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項天陽的自白

項天陽將網頁關了，拉着程晨到陽台邊。

因為住的是海景房，所以站在陽台邊就可以看見海。夜幕下的海，雖然退了潮，卻依舊是海浪澎湃。夜幕下的大海，拍打着浪花，本是一幅美景，只是，陽台上的兩個人都無心欣賞。

「其實，那個帖子說的也不完全是假的。」

沉默了一會，項天陽終於緩緩開口了。於此同時程晨的心也往下一程，那些往事那樣痛，現在項天陽又要拿出來重新說一遍嗎？好不容易塵封的傷疤，又要被撕開，露出那血淋淋的傷口？程晨捨不得項天陽這樣傷害自己。

「不，天陽，不用說了……真的。」

「讓我說，我想讓你知道全部的我。不管是光鮮的我還是落魄的我，不管是強大的我還是弱小的我，我都想讓你知道。因為，那才是完整的我。」

項天陽如此說，程晨也不再拒絕。如果那過去再被提起，對於項天陽而言是一道血淋淋的傷疤，那麼就讓她看着這道傷疤然後陪項天陽一起疼吧。

「小時候，我一直好奇，為什麼別的孩子都有父親，而我沒有。我也問過母親，但是母親總是不說原因。后來，大概**歲的時候，母親帶着我嫁到了項家，我有了名義上的父親。母親對我說，這是我的親生父親，我改了名換了姓。剛到項家的時候，他也的確對我很好。」

項天陽頓了一下，程晨靜靜傾聽着，項天陽說到哪裏她就聽到哪裏。靜靜地不去打斷他的思路。

「不過也沒過多久，我發現有些事情開始變了。父親看我的眼神不再是疼愛，看母親也不再是寵溺，兩個人的爭吵也漸漸多了起來。母親初來項家時的臉上的幸福不見了，父親看我的眼神里也多了幾絲厭惡。但是這不是噩夢的盡頭，一直到母親去了。報道里說的是真的，母親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跳樓的。」

項天陽感覺到程晨握著自己的手緊了一下，她知道程晨在為他心疼。他笑了笑，他的喜怒哀樂再也不是一個人了，而是有人陪他一起笑一起疼。其實，他想告訴程晨，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雖然現在提起還有一點點疼，但是有她在身邊，這一點點傷口已經不重要了。因為，程晨在他的身邊，再痛的傷疤，他都可以忽視。

「那一天，我是親眼看着兩個人在爭吵以後，母親流着淚跑到天台上。但是他看着媽媽往天台的方向去，卻無動於衷。我跟着母親上了天台，母親站在天台邊上，呵斥着我，叫我別去她的身邊。眼睛卻盯着樓梯口，我知道她在期待着他上來，可以看她一眼，可以道個歉。可是母親在天台邊足足站了十多分鐘，都沒有人上來。最後，母親叮囑我要我好好地活下去，便是縱身一躍……那麼多年過去了，我都一直在想，如果當年他上來看了一眼，挽留了道歉了，母親是不是就不會那樣絕望的跳下去？可是……這種事情，一旦發生了就沒有如果，上天不會給你機會讓你重來。」

那一年，才十歲的項天陽親眼看着自己的母親幾乎不帶着任何留戀的從自家的天台上跳下去。看着母親跳下去以後，他跑到天台邊，獃獃的朝下看去，卻只看見母親血肉模糊的屍體。

那一天，項天陽沒有哭。從那以後，項天陽再沒有哭過。那以後，十多歲的孩子，身上承受了太多，卻無人傾訴。那以後，十多歲的孩子，懂得了什麼叫入骨的孤獨。那以後，十多歲的孩子，將「恨」字刻在了心裏。

當時，他是想隨着母親一起離開這無可留戀的人間，但是母親臨終的遺言卻徘徊在自己的腦海：「活下去！天陽，記住你今天所看的，然後堅強的活下去。」

項天陽母親的事情過去了以後，父子兩人都着實沉默了一段時間。等一切回復正常以後，項雨振依舊如故，但是項天陽卻從樂觀活潑變得孤僻暴虐冷漠。父子兩個人的關係更加降到冰點。

初中開始，項天陽開始跟着學校的一群不良少年後面混，開始逃課打架抽煙。老師的電話反映到家裏去，項雨振開始說過他兩句，不過兩次過後便開始放任項天陽。反正項天陽惹了什麼事情，別人找上門來，一張支票也就打發了。項天陽開始夜不歸宿，項雨振也權當不知道。項天陽那個時候覺得，自己完全是被項雨振放棄了的孩子。

一直到了初三，項雨振又娶了一個女人回來。那是一個年輕漂亮並且溫柔善良的女人，也就是項天明的媽媽。

這個后媽總算是讓項天陽感受到了失去了三四年的母愛，總算是讓項天陽知道了自己並不是一個被人放棄被人遺忘的小孩。所以，這麼多年過去了，項天陽雖然對項雨振並不十分尊敬，但是每次回去項家，對這個后媽卻還是禮貌有加的。不過這種關愛沒有持續多久，初中一畢業，項天陽就被項雨振送去了美國，每年給他一筆足夠的生活費就放任他在美國自生自滅。而他的后媽，卻偶爾還會從國內寄一些東西給項天陽。強烈的對比，讓項天陽更加痛恨自己的父親。

「我記得剛進項家的時候他們兩個人是很和睦的，母親也曾私底下告訴我，父親很愛我們母子，不枉當初她頂着那麼大的壓力，將我生下來撫養到這麼大。可是，后來怎麼就變了，我卻不知道。」

項天陽苦惱的搖了搖頭，他的母親是項雨振的初戀情人，不是被包養的小三。當年，分手以後還能生下前男友的孩子。這麼多年以後，父母兩個人又能重新走到一起。這些都是滿滿的正能量才對，可是後面怎麼就突然變了呢？

「是不是……報道上寫的是真的……你真的不是你父親的親生兒子？」

雖然，程晨也不願意相信這件事情，但是似乎這樣一想，所有的事情才能想得通。

「不！」

項天陽轉過身來大聲的否認著。但是這一聲「不」字，除了聲音大，又究竟有多少底氣在裏面？

「天陽，我們回a市吧，不管這件事是不是真的，但是有些事情總是要查清楚的。這個發帖的人，將這麼多年前的舊事提起，意圖是什麼？不是為了傷害你，就是為了傷害項氏。這件事也不管事真假，一旦被人扒了，就有人相信，有人討論。」

更可怕的是，這件事一旦鬧大了，被大眾知道了，即便有一天被澄清了，項天陽還是會被有心人或者無知者扣上私生子，扣上野孩子的帽子惡意討論。這對項天陽是一種傷害，對他死去的母親更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當然，後面的話程晨只是藏在心裏，不敢說出來。她怕項天陽一下子承受不了這麼多。

項天陽深深地嘆了口氣，最終說道：「也對……這件事幕後的人我一定會查出來的！」

項天陽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但是他做不到不在乎別人議論自己的母親。幕後的人究竟是什麼目的，到底為了什麼？而且……當年的事情，他也的確好奇，為什麼會在那麼短的時間裏，讓項雨振的態度發生那麼大的變化？

如果，那篇帖子說的是真的。自己這麼多年的恨這麼多年的堅持是不是就成了一個笑話？項雨振若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那自己的親生父親又在哪裏？

可巧。這是電腦提示有郵件。

項天陽打開郵件，是顧墨發來的。這件事情在a市早就被傳開了，顧墨打電話給項天陽的時候已經是在醫院。雖然項天陽不在a市，但是顧墨卻有他家的鑰匙，他先是弄到了項雨振的頭髮，又去項天陽家裏弄到了項天陽的毛髮，去做了親子鑒定。

項天陽右手有些發抖的握住了滑鼠，打開了郵件裏面的附件，他什麼都沒有看見，只注意到了最後的結論：

沒有血緣關係

項天陽忽然覺得頭腦一片空白，臉色也是一片蒼白，腳下幾乎站不穩。程晨看見了郵件，也是臉色一變，下意識的扶住了項天陽。

「天陽，你沒事吧！」

項天陽很是努力地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擺了擺手說道：「我、沒事。」

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話，程晨又怎麼會相信？可是，明明知道項天陽有事，自己卻什麼都不能做，連安慰的話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說，程晨的心裏也透著淡淡的絕望。

她只能緊緊地抱着項天陽，說道：「天陽，你要知道，無論如何，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管你是怎麼樣的，我都一直在你身邊，不會離去。」

項天陽咧嘴一笑，苦澀中又帶着點安慰。那一句「我都一直在你身邊，不會離去」讓他好歹不是那樣絕望和無助了。

今天就一章，三千字。明天兩人回a市，項天陽的身世全部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