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規矩

第47章 規矩

秋意漸濃,昨夜一番風雨,晨間的秋風透著涼意,萬物都有些許無精打采,朝霞初起,天邊泛起了絲絲魚肚白。

明溪推門而入的聲音如往常一般喚醒了榻上的女子,她緩緩睜開雙眸,仍帶著幾分睏倦的眸子望向明溪,聲音有幾分初醒的沙啞,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回娘娘,」明溪將手中的物什擱置在了一旁,便將握著南泱的手臂緩緩扶起她的身子,朝外先的天望了一眼,回道,「同往日是一樣的時辰,將將辰時。」

聞言,她微微地蹙眉,就著明溪的手下了床,面容上隱含著幾分疲態,「分明是同平常一樣的時辰,我卻覺困得厲害。」

「……」明溪扶著她的手臂將她攙到了梳妝台前,面上笑道,「這段日子發生了這麼多事,娘娘定是累著了,待去黎妃宮裡請過安,娘娘回來再小憩片刻吧。」

「……」南泱聞言頷首,又望見鏡中的自己雙目裡頭隱隱有幾分血絲,口中便朝明溪嘆道,「近日夜裡,我總是夢見諍妃。」

「……」此言一出,明溪為她綰髮的手微頓,面上的神色亦是變了變,好一會兒方才也嘆了一口氣,望著南泱,一時間卻又不曉得該說什麼,只沉沉地喚了一聲,「娘娘……」

「那日織錦宮走水,若真是唐夢雪所為,她又怎會將自己宮中的火摺子遺下……」南泱的面上浮起一絲懊悔,眸子裡頭含著些許愧色,聲音極低沉,「明溪,我怎會如此笨,竟中了許茹茜的這步步計。」

「娘娘……」明溪望著她面上的神色,張了張口,輕聲安慰道,「諍妃一生跋扈至極,本就不是什麼好人,有她在這宮裡一天,便是你的一個威脅……說句不中聽的話,如今她去了,對娘娘是有利無弊。」

「這點我當然明白。」南泱唇角勾起一絲苦笑,心中浮起些許凄楚滋味,又道,「在這宮裡,諍妃之死並不是結束,而是一個開始罷了。」

「娘娘能想明白就好。」明溪手中的木篦子滑過南泱烏黑的發,腦中似是記起了一件事,又朝她道,「如今,許茹茜同黎妃是一路人,她又身懷龍嗣榮寵正盛,娘娘可有想過,要如何對付她?」

「許茹茜……」她口中喃喃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眸子裡頭霎時一片冰涼,沉聲道,「她本就深得那萬姓皇帝喜歡,如今又有身孕,高居『貴嬪』之位,尋常手段根本撼動不得她分毫。」

「娘娘的意思是……」明溪蹙眉,疑惑道。

「往日情誼已盡皆斬斷,她如今已是恨毒了我。」南泱面容之上的波瀾逐漸歸於平靜,她望著銅鏡之中的女子,勾起一絲冷笑,「今後,若是笙貴嬪再使些下作的手段讓我不好過,我定不會對她手下留情。」

兩人正聊著,便聞見外頭一道尖細的聲兒遠遠傳來——

「田婕妤到——」

話音方落,便有一個身著翠蘭馬面裙的圓潤美人踏入了寢殿,面上掛著一絲笑,正是田晨曦。

南泱眸子微動,面上的冷色緩緩褪去,含著一絲笑朝田晨曦道,「你近來可是起得越發早了。」

「哪裡是我起得早,」田晨曦面上含著一絲淺笑,很是隨意地坐下了身子,又望向南泱道,「分明,是你愈發懶了。」

「……」她微微一笑,望向明溪,聲音裡頭含著幾分調笑的意味,道,「明溪,你手上麻利些,別讓田婕妤等久了。」

明溪聞言微微頷首,又笑道,「娘娘有命,奴婢豈敢不從?」

一路往翰瑄宮的方向去,因著昨夜的一場秋雨,整個空氣之中瀰漫著雨後泥土的氣息,御花園中的許多花朵都已近凋零,在瑟瑟的秋風中綻放自己最後的美麗,隱有幾分凄美之態。

田晨曦望了一眼花期將盡的萬壽菊,只見那被一場秋雨零落了半數的花兒,片片金黃的花瓣兒落在泥土之中,不禁生出了一絲感嘆,徐徐道,「若是秋雨能解花意,這萬壽菊也不至此般凄涼境地。」

南泱張了張口正欲說話,卻聽見身後一道高揚的女子聲線傳了過來,很是陌生——

「秋日的萬壽菊如不零落,冬日的紅梅又如何盛放?秋雨雖不解萬壽菊之意,卻是為紅梅花開鋪了條好路。」

南泱眸子一動,便朝身後的方向望去,入目是一個女子。

只見那美人身上著了一條蜜合色的滾雪細紗裙,身段纖細輕盈,腰肢如弱柳迎風,明眸皓齒,笑容很是明媚,容貌卻很是面生,似乎從未在宮中見過這號人物。

她不著痕迹地朝田晨曦望了一眼,卻見田婕妤的面上亦是有幾分疑色,心頭便大致了有了幾分瞭然——想來,定是那皇帝今年留下的秀女。

正思忖著,那位美人卻款款地行至了二人跟前,面上的笑意不減,屈膝朝著田晨曦見了個禮,道,「臣妾參見田婕妤。」

「平身吧。」田晨曦面容漠然地望著那女子,眸子狀似頗不經意地掃了南泱一眼,見南泱望著自己微微搖頭,她會意,心頭一番思量,復又緩聲道,「這位妹妹瞧著有些眼生,不知是哪個宮裡的?」

「回婕妤,」那周身蜜合色的美人緩緩道,「臣妾姓秦名婉怡,封號是采女,現今和新入宮的袁寶林一同住在翡棠閣。」

「……」

見身為婕妤的主子被一個新入宮的采女晾在了一旁,明溪的面色變得尤為難看,她動了動唇,正欲說什麼,卻南泱的一個眼神給堵了回來,只覺胸口憋著一道氣,悶得人發慌。

南泱面上沒得絲毫惱意,只心中一番思量,便朝秦婉怡笑道,「秦采女方才那番秋雨紅梅的言論,倒是很少見。」

南泱的話入耳,秦婉怡方才抬眼望向她,似乎是才意識到這個人的存在,立時便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姿態,這才微微福身道,「啊……原來淑婕妤也在啊……臣妾參見淑婕妤。」說罷,還未待南泱開口,她便徑自立直了身子,又道,「婕妤,臣妾的眼神兒著實不大好,還望娘娘恕罪。」

「……」見此情形,她心頭冷冷一笑,面上仍是一派淡然,緩緩道,「秦采女不必如此多禮。」

秦婉怡眉眼之間似是含著絲絲嘲諷,又朝南泱道,「臣妾方才說那番話,不過是覺得,御花園中的百花就同這宮中的美人一樣,都各自有各自的花期,從來便沒有一枝獨秀的說法——若是萬壽菊不凋零,紅梅豈非可憐?」

聞言,南泱的眸子中冷色一閃而過,這個秦婉怡話中有話,她又怎會聽不出來?這個女人哪裡是在說萬壽菊同梅花,分明是在借花喻人罷了。

思及此,她心念微轉,又道,「采女心思玲瓏,那番話倒也不無道理。」

「臣妾的心思自不比淑婕妤剔透。」秦婉怡面上笑容綻放得更甚,不似尋常宮妃對南泱的忌怕,而是直視她道,「臣妾從前在宮外時,便有所聞,淑婕妤為後時,曾坐擁這錦繡江山三載,此般氣魄,自不是臣妾這等尋常女兒家能比的。」

話語之中夾雜了一絲毫不掩飾的諷刺,秦婉怡直直地望著南泱,面上的笑容亦是嘲弄的。

南泱面上的容色很淡漠,她漠然的眸子同秦婉怡挑釁的目光對視著,好半晌,她方才勾了勾唇,朱唇微啟,聲音極輕。

「秦采女可曾聽過一句話——初生牛犢不怕虎?」

「……」秦婉怡的眸子微怔,一時間不大明白南泱這句話的意思。

「明溪姑姑,」她面上的神情甚為平淡,聲音仍舊輕輕的,卻隱隱透著几絲不容置疑的威嚴,「秦采女入宮時日不長,宮中的諸多規矩怕是不大明白,你去替我好好教教她。」

「是。」明溪眼中劃過一抹狠戾,恭恭敬敬地頷首,接著便提步朝著秦婉怡走去。

「你、你要幹什麼?」秦婉怡面上浮起絲慌態,望著步步緊逼的宮娥,腳下的步子不禁退了幾步。

明溪立在了距離秦婉怡約莫半步的地方,神色冷漠地望著她,忽地便抬手狠狠地扇了她一道耳光。

手掌劃過帶起了一陣風來,一道清脆的聲響過後,五道鮮紅的指印便烙上了秦婉怡柔媚的面龐上頭。

「……」她雙眸驀地驚瞪,捂著臉不可置信地望著明溪,一時間竟有些呆愣,耳邊便傳來了南泱端麗的聲線,語調平淡而沉穩,「第一巴掌,是教你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可對位分高你之人視而不見。」

「你……」

秦婉怡心中大怒,然而話還未出口,又覺左頰傳來一陣更為火辣辣的疼痛,又聽見南泱四平八穩的聲音響起,「第二巴掌,是教你見禮之時若無准允,不可起身。」

「南泱!你竟……」

「啪——」

第三記耳光,明溪打得尤為用力,甚至連她的手掌都傳來一陣痛感。

南泱眼神極為冷漠,她淡淡地睨著秦婉怡,朱唇動了動,徐徐吐出最後一句話來——

「第三巴掌,是教你分清位份尊卑,不可以下犯上。」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不出意外會有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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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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