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章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第七四章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普通的白棉帳子掛在架子床上,架子床上雕刻著百子千孫等寓意吉祥圖案,雕工都不是很精緻,但勝在寓意佳,村子里許多農戶家都用的這樣的架子床,有著樸實的安逸感。白棉的帳子空隙很小,風很難吹進來,床內的空間就顯得很悶熱,一出汗,草席子就跟黏在身上一樣。身上穿著棉布的褻衣褻褲,不是很合身,卻很柔軟,碎花被面的被子一角蓋在肚子上,其餘的都放在身側,這床被子還是冬日蓋的厚被子,現在用,就算是只是蓋了一角,依然熱得很。

厲景琛試著動了一下手腳,虛軟乏力,就像是睡得時間太長了,導致整個人都變得軟趴趴的。眼睛略微乾澀,閉上眼又重新睜開后才算是適應了一些,強撐著坐了起來,掀開帳子,入眼是個普通的房間,一門一窗,空氣里有淡淡的米飯香,肚子發出飢餓的聲音,厲景琛扶著床站了起來,活動了幾下四肢,才算是長了一些力氣,在架子床的旁邊擺著兩個樟木箱子,最上面的箱子上放著一套衣服,青色儒衫,一條藏青色腰帶,綉著福字的荷包,外帶一條與衣服同色的頭巾。

穿上衣服,略微大了一些,長度正好,衣服看著是新的,卻是那種仔細存放了很久拿出來的新,不是新做的。

穿戴好后,厲景琛慢慢走向靠窗的那張書桌前,腿腳還有些發軟,便拉開椅子做了下來,手指磨搓著扶手,這些傢具用了一段歲月了,只是保存得很好,未見陳舊。臨窗的位置擺放著書桌,讓這邊的光線十分的好,側頭望去,書桌旁邊是一個書櫃,裡面擺放了很多書,都是經史子集,厲景琛猜測,這是一個要參加科考的書生的房間。將視線從書柜上挪開看向書桌,一般書桌上都會留下筆墨,可以揣測房間主人的身份。書桌上筆墨紙硯樣樣俱全,還有一本打開的書放置其上,就像是主人看了一半隨手放下沒有整理一般。

厲景琛皺眉,書頁泛黃,紙業上的內容他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三十多年前的,那一版的論語因為製版的原因,每一頁上左側頁腳都有一個小小的類似於爪印的痕迹,算是瑕疵品了,本來這版的書賣不了幾個錢的,後來竟然傳出了使用這版書的人不是中舉就是會試順利通過,傳得神乎其神,厲景琛會知曉,還是身邊有人拿到這麼一本書炫耀來著。

國人都有討好個好彩頭好雲兆的心理,科考的人誰不想蟾宮折桂,一時間這版書千金難求,到了現今依然被大多數人的推崇,好似得到了這麼一本書就可以立刻成為狀元光耀門楣一般。

書的一旁是一張發黃的紙,紙上寫了幾行字,上書: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字跡潦草,應該是倉促而為,觀筆墨,也是有年頭的物件了。正待厲景琛準備小心的翻看其他東西的時候,房門「吱嘎」一聲打開了,他下意識的望過去,厲景琛挑眉,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啊!

「寶兒,爹爹給你做了你最喜歡的鯽魚山藥湯,聞到香味了嗎,你剛起來先喝碗米湯潤潤腸胃,待會兒我們就吃飯。」尤老笑得一臉燦爛,臉上的褶子都帶著喜悅,喜悅直達心底,不是假裝出來的。

米湯熬煮的恰恰好,濃郁的米香頓時充溢了整個房間,讓本就飢腸轆轆的厲景琛不自覺的往尤老手中的米湯看了好幾眼。

厲景琛的動作取悅了尤老,尤老高興中帶著寵溺的說道:「你這孩子啊,科考又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你也要慢慢來啊,每天都廢寢忘食的讀書,這好吧,弄得自己的都病了,讓爹爹好心疼。」尤老將米湯穩穩的放在書桌上,米白濃香的米湯晃悠悠的,隱隱約約的倒影出兩張臉來,尤老的慈愛與寵溺,厲景琛的冷靜與默然。厲景琛的冷臉尤老毫不在意,他忽視了自己不想看到的一切,「昨兒爹爹回來,差不多都是三更天了,看你房裡的燈還亮著,爹爹推門一看,你就開著窗趴在桌子上,身上發燙,可把爹爹嚇壞了,連忙請了郎中過來,寶兒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都告訴爹爹,如果覺得不舒服再去床上躺躺,好不好。」

尤老的寵愛中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看來他和自己的親自關係並不好。厲景琛微微擰眉,毫不客氣的開口說道:「尤老,你認錯了人了。」

「午飯還要吃別的啊,青椒炒雞丁放辣椒是嗎,你傷寒還沒有好,不能這麼吃,嗓子會更加難受的。」尤老活在了自己的世界,對厲景琛的話不予理睬。

厲景琛直直的看向有尤老的雙眼,「尤老你認錯人了,我不是的你兒子。」以厲景琛的年紀,做尤老的孫子都夠了。

尤老的眼睛閃了閃,眼睛不敢與厲景琛對視,轉而說起了其他的,「一定要吃青椒炒雞丁嗎,吃可以,不過不能夠再放辣椒了,也只能夠吃一兩塊,吃多了爹爹可是要生氣的。」

厲景琛猛地站了起來,身高的優勢讓他能夠俯視尤老,帶上了一絲的壓迫性,「尤老將我擄到這邊來總要給一個說法,請尤老清醒了和我說,別將我當成你記憶中的代替品,要知道失去的已經失去了,是你怎麼都無法挽回回來的。」

厲景琛說的斬釘截鐵,其實也是底氣不足,他可不能夠把握尤老記憶中的那個人已經過掉了,失去只是個模糊的字眼罷了。

尤老掛在面上的喜悅一下子消失,眼神如同兩把利刃狠狠的扎向厲景琛,恨厲景琛殘忍的打碎了他的自欺欺人的夢境,不讓他繼續做夢。「我兒子可不像你這麼尖刻!」

「那因為我本來就不是你兒子。」厲景琛爭鋒相對。

尤老暴怒,端起桌上的粥碗就狠狠的砸在了地上,狠厲的看著厲景琛,喘著粗氣,他更加想摔的是厲景琛,但顧及到什麼,尤老沒有發泄到厲景琛的身上,「你幹嘛要揭穿,你幹嘛不配合我,啊,啊,為什麼,為什麼要離開爹爹,一個臭男人讓你要死要活的,不要爹爹了嗎?那個人不要你啊,你怎麼還死心塌地的去找他啊,寶兒,寶兒,爹爹的好寶兒,你怎麼這麼傻啊,爹爹的寶兒,爹爹的寶兒……」

厲景琛往後退了兩步,等尤老宣洩夠了才試著開口,「尤老……」

尤老充血的眼睛一下子捕捉到厲景琛,面孔上扯開了一個堪稱猙獰的笑容,「寶兒要吃什麼,爹爹給你去做?」

「夠了。」厲景琛厲聲喊道:「尤老你明白你面前站得是誰。」

尤老癱坐在地上,低聲的笑了起來,「是啊,我知道你是誰,你不是我的寶兒,我的寶兒已經沒有了,他在找那個臭男人的路上遭遇水匪劫船死掉了,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了。哈哈,我不會讓皇帝好過的,是他害死了我的寶兒,我不會讓他好過的,哈哈。」尤老狀似瘋癲的吼叫著,漸漸的講了三十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尤老原是思郎渡那兒的一個普通農民,為了養家糊口就在農閑的時候做起了船夫的工作,因為尤老敢作敢為、講義氣守信用,漸漸的被當時還是個小幫派的四九堂看中,慢慢的就成為了四九堂內的中流砥柱,日子也越發的好了。尤老的妻子早亡,只留下一個孩子,孩子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弱症,季節變化的時候身體就會發病,尤老十分的愛護。

這個孩子成長得很好,知書達理、善良懂事,還有著被保護得很好的天真,小名名叫寶兒的孩子長得很俊,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帥小伙,還很會讀書,未滿十四歲就考中了秀才,還是案首。

「我的寶兒從小就聰明伶俐、知書達理,雖身在農家,雖然我不經常在身邊,卻從來不埋怨我,也是我的錯,我竟然不去關心孩子,讓他誤交匪類。慧極必傷、情深不壽,這句話我以前不懂,後來明白了,卻明白得痛徹心扉。」尤老捂著胸口,面上表情空洞一片,因為寶兒的過世,他的心已經缺掉了一塊,唯有報仇是他說下去的動力。

寶兒認識了一個男子,那個男人對寶兒很好,讓寶兒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自此深陷其中,可男子很快就厭倦了寶兒,空有一張相似的臉的寶兒卻沒有男子心中所愛的性情,一個不像的替代品怎麼會長久的獲得男子的關心。男子走的時候和寶兒說清楚了,殘忍也果斷,還給了一大筆足夠寶兒生活無憂的錢,但寶兒用情至深,男子走後也戀戀不忘,渾渾噩噩一段時間后決定上京去找男子,可惜水路北上的路上遭遇到了水匪,水匪劫財不算還殺人性命,當尤老找到寶兒的時候,寶兒已經在水裡面飄了好幾天了。

失去了唯一親人的尤老痛不欲生,將四九堂發揚光大霸佔水路漕運的同時,也為報仇而醞釀著,旱澇成災,給了尤老機會。

「我就要天下大亂,讓狗皇帝坐不穩江山,憑什麼他可以安然無事,我的寶兒卻早早的沒了。」尤老用四九堂把持水路漕運,賄賂官員,霸佔晉州城,後來事態發展得尤老無法控制,尤老唯一能夠做的就是激化矛盾,將米面暴露在野外就是尤老讓人做的。

厲景琛皺眉,陳年舊事聽了卻很驚訝,尤老口中的男子就是當今聖上,尤老的兒子應該長得和舅舅很像。

厲景琛心中一團亂麻,尤老還在繼續說話,「你長得和寶兒很像,我們老尤家長得都一般,寶兒娘卻是村子里的一枝花,寶兒長得就更加好了,小時候白胖可愛,長大了更是清俊瀟洒。你和我的寶兒很像,你就當我的寶兒吧,要是你願意,我可以為你得來天下。」

厲景琛深吸一口氣,不由冷笑的說道:「用你無法全然控制的四九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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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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