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用我一年還你一世幸福
山上滿是高大的樹木,雖是冬季,卻也枝葉茂密,正當午後,溫和的光線透過枝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金子似的碎影。
風景很美,卻美不過他,安馨偷眼朝他看了一眼,心裡不覺泛起濃濃的喜悅與感動。
他就在她身旁,不苟言笑的走路,袖口偶爾會碰到她的手,他當然不會在意,也不會知道,她心裡已經好幾次有過想挽住他胳膊的衝動了呢。
「這位公子相貌堂堂、器宇不凡,這位姑娘花容月貌、絕美脫俗,你們真可謂神仙眷侶、人中龍鳳,天造地設的一雙人啊。」
路邊鋪子前的老人搖著摺扇,笑呵呵的看著路過的安馨和楚凌夜。
安馨不由停步望過去,那是個年逾古稀的白鬍子老人,坐在一張木桌旁,桌上擺著白布和毛筆。
老人見安馨看他,笑道:「我可否為兩位畫張相呢?只要六文錢而已。」
安馨向楚凌夜偷瞧了一眼,料想他冷漠的慣了,不可能與她在一起畫這種市井裡的東西,便微笑推辭:「老人家,不了……」
「倒也無妨。」
身旁倏然傳來一道磁性的聲音,安馨詫異的看了楚凌夜一眼,只見他在衣袋裡取出一兩紋銀,遞給老人:「這些都給你,如若畫得好,另有賞賜。」
老人接過紋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安馨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右手已經被楚凌夜拉住,與她擺出一副牽手並肩而立的姿勢。
老人特意取出一幅絹帛,眯眸略加思索,提筆畫了起來。
一陣筆走龍蛇,畫便完成了,楚凌夜接過來,俊冷的臉上少有的露出一絲笑意:「老人家,這十兩紋銀還請您收下。」
安馨極少見楚凌夜這樣無拘的笑過,疑惑的朝白絹上看過去,只見畫上的兩人栩栩如生,相依相偎,而在左上款還題了幾行蠅頭小楷: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是因為這幾個字而高興么?
安馨心頭莫名暖暖的,兩個人正往山下走,一對老年夫婦相互攙扶著自她身邊走過,她眼中不覺流露出幾分艷羨。
她想,如果她也能與凌夜這樣白頭偕老就好了,可是,他不愛她,就算愛,恐怕上天也不會給她變老的時間。
「如果上天只給你一年的時間,你會做什麼?」
她忽然問。
「什麼?」
楚凌夜疑惑的看她一眼,不是沒聽懂她的話,只是曾經從未與她真正聊過什麼話題,她忽然這樣問,他反倒有些無措。
「如果你只能活一年,我是說如果……」安馨聳聳肩:
「你會做點什麼有意義的事呢?」
「我沒想過。」他轉回頭去,臉色忽然變得很凝重:「或許我會去找一個人。」
這一刻,他眼中又流露出那種濃郁的彷彿憂傷的情緒,安馨的心隱隱一顫:「你喜歡的人么?」
「算是吧。」楚凌夜黯然勾唇:「她或許早已不記得我了。」
若是記得,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她竟不給他一點消息。
安馨現在才知道,原來在他心裡還藏著另外一個女人,不是花偲盈、當然更不會是她,安馨酸酸的道:「她真幸福。」
「但願如此。」
楚凌夜的思緒抽回現實,轉頭的看向她,她艷羨的目光令他的心隱隱一動:「你呢,你會做什麼?」
安馨仰著小臉,與他四目相視:「跟你一樣,陪在心愛的人身邊,哪怕他對我冷漠也好、疏遠也好,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哪怕看他吵、看他鬧,我想這一生都是值得的。」
此刻,她認真的看著他,清澈如水的盈盈雙眸中竟然又流露出那種熟悉的,似是溫柔、似是愛慕的目光,就彷彿她所說的那個她所愛的人就是他。
心忽然莫名顫動,然而,隨之他想起了什麼,倏然諷刺的勾唇:「莫子冥么?就算你為他犧牲了這麼多,等你離開了本王,他未必還肯娶你。」
在他心中,他與她分開竟是篤定的結果……
安馨心中浮起一絲黯然,她仍是笑,卻不再燦爛:「王爺,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相信臣妾?」
他驀地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除非你和莫子冥斷絕往來。」
安馨的心像是被什麼重重撞了一下,她張著兩片小嘴說不出一句話。
剛剛是他第一次與她敞開心扉,她還以為離他的心很近了,然而她還來不及多了解他一些,他就生怕被她發現什麼似的匆匆的將心門緊緊關上,一瞬間又變得冷漠疏遠,遠到她怎麼觸都觸不及。
什麼時候他才能不這麼排斥她呢?
這輩子,她還能等到么?
……
天忽然陰的很黑,轉眼間就下起了雪,寒風驟然襲來,夾著幾片雪花打在安馨凍的發紅的臉上。
「咳!」
「咳咳!嘔,咳咳……」
安馨蹲在地上瑟瑟顫抖,艷紅的血濺在雪地里,妖嬈的刺眼。
她和楚凌夜遊玩歸來后,楚凌夜就又消失不見了,再也沒回過府上,到今天已經整整十天了。
這些日子她病情惡化的厲害,時常咳出血來,從莫子冥的眼神中她知道,她剩下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恢復了平靜,她堅持著站起,迎著肆虐的風雪向前走。
「你不該病成這樣還一個人出去。」清韻的聲音逆風而來,似有些飄渺。
她停下腳步,還沒有轉身,一把油紙傘已經撐在她頭頂,隨之那條修長的身影已站在她面前,將寒冷的風雪全擋在身後。
安馨淺笑:「你怎麼在這裡?」
「巧了。」
陸驍淡淡的看著安馨,她的臉已經凍的通紅,頭髮早已被風吹的凌亂不堪,幾片雪花沾在烏黑的髮絲間,顯得這個年輕的小女人就像是遲暮的老人般憔悴。
她這種模樣,旁人看了都不禁覺得可憐,而她竟然還笑的這麼無謂、這麼自然,陸驍心中第一次單純的因為她而牽痛。
「真是巧啊。」她朝四處望望,她當然清楚,這裡其實是偏僻的,他怎麼會正巧經過這裡呢。
「拿著。」他將傘遞給她。
她順手接過,卻不想下一秒他竟利落的脫下了自己的大氅,就往她身上披。
「別,不用。」
安馨向後退去,腳下忽然打滑,趔趄著就向左摔去。
他忙拉住她胳膊,將她扶穩。
「咳、咳、咳!」
方才的驚嚇牽動了她的病痛,她重重咳嗽起來。
陸驍隱隱嘆息一聲,左手仍舊扶著她胳膊,右手伸到她背後,輕輕拍打。
他的手法總是這麼受用,令她轉眼間就安靜下來,隨即意識到與他太靠近,她忙將胳膊從他手中甩脫,向後退了一步。
她眼中的防備,他看的清楚,淺淺勾唇:「我關心你是因為你姐姐,聽話,披上。」
他的目光雖然清冷溫柔,卻透著種令人無法違背的威儀,與他對視著,失神般點了點頭,眼睜睜看著他將大氅披在她身上。
瞬間覺得暖,還有種竹林清風似的清新氣息透入心脾,她有種別樣的寧靜感。
「謝謝。」安馨匆匆將視線在他臉上移開:「我該回府了。」
話音剛落,急促的馬蹄聲忽然由遠及近,一輛豪華馬車忽然停在了她右手邊。
「噗!」
車簾被掀開,頎長的身影一躍下了馬車,站在她和陸驍面前,黑眸自然的凝著,彷彿一團化不開的濃墨。
眼前的他凌然站在風雪中,這麼尊貴、這麼桀驁,整整十天不見了,他似乎更英俊了,望見她的這一刻,安馨憔悴的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楚凌夜目光不動聲色的在陸驍臉上掠過,落在安馨臉上:「隨我回府。」
冷調的語氣,一如此時的風雪,她不由心顫:「好。」
邁開腳步朝他走去,眼看著就走到了他面前,陸驍卻忽然開了口:
「王爺這是在嫉妒?」
「什麼?」
楚凌夜的眉頭頓時深深蹙起,冷冷看著陸驍,目光一瞬間變得凌厲如刀。
而他,面對他的冷,竟是如往的面色從容,非但沒有退縮反而緩緩朝他走過來:「王爺既然這麼在乎王妃,為什麼不去問問你的女人花偲盈?」
清冷的聲音淡若清風,卻不急不緩的煽動著楚凌夜的怒氣,他雙手緊攥成拳:「你到底要說什麼?你到底是何人?」
「我說王妃的事,沒有人比花偲盈知道的更多。」陸驍已走到他對面,俊美不羈的臉與楚凌夜陰沉的臉只隔著近十厘米的距離,唇角輕勾,幾分玩味、幾分挑釁:
「我的身份王爺也不是沒查過不是?武王爺,你不是無所不能么?怎麼連我的身份都查不清楚?」
天底下還從沒有過一個人敢用這種口吻、這種態度對他楚凌夜說話,想發怒,可是面對陸驍清冷無痕的目光,他所有的凌厲、所有的鋒芒彷彿都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悄無聲息的吞噬,竟然怎麼也發不出來……他只能冷冷看著陸驍,說不出一句話。
「既然在乎她,就多關注一下她,省的等失去的時候連她是誰還不知道。」
丟下一句話,他轉身就走。
失去什麼?
她是誰?
楚凌夜覺得他話中有話,然而,還沒來得及仔細問,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漫天風雪裡。
這是哪來這麼個男人?彷彿一個無所不知的幽靈,輕易的就能看透人心。
楚凌夜自遠處抽回視線,竟發現安馨還在望著陸驍離去的方向失神,目光痴痴的、傻傻的,強烈的嫉妒瞬間衝上來,他冷聲問:「你和他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