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秦陸(一)

第114章 秦陸(一)

?喜歡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是有意,是無意?是心照不宣,是小心翼翼,還是看到什麼都會想起那個名字,念念不能忘?

南仲遠第一次看到秦陸,是在第一次天之涯大賽的時候。

他不是喜歡熱鬧的人,之所以過去,也是因為朋友都在,那時候陸沉和程曦還沒鬧翻,宛然一笑和程曦尚未勾搭到一起,他過去看了看,到處都是熙熙嚷嚷人群,又是夏天,展館里熱得很,他正準備回去,轉頭看見一個人,抱著手,坐在逐鹿那一堆人的最裡面。

那件黑t恤,秦陸穿了很多年。

他天生適合穿黑,清俊面容,神色冷峻,只要坐在那裡,就有一種「我不認識你們」的疏離感,看著就讓人覺得冷。

南仲遠看了看他,轉身繼續走,聽見背後有人問程曦:「那個很拽的人是誰啊?」

他沒能知道他的名字。

後來逐鹿風頭漸盛,他在店裡做菜的時候,無聊了,也翻翻論壇,上面有人吐槽逐鹿的廘戰性格太臭,他看著,忽然想起那天看見的那個穿黑t恤的青年,笑了一笑就過了。

遊戲裡面也有排名,他是公認的第一浣花,也有人在論壇上湊出全服最強陣容,後排的最強陣容就是他和廘戰。

也排pk榜,看見他的名字排在自己後面,不禁想,以那個人高傲的脾氣,大概是沒法忍受自己的排名在浣花後面的。

程曦過來找他幫忙的時候,他正在做菜,他開玩笑,說程大少爺竟然搞到這樣狼狽,程曦說:「我遲早得收拾廘戰。」

不知道是這個名字觸動他,還是因為想起了某個身影,他直接洗了手,開電腦。

珍貴的野生竹蓀,匆匆丟進鍋里,趕到二區,逐鹿的一幫人早等在副本門口,看見那個人,高高站在一棵樹上,也是抱著手,理都不理人,他看著就笑起來。

副本最終是過了。

程曦投桃報李,把過屠龍副本的秘訣給了他,他其實對遊戲里的事無所謂,畢竟做菜才是他主業,不過當廘戰過來要和他pk的時候,他答應了下來。

自然是被打得很慘。

就算不在乎遊戲,身為男人,還是有勝負欲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見贏的那個人明明很開心還是要裝成一副很拽的樣子,就覺得很好笑,忍不住想呆在他身邊,看到更多。

隊伍】廘戰:當我的徒弟要聽話,不能到處亂跑,我叫你你就得過來。

隊伍】嗷嗷嗷:好。~\\\\(≧▽≦)/~。

隊伍】廘戰:別賣萌。

他自己也摸不清,為什麼要做廘戰的徒弟,但是呆在他身邊久了,漸漸就明白了這個人,他其實很好懂,他的世界很簡單,冷漠是面具,高傲是外殼,用某句爛俗的話來說,他其實是個好人。

一個孤獨的好人。

他上線的時候,常常看見廘戰一個人呆在各種副本里,打錢,刷怪,打錢,刷怪,他不會當生活玩家,但是他操作很好,他在遊戲里總是獨來獨往。

但是每次南仲遠一上線,他就發現了,速度之快,以至於南仲遠懷疑他是不是一邊打怪一邊在查看好友列表。

他的固定句式是這樣的。

私聊】廘戰對你說:我在xx副本,過來。

於是南仲遠就乖乖跑了過去,用脆皮小弓手號跟著他上刀山下火海,偶爾操作失誤撲街了,還要被「師父」教訓。

廘戰大概不知道,每次論壇上有人開帖罵他,就會有個小號,在下面默默刷上幾排的「祥瑞御免」,這個小號也被論壇上的人稱為毀帖狂魔。

逐鹿的線下聚會,南仲遠沒去。

第二天他上線大概三秒,廘戰發私聊給他:昨天的聚會你沒去。

和廘戰呆久了的人都知道,他的肯定句式,可以是疑問句,可以是驚嘆句,偶爾還帶著點譴責的意思。

私聊】你對廘戰說:我家裡有事,就把號借給小魚了。

廘戰停頓了一下。

私聊】廘戰對你說:要和幫派成員保持良好的關係。

南仲遠笑得從椅子上栽了下去。

南仲遠其實並不太清楚,他為什麼要對廘戰這麼遷就。包括後來他捉弄林郁,為什麼被廘戰知道了,他會這麼慌張。

原來他叫秦陸。

都說當局者迷,他是真的迷了,不然也不會拋下店裡生意天天往秦陸家跑,他總是記得那個秋天,天高雲淡風輕,秦陸家的桂花樹開得滿院子都是香味,廚房的木窗戶明亮,他站在流理台前面,切乾絲,切魚肉,切蘿蔔雕花,秦陸蹲在地上給他擇菜,聽他絮絮叨叨地說話,他不知道為什麼到了秦陸面前有那麼多話說,秦陸其實是一個很沉默的人,很難想象,他這樣清瘦的人,也會有那樣強大的力量,足夠他將所有的秘密和生活的重量,一肩扛起。

他這麼喜歡和秦陸呆在一起,就算他不說話,只要知道他在這裡,就莫名地覺得開心。

他開車來,開車走,下雨天,秦陸送他到村口,站在國道邊,被雨打濕的野菊花在路邊一叢一叢開著,秦陸打著傘站在夜色里,那樣沉默,他伸出手去和秦陸揮手,告別,後視鏡里,那個人抬了抬手,最終仍然只是沉默。

他給秦陸買衣服,買鞋子,難得逛街,看見什麼都是秦陸秦陸,這個滑鼠秦陸用起來一定很厲害,那個帽子秦陸一定很喜歡,走過一個店,又折回來,只是因為那件t恤和秦陸喜歡的款有點像。晏斯梵笑他瘋魔,說:「真是嫁出去的南仲遠,潑出去的水。」他提著滿手東西,只是笑,他不知道是什麼讓他這樣開心,他不知道這種東西,也許就叫喜歡。

他找程曦要了專業電子競技俱樂部的電話,問清楚可以讓隊員線上訓練,興沖沖帶著一堆東西去找他。

秦陸不肯去。

他氣得口不擇言,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固執,面子真有那麼重要嗎,這比他在網上代練要輕鬆賺錢得多,為什麼不去?

秦陸沒說話,只是進房間,把他送的東西都拿了出去。

他說:「這些東西你拿去退掉吧,退不掉的我再給你錢,這些錢是這段時間你帶過來的食物的錢。」

厚厚一疊。

他帶過來的那些大閘蟹鱖魚海參蘆筍竹蓀……,還有他在那個沒有冷氣的廚房裡滿心歡喜地做出來的菜,都被他折換成了這些錢。

南仲遠打開了他的手。

他是這樣好脾氣的人,臉上總是帶著笑容,開的店常年虧本,朋友來了傾心招待,就是程曦那樣大爺般地點菜,他也只是笑眯眯的。

他砸了整整一套廚具,摔壞三張椅子,整整一個星期沒有做菜。

店員都被他嚇得差點辭職了。

他是南家老二,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二少爺,談過幾場平淡的戀愛,開了一個虧本的店,做一碗蘭州拉麵的成本都在三位數,但是他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些人,生活里最大的障礙就是錢。

他不知道,他帶過去的那些食物,其實遠超過秦陸家一個月的生活費。他也並不知道,秦陸身上穿的黑t恤,是二十塊一件的普通款,而他帶過去的t恤上印的,卻是阿瑪尼的標誌。

他不知道,在那個沒有冷氣的廚房裡胡天胡地做菜,蘆筍取尖,鯽魚燉了湯就扔,上好的明前龍井拿來做蝦仁,番紅花只取一點花蕊,而秦陸始終不置一詞,這就是對他最大的包容。

他更不知道,喜歡其實是很難的事。對於秦陸來說,就是很難的事。

拋下代練,拋下工作,陪你在廚房來待上一下午,就已經是他喜歡的表現。

因為喜歡,所以不願意用你的錢,因為喜歡,所以不願意告訴你,你自以為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對他來說,其實是破綻百出。因為喜歡,所以就算他是這樣高傲的人,就算你打開了他的手,他也只會蹲下去,把散落滿地的錢,一張張撿起來,寄到你的餐館。

對於有些人來說,喜歡,本就是一件奢侈品。

喜歡就意味著包容,意味著妥協,意味著默不作聲地把你造成的亂攤子收拾好,秦陸是那樣沉默的人,他很少說話,只是默默做好一切,然後看著別人離開。

很多年後,南仲遠仍然記得那個夜晚。

他呆在人群中,很不開心,他喝了酒,難受得要吐,他收了很多禮物,見了很多朋友,被起鬨著做了很多事,但他還是這樣不開心,他的心臟上像缺了一塊,什麼都填不滿,就只是空在那裡。

最後他發簡訊給秦陸。

他說:師父,我難受得快要死了,你告訴我怎樣才能開心一點,我只想要一個能讓我開心一點的生日禮物。

秦陸回他信息,讓他下樓。

他跌跌撞撞跑下樓去,鐵制的樓梯那麼窄,不知道誰家的玫瑰開了花,暗香浮動。月光昏黃,路燈下站著那個人。

忘了是他先開始的,擁抱,接吻,像陷在絕境里的野獸,那樣絕望,那樣開心,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知道喜歡原來這麼痛,痛得心臟快要裂了,但只要待在這個人身邊,就覺得有一種苟延殘喘的安心。

他是南仲遠,總是笑眯眯的好人。這世上有那麼多人能得到他的笑臉,卻只有這個秦陸的人,能讓他在二十歲生日的晚上,生平第一次,落下眼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廘戰大人你的意思是:「我知道我們沒有結果,但是你願意瘋我就陪你瘋,直到你覺得不好玩的那一天為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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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游之與光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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