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虛驚

第39章 虛驚

南泱同明溪踏入斜陽居寢殿時,便見裡頭已然或坐或立地圍了許多人。

萬姓皇帝長身玉立,月牙色的長袍很是扯眼,他的眉間一片徹骨的冰霜,雙眸肅然地望著床榻之上的女子。

南泱順著他清寒的目光望去,只見田晨曦面色蒼白地躺在床榻之上,雙眸緊閉,衣裳像是已經被換過了,只發尖尤淌著水珠,應是剛剛被人從水中救起,還未從昏迷中轉醒。

皇帝一雙眸子裡頭儘是寒意,望著昏迷未醒的田晨曦,薄唇微動,卻是問的周雪松,「田貴人如何了?」

「……」周雪松躬著身子,朝他恭恭敬敬地回道,「回皇上,貴人嗆了許多水,現今又發著高燒,不過並無性命之虞。」

聞言,他微微頷首,腳下的步子微動,一撩袍子便坐上了床榻的一側,面容卻仍是沉得有幾分駭人,他清冷的眸子淡淡地掃視過屋裡的眾人,話一出口,竟是教整個室內都冷了幾分,「大晚上的,田貴人為何會到御花園去,又為何會落水?誰來給朕一個解釋。」

「……」黎妃聞言,細長的眉眼立時便望向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宮娥,怒道,「該死的奴才,沒能顧看好主子已是死罪,還不快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皇上饒命……娘娘饒命……」小宮娥滿面的淚痕,抽泣著抬眼,望向高坐在床榻上的男子,泣道,「奴婢只曉得,今日天剛黑,一個小太監便來宮裡尋主子,同主子單獨說了許久話,後來奴婢見主子要出門,原要跟著一同去,可主子不依,便同奴婢說,是一位娘娘邀她辰時在御花園單獨相見,然後主子便隻身去了……奴婢別的一概不知,奴婢真的不知道娘娘是如何落水的,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本宮問你,」黎妃冷眼望著小宮娥,沉聲又道,「你可曉得,是哪個娘娘邀你家主子深夜在御花園相見?」

「是……」小宮娥滿是淚跡的面上浮起一絲難色,似是有些遲疑。

「是何人?」黎妃美眸圓瞪,冷笑怒道,「你若說了,皇上還能饒你一命,你若不說,本宮立時便命人將你拖出去,亂棍打死!」

「是淑婕妤!淑婕妤!」小宮娥哭道,說罷方又不住地叩頭道,「別的奴婢真的一概不知,皇上饒命,黎妃娘娘饒命……」

「淑婕妤?」黎妃冷笑挑眉,望向那立著的高挑身影,口中卻仍是對那小宮娥說道,「本宮可警告你,絕不可亂說話去污衊淑婕妤!」

「奴婢沒有污衊淑婕妤!」小宮娥仍是不住地哭,「主子同奴婢說時,奴婢聽得清楚明白,正是淑婕妤,只是奴婢也不知道為何主子會落水……」

霎時間,屋內所有的目光便都朝著那抹高挑瘦削的身影匯了過來,南泱神色淡漠,面上仍是沒得絲毫表情。

「淑婕妤——」黎妃冷眼望向南泱,道,「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皇帝清冷的眸子亦是淡淡地望向了她,眼神漠然,教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南泱迎視他的眼,毫無所懼,沉聲道,「臣妾沒有派人來過斜陽居,同田貴人落水一事,更是無半點干係。」

「哼,」黎妃冷笑,嘲諷道「你的意思是這個奴才冤枉你?」

「奴婢沒有冤枉淑婕妤,奴婢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小宮娥滿目的淚水,急道。

南泱並沒有理會江璃蓉,而是端著眸子直直地望向那抹月白色的頎長人影,與他冷然的目光對視著,沒有絲毫的怯意。

半晌后,那人方才微啟唇,聲音極冷,「今日辰時,你在何處?」

「臣妾,在自己的宮中。」南泱面容漠然,平靜答道。

「可有人為你佐證?」他又淡淡開口,問道。

「臣妾宮中之人,皆可佐證。」她答道。

「……」萬皓冉一陣沉吟,卻聽見黎妃的聲音在耳旁響起,「皇上,蘭陵宮的宮人皆是淑婕妤的人,即便是能為她佐證,也不可信。」

「……」他的眉宇微微蹙起,神色仍是冷得如冰一般,復又緩緩朝南泱道,「你說你宮中之人能為你佐證,那除了他們呢?可還有旁人?」

「……」南泱的目光裡頭仍是一片坦然,朗聲道,「皇上,你大可不必質問臣妾,一切真相,等田貴人醒來,自會分明。」

「哼,」黎妃又是一聲冷笑,道,「即便不是你,也極有可能是你指使之人。」

「黎妃娘娘!」南泱一雙微揚的眸子裡頭滿是冷色,望向黎妃,冷笑道,「原本這樁事同娘娘您是沒什麼干係的,只是如今,你一口咬定田貴人落水是臣妾所為,倒像是有幾分做賊心虛!」

「你……」

方此時,一陣細弱的女子聲音卻從床榻那方隱隱地傳出,生生打斷了黎妃的話——「皇上……」

「朕在。」萬皓冉眸色清寒,一把握住田晨曦伸出的手,沉沉地應道。

「……」溫熱的觸感從冰冷的指尖傳來,直暖上了心頭一般,田晨曦抬起沉得厲害的眼皮,眼中隱隱地便映入了一張如玉的面容。

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此時望見那人的容顏,她只覺心頭儘是凄涼痛楚,一行清淚自眼角緩緩滑落,沒入了枕頭,「皇上……」

萬皓冉的掌中微微使力,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半晌方才沉沉道,「告訴朕,是何人害你落水,朕定為你做主。」

「……」

田晨曦尚不清明的眸子緩緩掃視過屋子裡的眾人,卻見南泱正淡淡地望著自己,目光之中隱隱透著些許同情不忍。

腦中驀地便憶起了今日的一幕幕,那自稱是蘭陵宮的太監,以及那從背後狠狠將她推入湖中的黑影……

她雙眸微動,又有淚水從眼中流出,望著那張清冷的俊顏,終是緩聲道,「皇上,今日落水之事,是臣妾自己大意,怪不得任何人。」

田貴人的話甫一落地,便掀起了陣陣波瀾,黎妃的面上浮起了一絲不可置信,道,「田貴人,你說……你是自己落入水中的?」

「……」田晨曦微微頷首,又道,「勞皇上和黎妃娘娘掛心,是臣妾的罪過。」

南泱的眸中掠過一絲驚異,復又聽見江璃蓉的聲音響起,語氣裡頭儘是不信,「田貴人,你說是你自己落水,那為何淑婕妤要大晚上邀你到御花園去?」

「……」田晨曦低低地嘆了口氣,道,「今夜並沒有任何人邀臣妾往御花園,是臣妾自己想單獨走走,淑婕妤不過是臣妾的幌子罷了。」

「……」黎妃仍是不甘,又道,「那個小太監呢?那個同你單獨說了許久話的太監又是怎麼回事?」

「那太監原是臣妾兒時的玩伴,前些日子進了宮,打聽到臣妾在斜陽居,便尋了來,同臣妾嘮了許多家鄉的事。」田晨曦眸子微垂,淡淡道。

皇帝清冷的眸子望了一眼田貴人,復又望向南泱,只見她垂著眼帘看不出在想什麼,遂薄唇微啟,朝田晨曦淡淡道,「所幸你醒來了,若不然,淑婕妤可就要唱竇娥冤了。」

「……」田晨曦抬眼望向南泱,復又緩聲道,「給婕妤添了麻煩,臣妾著實慚愧。」

「貴人言重了,」南泱瞧著田貴人,心中對她無限感激,卻仍只是淡淡道,「眼下,你便好生調養身子吧。」

眾人從斜陽居散去時,已近子時。

南泱與萬姓的皇帝走在最後面,兩人並肩行了幾步,她便聽見那人清冷的聲兒從頭頂上方傳到了她耳朵裡頭。

「今日,若非田貴人有意保你,那般的情形下,誰也護不了你。」

「……」聞言,南泱的眸子一動,望向了那人,回道,「皇上也覺著,田貴人今日落水有蹊蹺?」

萬皓冉清冷的眼中映入她,半晌方才又望了一眼寢殿的方向,道,「去同她說說話吧,朕走了。」

「是,」南泱頷首,隨後又道,「臣妾恭送皇上。」

待到那抹月白色的頎長身影漸漸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中,南泱方才收回了目光,朝著斜陽居的寢殿走了回去。

她知道,拉攏田晨曦的機會,到了。

田晨曦靠著枕頭倚在床頭,面色仍是一片蒼白,瞧見南泱折返,她的面上倒是沒得半分的驚訝,像是料到南泱會回來一般,只朝著寢殿中的奴才淡淡道,「都下去吧。」

「是。」幾個奴才紛紛應聲,又朝南泱見了個禮,方才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南泱亦朝明溪望了一眼,明溪立時會意,微微頷首便也退了出去,順帶輕輕合上了寢殿的房門。

寢殿中,便只餘下了南泱同田晨曦兩人。

「還望婕妤見諒,我這樣子,端是沒法兒給你行禮了。」田晨曦的唇色一片慘淡,卻仍是勾起一絲笑,朝她道。

「……」南泱緩緩上前幾步,在她的床榻一側坐下了身子,垂著頭半晌,方才抬頭望向她,低低道,「今日之事,多謝貴人相助。」

「不用謝我,」田晨曦蒼白的面容沒得什麼表情,又道,「便是今日,我說了實話,告訴皇上我是被人推入水中的又如何?不過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懷而已,我只是不願讓那些女人如願以償罷了。」

「幸得你沒有大礙,」南泱蹙眉,「否則,後果著實不堪設想。」

「若是今日我死了,她便能既除了我,又嫁禍於你,」田晨曦的面上掛起了絲冷笑,聲音虛弱卻滿含譏諷,「若是今日我沒死,她照樣能令你背上害人性命的罪名,好狠的手段,好歹毒的心腸。」

「……」南泱望著她,卻沒有做聲。

「……」田晨曦微頓,深吸了一口氣,雙眸中卻有淚光閃爍,嘆道,「我只是沒想到,自己素來不願與人相爭相鬥,卻還是要落得如此下場……」

「貴人,」南泱望著她,忽而便生出一絲憐憫,她的手覆上田晨曦冰涼的手,沉聲道,「後宮之中,要活,便只能去爭,去斗。」

「你說的對,」她嘴角浮起一絲苦笑,嘲道,「要活,便只能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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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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