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婕妤

第37章 婕妤

南泱抬了抬眼,望向萬皓冉清冷的眉眼,沉聲道,正欲開口說什麼,卻聞見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從大門口傳了過來。

她回眸去望,原是明溪已領著挎著藥箱子的周雪松進了屋。

「臣參見皇上,參見南貴人。」周雪松仍是那副初見時的白凈面龐,周身的斯文,他朝著皇帝同南泱行了個禮,恭恭敬敬道。

「平身,」萬皓冉的眸子隨意地瞅了周雪松一眼,復又望向南泱右臂的傷處,道,「貴人的手臂被燒著了,朕瞧著有些嚴重,你來看看。」

「是。」周雪松又是一個叩首,方才從地上站了起來,躬著身子朝南泱恭敬道,「貴人,請坐。」

「有勞周御醫。」南泱面上浮起一絲淺笑,淡淡道,這才就著明溪的手被她攙著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萬姓的皇帝亦是隨之坐了下來,靜靜地瞧著她的傷處。

「……」周雪松細細地打望了一番南泱的右臂,一番思索,便打開了隨身帶著的箱子,從裡頭翻出了一盅黑褐色的葯泥同白布條,一時間一股子濃濃的藥味便瀰漫開來,他將藥膏取出,在布條上頭抹了均勻,方才朝著南泱,恭敬道,「方才明溪姑姑已大致同臣描述了一番娘娘的傷勢,這葯一上去怕是有些疼,還望娘娘忍著。」

「……」南泱微微頷首。

周雪松這才小心翼翼地將藥膏敷在了南泱右臂的傷處,頓時,疼痛不過一陣,隨之便是一陣陣的涼意,倒教一直火辣辣的疼痛減弱了不少。

待為南泱包紮妥帖,周雪松復又躬著身子朝南泱同萬皓冉說道,「皇上,娘娘,臣每日都會來為娘娘換藥,傷雖不輕卻到底只是皮肉,只是……」話及此,他的面上浮起一絲難色,沒再往下說。

「只是什麼?」皇帝清冷的眸子望向他,淡淡道。

「回皇上,」周雪松抱著雙拳,頭垂得更低,復又緩緩道,「貴人這處燒傷,怕是會落下疤痕。」

「……」聽了周雪松的這番話,明溪只覺鼻頭又是一酸,抬眼望向南泱,卻見她倒是沒得什麼反應,只微微地頷首,話語出口卻是有幾分自嘲的意味,「這條命保住了便好,我哪裡還會計較留不留疤。」

「今日你辛苦了,」萬皓冉清寒的嗓音在周雪松的頭頂響起,他復又聞見那皇帝淡淡地朝他道,「回去休息吧。」

「是,臣告退。」語畢,周雪松拾掇了一番藥箱,退了出去。

南泱垂了垂眼,望了一番自己已包紮妥帖的傷處,忽而又望向了身旁的玄衣男子,道,「臣妾謝皇上。」

「道謝的話你方才已說過了。」他雙眸微微合起,似是有了幾分倦意,沉聲道。

「……」她卻微微搖頭,垂著眼徐徐道,「方才謝的,是皇上為臣妾主持公道,如今謝的,是皇上能信臣妾。」

「……」聞了南泱的這番話,萬皓冉清冷的眸子緩緩地睜開,望向她漠然倔強的面容,沉默良久,方才開口,說道,「織錦宮走水,復建怕也要耽擱數月,明日晨間,你便搬進蘭陵宮吧,那處清凈。」

「……」南泱聞言心頭不禁一驚,眸子一轉便望向了明溪,卻見明溪的神色亦是五分詫異五分喜色。

一旁的江路德卻是個心思細膩的主,覺出了南泱面色的異樣,他眼珠一轉,便上前了一步,弓著腰朝那端坐著的玄色身影,輕聲道,「皇上,蘭陵宮住的,素來便是位分在婕妤上頭的娘娘,南貴人恐怕……」

「唔……」聞言,皇帝的面上卻沒得什麼變化,只淡淡地撫過白玉扳指,緩聲道,「擬朕的旨意,南貴人從今兒起便是婕妤,賜封號,淑。」

「是。」江路德躬著身子領旨,復又堆起滿面的笑容望向南泱,笑盈盈地賀道,「奴才恭喜淑婕妤。」

「……」南泱的眸子裡頭掠過一絲異樣,眼中霎時便有淚光閃爍,含淚跪地叩首,沉聲道,「臣妾謝皇上恩典。」

「……」萬皓冉的眸子微合,捏著雙眼間的睛明穴,面上透著倦態,語調淡漠,朝南泱道,「朕只問你,可曉得『淑』字是何意?」

「……」南泱的額頭貼在冰涼的地上,聞見自己四平八穩的聲音響起,竟是十分的淡然,「溫順淑靜,賢良敦厚。」

「你知道就好。」他略微透著疲態的眸子緩緩張開,又道,「朕乏了,今日你也沒別的去處,便隨朕一道回廣陵宮吧。」

「……」南泱心頭微顫,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恭敬地應道,「是。」

溫順淑靜,賢良敦厚。南泱心中冷冷一笑,她豈會不曉得,這個「淑」字,既是這個皇帝賜予她的恩寵,亦是他給她的警告——如今自己的一切,都要仰仗他,他是她的天,她除了溫順聽話,沒有第二條路。

整個皇宮已然眠得深了,唯有廣陵宮的燈火尚還通明著。

明溪緩緩推開了寢殿的宮門,輕手輕腳地將南泱的睡袍放在了浴池邊上的低榻上頭,復又帶著几絲憂色地望了一眼被重重紗帳掩下的浴池,終是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白玉池之中撒著點點花瓣,熱騰騰的的水汽不住升起。

手臂上掛著傷,新晉的淑婕妤自是沒法兒自己沐浴的,此時的她面上沒得一絲表情,心頭卻甚為尷尬,只覺此情此景的自己正是應了一句話——不作死,便不會死。

早知會落得這般情景,她一定不會往自己的右手臂上燒。

背上那隻手,指尖透著微微的涼意,從她白玉似的背上滑過,不知是水汽太熱,還是其它什麼原因,南泱的雙頰飛上了兩朵淡淡的緋雲,平添幾分羞赧的情態。

其實,南泱一直沒想明白,這個皇帝為何會突然有閒情逸緻來幫她搓背,正如她沒想到萬皓冉會突然道出下面這句話一般——

「朕的玉佩,是你自己拿去的。」

南泱的眸子微動,腦中又細細地回想了一番那日石榴林的種種,然而那夜她醉得厲害,記得的亦不過是零星散碎的畫面,只是,次日明溪拿著這玉佩同她說是他留給她的,她便以為是那夜他贈予的。

原來……她只覺心頭湧起一陣窘意,四皇子貼身的玉佩,竟是自己酒醉失態之下,從他那處拿來的?

「……」她心頭一番思量計較,方才穩了穩神,轉過頭望向那人,語氣裡頭帶著几絲孩子氣,開口道,「便是臣妾拿去的,皇上不也沒有收回去,那同『贈予』也沒什麼太大的分別。」

「……」那人如玉的面容仍是淡漠,徐徐道,「你倒是想得開。」

皇帝不咸不淡的語氣裡頭含著幾分笑意,又似乎還夾雜了一絲戲謔,南泱只覺心頭浮起一絲異樣的滋味。

她早已習慣在面對這人時,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斟酌他的每個詞句,算計他的每個言行,見招拆招步步為營,然而,此時端端是如此靜好純粹,著實教她萬分不自在。

顯然,這並不是個好現象。

是以,南泱的眸子移開,背朝他,沉沉地道,「皇上如今這樣子,教臣妾覺著,很是陌生。」

「……」他清冷的聲線溢出薄唇,串成了聲低笑,半晌,她聽見他淡淡道,「朕以為,你希望我二人之間,是這樣子。」

「……」南泱心思微動,便沒有回頭看他,只沉著聲回道,「這般模樣,倒確是皇上同宮中諸位嬪妃相處的樣子。然,卻並不是臣妾所希望。」

「哦?」萬皓冉輕挑了眉,似是對她的話生出了幾分興緻,指尖撫過她光潔的肩,薄唇微動,「朕待你同她們一般,你倒不樂意?」

「……」南泱背對著他一陣低笑,出口的話語攜著濃烈的自嘲,「往時你我待不如她們,還能讓我覺著,自己與她們終究是不同的,如今,我倒希望你仍待我不好。」

萬皓冉那頭陷入了一陣靜默,南泱亦不再開口說話,整個寢殿裡頭便只能聞見浴池龍口流出的涓涓水流聲。

南泱垂著頭,長長的青絲落在水中,神情淡漠之中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愁緒。

彷彿是過了萬年那麼長,她方聞見,那個皇帝清清冷冷的聲音淡淡地從身後傳入了她的耳朵,「那夜石榴林中,你飲桂花釀落得大醉,曾同朕說道過一番話,可還記得?」

「……」她微微搖頭,答,「不記得了。」

「那朕重複一遍與你聽,」萬姓皇帝冷肅的眸子不帶絲毫情感,沉寂得仿似一汪深深的潭泉,清寒的聲音涼涼地在她耳側響起,「你說,兒女情長這樁事,既不適合你,亦不適合朕。」

「……」南泱濃密的眼睫微微顫動,仍沒有做聲。

萬皓冉淡漠的目光落在她精緻的側臉上,沉默良久,方才淡淡地道,「淑婕妤,且不論你對朕是否真的有心,朕待你南泱,亦只能是如此。」

聽了那人的話,南泱的唇角忽而便揚起了一抹笑,笑容明媚動人,她回眸,望向他,聲音不卑不亢,目光清冽坦然。

「萬皓冉,你可敢望著我眼睛,說你至始至終,未曾對我動心分毫?」

皇帝素來清冷的眼望進她的眼,卻沒有說話,只一把將她從池子裡頭撈了起來,南泱一聲驚呼,便伏在他懷中任他抱著往床榻走去。

眼中忽地便升起了一絲水汽,她心頭輕輕嘆了一聲氣,身子一軟,便見明黃的帷帳緩緩地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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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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