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議

第三十三章、議

當先站出來的是戶部侍郞侯允浩,先祖也曾從龍入關。封了修國公,不過祖蔭未及當代。此輩仍從科舉出身,這侯允浩也算是有些學識之輩,不靠祖宗,自己掙了個戶部侍郎。雖談不上光宗耀祖,但比起那些靠著老祖宗過日子的無為子弟強不過凡幾。何況還有那連祖宗基業都守不住,已經潦倒落魄,泯然眾人的。

「臣以為:匈奴一族,久居塞外,逐水而生,啖肉食乳,歷來彪悍。先祖呼延烏雷大敗東胡,并吞各部,收復突厥所奪之地,逐月氏於陰山以北。雖未及大業成就而早斃,然已威懾四野。其子呼延碩美繼位,東進西伐,車梨、句妟、木河先後臣服。於大夏七年登高自立,國號大順,終成天朝隱患。現已歷經三世。現任匈奴王呼延鈺厲兵德秣馬,野心勃勃,窺視我天朝久矣。今天降祥瑞於我大夏,令其風雪暴虐,折損兵馬,絕我邊關之患。今豈可援敵於糧草?救敵於水火?若令其得隙殘喘,他日若元氣得復,必將劍指東南,只怕邊關又無寧日。故臣請不救。」侯允浩一番話侃侃而談,浩浩洋洋,卻也擲地有聲,不無道理。

拓撥哲微頷首,並不答言。侯允浩歸列。一庭人議論紛紛。

兵部尚書卓永勝上前一步,揖首往稟:「臣以為:匈奴雖與我朝締結百年之約,可依然不時侵我邊關,掠我要塞,奪我財物,殺我百姓。爾等蠻夷之族,暴虐頑劣,尤擅騎射,無視信義。今若依其所言,不諦養虎為患。不若趁其勢弱,發兵討之,永絕後患!」一番言語鏗鏘有力,如巨石入水,擊起浪花何止千重?一時之間大殿熱鬧如街肆。

良久,理國公柳道元上前再稟:「臣以為:兵者,國之大事也,當慎言之。匈奴雖遭此天災,所損者不過十之一、二,不及根本。況百年之約,乃先祖所定,豈可擅改?我大夏子民,崇信重義,豈可出爾反爾,落人口舌?古人云:和為貴。今值其落魄,當施以援手,重修舊好。令其心生愧疚,永睦鄰邦,方為正道。」

有追隨者馬上附議:「臣以為,國公所言甚是!我泱泱大國,豈可欺人於暗處,師出無名,徒惹恥笑?蠻夷之地,不識禮儀,吾正當為其表率,教化蠻野。是為王道。」

兵部尚書卓永勝聽到這裡急了,上前道:「臣有異議。兵者,詭道也,重在攻其不備。況匈奴本非信義之徒,實乃虎狼之屬。豈可以我之義待其不義?不若農夫與蛇,他日蘇醒,必致反嚙,反為害也。臣肯請聖上明察,毋失此千載良機!」一時之間,大殿上分為三派。或主戰,或主援,或主不顧。紛紛攘攘,喧鬧異常。

看著殿下群臣,拓撥哲揮手道:「此事今日暫議至此,著禮部善待來使;戶部提賑濟方案;兵部議出兵之利弊並交提案;其餘人等,俱可提議,三日內以各部名義交於上書房。三日後早朝再議。另,此乃國之機密,如有泄露者,依錄處置。」

眾人三呼萬歲,退朝而去。兩兩結伴,三、五成群,無不議論紛紛。

事雖密,然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四皇子拓撥瑾才回府換了衣裳,水溶、慕容灼兩人就一陣風一樣地進來了。一邊走,一邊還聽得慕容灼喊:「哎呀,也不等等人家,真是的!人家腿都軟了。」拓撥瑾聽到這話,心裡一陣惡汗:是兄弟不錯,可這位兄弟也未免有些太,太娘得讓人受不了了吧?!

水溶根本不理會慕容的撒嬌賣萌,徑直掀帘子進了拓撥瑾的書房。這兩人都是四皇子的熟客,自然也就不必通稟了。

大冷的天,慕容進來時卻是滿腦門子的汗。一把描金的扇子忽閃忽閃地扇個不停。看得讓人不免有時空挪移之感。

「水溶,你把慕容怎麼著了?」拓撥瑾看向水溶。

「我沒把他怎麼著!什麼叫我把他怎麼著了?!不對,你這話怎麼說的,我能把他怎麼著?不是,我也不想把他怎麼著啊?」水溶一聽拓撥瑾那樣問,就跳起來了。一番話倒越發地說不清了。

哈哈哈,聽著水溶這顛三倒四的解釋,和那氣急敗壞的模樣,拓撥瑾也回味過來了,貌似自己問得確實有些問題。不過,至於急成那樣嘛!

「討厭!人家可沒有那種愛好!」慕容還不依了,上趕子找茬。說話間還作勢往水溶身上一靠。

「滾一邊去!別髒了爺的衣服!」水溶嫌棄地彈了彈衣服,跳開到一邊去。

「好了,都別鬧了!坐下來說話。」拓撥瑾不得不出聲阻止。不然這兩個活寶不知道要鬧騰到什麼時候。然後看向水溶,道:「水溶,今日之事,你怎麼看?」

水溶揭了茶蓋,斯文地喝了一小口,方說道:「我倒贊成兵部的話。若論起來,這兵部尚書倒是個有見識的。咱們苦於匈奴騷擾久矣。匈奴一簇,游牧為主,多散兵游勇,行動迅捷,得手即退。防不勝防。我朝雖設重兵於邊境,奈何疆界過長,力終有不迨。若能一舉殲之,倒不失為上策!」

拓撥瑾道:「若能一舉殲之,自然是千好萬好。若不能,當如何處之?」將球又拋給了水溶。

「窮兵黷武,苦的是百姓!若一戰不能完勝,只怕想再有寧日,難矣!匈奴野心澎湃,謀中原已非一日。此時出兵,無異於遞口實於對方。怕非良策。」論起正事,慕容也收了嘻哈之色,一本正經起來。

「慕容所言不差!若不能一擊而功成身退,只怕將拖百姓於水火,那時候只怕才真正是生靈塗碳。」拓撥瑾做為皇子,自小就被教以為君之道。自然多少還是心繫百姓的。

「況且匈奴地域遼闊,南北狹長,而東西短窄。西與月氏以陰山為界,憑此天險,雙方各自為政,且月氏勢微,不足以為慮。東臨大海。北接大漠。僅西南一帶與黎族相接,南邊大部與我朝接壤。論兵力,若單以數量計,我朝數倍於匈奴。但我朝四野不睦。東有前朝餘孽,西有黎族蠻夷,南接海外,時有倭寇擾之,西北匈奴,入主中原之心不死。雖有四王駐守邊防,然日久生隙,可以依靠者只怕唯汝父爾!」拓撥瑾一番嘆息。

室內一片默然。水溶忽然覺得自己比拓撥瑾不僅年輕了一、兩歲。似乎還差了點什麼。

慕容終究奈不住滿室的壓抑,開口道:「若是賑濟,又當如何?」明知是敵人,不能落井下石,還要舍已救人,縱洒脫如慕容,也萬千的不甘心。

「何況,這國庫能拿出多少東西來?還不是苦了百姓?或者是商家?」想到這個,慕容就有想跳起來的衝動。不僅心痛,而且肉痛。每每有什麼大災大難,總是讓他們這些商戶出血,完事後就賞那麼一塊破匾,或封一個虛號,不值幾兩銀子不說,還得找個地方供起來,不然就是大不敬!搞不好還得掉腦袋。

拓撥瑾自然明白慕容心裡的想法。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是?朝廷要養官員,要養軍隊,要辦學,要興修水利,用錢的地方多了去了。再說,若沒有朝廷提供這些便利,商戶又憑什麼賺錢呢?

「不說賑濟物資從何而來,單論若我們當真養虎為患,又該當如何呢?」水溶不甘心自己的想法被否。抓住機會反擊。

「水溶,你能保證如若我們出兵,不會後院起火?南邊,你是知道的,不安分很久了。」拓撥瑾其實也想滅了匈奴。開拓疆土,建不世之功業,大概是每個男兒的夢想了,尤其是生於皇家。

探春的家書也隨著到了賈府,自然也少不了單給黛玉、寶釵諸人的。

聞得探春有喜,賈府上下不免喜氣洋洋。趙夫人除了高興之外,不免有多了幾分擔心。那蠻荒之地,不知道女兒能不能吃得好,住得慣。若是在京城,至少還能看上那麼一眼,想吃什麼,也能想法子做了帶去。如今,想見一面都是奢望,可憐我的兒。趙夫人想著想著就不由的落下淚來。闔府的人只道是王妃帶來了福氣,心疼的又有幾個?賈環如今也懂事了,見母親捧著姐姐的來信落淚,便上前道:「娘親別傷心,姐姐有了身子是喜事。雖說是姐姐隔得遠,我們無法探看。備了姐姐素日里稀罕的東西著人捎去還是可以的。」

趙夫人一聽也是啊,光傷心有什麼用呢。於是破啼為笑:「環兒倒是長大了,想想你姐姐素日里喜愛的,我們遣來人回去時再帶上不去得了。我倒在這裡淌眼抹淚的,想那些有的沒的。」說著就起身在屋子裡翻揀起來。不一會就準備了不小的兩個包袱。又細細地想著可有什麼能放得住的食物兒可以帶去,孕婦不都貪嘴嘛。一一地讓賈環記下來,打算明一早兒就去買回來。又著賈環長長地寫了封回信,把能想到的注意事項都一個不拉地囑咐了一番。真正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自然探春並沒有和趙夫人提雪災之事。然而卻並沒有瞞著寶釵和黛玉二人。這不,兩人正坐在梨香院里唏噓不已呢!

探春並沒有提及匈奴使者來京的使命。畢竟這是秘密不是?可商人的消息歷來最為靈通。兩人自然多少知道些什麼。西北的商路至今仍未暢通,可見災情不是一般的嚴重。

「也不知道三妹妹如何了呢?偏生這個節骨眼上懷了孕,還不知道有多遭罪呢!」黛玉先感慨起來。

「要我說呢,這隻怕還是好事。一來呢,三妹妹才去不久就有了身孕,匈奴族據說最重生養,若能生得一男半女,三妹妹可不就有了依靠?二來呢,三妹妹貴為王妃,如今又有了身子,縱使再大的災荒也不至於少了妹妹的吃喝;三來呢,經此災年,匈奴少不得滅了氣勢,與大夏勢同水火之勢大大緩減,三妹妹可不益發金貴?若一旦兩國交惡,只怕三妹妹的日子也就不好過了。」寶釵喝著茶,悠悠地說道。

「到底是姐姐見識更勝一籌,卻不是我這等井底之蛙可以仰視的。聽得姐姐如今這番剖析,黛玉倒是茅塞頓開。真正猶如撥開烏雲見青天呢!請姐姐受了我這一拜。」說著,起身認認真真地向寶釵行了一禮。

寶釵哪裡能受,忙起身扶了黛玉。笑道:「妹妹真是折煞我了!我不過隨口胡言亂語罷了。哪裡當得妹妹如此?倒是想想如何能幫到三妹妹方是正經。」

兩人籌劃半日,方議定:借著林家的商隊,在朝廷許可範圍之內,儘可能地送一些凍傷藥膏,傷寒藥材並糧食往博爾博濟特去。也算是聊盡一點綿薄之力吧。其實,平日里大夏對往來與匈奴的貨物就有嚴格限制,如此非常時期,只怕這些敏感之物控制更為嚴格。也只能勉力而為了。

總算是老天有眼。在呼延鈺率眾祭天後終於睛了。自然族中之人更加堅信呼延鈺乃真天子。其實下了那麼久,就算是不祭天,大概也該停了。

金陵三月,已經漸暖。草原三月,卻正是青黃不接之時。平日里這個時節就過得艱難,今年自然更甚。

探春已過了最危險的頭三個月,已被允許可以小範圍活動活動。看著依然為殘雪覆蓋的草原,探春有生以來如此地盼望著春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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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女兒當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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