學着她的樣子扁了扁嘴，兩隻手揣進兜里低着頭看着地面。

「好了，走吧。」顏夏從他身後拍了下他的肩膀，就邁開腳步超過他走在了他的前面。

林未楚撇了撇嘴，很快就追了上去。

一回到教室葉小薇發現這教室里除了她旁邊一直空着的位置以外，就只有他們三個人的位置是空的了。她加快腳步走回了位置。

都是媽媽在最後一學期突發奇想把她轉去了a班，說什麼最後一學期就是要在全年級最優秀的班級a班度過，也不知道她媽媽是用了什麼方法把她塞進這個一向不願意招收插班生的班來。林未楚和顏夏本來就在這個班，聽到了這個消息林未楚更是高興地不得了，手舞足蹈了半天而且笑得差點岔過氣去。而顏夏只是扯了扯嘴角笑着說了句「好好學習」，就沒有任何錶現出他激動的行為和動作了。不過說到底在這個學校里她也確實只有這麼幾個關係比較好的朋友。林未楚是一個，顏夏是一個，江子櫻也是一個。不過江子櫻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消失一段時間，而且也不和任何人聯繫，葉小薇很多次勸她她都鎖起眉頭搖頭，所以久而久之葉小薇也只是告訴她若是出了什麼事就一定要第一時間聯繫她，不過到現在她也沒有在消失的時候聯繫過葉小薇一次，不知道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葉小薇剛坐了沒多久，上課鈴就響了起來，她小心地吸了口有無數看不見的塵埃飄浮着的空氣，重新定了定神。

「老師好！」兩個男生忽然越過出現在教室門口的老師，一前一後地跑向自己的位置。

葉小薇不用想就知道是林未楚和顏夏那兩個傢伙，就算她第一個到教室然後頭也不抬地學習或者做其它的事，她也絕對不會懷疑最後來的兩個不是林未楚和顏夏。葉小薇覺得他們倆再怎麼懶也不至於天天遲到，可事實就是如此，也不知他們兩個經常這麼做是為了證明什麼。

葉小薇看了看周圍的人，每個人都頂着一張讓她感覺陌生的臉在做着自己的事，全班至少有一半以上都在認真地學習。聽她媽媽說這個班總共有六七十個人，這些人的名字怕是記到畢業她也記不完吧？就像她之前呆了三年的班級一樣。什麼陪伴自己度過三年的同班同學，難道老師可以無聊到讓老師和學生一對一嗎？葉小薇呼出一口氣，伸出自己一直揣在衣服口袋裏的手摸了摸突然有點癢的鼻子。她的手一到冬天就很冷，而她也從來不聽媽媽的話多穿些，她總是覺得穿衣服穿得看起來差不多就行了。

不一會兒老師就捧著一堆厚厚的白試捲走了進來，把教室看了一圈后就用手指蘸了蘸口水開始分發試卷。葉小薇十分反感地看着她的動作，眉頭開始糾結在了一起，難道不做這樣就發不了試卷嗎？抱怨歸抱怨，葉小薇還是拿出筆認真地做起了試卷，雖然說了很多次做試卷已經做到了麻木，但有時候試捲髮下來的那一瞬間還是感覺非常煎熬。

做到一半的時候後排的林未楚突然扔了個紙團過來，上面十分飄逸地寫了五個字：選擇題答案。葉小薇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嘴裏突然彎起一個弧度，說實話她從來不關心別人成績怎樣，但也從來不覺得優生和差生之間有什麼天大的區別。看林未楚這個樣子，應該是差生吧，也不知道是怎麼留在這個全年級成績最好的班裏的。於是葉小薇把試卷翻到選擇題那頁開始謄寫答案。

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葉小薇的這個習性，不管是誰在考試時找葉小薇要答案，葉小薇都會一一回應，就算遞過來的紙條沒有一個是她會的，她也會很禮貌地寫明「我不會」然後傳回去。即使禮貌這詞向來是她比較不屑的東西。她的成績在之前那個班已經算很優秀的了，所以基本每次考試都有人來找她要答案，而那時候她旁邊也正好坐了個每逢考試，必找她要答案的學渣，有一次被老師發現了，那同學還很仗義地站出來頂罪，然後老師看了看他，就把他叫去了辦公室，不過從那以後那個學渣同桌就很少找她要答案了，甚至連其他同學也是。後來才知道，老師把他叫去辦公室只不過是讓他不要在考試的時候打擾葉小薇，這樣會影響到她的成績甚至是學習。沒想到那個同學不僅自個兒把這句話記在心裏，還暗地裏告訴其他同學不要再這樣做。葉小薇知道這件事時那個同學也已經放棄學業不知去了哪，總之當時葉小薇的心情是又感動又惆悵，但還是沒有改掉過這個習慣。

「小薇，謝了啊。」交完試卷老師一走林未楚就坐到了她旁邊的空位上來，笑着跟她道謝。

又是那種隱隱約約的笑。

林未楚他們兩個的位置就在葉小薇的後排，顏夏在她的後方，而林未楚就在顏夏的右邊，林未楚前面就是她旁邊這個一直空着的位置。她從來不問別人她旁邊的人是誰，也沒有人主動來跟她說，她只知道這個人已經有一周沒有來學校了。

唔，也有一周沒有看到江子櫻了呢。

葉小薇笑了笑，表情和心裏一樣沒有任何對他嘲諷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你旁邊這個位置坐的人是誰？」林未楚突然神秘兮兮地看着葉小薇，湊近她用翻過手心遮著臉說。

「誰。」葉小薇還是比較配合地問了一句，心裏卻不覺得這跟她有什麼關係。

「哎呀，其實那些消息不靈通的傢伙都說錯了，這個人早在一周之前就轉學走了，要不是怕顏夏一個人太孤單，我早就過來當你同桌了。」林未楚在說最後兩句話的時候故意提高了音量，然後慢慢轉過頭去看着顏夏的反應。

好吧，他在睡覺……

「哦，所以你跟我說這些就是來炫耀你倆兄弟情深？」

「也不全是啦。」

「那還有什麼。」

「看看你因為做不成我同桌失落的樣子。」

「……」

日子像海浪一樣翻過來又覆過去。

葉小薇本以為老師念到林未楚的分數時會是一臉陰霾的樣子，卻在聽到他的分數后心裏不由得吃驚起來。林未楚這小子平時總沒個正經樣，沒想到成績一點也不差。葉小薇抬起頭看了看去台上拿試卷的林未楚正和老師交換著笑容。

顏夏滿分，林未楚只比他低六分，而她自己，一共扣了十八分，其中有六分是因為選擇題。

這麼說來除了自己給他的選擇題答案，他自己做的都全對了？

葉小薇心裏突然覺得是自己拖累了他。

葉小薇轉過頭去看林未楚，他正捧著自己的卷子一臉懊惱，好像是因為他的分數沒有顏夏高，絲毫沒有注意到正看着自己的葉小薇。

葉小薇把頭轉了過來，胡亂的把試卷塞進空間不怎麼多的課桌里，便認真地聽起課來。

「喂，你就不問我為什麼會，考得比你好？」一下課林未楚就又坐到葉小薇的座位旁，一臉笑容地看着她。後排的顏夏還是老樣子，睡覺不分上課下課。

「因為抄襲了同桌的。」葉小薇脫口而出，接着便聽到了後排顏夏的笑聲。她知道也許並不是這樣，但別人都來問了也不好意思不調侃他。

「什麼呀，呼……葉小薇，你看起來怪聰明的，沒想到居然還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林未楚一副氣得快要不行的樣子，誇張地拍著胸口順氣。「我抄的是你的好不好？！」林未楚接着說，聲音大得整個教室的學生都聽見了，他們幾乎每個人臉上都有一種「原來如此」的表情不過誰都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葉小薇微微抬起頭來看着百口莫辯的林未楚露出善意的笑，林未楚無語地撓了撓頭，喉嚨里像卡了塊魚刺似的說不出話。他便沒有繼續解釋下去，但也清楚葉小薇對他沒有半點嘲諷之情，於是便對着她扯了扯嘴角，站起來走回位置開始趴着睡覺。很奇怪老師來上了的時候也並沒有叫醒他們兩個。他們像是被定格在了某一時刻，只有其他人還在流動的時間裏呼吸著，彼此都看不到對方。

放學的時候兩個人還在睡，葉小薇邊收拾著東西邊看了看陸續走出教室的同學，她自然是不忙着回家的，畢竟今天該她值日，她剛來這個班也只有這兩個認識的人，其他的人也並沒有學雷鋒留下來幫她打擾。

「我們幫你打掃吧。」葉小薇剛收拾完東西準備去拿掃把時，才發現林未楚不知何時已經拿了掃把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而顏夏手機提着一桶早已被同學們裝滿了的垃圾桶慵懶地打着哈欠。「那我先去倒垃圾了。」顏夏掃了葉小薇一眼，就邁著慵懶的步伐提着垃圾桶從後門走了出去。

「對於今天那件事，其實我並不是那個意思。」葉小薇回想起他當時失落的表情，便開口解釋起來。

「我當然知道啊，葉小薇，你難道覺得我還不理解你嗎？」林未楚開始動手打掃起來，修長的手指握住掃把的樣子格外認真，葉小薇心裏一跳，面容卻沒有任何的慌亂。

「沒必要為這樣一件小事去追究太多的，葉小薇。」林未楚見她遲遲不開口，便又奇奇怪怪地補了一句，手上的動作卻一刻也沒有停下過。

時間像是靜止了幾秒，然後才開始快速地流動起來，帶動着空氣里微小得看不見的塵埃四處飄散。

葉小薇也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她有時候會變得不怎麼會說話，比如現在，不過她還是極力地思考着自己應該怎麼去回答他。

「是啊，林未楚，所以你也沒必要把這些玩笑放在心上啊。」

「你們是不是覺得長得好看的男生成績都不太好？」林未楚停了下來，對上葉小薇慢慢移向他的視線。他並沒有看到自己意料之中的眼神，葉小薇的神情里完全沒有傳遞出「你怎麼知道啊」。

「怎麼會有這麼腦殘的想法。」葉小薇愣了愣，接着皺了皺眉頭輕輕地開了口，在這之前的幾秒林未楚甚至覺得能聽見自己心在跳動的聲音。

「哈哈，跟你說着玩的，馬上就打掃完了。」林未楚又恢復了自己一貫的面容，而他的心裏卻好像鑽了條蟲子進去，爬得他又痛又癢。

於是兩個人都默契地不再說話。葉小薇收拾完地板上的最後一點垃圾后，一轉頭就看到了正在走廊里往樓下望的林未楚，於是她便向他走了過去。

「別過來。」林未楚顯然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便頭也不回地想后伸直了手掌，話音剛落，葉小薇便看到了從樓下飛上來被林未楚緊緊抓住的垃圾桶。她無語地看着林未楚淡定從容地走回教室把垃圾桶放回原地。真是兩個會偷懶的傢伙。

「哈，很奇怪吧？很久之前我和顏夏那小子就經常這麼干，練著練著就上手了，我記得有次他還差點砸碎二樓的玻璃呢！」林未楚得意地介紹着他們哥倆的「光榮事迹」，帶上顏夏的東西就鎖上了教室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