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池魚之殃

3池魚之殃

「都不知道?」

茶杯被狠狠擲在地上砸了個粉碎,濺起的細瓷碎片劃破了底下最當先跪着的陳醫令的臉,滾水潑得他一身都是,他卻連動都不敢動彈一下。

鮮血順着老太醫的臉往下流,堂上的氣氛緊繃得一觸即發,堂下跪着的諸人已經汗濕重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蕭錦冷笑一聲,「皇上的脈案竟然這麼輕易就流傳出去,你們簡直是狗膽包天!」

選秀之事一出,整個太醫院便陷入了空前的恐慌之中,蕭錦一日不來,他們不是凌遲,勝似凌遲,卻偏偏從元沐宮得不到半點風聲。

今日蕭皇后突然駕臨,之前卻連半點風聲都沒有,一上來的下馬威頓時鎮住了所有人。

「請娘娘恕罪,都是臣等無能,」陳醫令伏在地上,「自皇上脈案流出一事後,臣便對太醫院所有脈案存底進行了清查……」

蕭錦發現,當陳醫令提到清查脈案之時,有個年輕太醫的肩膀幾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事實上,這份虛假脈案的確不可能是太醫院所出,就算夏望之任性妄為,事關國體之事,太醫院只要給無論是她或是太后遞個消息,都不至於鬧出這麼個大笑話。

陳醫令深吸一口氣,重重磕了個頭,「請皇後娘娘傳上平日裏給皇上扶過脈的太醫,借一步說話。」

陳醫令這話一出,其餘人等瞬間鬆了口氣,投向他的目光中也滿是慶幸。

望帝脈案泄露的消息不是秘密,大婚一事已成定局,皇后還能不來找他們出氣?

這皇後娘娘身後撐腰的可是蕭首輔,這等參天大樹之下,只要動一動小拇指,他們這群人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休說丟官棄爵,就連人頭落地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蕭錦瞥了那個發抖的年輕太醫一眼,「青浣,把人都看好了,誰敢往外傳消息,格殺勿論。」

她這話的可信度在太後身邊的墨香姑姑出現在門口時立時提到了十分。

原本還有些心思活泛的想着向皇上或是宅心仁厚的太後去報信,眼下看來,竟然是婆媳倆的一場聯手好戲。

待到只余區區數人時,陳醫令重重朝蕭錦磕了個響頭,面色嚴肅,「啟稟皇後娘娘,皇上的脈象……是真。」

這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此話當真?」蕭錦秀眉緊蹙,若是望帝當真只是為了選秀胡鬧還好,但假若當真有了這病症,說不得她的計劃還得變上一變。

陳醫令這話一出,其實她早就有所懷疑,上輩子夏望之便子嗣單薄,在如此龐大的後宮基數之下,就算大夏向來子嗣一途上頗為艱難,卻也有些太過了。

「這脈案怕是皇上自己都不知道,」陳醫令滿是溝壑的老臉上全是汗水,「這事太後娘娘有所耳聞,娘娘若是不信,一問便知。」

此事事關重大,恐怕陳醫令也是看了墨香姑姑跟着來才敢開了口。

蕭錦這才明白為何太后一定要督促她親自查辦此事,想來竟然是設了局將她也套入其中,這下都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反倒還要費心思替夏望之圓這個謊。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見蕭錦陷入沉思,陳醫令也不敢多嘴,他年事已高,跪了這大半個時辰,此時乍然一鬆弛下來,腿頓時就有些軟。

年輕太醫默不作聲地扶住了他,陳醫令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沖他微微點了點頭,心底暗暗下定了決心。

「陳醫令,」精緻的金甲套緩緩敲擊著桌面,「皇上的平安脈一直是由你來請,這消息也明明白白是從你太醫院泄露的。」

「本宮知道你有苦衷,但眼下太後娘娘要個交待……」她尾音又緩又長,直把一干人心都吊得高高的,生怕遭了池魚之殃。

陳醫令自從摸出這個脈之時起便自知無幸,苦笑一聲道,「娘娘,這脈案既然是從太醫院泄露出去的,臣自請以死謝罪!」

蕭錦沒理會他的話,「茲事體大,你確定沒留下半分線索?」

「臣若是泄露了一個字,全家老小死無全屍!」陳醫令舉起一隻手,顫顫巍巍發誓。

他沒指望蕭錦會如此輕而易舉信他,對於他而言,全家老小隻要能保住命已是天大的幸事,至於別的,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我知你最看重家人,」蕭錦的臉上看不出是不是滿意,「若是當真不曾泄露,本宮自會妥當安排你的家人。」

她話里雖壓根不曾相信他方才發的毒誓,但陳醫令卻是喜出望外,連連磕頭,「謝娘娘!謝娘娘!」

老醫令的狂喜只持續了片刻,他動作一緩,額頭死死抵着地面,咬了咬牙,忽地開口道,「啟稟娘娘,臣這徒兒一直跟在臣身邊替聖上把脈,醫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且是個孤兒,口風也緊,娘娘若是……若是信得過,大可隨意遣用!」

蕭錦還沒發話,陳醫令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那個年輕太醫的底兜了個乾淨。說是自幼師從一位杏林大拿,最近才新進宮,跟在老太醫身邊見過望帝的脈象,卻對望帝的脈象很是了解,若說針對此癥狀繼續深研也不是不可能……

那年輕太醫一直默不作聲,只是肩膀抖動的幅度更大了些,顯見得是怕到了極致。

蕭錦半晌未開口,在陳醫令幾乎絕望以為要愧對老友之際,這才緩緩道,「先留着罷。知道怕便好,惜命才能活得長久。」

知道愛徒性命無礙,陳醫令渾濁的老眼中泛起一絲喜色,總算不愧對老友的託孤,「謝娘娘!」

他話音剛落,口、耳、鼻中便紛紛溢出血來,竟然就這麼面帶微笑的倒了下去!

「師傅!」那年輕太醫慘呼一聲,死死抱住陳醫令的身子,面色煞白,幾乎要哭出來。

「來人,」蕭錦皺了皺眉,「看看陳醫令。」

不多時便有人上來檢視,回稟道,「啟稟娘娘,陳醫令已畏罪服毒自盡。」

「拖出去,梟首示眾三日。」蕭錦淡淡道,「法不嚴不足以正視聽,有些歪風邪氣,是當好好正一正了!」

「是。」

「行了,別裝模作樣了。」待到陳醫令屍體被拖出去后,蕭錦嘲道。

方才還悲痛欲絕的年輕太醫此時早已站起了身,面上哪有半分哭過的痕迹,「見過娘娘。」

蕭錦嘆息了一聲,「倒是費了老大功夫才名正言順地把你弄進來,牽機,陳醫令所言是真還是假?」

「是真。」牽機抬起頭來,他一雙眼睛極黑,此時看起來竟是有幾分瘮人的意味。

蕭錦也未多問,「你便按照你那便宜師傅的安排,在太醫院夾着尾巴做人。」

「怕是不足以服眾。」

蕭錦卻反倒笑了起來,「你倒是口氣大,先去天牢裏住上一陣子,待到風聲過了本宮自然放你出來。」

喚作牽機的年輕太醫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再次跪了下去。

「來人,把此人打入天牢!」

待到只余蕭錦和青浣之時,後者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娘娘,您說皇上這事,是真還是假?」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蕭錦嗤笑一聲,「反正現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至於事情的真相,那又有什麼干係?」

千栩宮。

夏望之正摟着容嫣尋歡作樂,歌姬唱着嬌媚的南人小調,簡直快活似神仙。正當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了煞風景的敲門聲。

「皇上?」王太監的聲音里略帶了幾分焦急。

夏望之知道此人是個曉得分寸的,若不是實在緊急的事情也不會來找他,正要不耐應聲時,一條藕般的手臂纏上來,容嫣嬌聲道,「皇上……有什麼事要現在去?」

夏望之頓時心花怒放,幾乎要按着她再胡來一回,便聽得王太監尖細的閹人聲音再次響起,「皇上?」

這下就算天大的興緻也沒了,夏望之怒道,「滾進來!要是不是大事朕就砍了你的狗頭!」

「是是是……」

王太監進門時,容嫣正滿面紅暈地為夏望之系裏衣的衣扣,房內氣息糜爛,一眼便能看出他打擾了什麼好事。

見此情景,王太監滿是肥肉的臉上冒着油汗,心中暗暗叫苦,「皇上,皇後娘娘正帶人在太醫院查案,說奉了太後娘娘的旨意,要拿了膽敢泄露皇上脈案的賊人!」

容嫣正系著衣扣的手一頓,驚訝地輕呼一聲,「這……」

夏望之皺了皺眉,「這是太后的意思?」

「是。」王太監知道擾了主子的興緻,忙不迭將功贖罪,竹筒倒豆子般把前因後果說了個明白。

得知陳醫令畏罪自盡,牽機被打入天牢后夏望之的臉色已黑如鍋底,重重一腳將桌子踹翻,零零碎碎的東西滾了一地。

「她倒是越發膽子大了。」夏望之冷笑道,「還真當我大夏是她蕭家的不成?」

「皇上……」聽得死了人,容妃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死死拽住夏望之的衣襟,聲音中滿是驚慌。

「既然是太后的意思,若是不找出點什麼,她蕭錦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夏望之有些煩,伸手把容妃摟在懷中,用力揉了幾揉才開口。

容妃心滿意足地趴在夏望之胸前,溫言道,「皇後娘娘也是為太后辦事,皇上不必太過往心裏去。」

夏望之挑起她下巴,調侃道,「嫣兒就是好心,她搶了你的位置,你還幫她說話?」

此言一出,容嫣的臉頓時白了白,心卻狂跳起來。

她雖號稱是夏望之的寵妃,卻完全猜不透夏望之的心思。他到底是真心想除去蕭家,還是在暗示她容家還能更進一步?

「嫣兒心跳得好快,」夏望之狀似無意道。

容嫣暗暗深吸一口氣,聲音更嬌了幾分,「在夫君懷裏,嫣兒如何能不心跳?」

夏望之哈哈大笑起來,「還是嫣兒知情知趣。」

「太醫院那邊你好生看着,別讓她鬧得太大就行。」夏望之**之餘不忘吩咐了一句。

忠心耿耿的王太監點頭哈腰應了,忽然想起一事不對,「皇上,萬一娘娘下令搜查怎麼辦?」

「隨她搜去,」夏望之嗤道,「你還怕她吃了你不成?」

「是是是……奴才這就滾。」

這廂夏望之正溫香軟玉,那邊蕭錦已經雷霆手段找到了替罪羊。

太醫院眾人險死還生,一時間只覺得在做夢。

蕭錦輕飄飄撂下一句話,「既然皇上身子不妥的事已是『眾所周知』,那麼希望眾位能在接下來的一年內給滿朝文武一個皇上身子『已然大好』的消息。」

她方才的手段已經鎮住了所有人,太醫們紛紛喏喏稱是,蕭錦冷冷地瞥了諸人一眼,轉身出門時連個眼風都沒留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昏君攻略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昏君攻略
上一章下一章

3池魚之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