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錯愕

「什麼時候回來？」莫亦儂躲在被子裏,手指靈活地打着字，最後按下了「發送」。

「還要過兩天吧。想我了？」莫晴深是時差黨,儘管如此,白天工作繁忙的她只要看到有莫亦儂的短訊進來她都會抽出一點時間及時回復。

莫亦儂的嘴角揚起,臉上完全是屬於戀愛中的小女人的幸福模樣。她飛速打了幾個字，上面的意思和她所想的相反：「鬼才想你。」

莫晴深收到回復，只是笑,不用想也知道對方現在是什麼表情。她將幾頁紙整理好，快了，很快就能結束這邊的工作回去了。小鬼，馬上就來見你。

「這麼晚了不開燈還抱着手機，眼睛會壞的。」本以為莫亦儂早就睡著了,奚凌進來想替女兒蓋蓋被子,畢竟能盡到母親職責的事少之又少。哪只一進來就看見莫亦儂拿着手機，臉上依稀還能看到笑容。身為過來人，奚凌隱約能察覺到女兒或許是戀愛了。

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莫亦儂下意識地收起了手機，臉上的表情也有些驚慌，到後來甚至變得僵硬起來。

「媽你怎麼還沒睡？」莫亦儂挪了挪，給奚凌騰了位子。

奚凌半躺到她身邊：「談戀愛了？」

「沒……沒啊。」莫亦儂否認了。

「那是誰讓你這麼開心？」奚凌問。剛才那種笑容很少在莫亦儂臉上展露，更多時候她心緒平靜無波，她是安靜淡然的，這是她比較像自己的地方。

莫亦儂用被子遮住半張臉：「和你提過的好朋友葉隨。」對於自己和莫晴深在一起的事她並不排斥告訴母親，她也知道奚凌對於兩個女人之間的愛情不會多說什麼。但是莫名的，剛才她的嘴巴替她否認了。

奚凌沒再問下去，換了話題：「亦儂，你會怪我嗎？」因為自己的自私，莫亦儂從小就隨她漂泊，從而造就了女兒這樣的性格。

被她這樣一問，兩人之間彷彿一下子就尷尬起來，莫亦儂並不喜歡聽到這種問題，這類問題她也回答過好多次，現在又問一次不免有些厭煩。她動了動嘴唇：「不會。」

女兒的情緒奚凌一下就看出來了，也就不再提這些事，這麼一來，她竟然想不到該說些什麼。

這個時候，莫亦儂反倒是湊了過來，如同一隻撒嬌的小貓鑽到她懷裏：「好睏……」

奚凌輕輕地撫着她的發：「媽媽陪着你，睡吧。」

莫亦儂閉上眼，不久之後倦意襲來，她便沉入了夢鄉。夢裏面，她看見莫晴深回來了，可她背對着自己，任憑自己怎麼呼喚她也不回頭，只是狠心地留給自己一個背影。

……

「你到哪兒了？」剛出機場，莫晴深就接到了父親打來的電話。

「我這剛出機場呢，怎麼了啊？」莫晴深有些不耐煩，她出差回來只告訴了莫胤，畢竟是父親，想瞞也瞞不住。至於莫亦儂，她是打算回來之後馬上去見給她一個驚喜。

莫胤坐在車裏：「爸爸去接你，你等一下，我很快就到了。」

「什麼？」要來接她？！開什麼玩笑，接她做什麼？她可是要去會情人的！「爸你要來接我？」莫晴深不敢相信她聽見的話。以前除了自己要求，莫胤從不會來機場接她。何況就算來接她，莫胤這樣的忙人也不會出現。天要下紅雨了嗎？

莫胤說：「聽到我要來接你，你好像很不情願，怎麼，不想面對我這張老臉嗎？」

莫晴深急忙否認：「不是……我只是覺得……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不管怎麼樣，今天陪爸爸一次。」以往他也不在乎一個人，可是今天他卻想要她陪在身邊。

父親的語氣聽起來很落寞，仔細一想自己陪在他身邊的時間的確並不多，是該分一些給爸爸。莫晴深呼出一口氣，會小情人的事還是放到明天吧，小情人也不會介意。

和莫胤一起吃了午飯，莫晴深理所當然地以為接下來該回家了，畢竟父親是個大老爺們兒，對逛街買衣服什麼的不會感興趣。但今天似乎是例外。

莫胤用紙巾擦了擦嘴，然後說：「晴深，一會兒陪爸爸去看畫展吧。」

莫晴深剛喝進嘴的水差一點全吐了出來，她咳嗽了幾聲才勉強回過神：「看畫展？！」

莫胤很鎮靜，他一向優雅又有風度，：「對，看畫展。」他看了看手錶，「啊……畫展已經開始了。那個藝術家的畫我很感興趣，今天有她的畫展，我想去看看。」

莫晴深翻了個大白眼：「可是我對畫展不感興趣。」說到畫，莫晴深更多的是憤怒和憂傷。

「就當是陪爸爸好嗎？晴深真的忍心讓爸爸一個人去嗎？」莫胤說得特別可憐。

莫晴深很受不了老男人的故作可憐，連連答應：「行行行，我陪你去我陪你去！你別用這樣的口氣說話。」

莫胤抿著唇笑了笑：「乖女兒。」

雖然莫晴深答應了去看畫展，但是沒想到路上堵車，等他們趕到的時候，畫展已經結束了。

「不是我不陪你，是它自己結束了。」莫晴深抱着雙手，說得無辜。

莫胤微皺着眉：「可惜來晚了。」他看着宣傳海報上的簽名，臉上儘是遺憾。

「不就一個畫展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要是真喜歡這個畫家的畫，下次我給你買一籮筐回來。」

莫胤搖頭：「很多東西是用錢買不到的。」

莫晴深最煩這套，催促道：「打住。你看人家都關門了，爸，我們還是走吧。」

莫胤無奈，留戀了幾眼也轉頭走了。像，真像，很像她的畫風。

時間還早得很，莫晴深這下又覺得回家早了，提出要去看電影。

「看電影還是和戀人去的好，和我一個……一個老男人有什麼意思啊？」這下換成了莫胤不答應了。

莫晴深不依不饒：「我今天就想和爸爸一起看，不管，你要陪我。」

「晴深，你就放過我吧……」

莫晴深摟住他的一條胳膊：「偏不！爸爸今天必須陪我看電影。」她邊說邊拉着父親往三樓的電影院走去。

「好好好，我答應你就是了。你別拽我！」對於寶貝女兒的要求他向來都是有求必應，對她寵得不得了。

到了三樓，莫晴深說：「你坐這兒等我一下，我去買票。」

莫胤依言坐下，看這電影的基本都是穿得休閑隨意的年輕人，他一個老男人還穿得特別鄭重，感覺真是不搭。

他拿起小桌上的電影雜誌百無聊賴地翻動着，翻完了一遍，他下意識地想回頭看看莫晴深買完了票沒。可惜此時正趕上上一場電影散場，一大波人從裏面走了出來，擋住了他的視線。

莫胤索性站了起來，伸長脖子試圖穿過人群去尋找女兒的身影。這左看右看的，女兒沒看到卻讓他看見了二十幾年沒再相遇過的人。

奚凌隨着人潮一同出來，旋即她站到了一邊，手上還拿着一件衣服，看那顏色款式並不是她自己的。人來人往，不久之後散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莫胤的眼中只剩下了她一人。她如同一株曇花安靜地又美麗地站立着，優雅的身影在莫胤腦中與當年初遇她時的情景重合。生怕奚凌也會像曇花那樣瞬間消逝，莫胤屏住呼吸，幾乎是跑着追了過去。

奚凌未察覺有人正向自己本來，當她回首時立馬被驚嚇到了。隨後，在看清自己面前那張臉后，她剛被驚嚇到的心幾乎快要從胸腔里跳出來。

「奚凌……」莫胤試探性地叫她。

聽見莫胤叫出自己名字的那刻，奚凌才敢相信她不是在做夢。

在她臉上捕捉到了難過與壓抑的激動，莫胤確定眼前的人是他想了二十幾年的人。他想好好地看看她，這麼多年沒見，若不是還留有她的照片，或許自己都快要忘記她了。和年輕時一樣美，還有那種只有她才會有的氣質。

奚凌卻千方百計地躲避着他的目光，她不想面對莫胤，也沒有勇氣面對他。她隱藏唯一掩藏不住的是她眼裏的淚水。之前她就在猜在這個城市會不會遇見他，事實上每到一個城市她都有這樣的猜測這樣的希望，可惜之前每一次的結果都令她失望。就在她對結果沒有任何期待時，時隔多年，偏偏再次遇見了他。

重逢的心情是複雜的，又驚又喜，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與彷徨。莫胤，光是念著這個名字，想着這個名字，她的心就疼得厲害。

「奚凌你看看我，我是阿胤啊……你看看我……」經受不住對方閃躲冷漠的態度，莫胤覺得心涼。

莫晴深買完了票順道買了兩杯飲料，打算找莫胤時卻看見了父親在大庭廣眾之下糾纏着一個女人。發生了什麼？

莫晴深疾步趕過去想一探究竟，但是，在她的視線接觸到奚凌時整個人都不對了。

「是你。」莫晴深冰冷的聲音讓兩個人都僵住了。

「晴深……」莫胤回頭，女兒臉上的表情讓他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莫晴深走上前，表情變得詭異起來。她的目光盡數落在奚凌身上，嚴肅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絲笑容。她勾著嘴角，無端地笑着，冰冷又殘忍：「沒想到過了這麼久，我竟然還記得你這張令人噁心的臉，能一下子認出你，我還真是佩服我自己。」

諷刺又透著恨意的話如一把刀凌遲著奚凌，她抖動着唇皮看着莫晴深，只是哭泣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還敢回來？當年毀我們家還毀得不夠嗎？」莫晴深努力找出自己最惡毒的話來傷害面前的女人。

「晴深，不許你這麼說她！」莫胤制止道。

莫晴深瞥了一眼父親，見他還如此維護奚凌，她就更覺得自己的血液沸騰得厲害，身體里所有的恨正在燃燒。不夠，她報復得還不夠：「偏要說，為什麼不讓我說？我以為像她這樣殘忍的壞女人這麼多年沒消息，已經死在了外面，我……」

她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熟悉的聲音打斷了。

「媽，我們走吧。」莫亦儂的手還未完全乾，她和母親看完電影后讓奚凌先出來等她，她要去趟洗手間。沒想到出來的時候卻發現莫晴深竟然也在這裏，她不是出差嗎？

莫亦儂的出現讓其餘三個人都驚慌與震驚不已。

「你叫她什麼？」最錯愕的是莫晴深，她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走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莫亦儂。

「這麼巧，你不是出差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莫亦儂完全沒發現幾人的不對勁，還以為莫晴深死性不改又瞞着她與別人約會。

「我問你你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莫晴深的情緒在一點點失控，聲音也提高了幾個分貝。

莫亦儂被她的厲聲質問嚇到了，表情也完全換了，疑惑與害怕正在取代之前的輕鬆。

她看了看母親，這才發現母親在流淚，她開始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了：「她是我媽。」

「嘭……」莫晴深手中的飲料跌落在地上，她的世界要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