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千年一夢(下)

第六十三章 千年一夢(下)

白雪覆蓋了整個中原大地,放眼望去,竟是白茫茫的一片,直到遠處的天邊。

宮殿磚瓦上的積雪竟有半尺之厚,屋檐上倒掛着的冰棱像是一排透明的利劍,震懾著所有抬頭仰望它們的人。幾隻獃頭獃腦的麻雀立在宮殿四角的斗獸上,嘰嘰喳喳四處張望,忽而展翅飛走,撥弄下一簇簇飄散的雪花。宮裏的太監和宮女們拿着長長的竹竿挨個打斷房檐上每一根倒掛的冰棱,以防這些冰棱掉下來砸傷他們的主子。

欽宗趙佶這一天起的特別早,確切地說是他昨天晚上根本就沒有睡,天剛剛放亮,宰相張邦昌便帶着文武百官趕來暖閣回話,「陛下,今日就是您出城與金人談判的日子了!」

汴河河面結了厚厚的冰,冰上又積了厚厚的雪,看起來竟如兩岸的平地一般,岸邊的柳樹枯萎的只剩下枝幹了,卻依然彎彎曲曲婀娜多姿。田野里的麥苗已蓋上了厚厚的棉被,正安然地享受這冬日的寧靜與安詳,農諺有雲,瑞雪兆豐年,如果沒有金人的踐踏,靖康二年的中原一定會迎來豐收。

雪霽天晴,陽光竟是如此的明亮和溫暖,讓一切用心感受這個世界的人都有一種超然物外的清爽與愉悅,怪不得王羲之創作時竟是那樣的從容與灑脫。

天空幾乎已經透明,空氣前所未有的清新,如此晴好的天氣,太適合一個國家的滅亡了。

汴梁城的城門終於開了,綉著五爪金龍的黃羅傘打了出來,陽光溫柔地撫摸著世間的一切。竟讓這金黃色的傘蓋如此刺眼。欽宗靜靜地端坐在龍輦之上,出了城,便是白茫茫的天下。

「駕!」

柳逸玄和靈兒正踏着泥濘的雪路往汴梁東郊趕去,他們要趁著如此晴好的天氣找到那個破落的村莊。

「玄哥哥,我們要找的那個村子在哪兒啊?快到了嗎?」靈兒緊緊抱着柳逸玄的腰部。在他的背後跟他說話。

柳逸玄抬頭向前路望去,竟是蒼白一片,望不到任何一個村子。「這條路我也沒走過,也不知道當初我們去的那個村子在哪,不過聽劉將軍說,只要沿着官道一直走。就會到達陳橋驛,到了陳橋驛,我就知道該怎麼走了!」說罷繼續拍馬前行。

一連又行了數里地,柳逸玄遠遠看到前面出現了一個小鎮,柳逸玄判斷那裏就是陳橋驛了。然而。柳逸玄離著陳橋驛一里多地就聽到鎮里一片嘈雜,隱約還有戰馬嘶鳴之聲。

「壞了,這鎮子裏有金兵!」

「啊?有金兵?那我們該怎麼辦啊?」靈兒一聽前面出現了金兵,立馬緊緊地將柳逸玄抱住。

「前日聽宗澤老將軍說,他們在此處與完顏兀朮有過一戰,估計此處已被金兵佔領,不過沒關係,我們只要從鎮子的一側繞過去便是。只要找到了這座驛站,我心裏就有了坐標,再往下走就有方向了。」柳逸玄顯然對前方的道路充滿自信。

陳橋驛的西邊有一處白樺林。柳逸玄和靈兒悄悄穿林而過,繞過了金兵的防線。因為柳逸玄此前從東平趕回時曾經路過此地,對這邊的路線多少還有些了解,依據他的判斷,過了這片林子就可以看到汴河沿岸,他們只需沿着河岸一直往西邊尋找便是。

此時的中原。天寒地凍四野無人,附近的百姓早已逃難去了。行了半天也沒遇見半個人影。

柳逸玄和靈兒耐心地尋找著,只到了正午時分。忽然聽到西邊的原野上傳來嗚嗚的號角聲,那聲音劃過長空,嘹亮而悲壯。

「嗯?哪裏來的號角聲?」

柳逸玄不知前面發生了什麼,只帶了靈兒跑到一處高崗上往西邊望去,還好今日是晴空萬里視野開闊,柳逸玄遠遠望見汴梁城外的金兵大營里旌旗招展人頭攢動,大營的西面,一隊宋軍儀仗正向金營緩緩駛來,那儀仗中有一蓋黃羅大傘竟是格外的明眼。柳逸玄立馬意識到,今天很有可能就是北宋王朝的最後一天了。

「玄哥哥,那裏是金兵大營嗎?怎麼這麼熱鬧啊?」靈兒探著腦袋遠遠瞧看,卻不知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快看,那裏有個黃羅傘蓋!那不是我皇兄才能用的儀仗嗎?難道說……我皇兄今日出城了?玄哥哥,快帶我去見見我皇兄吧,我想告訴他,我要跟你回家了,我要到你的那個時代去玩一回!」靈兒指著那頂黃羅傘蓋,嚷着讓柳逸玄帶他去見欽宗。

「靈兒,別傻了,你皇兄今日是要跟金人談判的,他不會見我們的,我們已經離開了京城,這些事也無能為力了,跟我走吧,忘了他們!」

柳逸玄調轉馬頭打算離開高崗,繼續尋找河岸的村落,可靈兒卻拉着他的衣服,含淚說道:「玄哥哥,你等我一會兒好嗎,我想再遠遠地看一眼我皇兄的鑾駕,再看一眼汴梁古老的城牆……」

柳逸玄沒再出聲,只陪着她靜靜地目送欽宗進了金兵大營。

那座村莊終於出現在了眼前,屋倒牆塌,殘垣斷壁,潔白的積雪覆蓋在漆黑的沒有燃燒殆盡的房屋樑柱上,光禿禿的門框周圍全是坍塌的院牆。

「玄哥哥,這個村子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村裏的人呢?」

「這個村子已經被金兵洗劫過了,村裏的人估計都逃跑了吧!」柳逸玄靜靜地走在殘垣斷壁之中,只希望這裏的村民都已經順利逃跑。柳逸玄不禁想起五月間他帶靈兒外出騎馬時的情景,那時這裏的村民男耕女織,生活平靜,一派祥和安定的情景,現如今,竟是這般凄涼荒蕪雞犬無存。

「玄哥哥快看,你要找的那棵很醜的柳樹!」柳逸玄和靈兒繞過村前的那片果木林。靈兒一眼就發現了那棵滿身疙疙瘩瘩的丑樹。

柳逸玄牽馬走到河邊,果然看到這棵葉落殆盡的千年古樹,這棵柳樹依然盤根錯節的立在河岸,那遒勁的樹榦粗壯有力,雜亂的枝椏張牙舞爪。柳樹下面有一塊巨大而光滑的青石,這塊青石平日裏要麼被村裏的婦人們用來當做洗衣服的搓板,要麼就被男人們當做睡懶覺的石床。

柳逸玄來看這塊青石,卻發現它與其他石塊的確有着很大的不同,因為其他石塊上的積雪尚未融化,而這塊青石上的積雪卻早已融化殆盡。只留下少許的清水沉積在表面上。

「看來這塊石頭卻是與眾不同啊,按照張畫師當日的話來看,只要我們騎馬立在這塊青石上,向著這河水中縱身一跳,我們就能回到時空隧道。就能穿越到別的地方去了!來,靈兒,跟我上馬。」

「啊?我們要跳河嗎?」靈兒顯然不相信這種穿越的手法,側着身子不願上馬。

「對啊,不跳河我怎麼穿越回去啊?張擇端那老頭就是這麼跟我說的,快來,行不行咱先試一試再說嘛!」

「可是…萬一咱倆淹死了怎麼辦啊?」

「別瞎說,哪能這麼容易就淹死呢?你看那河裏結了那麼厚的冰。即便咱們的馬跳了上去,大不了就是摔上一跤,不會淹死的。快來跟我試一試,要是這辦法不好使的話,我回去非得找張擇端那老頭算賬不可!」說着自己就翻身上馬。

柳逸玄見靈兒站在原地猶豫不決,便對她笑道:「靈兒,你真的不跟我走了嗎?那我可自己回去了!」

「哎!誰說我不跟你走了,等等我!」說着便伸出手臂。踩着馬鐙,也翻身跳到馬上。

「這就對了嘛。坐好了,抱緊我。咱們這就跳河自殺!」

「啊?自殺?」

「不對,不是自殺,是殉情!哈哈!」柳逸玄笑罷便拽緊韁繩,讓胯下的這匹青銅寶馬後退幾步,只到一處高地上準備加速。

柳逸玄彎著身子對馬兒說道:「哥們,今天咱能不能順利回家,可就看你的了!」

這匹青驄馬彷彿通了人性,微微點頭吐了一口白氣,像是在說,「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靈兒,抓緊了,咱們出發!」柳逸玄夾緊馬腹,只將胯下這坐騎輕輕拍了一下,口裏叫道:「駕!走起!」

這馬得了命令便邁開四蹄,勁步疾馳,像離弦的弓箭一般朝着河岸飛奔而去,奔至岸邊踩着那塊青色巨石一躍而起,竟向半空中飛了過去,忽然間河面上一道白光閃過,一切竟都沒了蹤影。

柳逸玄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全身都沒有了知覺……

朦朦朧朧,恍恍惚惚,不知又過了多久,柳逸玄才漸漸有了感覺,他只覺得有人在搖晃自己的身體,耳邊還傳來了別人的呼喚聲。

「小健,小健!你幹什麼呢,還睡呢!」

趙小健努力睜開自己的雙眼,卻看到眼前站着一位身穿白色隔離服的中年男子,這男子留着短髮,四十齣頭的樣子,帶着一副黑框眼鏡,眉頭緊皺,一臉茫然。

「六叔!」

趙小建像睡醒了一般,忽然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眼前所看到的,竟然是故宮博物院庫房裏的場景。

「對不起,六叔,我這……我在這兒不知不覺地睡著了!」柳逸玄見六叔進了庫房,連忙低頭認錯。

六叔瞪了他一眼,故作生氣地說道:「你這孩子,就是不聽話,怎麼偷偷跑到庫房裏來了,要是被別人看見了,你可是要被調查的!」

「對不起,對不起,六叔,我只是對那幅太好奇了,想進來看一眼……唉?那幅呢?」柳逸玄低頭來看身下的覽物台,竟然乾乾淨淨空無一物,壞了,難道那幅畫被自己弄丟了?

「你這孩子,膽子也真夠大的,那幅畫你也敢偷偷取出來,你就不怕坐牢嗎?」六叔將聲音壓了下來,繼續說道:「那幅畫已經被我收好放回去了,幸虧沒有被別人撞見!」說罷又伸出手來送給小健一件東西,言道:「這匹小銅馬是你爺爺留給你的,你怎麼能隨便亂扔呢,這是我在收拾那幅畫時撿到的,還給你吧!」

「謝謝六叔!」

趙小健連忙伸手接過來那匹小銅馬,但腦門上早已是一頭冷汗,他輕輕擦去額頭上的汗珠,才恍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剛才只是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這一夢如真如幻,這一夢橫跨千年,好在眼前的一切都讓他那麼熟悉,好在他並沒有惹出太大的麻煩,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這時,六叔忽然回身又問了他一句:「對了,你是什麼時候交的女朋友,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女朋友?在哪?」

「就在外面的休息室里,正在吃早餐呢!她怎麼穿成這樣,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復古嗎?……」

趙小健來不及聽六叔把話說完,撒腿就向著庫房外面的休息室跑去,他一把推開休息室的房門,果然見到一個身着錦衣頭戴金釵的美貌女孩坐在餐桌前,只見她一手握著一杯豆漿一手抓着一根油條,正在悠然自得地吃着喝着。

「靈兒,靈兒,是你嗎!」柳逸玄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玄哥哥,你醒啦?!你們這兒的飯菜可真好吃!」

說完,便又是一個甜蜜而熟悉的微笑。

(本書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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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清明上河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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