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第一百七十六章 斷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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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愛美。

他最愛站在自己的葯園侍弄自己的藥草。

他最愛摸着我的發叫我一聲小流年。

我看着他滿頭白髮，他再也不願意紮上自己的發，在風中飄蕩著的髮絲劃過我的臉龐，我聞到了淡淡的香味，未老先白髮。

我站在他身後，伸出手抓住了他的頭髮，他微微轉頭，蒼白的臉有了一絲血色，淡紅的唇動了一下，終究化作了笑意：「小流年，今日再泡一次，身上的傷該全部好了。」他轉身將我抱進懷中。

我動了動，將他抱緊了。

花慈鑒，我欠你的情，我將用我的餘生來彌補。

拉過他的手，我寫道：我明日想要小荷去山上採藥。

花慈鑒摸了摸我的發，寵溺道：「好，你想做什麼我都依着你，不過只准小荷一個人去採藥，你就在旁邊看着，聽到了沒？」

我點頭。

「好了，我們去泡葯浴，今日磨了段時間，有些葯我配了很久，這些藥量已經不夠了，不過還好你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他拉過我的手，像葯園後面的小院子走去。

我跟着他走着，每走一步，都痛苦萬分。

這裏的一切，沒有過去的記憶，這裏的一花一草一木，都沒有我所熟悉的東西，一年的時光，我離開了東宮，我離開了那個讓我痛苦的地方。

花開幾度，心留幾分殘念。我一點點割捨，我一點點改變。沒有聲音的日子，我只有自己，還有一個小小的，已經快要不存在的祈求。

我褪去衣物，慢慢地走進浴桶，他拿着很多藥草走了進來，我慢慢地沉進了水下，身旁的藥味很濃重，我的身上也被染上了淡淡的藥味。

每次都要泡上半天的時間，而每次，他都在我身邊細心照料，加水加藥。

他的耐心，無不讓我感動。

他蹲在我身邊，將我的髮絲從水中撩出來，笑道：「你看，小流年的頭髮越來越黑了，跟我不能比了，現在小流年比我年輕多了呢。」

最後一句，他說的已經有些哽咽。

我回頭，握住他修長的手放在臉上，不言語，只是閉上眼睛，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冰涼的手。

花慈鑒，你可以為我付出自己的命，我又怎可辜負你。

他紅了眼眶，貼近我的額頭：「小流年，你的仇已經報了。沐武幻登基為皇，改國號為天元，林皇后被廢，林瓏被處死，林氏已經滿盤皆輸。蕭貴妃被人救了出來，如今下落不明。流年，我們再也不回去了好嗎？」

我流下了眼淚。

我等了多久。

沐武幻，你答應我的事情你終於做到了，可你也為了這些，付出了自己的自由，這個天下是你的，可你的靈魂再也不是你的。

弦歌。

我們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天元，是啊，上蒼撥弄之下，我們誰能逃得過？

他將我的眼淚抹去：「小流年，我們就在這裏過着好不好？還有三個月，只要過完這三個月，我便放你自由。」

我便放你自由。

在你身邊，我又何嘗不是自由的？

花慈鑒，感謝你能夠在我身邊，你能夠這麼做。

還有三個月，你也要離開我了。

我一次一次地活過來，沒有一次是真正的死去的，我一年前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我也失去了自己的心。

我看着他，微微向前，吻住了他的唇。

三個月，三年，亦或是一輩子，花慈鑒，你都是我除了蕭無雙之外，願意花上一生的時間，來彌補給你。

幾年前，我天真，我願意飛翔在無拘無束的天空，弦歌的出現，我變成了為了愛快要痴掉的女子，他的離開，我撕心裂肺的疼痛。蕭無雙的出現，是一闕晴空，我重新展翅高飛，可他的死去，也硬生生折下了我的翅膀，我低鳴哭泣，沒有人再會擁抱我，讓我得到休憩。可花慈鑒的出現，又將我的翅膀慢慢地縫合，我的心雖然已經乾涸死去，可我的眼眸中，終於有了屬於人間的色彩。

固執和偏見，誰又能給我答案？

你要的我可以給你。

我的仇，也終於有了最終完美的結局，可是我卻為了這個付出了自己的自尊，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心血。

我背棄了自己最初的使命，我欺騙了他的感情。

沐武幻，只願我們今生再也不見，你有你的天下，你有你的文武百官後宮嬪妃。

我們的孩子，無辜如此，只願你能夠多去看看他。

「小流年，小荷一人我實在不放心，我與你一起去可好？不準嫌我煩，只是最近似乎老的越來越快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就只想一直在你身邊，我怕有一天，我連你都快忘記，到時候，我該怎麼辦？」

他的眼角已經有了些微的皺紋。

只是那原本英俊的臉，如今風華不減，只是，老了許多。

他給了我他所有的元氣。

他說，自己還有三個月可以活了。

而我，還有一生的時間，去懷念兩個愛我入骨，卻葬於黃土之下的男人。

花慈鑒，我願意用三個月的時間好好愛你。

只要你死而無憾，可我卻將抱憾終生。

拉過他的手，我寫道：花慈鑒，你若忘了我，我便記得你好不好？就算你真的老了，我也會在你身邊，我會一直告訴你，我是誰，我愛你。若我每天重複幾千遍幾萬遍，你是不是就能夠有點想起我？不過沒關係，只要你睜眼看着我，我就能一遍一遍告訴你聽，我愛你，安流年永遠會陪在花慈鑒身邊的。不管來生。

花慈鑒，我永遠會留在你身邊的，不管來生。

至少讓我在你最後的年歲，好好陪着你。

世間所有的離別都是痛苦的，你若能夠忘了我這也是一種幸福，如果你能夠忘了我，你就不會痛苦，在最後的時間裏，你會笑着離開，我會告訴你，你沒有愛之入骨的人，你這一生，活的比誰都瀟灑，你是世間最美的男子，無人能出你左右，整個京城的女子都愛着你，你是幸福的。

而我，也會愛着你，會記得你。

花慈鑒，三個月，我們好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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