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悲情母子（上）
一年前的今天。(看文字手打小說就來ＨＡＯ１２３-中文網.)
一輛長途公共汽車在白湖汽車站停下。從車上走下一位六十歲的老母親，她下車后就轉乘了一輛小麵包車。麵包車沿著一條大壩行駛了近十里，來到清河監區獄政科。在獄政科辦理完會見手續后，麵包車又沿著一條不寬的石子路向清河監區緩緩前行。
路邊一片片綠色的稻田裡雖然散發著清新的氣息，但這位母親卻顯得十分焦慮。麵包車轉過一個彎，順著一條小路顛簸著，這時，清河監區那白色的建築映入眼帘，遠遠望去，它就像一塊巨大的白玉鑲嵌在綠色的地毯上。
麵包車停在了清河監區的大門口。母親走下車，徑直向會見室走去。
會見室就在清河監區大鐵門的左側，分為普通和優待兩種。在普通會見室，罪犯和親屬之間隔著一層玻璃，談話只能用電話進行，旁邊還有民警監聽；而在優待會見室里，罪犯和親屬可以圍桌而坐，促膝交談。
此外，監獄可根據罪犯服刑時間和改造表現實行分級處遇的管理辦法。分級處遇的等級分為從嚴管理、普通管理和從寬管理。犯人只要達到普通管理就可以享受在優待會見室里會見親屬，還可以享受與親屬共餐的待遇。
這位母親是來探望兒子張坤的。她已經不止一次地來過一分監區探望過兒子，她被安排在優待會見室里。
※※※
見到兒子，母親就急切地說：「坤兒，你爸病重住院了，想最後見你一面……」
聽到這個消息，張坤十分吃驚和難過，作為兒子，在父親病重期間卻不能服侍左右，這是何等的不孝啊！
見母親飽經風霜、皺紋縱橫交錯的臉上浸透了淚水，張坤安慰道：「媽，別難過，你先去會見室一旁休息一會，我去報告幹部。」
一分監區是實行輪休制度，每日的警力都不會少於總數的三分之二，也就是說一分監區一般不會少於五名警察，且有一名主管在位。指導員離監時，分監區長可行使指導員的職責；分監區長離監時，指導員可行使分監區長的職責。今天正好是韓分監區長值班，他聽到報告后便走了過來。
韓分監區長問明情況后，覺得事情緊急，便立即打電話向清河監區張教導員作了彙報。
張教導員在電話中說：「這件事一定要妥善處理，這樣吧，你們就派兩名民警護送張坤去看望其父親。」
得到同意后，韓分監區長根據有關規定，決定派副分監區長唐強和民警何龍帶領張坤出獄探視。
唐強副分監區長不到四十歲，也是警官學校畢業。他工作極其負責，是個搞生產的能手。由於長期在工地上帶工，他的皮膚顯得黝黑，這正應了白湖監獄民警自嘲的那句話「起得比雞還早，長得比驢還黑」，不過這也使唐副分監區長顯得更加結實、豪放。
唐副分監區長在一分監區主要負責勞動現場的管理，他不僅要親自安排監督哨位置、落實警戒標誌、組織工間查人，還要親自檢查勞動進度和勞動質量，此外還要掌握承包組罪犯的思想動態，嚴格對組長、值班員的管理，杜絕牢頭獄霸等。
何龍警官今年不到三十歲，在清河監區甚至在白湖監獄也算是年輕的民警了。與一分監區其他民警都是法律專業大專畢業有所不同的是，他學得是中文專業。他戴著一幅金絲邊眼鏡，目光深邃，說起話來多少有點斯文。他喜歡寫作，常有新聞、通訊、散文等見諸報端，是清河監區小有名氣的「筆杆子」。
唐隊副和何警官接到電話后便來到會見室。韓分監區長簡要介紹了此行的目的，兩名警官都表示一定完成任務。
張坤的母親得知監區派了兩名警官要一起前往醫院，激動地說：「謝謝，謝謝警官……」
張坤更是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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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車經過幾個小時的顛簸，趕到了縣城醫院。
張坤急匆匆走進病房，看到病重的父親仍躺在床上，他淚如雨下，哽咽著說道：「爸，我來看你來了。」
見到兒子，七天沒吃沒喝的老人流下了眼淚，他想說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還是老太太了解老伴的心思，她讓兒子扶著父親坐了起來。
父親氣若遊絲地對兒子說：「兒啊，要爭氣……爭取早點回來，你媽……她一人不容易，你今後要好好對待母親……」
張坤流著淚說：「爸，你放心，我一定做到。」
老人示意兒子將耳朵貼在他的嘴邊，然後說：「我不想住院，你們送我回家。」
張坤聽罷不知如何是好。
母親走到床前，側卧靜聽，老人擠出一句話：「住院費很費啊！」
張坤跪倒在父親面前，再次流下淚水：「爸，你就安心養病吧，是兒不孝……」
唐隊副和何警官也勸說道：「是啊，你就不要想得太多了，安心養病吧，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在兩名警官的再三勸說下，老人才又躺下。
為了讓張坤與父親多交流一會，唐隊副和何警官陪著張坤的母親走出病房。他們在醫院的休息室里交談著，母親向兩名警官述說了自己和兒子的故事。
※※※
那是兩年前的一天早晨，張坤去上班，母親說：「今早我上街買了一隻雞，準備煨湯，你下午下班后早點回來。」
「噯。」張坤答應著走出了家門。
可是到了晚上，母親等了很久，也沒見張坤回家。
母親從五樓摸黑下來，站在兒子下班回家的必經之路又等了一個多小時，依舊不見兒子的身影。最終在老伴的一再勸說下才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母親問兒媳婦：「小坤回家了沒有?」
「還沒有。」媳婦也不知張坤去了哪裡，一臉不快地搖了搖頭。
下午，母親正在廚房弄飯，突然來了兩名公安，要找她兒媳婦。
公安人員對她兒媳婦說：「張坤因搶劫被拘留了，你們可以帶些生活用品送給他……」
正在廚房忙活的母親，聽到公安的話，一下子就歪倒在灶台上。
母親強忍著心中的悲傷，支撐著回到房間，坐在床上，心裡亂得像一團麻。她不知道兒子究竟犯了多大的罪，急得毫無辦法，焦急連同長期的舊病讓她一下子病倒了。
醒來后，母親一再要求老伴說：「快去派出所打聽打聽，看看兒子究竟犯了什麼罪？」
老伴無奈，只得放下她去看兒子。
雖然沒有見到兒子的面，但得知了兒子的犯罪經過：
半個月前，張坤和一個朋友去天都市，火車到達天都市后，他們卻發現自己的錢包不見了。兩人在走投無路時，又混進車站，溜進車內，準備返回。沒成想，中途就被「清理」了出來。兩人下了火車后，舉目無親，身無分文。張坤的朋友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兩人一合計，決定鋌而走險，合夥搶劫。晚上九點，當發現有一女青年走進衚衕時，兩人緊跟上去，將女青年打倒在地，搶走了她身上的手機和錢包……
母親聽后又氣又急，哭道：「坤兒，你為何要這樣干？這是一條害人又害己的路啊!」
一家人哭成了一團。
母親身體剛好一些，就來到看守所要求見兒子。可看守所的民警說：「按照規定，沒有結案是不能見的。」
母親就站在看守所門口哭泣。一連幾個月，看守所的門口每隔一星期就可以看見她的身影，她坐在門前的草地上，傷心地哭著，場面十分悲凄。
幾個月後，張坤因搶劫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八年。
※※※
清河監區會見室。
這是母親第一次來探監。正是隆冬季節，寒風凜冽，冷雨飄零。母親帶來了兒子穿的毛衣毛褲和兒子最喜歡吃的臘肉、辣豆豉。
當她來到會見室時，一分監區的民警卻告訴她一個令她十分氣惱的消息：「你兒子在獄中與其他犯人打架，被關了禁閉。」
母親氣哭了。
曹指導員走過來，對她說：「張坤入獄后一直認罪態度不好，上個星期還與同犯打架，我們正對他進行了多次教育，但收效不大，你來得正好，希望你能開導開導他。」
母親雖然是退休工人，但也有一定文化，平時也喜歡看看書，很明白事理。她表示一定配合。
兒子張坤來到會見室。
見到兒子，母親沒有多加責備，她說：「兒啊，你瘦了，都是媽不好，不該讓你出去亂跑。」
張坤看著母親，羞愧地說：「媽媽，是我對不起你，你的白頭髮又多了，只有等我出去再報答您了。」
母親說：「兒啊，媽和你爸都老了，又體弱多病，我們沒有別的盼頭，只期盼你快快改造好，在我和你爸有生之年，一家人能在獄外團聚，享受一個完整美好的家庭。」
聽了母親的話，張坤的心理彷彿受到了強烈的震擊。他說：「媽，我沒想到我的犯罪給您的打擊這麼大，我一定聽您的，好好改造。」
見兒子有所好轉，母親才高興地走了。
此後，母親堅持每月都去探監一次，給兒子送去學慣用品，並鼓勵兒子在獄中好好學習，多學一些有用的技術。
面對監獄民警和母親的雙重教育，張坤終於一改往日的惡習。他知道自己的犯罪不僅毀了自己的幸福，更是給年邁的父母帶來了無盡的悲傷。兩年後，張坤因為改造表現較好，獲得減刑一年的獎勵。
母親和老伴得知這一喜訊的時候，高興得通宵未眠，他們終於又看到了希望，因為期盼兒子回家團聚的路越來越短了。她太高興了，兒子終於懂事了。第二天，母親就煮了二十幾個雞蛋趕到了清河監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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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會見，母子倆有說有笑，充滿了甜蜜。
會見結束后，曹指導員把張坤的母親請到了辦公室，並熱情地為她泡上了一杯茶。
張坤的母親有點不知所措。
曹指導員說：「今天請你過來，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並請你幫忙。」
母親笑著說：「有什麼事，你儘管說。」
曹指導員於是說道：「這段時間以來，監獄內的服刑人員中流行『高消費』的風氣，吸高檔香煙、訂上等伙食，給他們的親屬造成了沉重的負擔。我們監區準備在服刑人員中舉辦專題講座，希望你能以自己的親身經歷作個報告。不知你願不願意？」
母親說：「行！教育這些孩子，也是一個做母親的責任，可我水平抵，怕講不好。」
曹指導員說：「只要是真情實感的，就一定有效果。」
張坤的母親被安排在清河監區的優待室里住下。晚上，她就連夜寫了一份講稿。
第二天，在一分監區全體服刑人員的大會上，她作了題為《母親的呼喚》的報告。許多服刑人員的親屬也趕來了。
在曹指導員作完介紹后，張坤的母親說道：
「我是服刑人員張坤的母親，我叫夏潤華。我兒子張坤被關進看守所時，正是我家十分貧困的時期，我擔心兒子在看守所吃不飽，就每個星期給他存上一百元，逢年過節還要多些。當時我剛退休，工資僅有四五百元，為了省錢，我自己從沒吃過三頓飯，有時一頓，有時兩頓，從不吃熟菜，都是鹹菜和醬，把生活水平降到能維持生命就行。
兒子投入改造后，為了他在改造中能夠情緒穩定，我更是節衣縮食，除了以前的那套工作服外，我沒有做過新衣服。為了節省電費，我長年不喝開水，一罐液化氣能用七個月。為了孩子，為了你們的明天，做父母的可以含辛茹苦的承受一切！但父母不能關心你們一輩子，明天的路還要靠自己走啊！……」
聽了它的報告，許多在場的服刑人員親屬都哭了。
母親的報告在服刑人員和親屬中引起了強烈的反響，會後，親屬們拉著她的手說：「您說得太好了，你說出了我們的心裡話，真是太感人了……」
張坤也拉著母親的手說：「媽媽，你的報告讓我們監區的服刑人員都流淚了，我為有你這樣的媽媽感到驕傲……」
聽了這話，母親欣慰地笑了。
※※※
張坤入獄后，夏潤華一直沒有將這一消息告訴張坤的親生父母，原來，張坤並不是夏潤華親生的，是從老伴的一個戰友那裡抱養的。
現在知道張坤減了刑，夏潤華覺得時機到了，準備到市裡去一趟，將這一切告訴張坤的親生父母。
夏潤華怕不好向張坤的親生父母交代，約了一個很好的朋友一同前往。
夏潤華將張坤犯罪入獄的前前後後都告訴了他的生父生母。她本以為張坤的親生父母會很難過，可張坤的生父卻說：「小點聲講，別讓鄰里聽到，多丟人啊。」
面對這種情景，夏潤華只好帶著複雜的心情回到了家裡。
一個星期後，張坤的生父趕來了。
一進屋，他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夏潤華夫婦：「你們是怎麼搞的嘛，連個兒子都教育不好，早知這樣，當初就不該把孩子交給你們，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聽他這麼一說，本來就多病並且脾氣剛烈的老伴一下子就火了，可嘴唇張開后，又說不出來，臉部因氣憤而有些抽搐，當時就氣倒在床上。
老伴這一氣倒，讓本來就很貧困的家庭更加艱難。夏潤華要照料病中的丈夫，又要接送孫女上學。而這時，兒媳婦已丟下家中的一切，到京城打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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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隊副和何警官聽了夏潤華的述說后，都被感動了，他們拿出隨身攜帶的幾百元錢送給了夏潤華。
夏潤華哪裡願收，她說：「這怎麼行，我怎麼能要你們的錢。」
「你家裡的確很困難，這只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如果嫌少你就不收。」說著，硬是把錢塞給了夏潤華。
夏潤華抵擋不過兩名民警的堅持，終於收下。
兩個小時的探視很快過去了，兩名民警帶著張坤趕回了清河監區。
半個月後，張坤的父親去世了。
帶著老伴辭世的悲痛，夏潤華再次趕到了清河監區。她流著淚對兒子說：「兒呀，你爸雖然不在了，但你要為了九泉下的父親，一定要在這裡好好乾，爭取減刑啊!」
母親走後，張坤思想上一直很消沉，併產生了輕生的想法。
曹指導員知道后找他談心，苦口婆心地說：「你的表現剛有了起色，要認真對待家中的變故，要加速改造，爭取早日回到母親身邊。你還有一個女兒，你母親和女兒都不希望你就這樣消沉下去吧？」
經過多次談話，張坤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