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綠」帽子

100「綠」帽子

「換手。」

賀蘭公子斂了笑容,嚴肅的道。

沈諾瞅了賀蘭公子一眼,想了想,乖乖地將另一隻手伸了過去,還是任由賀蘭公子自己說出那個事實比較好。

賀蘭公子卻是難以啟齒。

修士看人是否有孕,除了把脈一道,還可以探入靈力到對方腹中,看是否有生氣在,若是有,那便不用說,定是有孕了,若是沒有,那便絕對是沒有身孕了。

沈諾雖然沒有認賀蘭公子為父,但是對賀蘭公子卻是敬重有加,這一點賀蘭公子心知肚明,雖有遺憾,卻也安慰。而方才,他便藉著沈諾對他的信任,將自己的靈力導入沈諾體/內,而沈諾果然也沒有任何的排斥,任由他就這麼探入靈力到了自己腹中。

賀蘭公子此舉之後,臉色更是難看了。

腹生異物,怎會如此?

沈諾平靜的看向賀蘭公子,眼中微微帶着疑問之意。

賀蘭公子不得不開口道:「這些日子,都是誰在伺候諾兒?」

沈諾眨了眨眼,搖頭道:「欲蠱已去,清心寡欲,唯修鍊爾。」

賀蘭公子眉心跳了跳,聲音都比平常高了幾分:「沒人伺候你?那你肚子裏這是……」

他的目光往四周一掃,迅速布下隔音結界,才忍不住抓着沈諾的手腕,氣道:「你腹中有子,你可知?」

沈諾自知躲不過去了。腹中多出異物,低階修士——像是他前世以練氣期修士之體孕子,自然是感覺不到的——可是現在,他已然是元嬰修士,是不可能察覺不到腹中有異的。

沈諾垂目道:「聽聞沈仙人曾有數美相伴,美人之中,除了人修,還有……妖修。」

賀蘭公子一下子就聽懂沈諾的意思了:「你是說,你身上有那妖修的血脈?」

「應是如此。不然的話,」沈諾想到自己以男兒之身懷胎,也下意識的嘆氣道,「我又豈會以男子之身有孕?」

賀蘭公子終是出身家學淵源,傳承已久的賀蘭世家,因着承襲了妖修血脈而孕育子嗣的男修,他雖然沒有見過,可也聽說過,是以盯着自家寶貝兒子看了半晌,終於把自己的目光調整為看半個「姑娘」的目光,然後就氣勢洶洶的開始訊問起孩子的另一個父親了。

「不對!」賀蘭公子溫潤如玉的臉上難得帶上了怒氣,「就算你是因着妖修血脈而受孕,那麼,讓你受孕之人是誰?難不成沈仙人的那位紅顏,還能自己讓自己受孕不成?」

沈諾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才聲音低低的說出了墨君琰的名字。

賀蘭公子怔了怔,「君琰已經閉關二十年了,你怎會有了他的骨肉?」

沈諾:「……」

沈諾能說甚麼?

他也沒料到,自己會一孕二十載,甚至還帶着這麼個孩子,經歷了元嬰劫。

要知道,他因着重生之故,每次天劫都會經歷最難通過的九九天雷。就是沈諾自己也沒有想到,他自己身上帶着這個天道孩兒,竟然要通過的天雷劫,還是兇悍的九九八十一道,一道都沒有少。

而腹中之子,更是穩噹噹的紮根在了他的肚子裏,一丁點要消失的趨勢都沒有。

沈諾先時想不明白,前世明明是在他一百一十八歲之時,才有了此胎,可是現在,他還不到百歲,怎會提前這麼早就有此異胎。

及至最近,道魔之爭將要提前開始的消息傳來,沈諾才明白了過來。大約那個天道,想在道魔之戰前出生,然後在戰爭里直接引導魔修戰勝吧。

畢竟,沈遲已死,天道曾經看好的棋子沒了,天道為了自己的計劃,大約也只好親身上陣了。

只可惜這些話沈諾心中明白,卻一個字也沒法子跟賀蘭公子說。於是他憋了半晌,也只好推脫道:「我只與墨道友一人行過周公之禮。至於其他……」他當然是不知道的。

賀蘭公子眉頭擰了擰,想了一會才道:「也罷。孩子生出來就知道了。君琰若是不認,孩子也有我們。」然後他又問道,「你打算怎麼生這個孩子?」

沈諾想也不想的答道:「自然是借蘊子花,將其生出。」

沈諾從未想過,讓這個孩子在他肚子裏長大,然後他像個婦人一樣,抱着大肚子到處走來走去。

賀蘭公子一頓,「也好。這一胎,已經是二十載沒動靜了,也不知何時能出生,倒不如放在蘊子花里生出來。諾兒莫急,蘊子花難尋,卻也不是尋不得。」

只是不等賀蘭公子尋到那蘊子花,墨君琰就開始度他的化神劫了。

而道魔之爭,在道修的多次挑釁之下,魔修聖子終於忍無可忍,公然宣戰。

道魔之爭,提前開始。

墨君琰的化神劫過得艱難,然而其修為紮實,又有二十年的閉關衝擊,再加上其雷火雙靈根的好處,雖然艱難,卻也在三日之後,成功度劫,成為化神期的大修士。

然後墨君琰一出關,還沒來得及和心上人說上話,就聽到心上人的父親板着臉道:「諾兒有了你的孩子。」

墨君琰直接呆愣當場。

男子懷胎,本就是稀奇之事。而賀蘭公子還說,沈諾懷了二十年沒有見過的墨君琰的孩子……饒是墨君琰再鎮定,也忍不住發了傻。

他不顧賀蘭公子在場,就上前捉住了沈諾的手腕,果然確定沈諾已然以男兒之身有了孩子。

墨君琰如墜冰窟。

他只覺心中發冷,身上也彷彿覆了層厚厚的冰霜,冷得像是在心魔干擾他時,他親眼看到沈諾為了修為而轉投他人懷抱時一般。

他張了張嘴,幽深的眸子哀傷而痛苦的看了沈諾一眼。

就在沈諾以為墨君琰會轉身就走,打死不肯戴這個「綠帽子」時,墨君琰卻留下來了。

他捉著沈諾的手腕,轉頭看向賀蘭公子,口中生硬的道:「多謝您照顧小九和我的孩子了。」

然後不等賀蘭公子回答,就又看向沈諾,語速飛快又認真道:「既然有了孩子,那麼,我們成親如何?」彷彿是害怕沈諾不同意一般,墨君琰接着便保證道,「我定會照顧好你腹中之子。若你怕我事後反悔,那麼我們成親之日,我願立下心魔誓,將他……視若親子。」

賀蘭公子站在一旁,頗為意外的看向墨君琰。

二十年沒見,結果一見面,剛剛經過了生死之劫,就看到心上人有了孩子。——莫說是常人了,就是賀蘭公子自己,縱然家學淵源,曾經博覽典籍,大約也無法相信二十載未見面的心上人肚子裏的娃是自己的。

可是,墨君琰竟然發了一會傻,就這麼把孩子給認了下來。

甚至還主動求親,願意在成親之日立下誓言,將那個明眼人都會覺得那個應該是別人的娃的娃給認了下來,視若親子。

賀蘭公子想,單單是為了墨君琰今日肯為了沈諾「戴綠帽子」這件事,他以後還是少為難墨君琰一些罷。畢竟,能有一個這樣不顧一切待自己好的人,着實太難得了一些。

賀蘭公子甚至懷疑,墨君琰就是故意要待沈諾這麼好的,故意將沈諾給寵壞,讓沈諾眼裏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而只有他了。

微微搖了搖頭,賀蘭公子便悄然離開了。

沈諾雖然還未到百歲,可是修為已然是元嬰期了。他就算是沈諾的父親,也不可能再過多的干擾沈諾的決定了。

沈諾已然長大了。他應當有自己的決定。

賀蘭公子不會去干擾,只會去支持。

而房間里,少年歪頭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二十年的閉關,讓這個男人顯得更加堅韌而強勢。可是這樣強勢的人,卻就這麼認下了二十年未見的情人肚子裏的孩子,少年忍不住多看了男人幾眼。

「為什麼?」沈諾奇怪的問道。

他自己自然是知道孩子是誰的。他也早就決定會告訴墨君琰這個孩子是墨君琰的。只是,墨君琰信或者不信,沈諾卻是沒有在意過。因為他想着,墨君琰認或者不認,他都能照顧好這個孩子。當然了,這個孩子需不需要他照顧,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諾想,大概是他潛意識裏就覺得,墨君琰不會認這個孩子的。至少在孩子沒出生,沒有查驗血脈之前,墨君琰是不會認的。

然而賀蘭公子也好,沈諾自己也好,他們顯然都沒有料到,墨君琰會這麼痛快的就認下了這個孩子,毫不猶豫的戴上了這頂綠油油的帽子。——要知道,一旦消息傳出去,男兒生子已是奇事,懷了二十載的事情,就更會讓人當做茶餘飯後的笑料了。

而墨君琰的那頂帽子,便是本來不是綠的,在眾人的笑談之中,也該變成綠的了。

「為什麼?」沈諾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墨君琰牽着少年走到少年的寢室里,坐在床沿,捏著少年的下巴頦兒,剋制的親了幾下,方才壓下了臉上的苦澀,甚至讓自己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來,道:「沒有為什麼。諾兒,我歡喜你,那麼為了得到你,我願意做任何事情。這個孩子……你說是我的,那便是我的。」

只是將來……千萬不要讓他知道,還有誰敢碰他的少年!

沈諾怪異的看向墨君琰:「可是我歡喜你的時候,也不願意給別人養孩兒,你為什麼願意養這個孩子?」

墨君琰失笑,他將少年壓在了床上,臉貼著臉,呼吸交錯,他看到少年的眼睛裏,只有他一個人。

「小九,諾兒,你對我的歡喜,就像是一個初初修鍊的修士所凝結出的結界一般,一戳就破;而我對你的歡喜……」墨君琰將少年的手放在了他的心口處,壓着少年,一字一頓的道,「就像你對長生的渴求一般,堅不可摧,矢志不渝。」

沈諾聽得怔住了。

可是他還是喃喃道,「我真的歡喜過你的。真的。」

要不是看着那點歡喜,他甚至都無法斬斷情根。

墨君琰低聲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那麼,你能再歡喜我一次么?」他忽然將手放在了少年的心口處,「把我放在這裏,比長生的位置低一些,比你腹中的孩兒低一些,比賀蘭公子低一些,比小竹峰低一些……只要一點點的位置,可以么?」

少年目不轉睛的盯着男人眼睛裏的深情,還有揮之不去的痛苦,他莫名的覺得想要移開目光,不敢去看男人的眼睛。

「可是,可是我的情根都沒有了……」

墨君琰微微閉目,好一會才睜開道:「我知道,我們試試,就試一試,只試一次,好不好?就一次,我便不再逼你,我們……試一試,或許就可以了呢?」

少年還是不說話。

墨君琰心中苦笑,面上卻蠱惑道:「誅情自在,諾兒不想飛升么?我們再試一試,就一次,好不好?好不好?」

少年看着墨君琰,終於點了點頭。

「好。」

少年話音一落,他的腹部忽然劇烈的痛了片刻,隨即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然後不等少年細想為何會痛,墨君琰就已然扯下了他的腰帶,繼而是衣袍,最後是褻/衣……

……

大白鳥「唧唧」的在小竹峰轉了一大圈,和熟悉的夥伴們互相蹭完羽毛,又和幾隻要跟着自己的主人去往道魔戰場的夥伴們依依不捨得告別了,這才蔫蔫的飛回了自家主人家裏。

只是大白鳥一頭就撞在了結界上。

「唧唧,唧唧!」大白鳥怒氣沖沖的叫着。主人怎麼可以把它給關在外面!怎麼可以不要它了!它明明這麼乖的!誰家靈獸也沒它乖好不好?

大白鳥越想越生氣,一直在結界外悶頭悶腦的撞了十天,撞一次暈一次,可是它還是堅持不懈的要往結界上撞。

直到十天後,姚莫謙實在看不下去,才拎着大白鳥回了他的洞府。一邊走一邊教訓道:「傻鳥別叫了!你主人這會子才沒工夫理你,自個兒玩去,別自討苦吃了!」

大白鳥不信這個討厭的人類的話,又偷偷跑回去撞了起來,直到又過了十日,結界才終於開放了。

大白鳥怒氣沖沖的飛了進去,結果就看到自家主人正慵懶的半躺在床上,由著身後的男人為他梳發。

大白鳥呆了呆。

「撞累了吧?」少年沖着它淺淺的笑,然後就拿着靈獸袋道,「那就回靈獸袋歇息一番罷。」

「唧——」大白鳥掉頭就想跑,靈獸袋有什麼好的,它才不想待!可惜身後人打定了主意要關一關它,大白鳥翅膀不由自主的就飛進了靈獸袋裏。

「好了。」墨君琰將一條青色絲帶綁在少年柔軟的髮絲之上,才溫柔的道。

沈諾坐起身子,瞅了一眼墨君琰,忽然道:「我也為你束髮,可好?」

「求之不得。」墨君琰雙目晶亮的看向沈諾。

沈諾迎向墨君琰的目光,好半晌才讓自己低下頭。然後他發現,胸口處正「撲通撲通」跳的極響。

沈諾一面撫/摸着墨君琰的頭髮,一面想着,他會不會聽到他的心跳聲呢?

束髮完畢,墨君琰便道:「我去為你尋蘊子花,賀蘭公子在忙道魔之爭之事,這件事就不要麻煩他了。」

沈諾點了點頭。對他來說,誰去找都一樣。

墨君琰頓了頓,一面穿衣,一面彷彿漫不經心的道:「還有成親之事,雙修大典……待我回來,再說此事。」道魔之爭已然開始,他們的雙修大典定然不如平常時候的轟動,可是墨君琰還是想親自辦這件事,讓沈諾莫要覺得他是在委屈他。

結果沈諾卻道:「我沒說要和你成親。」

「若是不成親,你還會為我去尋蘊子花么?若是不成親,你還會對這個孩子好么?」

沈諾口中說着這些話,心中卻覺得很不對勁。

墨君琰大概也覺得沈諾不對勁,認真打量了沈諾一番,方才道:「你知道,我會的。至於成親……我想,我只會和你成親;而你,除了我,我亦不會允許你和任何人成親。」他一頓,「雙修亦不可。」

沈諾不說話了,墨君琰陪着沈諾又枯坐了一會,才離開去找賀蘭公子要蘊子花的地點。

蘊子花的地點賀蘭公子已經查到了,只是因着蘊子花的守護獸是修士最難纏的九尾蜂群,而道魔大戰又徵調了不少人,這才一時沒有找到合適的去尋蘊子花之人。

是以墨君琰一說他要去尋蘊子花,賀蘭公子立刻就答應了。

「你此去還要小心,九尾蜂並無甚厲害,只是九尾蜂群,終究難纏。莫要受傷。」

墨君琰喝了半杯茶,這才道:「賀蘭世家傳承已久,不知您可聽說過,情根已斷,可否能再塑?」

「當然不可能了!」說話的是從外面大步走進來的歐陽道君,他大喇喇的坐到了賀蘭公子身邊,斜看了墨君琰一眼道,「你不要白日做夢了,除非諾兒重新投胎輪迴,否則是再也不回動情的。這件事,你早就知道的。」

墨君琰想到今日沈諾古怪的神情,起身就告辭了。

墨君琰此行,一月即回。

九尾蜂群不好對付,但也不是沒有巧法子對付,只是墨君琰一心擔憂沈諾在沒有他的時候,會去找「別人」,更擔憂孩子的「另一位父親」會仗着與沈諾血脈相連的孩兒,去勾搭他的小九,因此直接舍了取巧之法,單刀直入,搶了蘊子花就快快的回來了。

雖然受了點小傷,可是在看到沈諾眼睛裏只有他一人的時候,墨君琰還是很高興的。

合賀蘭公子和墨君琰二人之力,將沈諾腹中孩兒移到蘊子花中之後,沈諾總算是輕鬆了。要知道,每次想到自己肚子裏揣了個娃,他都有一種分不清自己是誰的感覺。

蘊子花就種在了小竹峰上,沈諾住的院子裏。

墨君琰依舊不知道這個孩子其實是他的,依舊義無反顧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對沈諾好。

沈諾和賀蘭公子都覺解釋無用——畢竟,懷胎二十年的事情,簡直是聞所未聞,墨君琰不相信才是正常的。

可即便是不信,墨君琰還是一如既往的待沈諾好,時不時的就和沈諾商量成親之事,只是後者從來沒搭理過而已。

三個月後,蘊子花含苞待放,眾人都知道,這個孩子快要出來了。

而沈諾也是這個時候見到的阮珏。

阮珏和原先的裝扮差不多,仍是一身黑衣,臉色蒼白如紙,頭上罩着大大的斗篷,簡直像是要把自己藏起來,一丁點陽光都不肯見的模樣。

阮珏見到沈諾的時候,就笑了出來,笑容里依舊帶着淡淡的羞澀之意,面容卻硬朗成熟了一些。

「沈兄,許久不見。可還好?」

沈諾面無表情的瞄了這位魔族聖子一眼,淡淡的道:「旁的時候倒也罷了,如今道魔之爭已然開始,你尋我作甚?若是要買丹藥、符籙等,那就好走不送了。」

其實沈諾對魔修並沒有那麼深的厭惡。

只是他終究是道修,是不會在道魔之爭的時候賣東西給魔修的。即便他知道最後贏的會是魔修,他也不會這麼做。

阮珏早就猜到這一點了,他嘆了口氣,不得不直接說起了他的目的。

「我希望,能早日結束道魔之爭。道修魔修只是修鍊方法不同,所求都是逆天長生而已,我不覺得,大家需要打成這樣。」阮珏想到為了道魔之爭而鬥了一輩子,甚至連自己這個親生兒子都要遠遠的養在別人名下的父親,心中一陣難過。

「前一次道魔大戰,魔修死了七萬餘人,重傷者不計其數,想來道修亦是損傷大半。穹凌山之變,諸多化神修士直接隕滅,道修也好,魔修也好,被激化的怒氣都會在這一次的大戰里爆發。」

阮珏誠懇的看向沈諾道,「修士能修鍊有成有多麼不易,沈兄定然是知曉的,若是這次大戰不儘快停止,那麼魔修這次損失的將不只是七萬餘人,而重傷到無法再修鍊的人數,也會多如牛毛。道修人數雖然眾多,可是你我皆知,魔修只我一個聖子,而道修……卻是有諸多門派和世家,誰也不曾真正服誰,這次大戰……結果將會如何,別人不知,沈兄向來多智,想來一定清楚。」

阮珏雙目灼灼的盯着沈諾,一字一頓的將他所猜測的大戰結果說了出來:「魔修險勝,道魔重創,佛修、妖修等百家爭鳴!」

道修也好,魔修也罷,再無一人獨大!

修真界將重新洗牌,原本隱忍低調的佛修、妖修等,將會利用在最近的幾次道魔大戰里,渾水摸魚搶到的修鍊秘境和資源,和險勝的魔修搶佔一席之地!

阮珏的最後一句話,才是他為何會冒着生命之危,明知不當為,卻仍舊來找沈諾的目的。當然,阮珏生性心軟,不願意看到生靈塗炭,不願意看到原本心性豁達、資質上佳的修士們因為重傷而永遠不能進階,甚至會直接修為全無,也是讓他肯自願冒險前來的緣故。

「沈兄,若是再不阻止,那麼便阻止不了了!道魔相爭的同時,還會有其他修士來搶佔修鍊資源!」

沈諾聽了半晌,忽然伸出手掌,將掌心裏的一粒花種慢慢催熟,花種漸漸發芽,長大,然後開花,花開七片,通體白色,明明普通的像是路邊野花,卻意外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沈兄!」

阮珏當真是冒着生命之危而來的。他是魔族聖子,幾乎每一個道修都想殺了他,讓魔修群龍無首,然後來個一網打盡。他這麼一意孤行的闖到道修門派,幾乎可以說是把命送到沈諾手上了。

沈諾看着掌心的花,忽而覺得無趣,將白色的花往半空中一丟,看着七片花瓣全都掉落,他才轉身看向阮珏。

「你做不到,我亦做不到。」沈諾冷漠的道,「道魔之爭,每百年一次。這樣的爭鬥,從道魔興盛時起,就已然開始了。除非打破唯有道魔兩家興盛的局面,否則的話,便是眾人能想明白他們是在為他人做嫁衣,」他豎起一指指天,「它亦不許。」

沈諾所知道的兩個氣運極高之人,一人是沈仙人,一人是沈遲。

沈仙人的出現,有天道加持的氣運相佐,直接打破了魔修獨佔修真界鰲頭的局面,將道修變成了魔修面前的活靶子,在那位沈仙人的諸多努力下,甚至讓道修反敗為勝,從此道魔相爭,佛修、妖修等在夾縫中生存。

沈遲的出現,亦有天道加持的氣運。只可惜沈遲太過兒女情長,痴情原本無錯,奈何他痴情之人卻是個豬隊友。原本這個被天道安排為棋子之人,卻最後死在痴情之上。而天道所求之事,竟然也只有靠天道自己投胎,自己來做了。

天道要道魔衰落,要百家爭鳴,要平衡,要公允……沈諾又有何能力阻止?

為了不耽誤出生時機,天道連讓他懷胎二十載這種事情都做了,它還有甚麼不能做的呢?

「你走罷。」沈諾背過身去,負手而立,「這不是你我能阻止的。」

阮珏平靜的站了一會,良久才像是下定了決心。

他驀地將一直遮掩着他的面容的斗篷扯了下來,丟在了地上。

「既然沈兄也無法阻止,」阮珏挺直了背脊,高高的昂着頭道,「那珏只好擔起自己的責任了。」

「道魔戰場之上,珏不會再心慈手軟。魔修不會險勝,而會大獲全勝。」

「便是天要平衡,珏為了數萬魔修之性命,為了魔修將來的地位和修鍊資源,亦不得不奮力一搏。」

「再見之日,或許便是你我化友為敵之時。」

阮珏一句話說的比一句話要堅定。

沈諾聽得出來,原本那個羞澀乾淨中帶着些許怯懦的青年,他已然打算承擔起屬於他的責任了。

天道有天道的責任,所以才會將氣運加諸在兩個異世而來的人身上;柳纖纖身為柳盟主的嫡親孫女,在他告訴了她結局之時,卻仍舊為了報親人之仇,為了讓眾散修不心寒,毅然決然的吞下了強行提升修為,卻增加不了壽元的丹藥,不求長生,但求擔起自己散修盟盟主的責任,不負己心;而阮珏,生來便是魔族聖子,他曾經羞澀內斂,厭惡戰爭,厭惡鮮血,可是如今,他為了聖子的責任,為了數萬魔修之性命,亦擔起了自己的責任。

不是喜歡承擔,而是不得不承擔。

沈諾轉身看向阮珏,冷不丁的問道:「為何不逃開?隱姓埋名,躲在一旁修鍊,豈不是更好?也好少沾染些因果。」

阮珏剛剛被激起的一身熱血一下子就散開了。他發怔的看向沈諾:「這是我的責任。我不會逃避。」

見沈諾不懂,阮珏直言道:「我心中有情。」

不是親情,不是傾慕之情,不是同袍之情,而是大義和責任所生之情。

不是他想要的,卻是他不得不要,然後不得不有的。

「我曾以為能與你做一世的平淡之交,待到一人老死之時,另一人也可為他收屍。」阮珏淺淺的笑了笑,「現在看來……」

「我會為你收屍。」沈諾忽然打斷了阮珏的話,然後又懊惱的補充了一句,「若是你遭遇不幸……」

阮珏笑得更燦爛了:「多謝你,我很高興。這大約是我死前能聽到的最高興的一件事了。」

然後他上前一步,擁抱了一下這個他曾經很喜歡,很想成為莫逆之交,最後卻只成了平淡之交的少年,喃喃道,「我走了,沈兄,過得快活一些。還有,莫要為我不平,這是我的責任,我甘願承擔。」

我亦甘願為之赴死。

阮珏走了。

沈諾卻又重新將他捨棄的那朵白色的小花和阮珏的黑色斗篷撿了起來。

他亦不知是否該希望阮珏一直活着。他只是直覺,他不希望阮珏死。

可是他的期望註定會落空。

「速歸,蘊子花開!」

沈諾歪著頭,看着嘴巴一張一張的紙鶴,想到那個以為自己戴了綠帽子,卻堅定不移的不肯離開他,還要將那個孩子「視若親子」的男人,不由加快了腳步。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重登仙路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耽美同人 重登仙路
上一章下一章

100「綠」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